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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莫玄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裳坐到了位置上,紧接着母张氏端上热腾腾的饭菜,莫父也托着盘子从院中走了进来。
人未近前,盘中一股清凉的香气就远远传了过来,莫晨和莫欣两个小孩子狠狠地抽动了一下鼻子,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强忍着扭过头去。
这,并不是为了他们两个准备的,也不是给他们解馋用的。
“玄儿,今天为父又收到了一尾冰玄鱼,冻得熟了,你速速吃下,好再涨些气血。”
莫父满脸笑容地走到饭桌前,将一盘切成了鱼脍的冰玄鱼放到了莫玄的面前,笑眯眯地说:“我玄儿天生不凡,又刻苦努力,哪有不成的道理,祭祖启神后你一定能成就先天高手,为父高兴啊,哈哈哈~”
“父亲……”
莫玄开了开口,一时竟是不知要如何说起。
冰玄鱼,产自寒潭数十丈之下,本质冰寒至极,又有特性,在宰杀后浸于水井中,就会自然“冻”熟,无须烟火。
这一奇也就罢了,关键冰玄鱼并不是普通的美味,而是对练武之人很是重要的一道珍馐。出产冰玄鱼的那般环境,多在高山之巅,人迹罕至,故而也算是稀有了。
穷文富武,非是虚妄。练武之人,气血为重,气血不足,技巧再强也是无用,功法再深也只会先伤了自己。
能增益练武之人气血体魄的灵药并不少,不过那些东西多半采集困难,炼制难度亦高,多垄断在高手之中,非是钱货所能收集。
莫家中自然有,但那不是莫玄他一个旁系子弟所能享有的,这冰玄鱼已经是莫父倾尽全力所能弄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就是这般,花费也是惊人,以莫父掌管莫家一家商行的身份,也弄得倾家荡产,十余年竭尽所能供应,愁出了一头斑驳老态尽显。
这十余年,不仅仅是这冰玄鱼,莫玄练武产生的耗费无可计量,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不起言的中年人承担下来的。
为了这些,他放弃了华服美食,出入车马,就是每日往返浮云山城与莫园,也是驾着牛车前去,其中不知道多少嘲笑讥讽,莫父都默默地承受了下来,在妻儿面前永远是一脸的笑容。
“父亲……”
莫玄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该说的早已说完,他夹起冰玄鱼来放入口中,无上美味却如嚼腊,强自咽下后一股热流在体内流转,带动了气血如同沸腾了一般。
“我要让父亲母亲不用再辛苦劳作受小人嘴脸,衣华服飨美食,居广厦豪宅,出入有千里骏马拉车,所遇皆崇敬目光……”
一口一口地吃着,莫玄貌似平静,胸中却有岩浆般沸腾翻滚。;
一会儿功夫,即便是细嚼慢咽,一盘冰玄鱼片也是尽了,莫玄所在的地方如蒸笼一般,丝丝雾气冒出,渐至浓郁遮掩了面貌。
“撕!”
莫玄一把扯去了上衣,连同悬在脖子上的玄玉佩一起丢在了地上,一窜而出,人已出门,声音方才传回:
“父亲母亲慢用,孩儿要运功消化一下。”
话音未落,院中已经响起了呼喝之声,拳脚收放间,鼓荡破风。
“玄儿怕是又要突破了,这冰玄鱼没有白弄。”
莫父美滋滋地望向院中,一边想着,一边俯首将跌落在衣物上的玄玉佩捡起,在手心中摩挲着。
“父亲。”莫晨拉着妹妹凑了过来,看着莫父手中的玉佩好奇地问道:“这块玉佩真的是哥哥出生的时候就含在他嘴里的吗?”
“噤声!”
莫父神色大变,脸上的骄傲之色褪去,一片凝重地说道:“为父交代过你们很多次,切忌不可再提及此事,你哥本就有天才之名,再有含玉而生的异状,定然为小人所妒,暗中加害。”
“以后就是在家中,也休要再提起。”
“哼,要不是你母亲多嘴……”
莫父正在埋怨,两兄妹嗫嗫嚅嚅,张氏自知理亏低头不语的时候,一声长啸从院中传来。
“玄儿!”
莫父长身而起,激动、欣慰之色,溢于言表。
第三章 “你何德之有,能让我服?”
第二天,莫玄难得地没有再去紫竹林,一直呆在家中练武,养住气血,将刚突破到第八重境界的磐山劲稳固了下来。
第八重磐山劲,这一代的莫家子弟无论是嫡系还是旁支,尚没有人能够在十八岁前达到,莫玄这一突破就已经站在了同辈少年的巅峰。
想到昨日父亲欣慰的笑容,莫玄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无法帮着辛苦的父母分担什么,只能努力再努力,让老人家多一点欣慰,冲淡了艰辛。
“后天过去,就不一样了。”
莫玄握紧了拳头,要是事情顺利,真能借着祭祖启神的机缘突破到先天境界,那整个家庭的环境都将改变。
“父亲,母亲,晨儿,欣欣……”
“我会给你们最好的,再不用为生活操劳担忧,再不须为人白眼轻视。”
“我一定能做到,一定要做到!”
