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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张禄虽然没有料到天公被逼到绝路上,会突然起意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但也一直提防着,天公是不是会对自己下死手。群仙听说羿还没死,尽皆失神,张禄可丝毫也没有丧失警惕心。
然而天公来得实在太快,他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再搞幻境吧恐怕不管造怎样神奇的大门,自己还没能闪身进去,就先得被天公给灭啦。危急之际,身心本能生出反应来,身周围绕着的五枚宝珠一起向前激飞而出
从天公刘累来说,虽然真实愿望是是利用祟而非灭祟,但对谶言中提到过的灭祟之人,仍然抱有一定期望既能灭祟,或者亦能探究出相关祟的真相来所以才一直对三个“白雀”留着一手。直到遭群仙围攻,自知不免,这才起了同归于尽之心,誓要将张禄一举杀灭而且我落到这一步,罪魁祸首是张坚,你却是张坚最忠实的走狗。要不是被你绊在凡间,即便张坚上得天去,即便太岁、瑕丘仲等辈早有预谋,我亦不怕汝等翻天也!
就算死,我也要先扯这个狂妄的小子垫背!
所以刘累不管不顾,这一招一往无前,即便有哪个仙人反应过来横加拦阻,即便女娲五色石激射而来,也绝不肯后退半步!
其实张禄所炼化的五枚宝珠,“壁”、“宇”有封锁空间和改变天地之力,“真”、“幻”有创造幻境、迷惑心神之能,但基本上都属于意念攻击,靠它们还真拦不住刘累。好在他还有第五枚宝珠,便是那土黄色的“寂”。
那么这枚宝珠又从何而来呢?此正张禄得以突破旧境,迈入地仙境界之契机也。
想当日他从世界尽头返回,在倭地随便找了一个渔人,歪打“灵台蜃景”,又炼得了“真”、“幻”二珠。然后就找了一条商船,从北九州向西北方向航行,经三韩返回中国。将将走出辽东地界,某日在大道上遭逢了一群乌丸骑兵
三郡乌丸辽西、辽东属国、右北平原本各成体系,首领称王,后来共奉楼班为单于,但大权都落在楼班族兄蹋顿手中。等到曹操亲自率军北征,于柳城阵斩蹋顿,楼班等逃到辽东,被公孙康斩首以献曹操。从此乌丸分为二部,东部归从公孙氏,西部降曹,由护乌丸校尉阎柔统领。
公孙康虽然降曹,仍然割据辽东,自成一家,时不时地会尝试西进骚扰阎柔也奉曹操旨意,屡屡发兵,以敲打辽东。可是双方终究并没有真正撕破脸,所以派出去的就都是乌丸游骑,这样出了事可以往游牧民族身上栽吾非西侵东征也,实胡骑掳掠成性,难制耳。
所以张禄在半道儿上就被这么一群乌丸骑兵给截住了对方究竟是公孙家的还是曹家的,他也搞不清楚。十几个乌丸兵,当然莫耐张禄何,可是其中一人于厮杀之间,突然神情大变,目光变得呆滞,动作却陡然灵敏,张禄一瞧,不用问啊,这又一个被祟附身的。
祟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没人搞得明白,甚至也没仙搞得明白,只有那心模和尚当日含含糊糊地说过:“祟不是东西,祟是自然。”张禄就此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先把其余乌丸兵都给宰了,最后对战这个被祟附身的家伙,没有吐出真气来直接灭祟,而是双掌一合,罩住其首,同时真气运转,把那无形无质的祟给包裹在了其中。
就跟他用真气包裹女娲五色石一般。
然后,他就取出了最后一枚黄色的石头,以祟来炼化,故此名为“寂”也。等到“寂”炼成,张禄也终于踏破“炼真”之境,进入了“结丹”期
等到刘累要跟他拼命,张禄被迫五珠齐出,其余四珠都起不了丝毫作用,只有这枚“寂”珠,直接射向刘累的指尖。刘累此前出招,就遭“寂”所阻挡,但觉吐出真气尽为所化也就跟平常在天上与祟相搏一般被迫后退。但是这回他不再退了,不管不顾,继续向前,于是指尖最终便与“寂”珠相触
转瞬之间,就见刘累的指尖如同冰雪遭遇炎阳一般,竟然瞬间融化其实说融化并不准确,因为冰消雪融,总会留下痕迹,要么汪一地的水,要么生成氤氲水汽然而指尖一接触到“寂”珠,便即湮灭。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寂”珠继续向前,刘累的**却段段消亡,先是手指,继而手掌、手腕、小臂、大臂
说肉眼可见,只是就仙人的感官而言,若在凡人看来,整条臂膀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群仙恰在此时反应过来,注目而望,都不禁大惊失色“此祟也!”
