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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翎沉了眼眸看向初息:“只是一件衣衫而已。”
“对,我知道……”初息也望向玄翎,两人虽见过多次,却从未这么近距离对视过,“但我一直珍藏它,只要天气晴好我便会将它拿出来晒一晒,熏点香味。”
初息不知道那晚她和玄翎在赏物阁的东偏阁里喝了多少酒,自己后来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越礼的话。她只记得自己一直一直在说,将这段日子的苦楚宣泄了出来。那是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就像她不记得第一次睁眼见到蓝天雨露的具体画面,但那种感觉却深深印在心中。
“能不能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没想到,第二日醒来,脑海中会浮现出昨晚意志仅存的最后一出画面。
玄翎一如既往清冷地喝酒,没有回答。
“丢大脸。”初息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最好是没有其他越礼行为,不然初息以后用什么脸面面对她?
这边还惊魂未定,那边一起床还未洗漱就和玄翎打了个照面。
玄翎手中拿着一卷金灿灿的妖书,正是赏物阁内损毁的上古秘宝。今日玄翎换了一身月牙白通体长裙,腰间相当简易地束了一条竹青色的腰带。她不紧不慢地将初息宿醉后蓬头垢面的模样看了个仔细,轻轻地“啧”了一声。
初息这才如梦方醒地意识到——难道她就此和这位来路不明暂且叫做苍玉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了?!
洗净、傅粉、画眉、胭脂、点唇……
初息在镜子前折腾了许久。从来不擅妆容的她怎么看镜子里的那个人都觉得陌生。
奇怪,为何要去取悦那苍玉?初息手中还拿着点唇印,忽地觉得自己很荒唐——我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初息行为错乱,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冒出,又立刻将它们拍死。她不想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为东偏阁那个可恶的“苍玉君”的原因。
只是见近日西镜差人送来不少酒水点心,可“苍玉君”吃得极少,只一个人饮酒,她便又开始胡思乱想。
西镜来得并不频繁,上回妖书被修复时西镜来了一趟,今夜她听闻谷洛铭剑也复了光,破夜而来,和“苍玉君”在东偏阁压低声音聊了许久。
初息手里捧着一大串葡萄,假意闲来无事边吃葡萄边往东偏阁溜达,竖着耳朵想要听一听她们在说什么,可怎么都听不真切。倒是西镜突然开门,将趴在阁楼下的初息逮个正着,好不尴尬。
西镜走前特意来寻初息。还未开口就听初息道:“我真的只是吃太多随意走走消消食。”
西镜凝着目光看她,眼里是一贯的温情:“你可知那东泽苍玉是什么人?”
初息挑了挑眉,假装不在意道:“嗯?还能是什么人?不就是炼法器的?”
西镜笑笑,将东泽苍玉的事儿娓娓道来。
东泽一万八千里,几十万年的时间里它变化过十数次却统共就出了这么一位跳脱于四界之外的人物。传闻里,十三万年前东边一片大荒之中凭空生出一块墨色巨石,谁也说不清这巨石从何而来。巨石风吹日晒了几万年,东泽所有的湖泊河流干涸演变成稻田,又被一连七百年的大雨灌溉成海,再几万年过去,海水褪去东泽露出几片薄薄的地表,那巨石周围生出许多生灵,巨石也从原本的墨色蜕变成了玉石独有清透的翠色。直到三万多年前,名动四界的苍玉君由这块巨型的玉石化生出。玉石本就具备灵性,又经过十万年的日月洗礼,苍玉君生来便身负十万年的修为,一时成为神妖两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时无论是天界还是妖界都曾谴了人来请,但苍玉君谁也没见,抬手在东泽幻了片绿地就此生活了下来。这一过便是三万载。
四界之中鲜少有人见过她出行,屈指可数的那么两次,一次是她养了一只兔子,可蛮荒东泽里找不到可以喂兔子的食物,于是她便到人世当中屯了两筐萝卜白菜回来。另一次是五百年前的天界一战,苍玉君养的兔子从东泽跑了出来,她出来寻的时候恰巧遇上东皇太以金身祭献东皇钟的壮烈场面。她瞧见东皇钟边上跪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将,形容十分可怜。捉到了兔子的同时抬抬手,打了个防雨的罩子帮她挡一挡这满天萧杀大雨。
而这三万年里,不说天界相请的神君,就单是妖界中颇负盛名的美人们前去拜见都统统被她拒之东泽之外。极少数的几个人因自身的法器稀罕有幸见了苍玉君一面,但这位却是个不解风情的,更是对风月之事毫无兴趣。待将法器研究一番之后,便连人带物的给丢了出来,虽然面子上不太好看,可经过苍玉君调整过的法器效用翻番,一时炙手可热到引了一批妖界的寻宝热潮。想与之双修的大小妖类无一捧了稀罕的宝贝法器想去求一求苍玉君的一夜恩泽,却连东泽的大河都未能渡过,是以妖界之中对于苍玉君的传闻大多都有淡泊自抑这个形容跟随。
听完这东泽苍玉的故事,居然是个横贯几十万年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般丰沛的身世,初息简直要相信她真的是东泽苍玉了!
