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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张坚变化成安期生的形貌,在天柱山上教授张禄法术,时光荏苒,匆匆而过,眨眼就又是一年过去了,那天他突然召来张禄,说你下山一趟吧。
张禄心说又有什么诡异的任务要我去完成了?拱手请问,张坚却笑道:“非也。”我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你下山去完成,而仅仅是暂时把你支开罢了。你以为我就光在你这儿安排了一只老兔子吗?不,我在步爵和白雀儿身边,也早就暗中布下了眼线啦。
正如张禄昔日的猜想,天公刘累并不能确定只有自己才是灭祟之人,因此在派遣安期生下凡指引他登仙的同时,另派两名亲信,去教导步爵和白雀儿。张坚说我刚得到讯息,白雀儿那边似乎有机可趁,故此打算秘密前往,试试能不能再谪掉天公一条臂膀。
而在这段时间内,我在天柱山上就只能维持一个安期生的虚影,用来迷惑天公而已,恐怕再跟你有所交互,很容易就能露了馅儿。所以赶紧把你轰下山去,从此那虚影就只需要摆个姿势静坐就成啦,那才不会被天公看破。
当然啦,等到真灭了天公的第二名亲信,我恐怕就必须把主要精力暂且放在白雀儿那边,然后再找机会灭第三个。但是自己勉强能够维持一个虚影和一个变化了的实身,要再有机会谪第三位仙,肯定纸里包不住火,天公必然下凡来战。天公下凡,正中我的下怀,可也得看你们三个到时候够不够能为做我的帮手——所以谪第三仙的时机我得仔细筹谋,好好把握,至于这第二个,有机会就要去谪他,以断天公的羽翼啊。
张禄心说你倒是下的一盘好大的棋——“然而我下山之后,往哪里去?”
张坚说我指点你一个方向吧,你去找曹操——“汝之‘热核风暴’,须近身运用,倘若不能近身,则万事成虚。然则如何近身?凡间武艺,可资借鉴也。”
凡间有什么厉害的武功招数,我还真没有研究过,不过我前段时间一直以王真的身份潜伏在曹操身边,曹营中可是人才济济——“如汝前日所荐之徐公明,亦从曹矣……”此外曹营中有一员斗将名叫典韦,武艺不俗,只可惜数年前战死在了宛城;好在还有一人名叫许禇,字仲康,跟典韦一样都是侠客出身,擅长近身搏击之术——而不仅仅是武将惯练的大刀长矛、强弓硬马——这人还活着,你可以试着去讨教讨教。
张坚说曹操可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啊,你若前往,他必然诚心款待,提出跟徐晃、许禇等人学武,只要曹操肯发话,他们难道还能拒绝吗?
于是张禄辞别张坚,即日离开天柱山,前往新都许昌。等到了地方一瞧,嘿这儿可真热闹啊,城池雄伟、街市繁华,就仿佛大乱之前的雒阳城——当然规模比千年古都雒阳还是要小了一点儿。进城后便打问曹操如今身居何职,官邸何处,然后才发现自己扑了一个空……
曹操是在本年初进位为丞相,实执国政,成为名实相符的权臣的,相府就在许昌皇城之中,并不难找,然而曹操此刻却并不在相府之内,甚至都不在许昌城中。那么曹操哪儿去了呢?路人告诉他:“丞相率师南征,往伐荆州牧刘表矣。”
不但曹操去了,而且张禄比较熟悉的那些人,竟然全都不在:徐晃、娄圭、郝元节(郄俭)跟随曹操南征(许禇当然也跟去了);张邈张孟卓昔年反叛曹操,迎吕布入兖州,兵败后为部下所杀;至于丁冲丁幼阳,则早在好几年前就因为酒喝多了,肠烂而死——想当年荐引刘根,主使是张邈,也多得丁冲之力,看起来越是喜欢方士之人,越是难以得着长寿啊。
所以张禄算是白跑一趟许昌,茫然四顾是举目无亲,也不知道去找谁才好。干脆,我去追曹操得了,便即再度启程,直向长江流域而来。
他脚程是挺快,但没想到曹操败得比他走得还快,这边儿张禄还在半道儿上,那边曹操就已在赤壁为孙、刘联军所破,被迫率残兵北还。走着走着,曹操突然高喊:“元节何在?”郝元节赶紧策马上前,问他:“主公有何垂问?”