莫玄口中念着的,是他这一辈子最珍视的亲人,一想到他们,莫玄的心中就是一阵激荡,所有的艰苦寂寞尽数有了甘甜的味道。
“哥哥~哥哥~~”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道小缝,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钻了进来,怯生生地叫着。
“进来吧!”
莫玄一笑,放松了不知何时紧握的拳头,冲着妹妹招手。
“嘻嘻~欣欣是来给哥哥端茶的啦。”莫欣笑嘻嘻地说着,小脚丫踹开房门,小手小心地端着一盏茶蹦蹦跳跳地就进来了。
“人家可不是来打扰哥哥的哦。”
将洒了大半的茶盏往莫玄的面前一方,小丫头画蛇添足地说道。
“好啦好啦,哥哥知道欣欣最乖了。”莫玄宠溺地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将她抱到怀中。
小丫头在莫玄的怀中扭动了几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把小身子往里一靠,漆黑如点墨的大眼睛地滴溜溜地转动着,在书桌上扫来扫去。
莫玄一笑,自然知道自家妹子在想着什么,信手取出一卷淡淡紫金色的画卷,在书桌上一抖。
“啪~!”
画卷发出一声脆响,显然不是普通纸质,否则就这么一下就足以破碎了。展开的画卷上,一个青衣大汉手持大刀,胯下骏马驰骋,一片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啊~”
莫欣失望地叫了一声,扭过头来兄长的怀中蹭了蹭,瘪着小嘴巴不依:“哥哥哥哥,你怎么还在画这个啊,丑死了,人家要看那些漂亮的猴子松鼠啦。”
一边说着,她一边拽着莫玄的衣角,晃来晃去像荡秋千一样,若非莫玄一身实力,要是换成普通少年,怕还真抱不住她。
“好,好,欣欣最乖了,等后天哥哥再给你画。”
莫玄轻声哄着妹妹,思绪却是又飞到后天的祭祖启神礼上了。
“嗯。”
莫欣年纪还小,她还不明白,后天对她哥哥,还有这整个家有着怎样的意义,但这并不妨碍她得到哥哥的承诺后乖巧地点了点头,在莫玄的脸上啄了一下,蹦蹦跳跳地出去玩耍了。
目送着自家乖巧可爱的妹子离开,莫玄宠溺地笑了笑,沾湿了画笔,在展开的画卷上涂抹着。
书画是他擅长的,却不是他喜爱的,现实的环境也不容许他投入太大的精力,此前的十余年,他每每作画,往往是哄着弟妹开心罢了。
这一次,他却是为了自己而画。
笔锋如刀锋,心意似怒马,随着时间的推移,画卷上的青衣大汉,烈马长刀,渐渐地清晰而灵动,若欲从画卷上活转了过来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莫玄感受到了天色昏暗的时候,一副画卷已完成了大半,只差了最后的点睛之笔,就是全功。
莫玄持着画笔,正要点下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响动,好像多年不曾打开的柴扉被推开,又似即将散架的桌椅摇摇欲坠的响动。
“是父亲回来了。”
莫玄下意识地停下了画笔,在脑海中自然地还原出了一辆破旧牛车的模样。
这辆破旧牛车的声音,他听了十余年,哪怕是不需亲见,也能准确地判断出来。
随手将画笔一掷,莫玄起身向着门外迎去。;
片刻后,厅堂中一片欢声笑语。
“哇,今天有鱼吃,还有牛肉。”
“二哥最坏啦,老跟人家抢,哥哥,娘亲,爹爹~人家不依啦。”
小儿女的争抢嬉闹,长辈的笑骂宠溺,在这黄昏时分,构成了最美丽的乐章。
……
日出月落,又是一天。
明天,就是祭祖启神的关键日子。
这一天,对所有的莫家族人来说,都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既是整个家族汇聚一堂总结过往的大日子,也是子侄晚辈能否一跃冲天的关键。
每隔三年一次的祭祖启神即将到来,整个莫家的气氛都显得诡异了起来,一边是散布各地的莫家子弟回归之喧嚣,一边是年轻子弟们紧张准备的凝滞。
在这个日子里,莫园中所有适合练功的场所,几乎都被一个个年长的莫家子弟带着弟妹们占满了,无非是打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念头。
时不时地,就有族中长辈有意无意地出现,耐心地指点一二,然后郑重地再三交代祭祖启神礼对莫家的重要性,让众人莫要轻忽了。
在这种既喧嚣又凝滞的气氛笼罩整个莫园的时候,莫玄只是在他那局促的小院落中,打着一套慢悠悠的拳法,一点一点地舒展着筋骨。
拳法很慢,慢到哪怕是压根没有学过任何功夫的普通人都能轻易地闪避过去。但是,每每随着莫玄甩出胳膊,锤出拳头,就有空气震荡撕裂的声音传出,显然其中蕴含着堪称恐怖的力量。
莫玄就这么一遍遍地打着这套拳法,心思渐渐沉静了下来。
这一沉静,恰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这是有意地将激动收敛,养住心神,等待着明天祭祖启神的到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离明天也愈发地近了。
“呼~”
莫玄收住了拳脚,双掌举至眉心,再缓缓下压到丹田,同时口中一口浊气吐出,气箭凝如烟云不散。
“晨儿和欣欣怎么还不回来,玩疯了吗?”