“所以,通过这个故事,你领悟到什么了吗?”西镜不知何时绕到初息的身后,吹着她后颈的发丝问道。
初息立即跳开,捂着耳朵没好气地瞪西镜:“知道阁主神通广大,可以请来这样厉害的人物!”
“不。”西镜舔舔唇,“你应该领悟到的是,你和苍玉绝无双修可能,所以我才会放心让她入住赏物阁。你呀,死心吧。”
“……什么、我、我为何要和她双……喂!你别走!听我把话说完!”
望着西镜离去的背影,初息真不理解为何一个两个都这般古怪,听人家说完一句完整的话有那么困难吗!
☆、第31章3 。26|花个痴再逃
晨起,不周山一片晴好的天气,无风无雪。一连几天赏物阁里那些年久失修受损的宝贝法器抬出去又搬了回来,初息趴在阁顶上看着妖仆们忙碌百无聊赖。西镜这几日无暇顾她,因每月初十的前后两天不周山的灵气到达鼎盛,前来找西镜进换法器的妖类特别多,连带着夜里欢喜佛的生意都较平日热闹。玄翎那边也是整日捧着法器不离手,若不是在巫行宫里见过这人无所事事的样子,她真要同那些暗中倾慕的小侍婢们一样,坚信不疑她就是那个负有盛名的东泽苍玉了。
虽然对这位屡次三番出手相助的救命恩人又强烈的好奇心,但对方不想说,她也识趣地不多问。只是每每路过东偏阁的时候,总是要往里面多瞄两眼,想看看能不能参透里面的玄机。
尽管,东偏阁的位置很难路过,初息还是很有出息地每天从那儿路过个五六七八次。一些伺候在门口的小侍婢们虽有些不满,但毕竟这是阁主亲自吩咐下来要好生对待的人,便也只能同暗暗钦慕苍玉君那样,暗暗地对初息不满着。
只是,就算她再路过个十五六七□□次,也只能瞧见玄翎一身绿裙坐在窗边儿,执笔描画桌上摆着的法器需要修改的地方。偶有那么一两次,恰好她抬起头,不是否有意地将视线转过来与初息对视,淡漠的眼底似乎显出几分玩味,也只那么一两眼继续低头作画。
初息很是失落,她有些闹不清自己失落的是参不透的玄机还是神秘恩人的淡漠。
在阁顶上躺了一个上午,初息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睡梦了些很不好的画面,便有些不踏实翻了个身。她原本就睡在床沿儿上,一翻身直接滚了下来。幸好芙蓉阁的床全都是矮矮的软榻,没摔疼却从粘稠的梦境中醒了过来。神识还未归位,听见咚地一声闷响,随即阁窗下有人怒斥:“你这蠢猪!”初息揉着睡的酸疼的肩膀支开窗棂一角正好瞧见猪妖被甩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甩他耳光的侍婢一脸愠怒抱起躺在地上的木琴仔细查看后松了口气道:“还好没摔了这把雏怀琴,不然剥了你的猪皮喂狗!”说完还狠狠的剜了猪妖一眼。
猪妖抬起脑袋瞧着匆匆离去的侍婢背影,粗声道:“是你撞的我!”话音刚落,那侍婢甩袖打出一条细小的闪电正中猪妖的鼻子上,登时一股焦熟的气味。猪妖吃疼捂住鼻子哼唧,他现在同那些毫无妖修的妖类没有不同,只是被小小的术法击中也已经皮开肉绽。那侍婢眼尾一挑,凌厉道:“你这蠢猪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见他还要出声辩驳,初息忍不住出声:“猪妖,闲着的话去给我找点雪松果来。”
