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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新教,还有高加索正教也要搭这一趟顺风车。虽然夏尔‘神之子’的身份教团打死都不能正面承认,但在其他的地方却必须做出让步。
想要在一团和气中完成权力交接,平平稳稳地成功过渡,总有那么几刀躲不过。
以及,作为附属的条件。
华生看向三位枢机主教,提出了来自神之手的私人要求:“圣城必须即刻无条件释放亚伯拉罕先生,并为他恢复名誉,补偿他的一切损失,承认他为乐史研究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相较前面的狠辣屠刀,这一条要求可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三位背锅主教的表情却越发的愁苦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沉默里,华生静静地抽完了一根烟,从开始到现在保持着的淡然神情中浮现出一丝阴沉:“怎么?偏偏这个没得谈么?我建议枢机主教会好好考虑一下。
我作为安格鲁的代表之前,首先是殿下的秘书长,如果圣城连满足这一点要求的诚意都没有的话,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大可不需要再浪费时间……”
一瞬间,三位背锅主教心中都浮现出日了狗的憋屈感。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早些年,一个安格鲁的使官,哪里敢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自己愿不愿意给个面子见他一面都要另说呢。
奈何形势比人强,倘若刚才的华生代表的是安格鲁,那么现在他代表的就是叶青玄,以新教的缔造者、神之手、大审判长的名义向圣城发出的要求。
不是请求,也没有什么能商量的地方。
这他们能够做出的回复只有两个。
要么放人,要么不放。
倘若是后者,他们就要面对那位天灾殿下的怒火了,嗯,恐怕到时候高加索的那位神之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要说消息传到高加索之后夏尔会怎么做,哪怕是狼笛现在,就能让三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求救一样地看向黎塞留。
可现在黎塞留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样,完全将私底下共同进退的保证丢到了阴沟里。
短暂的沉默之后,中间的那位主教咬了咬牙,率先发出了声音。
“对于神之手阁下的要求,教团自然是乐意配合的,但实际上……”
他停顿了一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亚伯拉罕先生早在九天之前,就被秘密特赦了,实际上,他现在在哪里,在下也不清楚,因此难以向阁下做出保证……还请……还请阁下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这句话说出来,已经近乎是求饶了。
圣城最后的面子就已经被他踩到了脚下。
哪怕回去他也讨不了好。
可就算姿态放的这么低,也依旧难以改变会议室中的寒冷气温,在近乎凝固的气氛中,华生掐灭了烟卷,抬起铁灰色的眼睛,眼瞳冰冷。
“特赦?在会议期间,圣城由诸国统一管理,任何政令都必须由诸国首肯……那么,又是谁签发的特赦?”
话说到这里,已经掩饰不了丝丝缕缕的杀意了。
作为史东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曾经百目者的主祭,华生堪称用毒水泡大的狠人,做事从来不惮与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其他人。
更何况,既然特赦了,人去哪儿了?
也没见你放出来啊!
现在他不需要用脚后跟,用鞋梆子想都能明白:有人在通过这件事情试探叶青玄的底线,不,甚至有可能挟持了亚伯拉罕,想要不自量力地跟神之手殿下谈一谈条件……
华生下意识地咬着指甲,咧嘴时犬齿合拢,显露出兽性狰狞。
真有意思。
是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架用完了,还是当神之手前往震旦,觉得自己有空隙可趁了?
那么,要不要联系一下现在进入养老状态的史东呢?老是吃了睡睡了吃多不好,老年人就应该时不时找点正事儿来活动一下筋骨嘛。
正好,趁这个机会,还能将枢机主教团里一部分碍事儿的家伙清理掉,首先找好第一个目标吧……
就在华生心里已经为这个事儿敲定了基调,正再考虑准备拿这三个人里哪个家伙开刀的时候。
“哦?我也很感兴趣,究竟是谁签发的特赦呢?”