曹操说我没什么要问你的,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昔张伯爵所书二字,吾今终得其意矣——惜乎迟哉!”
第六十章、积年神棍的最后辉煌
曹操在赤壁兵败之后,才终于想明白了张禄十多年前下过的预言。当日张禄索要了朱砂,在木牍上写下“未济”两个字,曹操对郝元节说了:“红字者,乃喻赤壁也未济者,云吾终不得渡长江也。且未济之卦,上离下坎,岂非江上用火之象乎?”
郝元节这也才恍然大悟,不禁抚掌:“吾不如伯爵远矣。”
曹操既然想明白了,多少有点儿不大高兴,说张禄既然能够在十多年前就料到我今日赤壁之败,他为什么不明说,而要打哑谜呢?倘若我明了他的真意,预先有所防备,就不至于吃那么大一个败仗啊。
郝元节帮张禄向曹操解释:“卜占之道,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即张伯爵能书未济,亦未必即知赤壁之败”世事因果纠缠,不是那么容易算得一清二楚的,好比说我算得你明日有祸,可是究竟是哪方面祸患,是否能够禳避,就未必算得出来啦。我估摸着,张禄虽然写下这则预言,但在事情具体发生之前,他真未必明了其中确切含义,也就根本没法警告你。
郝元节这是按常理推论,当然实际上张禄是知道曹操会有赤壁之败的,就连大致经过,谁求的风,谁放的火,也都一清二楚只要演义的虚构成分别太多那就不是郝元节所可以料想得到的啦。
娄圭娄子伯正好也在曹操身边,二人并马而行,听了这段对话,他也趁机进言说:“孟德乃以为周瑜所败耶?败我军者,实我而非人也”其实咱们不是被孙刘联军打败的,而是被自己的骄傲心态打败的。就算张禄预先把这场败仗跟你说明白了,你就一定能够避免败局吗?在驻军江北之前,你知道赤壁跟哪儿啊?在火烧起来之前,你知道大冬天的江上会刮东南风吗?而且这几年来连败袁绍、平辽东,继而南征,刘表给吓得咽了气,刘琮束手而降,刘备兵败长坂,咱们军中谁不以为平定江南易如反掌啊就算张禄十多年前预言了今日之败,你也肯定抛诸脑后,根本就想不起来。
曹操听了,脸上不禁一红:“子伯所言是也,败因在我,无可诿过于人。”
郝元节瞥了娄圭一眼,心说这种话也就你能说,你跟曹操是老交情,敢于当面顶撞,别人怕都没这个胆儿可是你这么直言不讳,不给曹操留面子,如今曹操大权在握,气量反倒日见狭窄,不知道他还能够容你多久啊
曹操自我反省过后,又慨叹道:“未知张伯爵安在,可能复见否?”
郝元节赶紧接口,说我也很想念伯爵,前日卜得一卦,貌似过不多久,便有相见之期。曹操大喜,赶紧关照:“若伯爵来访元节,可速引来相见!”
话音才落,忽听远处一声长啸:“曹公别来无恙乎?”
曹操双腿紧夹马腹,把腰肢略略一挺,屁股欠起来,撑长了脖子朝前方一望,不禁喜出望外:“吾方说伯爵,伯爵便至矣!”