猪妖捂着鼻子仰起头看见初息,咧开嘴憨笑:“好!”扭身从墙角里找了个竹筐就去雪地里捡松果。那侍婢见初息出面为猪妖解围也不再追究什么,福了一礼转身往东偏阁去送琴。
初息叹了口气,虽说西镜不曾亏待过她,可毕竟也是有着双修目的将自己囚于此地,眼下芙蓉阁里的奴仆侍婢都默认自己是西镜未订盟约的欢喜佛,礼遇有加。想到西镜之前轻浮的举动,初息不适地打了个寒颤,得赶紧离开芙蓉阁为上。救命恩人看起来扮演苍玉君很是入戏,不知道她到底葫芦里装了什么的情况下,眼下还是保住自己清白要紧。
揉着酸疼的肩膀下楼,初息捡起被闲置了好些时日的逃跑大计,一边摆弄着被玄翎改过的宝贝一边思索下一个好时机该是什么时候。手里修真香炉似的物件有一个小机括,她无意识的轻轻一拨,香炉发出嗡地轻响,上面繁杂的纹饰左右转动变成一枚通体光滑的圆球,生出一对薄如纸片的铜翅旋转着飞了起来,在房间里围着初息一下高一下低的盘旋。
初息正惊叹不已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响,玄翎手里举着一枚珠子走进来,微微抬眼瞧了瞧一脸惊诧的初息和那铜球,手里的珠子突然掷出去,接住了铜翅本来冲向初息的高速旋转的一击,被切成数片。初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玄翎已经将铜球收起恢复原样,凝目看着还在愣神的初息,叹道:“我只当你是有些时运不济才总是误入险境,如今看来果然机敏堪忧。”
玄翎这番话有点触碰到初息小小的自尊心,眉头一皱气势汹汹地瞪她:“小妖虽不及大人本事高,却至少还是以真面目示人!”
“哦?”玄翎眉峰一挑,淡淡道:“那不知是谁在渡厄之境也打着那帝江女君幻真的名号来着?”
初息脸皮儿一红,觉得这人果然如之前一样的讨厌!她那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能相提并论吗!
“这风轮虽然只是个夏日里用来纳凉的小物件儿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法器,但思及在这不周山上风轮实在是没什么用处,前两日我把它原本的木翅换成了铜片,又改了改里面的芯子,做成一件趁手的兵器。”玄翎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只是这风轮认主,你冒冒失失的开启它,是想拿自己试试它那对铜翅有多锋利吗?”
初息气势一矮,才晃过神来晓得这人又救了自己一次,不然刚刚被削成片的就不是珠子而是她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喏:“那个……”只见玄翎突然弯腰捡起地上被切成几片的珠子,脸上有些许惋惜道:“这个夜明珠我是要嵌到乌金甲的头盔上的。“说着瞧了初息一眼,这一眼让初息觉得有点不妙,果然下一句就听见她说:“你去帮我找个一样大小的回来好了。”
初息一口气卡在胸口正出不来的时候,山猪抱着满框的松果回来了,看见初息快走了两步把竹筐往她面前一送讨好地笑笑:“给!”