看着天色已晚,莫玄摇了摇头,回身向着屋内走去,就想将身上这套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换下,出门去寻找弟妹。
还没走到门口呢,他的脚步忽然顿住,猛地一下回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不~不好了~”
“玄哥不好了。”
一个人影气喘吁吁地跑来,还未近前只是远远看到莫玄,就大声地呼喊了起来。
“是鸿程!”
莫玄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不妙,这是出事了。
莫鸿程向来跟他走得近,年纪又比他小,心里头一直把莫玄当成了榜样,虽然是少年心性,但也学着沉稳模样,如此惊慌失措,绝对不会是小题大做。
心中想着,莫玄并没有停留在原地等莫鸿程奔来,而是一个箭步,闪到了院外,捉住了莫鸿程的手臂问道:“鸿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是晨弟……”
“还~还有欣欣。”
莫鸿程气都不匀了,连连深呼吸,才将一路奔来的气短压了下去。
“晨儿跟欣欣?他们怎么了?”
莫玄脸色大变,捉着莫鸿程的手不由得就加了几分力气。
“哎呦,玄哥你轻点。”
莫鸿程的脸色一下就白了,是痛的。
莫玄怔了一下,连忙松手,拍了拍莫鸿程的肩膀,接着问道:“鸿程快说,是怎么回事?”
“他们被人打了。”莫鸿程揉着胳膊,道:“在百花园那,是莫岭和莫森。”
“莫岭!”
“莫森!”
听到弟妹被打,莫玄眼中直冒火,他最重的就是家人,现在别人都欺到了头上了,还有什么可说?
连话都不及多说两句,他狠狠地在地上踏了一步,“嘭”的一声,青石龟裂,整个人借力窜出,狂奔而去。
“哇~”
看着青石地面的惨状,莫鸿程的眼睛都直了,心中道:“玄哥好像又厉害了,莫岭你这次惨了。”
“等等……不好!”
念头刚刚转过,莫鸿程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抬头,却只见得莫玄的背影都成了一个小黑点,在昏黄的天色下都有点看不清楚了。
“玄哥你等等我啊。”
大叫着,莫鸿程也顾不得才刚刚喘匀了气,狂奔着紧追莫玄而去。;
……
百花园,四季有繁花绽放,有香气弥漫,乃是莫园中女眷们、孩童们最愿意停留、消遣的所在了。
采露水、摘鲜花、做花环……莫家的女儿媳妇们,无不把百花园当成了最好的地方。
然而在此时,这个寻常多是女眷出没,一片欢声笑语的地方,却有数十个男子围在一处,更是一片沉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抑着一般。
“莫晨,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啊,起来打我啊!”
在围观人群的最中间,有一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银衣少年,一边拿着手掌拍打着自己的脸,一边得意地笑着。
少年能穿着银衣,自然跟莫鸿程一般也是莫家精英子弟,他那一支的家里三代之内,定然有过先天强者。
他的脸上红通通的,自然不是自家打的,而是激斗一场还未平复下来的气血上脸导致。
在他的对面,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跌坐在地,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边使劲地搀着少年,一边梨花带雨,哭得让人怜惜。
“二哥,你疼吗?”
小女孩使出了吃奶的劲,还是不能把莫晨从地上搀扶起来,手上一滑,连她自己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他们,自然就是莫晨与莫欣兄妹。
“莫森你不要得意,打就打!”
莫晨小小年纪,却不顾头破血流,倔强地支撑着身子就要站起来,与对面的少年再打上一场。
勉强支撑着,到底伤重爬不起来,虽然口角溢血,这个小小少年还是苦苦支撑着,不曾哼上一声。
看着他这般倔强,在那名叫莫森的少年之旁站立的一个十岁的青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这小儿与那个人,真的好像,不愧是亲兄弟。”
这个青年自是莫岭,莫玄崛起前莫家这一代的佼佼者,看到莫晨现在的样子,他就想起了当日脆败于莫玄的屈辱,冷然出声:“莫晨,你还不认输?”
“我没输!”
莫晨倔强如故,昂着头道:“要不是你……哼,就凭莫森,呸!”
一口带血的痰吐到地上,他话里的意思,让周围不少莫家小孩脸上火辣辣的,毕竟是年轻人,还没有那么多的功利现实。
莫岭伸手一拦,将恼羞成怒的莫森拦住,喝道:“这么说,你是不服气了?”
“我……”
莫晨小脸昂着,嘴角有鲜血流下,正要说什么忽然顿住了。
同一时间,整个百花园一下子静下来下来,莫岭、莫森,以及一众围观的莫家子弟,齐齐扭头向一个方向望去。
那里,有一个人影由小变大,脚不沾地飞快而来,裹挟一声怒喝激起尘嚣:
“不服又待如何?!”
“你莫岭何德之有,能让我服?”
“何能之有,教我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