前方候在道旁的,正是张禄张伯爵,他心里还吐槽:“不该是说曹操,曹操到么?这话怎么给安我身上了”于是急前两步,与曹操见礼。
曹操跳下马来还礼,然后紧紧拉住张禄的手:“十余载未见,先生风采一如往昔,吾则老矣。”娄圭赶紧勒停队伍,说丞相得遇故人,估计要恳谈一番,大家伙儿不如暂且歇下吧。
正好这天也算走了不近的道儿了,眼瞧着周边环境可,曹操便命安营,等帐篷搭起来,他就扯着张禄进入帐中叙话。当然在此之前,两人,再包括娄圭、郝元节,就已经寒暄了老半天啦,互道别情张禄当然不会提天上的“政变”,只说自己一直跟深山中修行而已。
等到入帐坐定,曹操就问张禄,说你当日的预言,如今还真应验了不知道先生今日前来,还有什么教我的吗?张禄微微一笑:“吾今奉师命下山,欲往蛮荒之地访一高人,恐道险难行,欲请曹公麾下勇将授以格斗之技”当然不能提我学武艺是为了将来去打天公的,只说要深入蛮荒,怕碰见什么野兽或者妖魔鬼怪,故此才要临阵磨枪。
曹操不接他的话,却反问道:“先生道行精深,须凡间技艺乎?”
张禄随口编瞎话,说我修道才不过十来年,真说不上什么精深也就疾病不侵、诸邪难近而已,可是谁知道那些荒僻野蛮之地、深山老林之中,都有些什么妖蛾子啊,多学几招傍身,才可策以万全。
郝元节插嘴问:“伯爵欲往何处去?”
张禄心说哪儿才足够蛮荒呢?眼珠一转,便即答道:“欲经南中而向盘越。”
盘越国又名汉越国,在后世印度的东北角上,东邻缅甸、西濒布拉马普特拉河。不过这年月的缅甸北部,其实归属益州永昌郡管辖,所以说盘越是汉朝的邻国,也可以算是属国,曾经派遣使者入贡过永昌。要再往远了说,就算张禄记得那些古国的旧名,曹操、郝元节他们也未必能够听得懂啊,但说起盘越,大家伙儿都知道当然啦,除了名字和大致方位外,余皆一无所知。
可是曹操并不关心张禄要去哪儿,将会遭逢何等艰险,他只是反复请求张禄再给自己算一卦,设个预言。张禄笑道:“论卜,吾不如元节也”曹操说怎么会,你看我这回赤壁兵败,郝元节就算不到,而你十多年前就能写下“未济”二字来。
张禄说了,我有见得着的地方,也有见不着的地方,元节有见得着的地方,也有见不着的地方,不能因为我视力好点儿,看得远点儿,就认定我观察力一定比郝元节要强啊。元节卜算能见细微,我却只是观其大略而已
他紧着解释,曹操却绝然不信,但看张禄死活不肯松口,干脆,我直接问你得了“请教先生,汉祚可得久乎?”
张禄“嘿嘿”一笑:“公自姓曹,不姓刘,汉祚久否,与公何干?”
表面上象是在反问,在随口糊弄,可曹操多聪明啊,当场就听明白了其中的真意。他一琢磨这不错啊,那我就反复提问题,请张伯爵回答好了。于是二问:“天下可得定于一否?”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吾可得目见否?”
“公曩昔时,岂不见天下定于一耶?”你过去看见过,至于未来么哈哈,你自己猜。
“吾可得久寿乎?”
张禄心说曹操活了多久来着?五十几还是六十几?要命啊,我不记得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反正你活不到七十岁就对了。
“吾之大敌,孙权耶?刘备耶?”
张禄捻须而笑道:“孙仲谋徒守父兄基业尔,何足道哉。刘玄德当世枭雄,可与曹公并为龙凤。”
曹操心里有数了,想了一想,继续问道:“吾昔讨董,在荥阳汴水为徐荣所败,身几不免后兖州为吕布所夺,唯余三城伐宛而丧子侄,并殁大将典韦今在赤壁,为周瑜小儿所败似此败绩,还有否?”
张禄心说什么荥阳汴水,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吃大败仗,那我哪儿记得清啊?我只记得汉末三国时代共有三场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战役,官渡其一,赤壁第二,第三是夷陵那就跟你曹孟德没关系啦。随口答道:“从无常胜之将,不败之军,败而能整,知耻后勇,斯可无惧矣。”
曹操心说听你这话,我可能还有败仗要吃回想那不久前江上腾飞的烈焰,百千樯橹,瞬间化作飞灰,不禁雄心壮志大受打击,于是仰天而叹:“吾自兴兵以来,蹉跌实多,人事纷扰,何如先生之无忧也。吾欲修仙,未知可否?”