旁边沉默的狼笛也发出了声音,若有所思地看向黎塞留。
对此,黎塞留直截了当地摇头:“此事与勃艮第无关。”
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还转的余地。
开玩笑,这时候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教团自己私底下玩火不通个气就罢了,这时候还傻兮兮地陪着教团同甘共苦才叫做傻!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稍不注意就是一场巨大的风暴,再乱搀和的话,搞不好勃艮第都会损失惨重,懂得见好就收才对。
此刻,面对着双方施加的压力,三位背锅主教面色越发苦涩,许久之后,才做出回应。
“签发特赦的人……是圣座。”
一瞬间,寂静到来。
谁都没有想过,为亚伯拉罕签发特赦的偏偏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赦免他的人,如今的圣座,教团的教宗,依旧是至上三王的赤之王陛下……
连日以来,赤之王俨然已经置身事外,任由诸国拆分圣城,连教皇宫的门都没有打开过。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候签发特赦,释放亚伯拉罕。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倘若他要插手会议的话,自然有大把的借口和理由,根本没必要选择用这种可能会将叶青玄和夏尔彻底激怒的方法。
那么……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沉默没有延续多久,很快,狼笛的肩膀一震,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等他将纸条展开之后,才如遭雷殛。
赤之王携亚伯拉罕至高加索。
不知为何,一种浓厚的不安从他的心中泛起。
第八百一十六章 败者的缄言
六个小时之前。
荒野之上,漫长的人流沿着前方开拓的道路前行,地上的青草还残留着短茬,开辟不久的道路上时常可以看见远方野物的痕迹。
经历过雨水之后,地上就有了淤泥和水坑。
诵经和吟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赤着脚的农民们推着装着自己全副家当的车,遵循着神灵的指引和呼唤,带着微不足道的口粮,踏上了去往冰天雪地的开垦之路。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原本荒芜的高加索,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人间天国。
处处沃土。
道路两侧不时有一望无际的麦田,沉重的麦穗垂落,仿佛黄金一般倒映着璀璨的光滑。倘若饥饿的话,道路两侧到处都有的树上正结着无花果,倘若口渴的话,溪流中的清水有无尽的清水,带着牛奶和蜂蜜的甘甜。
宛如天国。
伴随着低沉的呼喊声,在数名魁梧农民的用力推动之下,车夫挥鞭,老马的嘶鸣中,一辆陷入淤泥中的马车从坑里开了出来。
那几个路过的农民拍了拍身上的泥点,准备离开的时候,被马车上的老人叫住,老人取出了几枚银币,感谢他们的帮助。
“不必了。”
带头的那个农民憨厚地笑了笑,看到了他手腕那一串有些老旧的玫瑰念珠,神情就恍然了起来:“你也是为神之子而来的吗?那大家都是信徒,更不能收你的钱了。”
他分不清楚正教和圣城的区别,也不明白那一串看起来不值什么钱的玫瑰念珠对于圣城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马车上,那老人没有执着解释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某种程度上,大概如此吧。”
“您是神甫么?”有个年轻人凑上来问。
老人点头,“我是。”
“那请您为我赐福吧。”
老人颔首。
手掌按在那一张带着些微泥水的面目上,代替神明为这位信徒赐福,吟诵往日令无数人为之狂热的福音。
很快,那些农民离去了。
老人收回视线。
没有威严和冷厉。
丝毫不像是圣座。
不像是至上的赤之王。
“真的将高加索变成一片沃土了啊。”赤之王说:你的那位孩子,是很好的人。亚伯,你将他教的很好。”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马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同样的苍老,但是却罕见任何气息,木讷又沉闷,总是低垂着眼眸,并不吸引人注意。听到赤之王说的话,他只是颔首,并没有什么应答。
赤之王看着他,“你似乎并不开心。”
亚伯拉罕沉默许久,闭上眼睛。
“我为此而难过。”
马车继续前行。
向着神明所在的国度。
…
三个小时之后,马车开入了曾经是皇宫的总府,在森严的戒备之下,赤之王被迎入了会议室之中。
手里提着沉重的箱子。
仿佛满载着珍宝。
半个小时之后,门被推开了。
盖乌斯走了进来,身上披着冬装。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可是他依旧穿得很厚,摘下帽子之后,丝丝缕缕的白发便显示了出来。
“好久不见,陛下。”
他站在门前,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老人,面沉似水。
于是,教宗颔首:
“好久不见,盖乌斯。”
盖乌斯绕过了他,走到会议室的另一头,抽开椅子之后,隔着长桌坐在了他的对面,看着他。
“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剩余的客套话就免了吧,恕我直言……”
明明是在自己的宫殿里,自己的国度中,却像是披着铠甲,按着剑柄,眼眸中闪过一丝肃冷,语气就变得简单直白:
“所来何意?”
“当然是恭喜你。”
赤之王的眼眸低垂,就好像没有察觉到整个总府中弥漫的森冷寒意,只是将面前的箱子缓缓推向盖乌斯。
“恭喜你从此之后拥有了曾经圣城的一切。”
他说,“你赢了,盖乌斯。”
“接下来我会配合你,除了安格鲁要求的经济协定和金融契约之外,包括圣城一切档案以内,所有的卷宗和资料,乃至政务机关,都会逐步转移到高加索,之后打算怎么办就随你们吧。
如同你们所打算的那样。
未来安格鲁会成为世界经济运转的中心,而高加索,将主导这个世界运转……”
如同认赌服输,他不等盖乌斯徐徐图之,干脆利落地交出了圣城真正的底蕴所在。
对此,盖乌斯依旧没有任何愉快的神色。
“那么,跟我说话的是谁?”