这就跟张禄在张坚向他展示的场景中,祟侵袭天上世界的情景一般无二
刘累一指点出,不但指上真气,就连前扑之势都瞬间消亡,忍不住就朝前一个趔趄。也幸亏这一趔趄,“寂”珠仍然保持着直线向前,就此擦着他的肩膀直飞出去,又约六七尺远,这才倒飞回来,归入张禄身周原本的轨道。刘累痛失一臂,难免茫然惊愕,动作就这么缓了一缓其实在“寂”珠飞走的时候,他完全有机会别出另一臂,把张禄给灭了,只可惜浪费了大好的时机。
张禄吓得后背上全都是冷汗。
但到了这个时候,倘若群仙还无动作,除非是故意要弄死张禄但他们灭祟之心甚坚,是肯定不会眼瞧着张禄死的。就见屏翳、蜚廉相向一招右手,便有一条锁链在二人双手之间霎时成型,随即这锁链飞卷过来,将刘累牢牢缚住。
一名后来的不知名的仙人举起一掌,直向刘累额头灵台拍下,但掌在途中,却被于吉纵身拦住。那仙人怒喝道:“何不谪之,欲使其复起耶?!”
瑕丘仲解释说:“且先擒下,待天公发落。”
那名仙人闻言一愣,随即就明白了。瑕丘仲嘴里的天公,并非刘累,刘累只能说是“前天公”,他指的分明是张坚。张坚既应谶言,又抢班成功,从此便当接替刘累而踞于“天公”之位,成群仙起码是眼前这些仙人的共主。这该怎么发落刘累,当然得由张坚来决定啦。
原来这泰山之中,也有一处深穴,为古仙遗迹不过已经被仙人都探索过了当下瑕丘仲建议,先把刘累押在遗迹之中,施法禁锢,然后大家伙儿上天去向张坚禀报。分派既定,他这才得空转过头来问张禄:“汝适才所施,得非祟耶?!”目光中隐露狰狞之色。
张禄赶紧解释,说这不是祟,而是用女娲五色石凝练了祟湮灭万物的一部分功能。裴玄仁也在旁边儿帮腔作证,说没错,祟时常会附着人身,袭击张禄,其实他虽然还没有登天,却早就跟祟打过交道啦此事张天公也是知道的。
群仙这才释然,瑕丘仲转怒为喜,笑道:“如此看来,谶言必应此子。”
仙人们陆续飞天而去,于吉临走前把手一招,就见一只白羽雀儿翩翩从云端飞下,一只癞蛤蟆茫然跳出了草窠,随即俱化原形就是白雀儿和步爵。于吉关照张禄等三人,说你们就暂且留在这泰山之巅,等我们上天去面见新天公,再决定该怎么继续教导你们。
群仙这一去,就是整整十来天,张禄他们都快在泰山顶上等烦了尤其想到刘累还被拘押在泰山之中,他真不会挣脱枷锁,再度暴起吗?这要是突然间冲出来,咱们仨恐怕连骨头渣都剩不下啊!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等到了裴玄仁再度降临。
裴玄仁对张禄他们说,张坚已正天公之位,天上的秩序也重新稳定下来,而且张坚已经孤身前往泰山中的古仙遗迹,跟刘累谈好条件啦。
张坚之所以能得群仙拥戴起码得太岁、瑕丘仲那一派的拥戴靠的是立誓应承,必灭祟且弥合天隙,绝对不会养祟贻祸。他也跑去跟刘累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我也明白,群仙大多无进取之心,对于二度飞升不抱什么期望或许得等到眼瞧着几个仙人寿尽而灭,才能体会到紧迫感,从而幡然改图吧但我,其实也是想追寻古仙脚步的。
然而就目前而言,还并没有证据证明古仙飞升之地,就是祟所生之处,你想利用祟来打开飞升通道,完全是一厢情愿而已。再说了,地上还有不少古仙遗迹,尚未彻底探索,天上还有不少古仙遗存,没能洞彻其真意,大可以通过研究那些遗址、遗物,来追索古仙的脚步嘛。
天、地二界之事尚且没有研究透彻,你着急把眼光朝向天外干嘛?还是脚踏实地来得稳妥呀。
张坚答应若将来真有那么一天,能够研究出再度飞升的途径,一定会告诉刘累。而在此之前,刘累你就老老实实留在地上吧,可为地仙之主,并统地上游魂,永镇泰岳现而今天上我说了算,你若起意登天,我必谪而灭之,勿谓言之不预也!