原本抬脚要走的玄翎停下来望了她跟山猪一眼,初息傻愣愣的模样和笑容蠢憨的山猪在同一画面内,令玄翎难得地露出一个弧度稍大的笑容:“携猫侍婢已经晋升为携猪侍婢了吗?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初息本就脑仁发胀隐隐作痛,见玄翎已经抬腿迈出门去,急急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玄翎没停顿地摆摆手,道:“夜明珠要在夜里举着盘子对着月亮才能获得。”
夜明珠是这样来的吗?!完全没听说过好么!虽然她也不知道夜明珠到底是怎么来的,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而且,她什么时候答应赔她夜明珠了啊!
山猪把松果又往初息脸前递了递:“给,欢喜佛!”
初息这才完完全全黑了脸。
夜间,初息拿着盘子对照月光,举得双臂发酸也不见有任何夜明珠要出现的迹象,愤恨地砸了盘子:“骗子——!我就知道不可能!”
盘子在地上转了三圈,偏倒之时,初息见西镜差人送到东偏阁的食物又被原封不动地拿了出来。
“苍玉君怎么都不吃东西?”
“大概不对她的胃口吧……看她那张俊脸都瘦了一圈,心疼死个人。”
那恶人,又没吃东西?
初息记得那偷吃贼可是一口气能吃掉她所有糕点、喝一百坛酒的人,难道真是因为不对胃口?
玄翎一夜未睡,攥着那本妖书不撒手。
这妖书初息也在闲来无事之时翻过几回,那时还未被玄翎修复,残损页过多,有些字图都看不清了。但这妖书毕竟是妖界至高典籍,记载了从开天辟地以来所有妖族的大小事,就算只有小部分能读,也教人读得津津有味了。
玄翎把妖书修复后多数时间都拿在手中翻阅。妖书也从破旧的纸质读本被她妙手回金。薄薄的三页金纸却有三万多种变化,可随阅读之人的意识转化,不得不说她当真厉害。
初息有想过,既然她依旧借用他人身份,为何却能扮得有模有样表里如一?
“苍玉君”到底身份为何,以初息的资质见识自然猜不透。只觉得她一夜都没睡,又什么都不吃,该是饿了。反正也没事可做,做些点心吧,权当做夜明珠的赔偿好了。
初息记得她最喜欢吃龙炎雪花糕。
虽没亲口说过,但在巫行宫时,初息记得她总是先拿龙炎雪花糕。
不知是不是风刮得狠了,一进厨房就被一团寒气弄得连打两个喷嚏——哪儿窗坏了走风了么?
初息转了一圈没瞧见风口,懒得再去琢磨,先把昨日托小妖仆送来的龙炎花瓣碾碎……
从赏物阁望出去可以一览不周山下半阙西峰全景。无论风雪再大,都能看见艰苦修行的妖类,而在由巨大结界隔开的东峰则是人界道修的修行场所。
数百万年来两界一直都由不周山隔离,相安无事。可前段时间山上五十界的巨雪兽居然跑到第十界的怪事发生,而山上虽以风雪天为主,但今日气象变幻万千,不周山倾斜愈发严重——有乾坤颠倒之相。
玄翎将妖书中关于上古诸神的部分阅毕,走到窗前,沉默许久,忽然转身向初息住的西偏阁走去。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玄翎自知这个时辰拜访有些冒昧,但一些香味从厨房飘来,惹得玄翎腹中饥饿。想到香甜的软糕甜饼、顺口浓烈的桃花酒,玄翎加快脚步向厨房走去。
玄翎来到厨房时,见初息缩在蒸笼前,沉着眼皮,厚棉锦披在身上,一只小手拉着棉锦两边有些费劲地将其合在一起。蒸笼哄哄地冒着暖暖的白气,玄翎瞧了初息一会儿,刚一挪步,初息就警觉地抬起头来。
“你怎么在这儿睡?”玄翎问道。
初息呼出一口气都是热的,眼皮上像是被大象踩着:“我见你一直没怎么进食,今夜又一直未睡,想着你可能饿了,便擅自做了一些点心。”
初息匆匆忙忙地起身,棉锦被她起身的动作从身上脱了下来。
打开蒸笼,香味更甚。一枚枚白白软软的龙炎雪花膏从蒸气中脱现而出。
“酒……我去倒酒……”初息把龙炎雪花膏摆好盘,烫好酒,放入金盏圆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