他凝视着面前的老人,语气漠然:“智慧最为高深的第六代赤之王格里高利?信仰最为虔诚的第三代赤之王约翰?怜悯最为深重的第九代赤之王汉赛尔?还是那位不死的赤之王,最接近神灵的初代……”
盖乌斯停顿了一下,念出了那个名字,眼神就变得锐利:
“非人的彼得!”
短暂的沉寂,赤之王摇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彼得已经在三百年前已经死了。”
他平静地说出了教团隐瞒了数百年的秘密。
“自我停机,永不重启。
你不放心的话,大可以去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具躯壳捣毁,位置我记得……嗯,就在神圣复活大教堂的圣徽下面装着呢,那个家伙真是选了一个好地方啊。”
“死了?”
盖乌斯一愣:“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的话……”
赤之王端起冷掉的咖啡,嗅着那种带着一缕焦味的味道,眼眸低垂:“在借神学为桥梁,真正领悟了何为人类之后,他已经对人类本质的彻底绝望了吧?”
盖乌斯没有说话。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视为大敌,甚至奋尽一生,拼尽一切,用了无数牺牲和代价想要打倒的敌人……被他视为隐藏在幕后操控世界数百年的怪物,早就已经死了。
死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
“放心,我不会说谎,尼伯龙根详细记录了他自灭之前的记录,它的记录方式无从作伪,足以取信与你。”
赤之王淡然说道:“第三代赤之王约翰的脑干早已朽坏了,留下了一份拷贝记录之后,他的自我意识已经消散。
第六代赤之王格里高利已经沉默了数十年,再没有说过任何话。第九代赤之王已经疯了,在十六年前被从尼伯龙根的链接之中剔除……在衰竭而死之前,他日日夜夜忏悔自身的罪孽,诅咒自己的灵魂。
他并没有在死后升上天国,在死之前,他就已经沦落到地狱里。
这就是人之原罪,盖乌斯。”
“……”
漫长的寂静之后,盖乌斯看着面前的老人,就好像要洞穿他的躯壳,看清楚隐藏在外壳之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么,跟我说话是是谁?”
赤之王露出自嘲地笑容。
“是一个等待了几十年,未能成为赤之王的备选。”他说,“是‘最后的赤之王’。”
说着,老人掀开了头发,展露出发际线之下细微的疤痕,敲着自己的脑壳那里的脑干、脑髓、脑灰质……大脑的一切都已经被取出了。
空旷的颅骨之中,精密的机械在无声地运转着,唯有在额角显露出一点代表‘正常运转’的黯淡绿灯。
那一道细长的疤痕看上去还未曾完全愈合,还是崭新的。
“在十几天之前,我继任了新的赤之王,成为了尼伯龙根的主导意识,偏偏在这个时候。很可笑,对不对?”
老人自顾自地说道:“‘想要成为圣座’,从第一次掀开圣典的封面开始,我的一生就这么一个目标。
我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机会,总不能因为这个头衔没有意义而放弃。”
盖乌斯沉默。
“圣城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从一开始,教团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类更好的存活。既然人类选择了让教团退出舞台,那么教团就退出舞台。
在来之前,我已经将最后一套能够进行大脑提取的手术舱毁掉了。”
最后的赤之王说看着他,神情诚恳地恭贺:“恭喜你,完成了历代未曾有人完成的伟业赤之王的传承,将自我之后断绝。
从今以后,将由你来主导世界的运转,你来决定人类的未来。”
盖乌斯没有说话。
这个如铁一样冷硬的老人低着头,握紧拳头。眼瞳中似是愤怒,可又像是空空荡荡的。
难以掩饰那种失落与疲惫。
盖乌斯闭上了眼睛。
寂静里,只有赤之王将箱子打开的声音,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取出来。
“这是我作为赤之王最后的工作了,好歹还是看看吧,盖乌斯。”赤之王一边拿着东西,一遍说道:“归墟之书的正本,曾经教团所秘藏的技术,甚至枢机主教会都不能接触的机密,尽数都在此处。”
到最后,他将箱子最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将那薄薄的六页纸放在了盖乌斯面前。
“还有这个,对你而言,这恐怕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吧。”
“什么东西?”
“历史。”
赤之王看着他:“在我继承赤之王之后,由尼伯龙根所编写的教团史倘若后世还有史书的话,六页,这就是赤之王能够在真正的历史上占据的些微重量而已。”
薄薄的六页。
从黑暗时代开始,一直到如今。
没有写诸国,没有写战争,甚至没有列举历年教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