裴玄仁说完这些,突然转移话题,对张禄说:“刘累在前,乃不欲再用天公之号”
张禄点点头,问他:“那打算改个什么名号呢?天主?”
裴玄仁笑道:“汝昔日与我说未来故事,有一名甚可爱也即上尊号曰: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
附:酉阳杂俎:“天翁姓张名坚,字刺渴,渔阳人。少不羁,无所拘忌。常张罗得一白雀,爱而养之。梦天刘翁责怒,每欲杀之,白雀辄以报坚,坚设诸方待之,终莫能害。天翁遂下观之,坚盛设宾主,乃窃骑天翁车,乘白龙,振策登天。天公乘余龙追之,不及。坚既到玄宫,易百官,杜塞北门,封白雀为上卿侯,改白雀之胤不产于下土。刘翁失治,徘徊五岳作灾。坚患之,以刘翁为太山太守,主生死之籍。”
第七十九章、上成公
裴玄仁说出“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十个字来,张禄当场就喷了我靠还真搞出个玉皇大帝来啦!
玉皇大帝是民间传说中的道教至高神其实真正道教徒,人拜的是“三清”名号很多也很繁复,张禄虽然读过不少道教经典,但对于那些拉拉杂杂的长名字大多记不住,所以当初跟裴玄仁讲西游等传说故事的时候,就光提了个比较短的“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说就是如今下界尊奉的“天”、“天帝”也。
没想到裴玄仁跟张坚一提这名号,张坚觉得挺拉风,直接就拿来用了。
天仙之主,原本是“天公”,这名字很朴素,也比较谦抑公嘛,既可以当是公爵,也可以当是对老者之尊称,起码天公听着就未必比东王公高贵。可是如今给改成了玉皇大帝好家伙,这一迈步就称了帝啦,群仙倒不反感?果然那些仙人都带点儿奴性啊,他们就不是为了反才造刘累的反的
裴玄仁接着对张禄说,如今玉皇大帝继承了天公的事业,要继续修建天庭,可他对瑕丘仲的设计方案却并不怎么满意。说着话袖子一摆,张禄面前当即显现出一座天庭的三维影像来
建筑连绵,高耸巍峨,瞧着是挺威风的,但是不够堂皇。要知道瑕丘仲为刘累设计的这座天庭,其原型是秦始皇的阿房宫,固然此宫之宏阔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但终究是几百年前的建筑模式啦,生于汉代,看惯了汉式建筑的张坚,对此就难免不大感冒。
要知道随着技术的发展,建筑材料和装饰手段在几百年间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虽说汉朝诸帝并没有秦始皇那么奢靡、疯狂,未央宫再烜赫,比起阿房宫来规模也差得很远,但装饰则要丰富多彩得多。张坚的意思,天庭就当远迈凡间宫阙,你这光把凡间宫阙扩大几百上千倍往天上搬,这实在不够意思啊。
裴玄仁对张禄说,玉帝知道你来自后世,眼界比较宽,不如请你帮忙设计一座更辉煌的天庭吧。
张禄沉吟少顷,心说我要是给你搞座钢筋水泥建筑,设计个什么鸟巢、水立方、大裤衩啥的,炫是够炫了,未必真能符合你们这些古人的审美。若说富丽堂皇,还得是古代建筑干脆,就给你来座传说中的凌霄宝殿吧。
他是见过紫禁城的,但是明清建筑沉稳有余,飘逸不足,只知道大红大黄,过于死板。好在前世看过一部记录片叫大明宫,用电脑技术复原唐代宫阙,瞧上去宏伟飞逸,无论气势还是华丽度都足够了。于是便以唐代宫廷建筑为蓝本,掺杂后世部分建筑特色,打破传统的最多三层模式,给设计了一座全新的天庭出来。