娄圭当场就惊了,心说曹操要撂挑子,这话儿怎么说的正待要劝,张禄却抢先开了口:“吾能舍弃凡事,故能修仙,曹公能否?自古以来,无长生之帝王,亦无驻世之神仙,或求其实,或求其名,各有所需耳。曹公牵绊红尘过深,恐不能得仙缘也。”
他本来就觉得曹操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哪怕再怎么假装高深也没用,自己这半仙的脑子都快转不过来啦,而如今曹操竟然又起了颓唐之心,竟然想要追求仙道这话题不能再让对方领着了,咱们还是赶紧扯回来吧。
于是再申前议,希望曹操能够帮忙介绍一二大将,教授自己武艺:“未识徐公明在否?且闻曹公麾下有虎侯许仲康,力能提牛,禄可得一见乎?”
曹操既然开始有点儿自暴自弃,也就没心情再问日后之事了,终于回复张禄,说徐晃不在“吾留其与满宠共守汉津矣。”但是许禇在,我这就把他叫进来跟你相见。
张禄是没料到,许禇竟然是包了满身的纱布,拄着拐进来的原来那日赤壁兵败,许仲康力护曹操,身上连中了好几箭,一条胳膊还让火给燎了,半边儿皮肉全都是黑的。不过他向来体质好,就这样还能够跨马拧枪,当先开道。谁成想随即败兵涌入华容,那地方道路本就狭窄,再加上前几日下过暴雨,满地的泥泞,难以行走,刘备还追在屁股后面纵火结果许禇一个不慎,马失前蹄,滚下来的时候大腿正巧别在一块石头上,当场就骨折了
张禄心说就你这德性,怎么可能教我武艺啊,看起来这趟算是白跑。于是在跟许褚互相致意以后,他就站起身来,向曹操告辞。
其实他这会儿没地方可去,张坚暂且离开了天柱山,打算去偷袭某位下凡的天仙,事先跟张禄打过招呼了,我要是事了返山,到时候自会想办法通知你,没我的指令,你切切不可再回天柱。所以张禄满可以跟着曹军返回许都,等许褚伤好,可问题是那样曹操必然会问个不停啊,自己这装神棍可已经装得很辛苦啦。
而即便没有这个因素、难点,张禄也不想跟曹操混太长时间。他发现确实万事皆有因果,因果纠缠,就能把人牢牢地束缚在凡间。他此前跟曹操说:“曹公牵绊红尘过深,恐不能得仙缘也。”那并非随口敷衍,而确实是有感而发。
你想啊,要是我当初不临时起意,要去拜访曹操,就不会先入袁营,也不会跟刘根做过一场曹操因此不会认识郄俭,也不会日后命郄俭改名换姓,为他总管修道人没有自己和郄俭跟曹操的交情,张坚不会化身王真,暂栖曹营张坚不入曹营,必然不会认识许褚,也就不会让自己下山来向许仲康讨教武艺
这一重重的因果,全都连接在了一起,其结果就是,隔着十好几年,把自己二度送到了曹操面前。
眼瞧着曹操年岁渐老,又刚在赤壁败了一场,雄心逐渐消磨,竟起修仙之意。本来曹操笼络了不少的修道者,不说当猴儿耍吧,也没把他们太当一回事儿,可以说等同倡优,如今这心态一变,将来怎样就不好说啦。这会儿自己再跟曹操接触多了,会不会因缘纠葛,闹出更多妖蛾子来呢?
不成,我不能久留,还是先告辞吧,再琢磨该往哪儿去要不然,我真去印度瞧瞧?。。
第六十一章、下海搏鲨
张禄遇见曹操,是在南阳的博望附近,倘若想要经南中而往印度,首先得进入益州,那么共有四条道路可走:一是先下襄阳,溯着沔水而上,二是从江陵逆流长江,都可以抵达巴郡第三条道路,干脆从零陵下交州,再从交州前往益州。
这三条道路都必须穿梭于荆州境内,问题如今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