保留五楼十二城,中心建筑都高搭十层以上,另有多重塔、阙,达到数十层,绘制图谱,交给裴玄仁。
裴玄仁览之大喜,这就要上天去向玉帝报功。张禄赶紧扯住他,说那我们仨怎么办?你不能把我们就这么撂下啊。
裴玄仁笑道:“且多候数日,玉帝必遣高仙前来教授也。”
结果最终派下来指导张禄的,还是裴玄仁,他把张禄带离泰山,返回中鼎,继续修行。至于白雀儿、步爵,也都安排了仙人为师。
时光如同流水,转眼又是三十多年过去了,转眼间就来到了曹魏正始五年同时也是蜀汉延熙七年、东吴赤乌六年。这一年密县的张秩张仲平高寿七十一,终于到了弥留之际。
张秩当日得其兄张禄教导,曹军一入雒阳,便即前往投奔,从一名小小的书吏做起,官职逐步攀升。不过他出身普通、学问有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全靠着几十年如一日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才混上三任县令长、一任郡丞,止步千石,比他老爹差了一大截。六十四岁致仕还乡,旋靠名禄夺取了族长之位。
老头儿经常对儿孙辈们提起自己的哥哥张禄,说:“家兄若不求仙,而仕朝廷,九卿可致也。”又说:“昔太祖武皇帝曾与家兄为友,誉为天下奇才。”
如今老头儿年过七十,也算高寿,躺在榻上就等死啦。这一日迷迷糊糊睡去,又复迷迷糊糊醒来,四周一寻摸,这人都哪儿去啦?就算儿孙不在,也该有个侍妾伺候自己啊,自己还没死呢,难道就都跑散了?传言那混蛋儿子貌似跟他庶母有染,我只怕引发丑闻,干脆抛诸脑后难不成传闻是真的吗?可你们也不用那么着急吧,等我死了再勾搭也不迟啊,我这还能有几天哪!
正敢愤懑,忽见一人步近榻前。张秩伸手指指嘴巴:“将水来吾饮。”随即就觉得一股甘露倾入口中,清甜无比,甫一咽下,脏腑通泰,头脑也变得清醒起来。于是定睛一瞧,伺候他喝水的却既不是侍妾,也非仆佣,而是一个年轻人,穿着窄袖长袍,须发黑如漆染瞧着眼熟,这又是谁了?
只见这年轻人凑近一些,低声笑道:“仲平,尚识我否?”
张秩陡然一惊,猛地伸手抓住那人衣袖:“阿兄,得勿成仙耶?!”
原来这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其兄张禄张伯爵。张秩心说我都快死啦,怎么你还跟几十年前一模一样,难道真的修道有成,已经成了神仙吗?!
张禄微微一笑:“吾将登仙,故来望汝。”
他在裴玄仁指导下又修了三十多年,终于一朝突破,达到了最高境界“致虚”,行将飞升天界。临走前一时起意,去瞧瞧我那兄弟死没死,过得如何吧。
修仙本当断绝俗世尘缘,但还真没有凡人想的那样绝情。所谓飞升,就是要离开凡人世界,飞升到天上世界,可并非一去就不能回头的,仙人随时可以下凡去照看家人亲眷有必要真的彻底断绝关系吗?仅仅因为若留恋亲情,你就舍不得出远门儿哪怕不是一去不返则修道之心不诚,必生心结,会拖慢进度而已。张禄对此并不在乎,一则他跟张秩的兄弟之情本就淡漠,二来我都要走了,这再看一眼的,还能瞬间又打回地仙原形去吗?
所以他过来了,兄弟二人相对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