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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迈上石桥,隐约见想起自己曾走过的黄泉路,也是如此好似没有尽头,只有无尽延伸的黑暗,当时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对面隐约有人影绰绰,借着微弱的灯火只能看清些微的轮廓,顾寒昭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心跳如同擂鼓,一些本该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黄泉道上,他们提着各自的命火擦肩而过,错身的一瞬他在耳边道:“再见。”那微弱飘渺的声音最终成了自己此生不灭的执念。
对面那人也好似加快了步伐,直到相距不过十步,双双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分开了一会儿,却好似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两人在灯火阑珊处相视一笑,然后缓缓走近。
“寒昭。”这是赵掩瑜第一次叫他,不是被戏耍捉弄后的不知所措,而是坚定的,温情的。
顾寒昭伸出手,赵掩瑜低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手,将对方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记在脑海中,顾寒昭听到自己问:“掩瑜,我终于……找到你了。”
“恩!”回答他的是赵掩瑜斩钉截铁的声音。
远处放河灯的仪式已经开始,灿烂的烟火在夜幕中炸开,星星点点的火光比星辰还要耀眼几分。静静流淌的黑色河流中也出现了一盏盏精致的河灯,各色的花瓣点缀在其间,这些河灯将带着这个小镇的祈望与祝福远去。
“我们也去放河灯吧。”双手交握,他们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与真实。
赵掩瑜没有回答,却是加大了手指的力度。
从小贩手中买了两盏河灯,各自在纸上写下愿望,再放入河水中,沿着河流飘远。
“掩瑜写了什么?”顾寒昭问道。
“希望外祖父在外康健,能早日归来。”赵掩瑜一顿,最终还是决定将后面的愿望隐去。
“那你呢?”
顾寒昭轻笑道:“自然也是希望家人身体康健。”
两人相视一笑,或许知晓对方选择了隐瞒,但最终还是决定不再追问,有些事即使不说出口他们也心知肚明。
顾寒昭望着赵掩瑜提着花灯开怀的样子默默起誓,待一切事毕,自己便会陪他走遍南泽的每一处土地。
花灯会后,游人便渐渐散去,陈家村的众人再次坐上驴车。原本收到蝴蝶花灯兴奋转圈的陈家丫头已经窝在父亲的怀中沉沉睡去。
赵掩瑜打了个哈欠,强撑着没有睡去,顾寒昭提过他手中的花灯道:“睡吧。”
将连日来的疲倦卸下,他枕着顾寒昭的肩膀睡去。
寂静的小路上唯有烛火摇曳。
☆、第二十二章
“爷!”顾寒昭是被惊醒的,任谁大清早听到声嘶力竭的凄惨叫声都无法再安然入睡。睁开眼先习惯性地转头看向另一侧,原本躺在身边的人已经起身,半边床铺还留有余温,看来赵掩瑜刚起没有多久。
前几日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即使知道赵掩瑜就躺在自己身侧也没有任何绮念。昨晚,他将赵掩瑜抱到床上后便困意袭来,白白错失了大好机会,还来不及懊恼便听见顾冉生犹如杀猪般的嘶吼声。
“爷……”顾冉升推开门,刚想再次大叫便见自家爷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自己,当即感觉背上爬上了一股寒意,默默收声。
“看到我留给你们的记号了?”顾寒昭揉了揉眉心。
顾冉升见状,讨好地将脸盆递上,答道:“昨日收到的消息,立马就赶来了。”
“嗯,掩瑜呢。”洗漱后顾寒昭问道。
“赵公子被村长请走了。”
顾寒昭微微皱眉,无声地加快了穿衣的动作。
待出门便见陈大娘正在干活,顾冉升笑嘻嘻地上前接过陈大娘手中的活计,陈大娘推拒了几下,见实在推拒不了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
“大娘。”顾寒昭上前温声道,显然是有话要对她说。
陈大娘局促地擦了擦双手,之前顾寒昭一直昏迷,醒后也未曾说过话,今日站在面前才觉得对方气势惊人,陈大娘心想着这两位果然是世家出来的公子。
“今日我家下人寻来,我和掩瑜都要多谢您一家多日来的照顾。”
陈大娘慌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仿佛是看到了对方的局促,顾寒昭多了几分温和,将手中一个钱袋递给陈大娘,道:“这是我们二人这几日的食宿费用,不成敬意。”
陈大娘眼底闪过犹豫,最终还是将钱袋收下。此时若是陈柱在此肯定会推拒着不肯收下,她却比陈柱多了几分精明。
顾寒昭既已明说这是食宿费用那便就是,她收下就表示已经两清再无瓜葛,若是不收便是要留着这个人情,让对方在其他地方偿还。她不贪心,当日只是一时心善收留了他们,对方的身份是他们高攀不起的,不如现在就那些银两两清。
“那我就收下了。”陈大娘收下沉甸甸的钱袋。
顾寒昭不再多言,吩咐已经干完活的顾冉升收拾好行李,便与陈大娘告辞。
陈大娘见对方如此雷厉风行,最终将留客的话咽了下去。
顾寒昭刚到村长家门口便见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桌上放着笔墨,村人正有序地站在桌后。
“赵公子。”村长笑呵呵地上前,赵掩瑜当时与村人说他们是兄弟,顾寒昭也未解释,现在见众人喊他赵公子也未纠正。
“这是在干嘛?”
“听闻赵二公子是大夫,我便厚着脸皮请赵二公子来这一趟。”村长笑道:“村里都是粗人,这镇上离村里又远,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无法医治。赵二公子一大早就来了,刚还为我扎了几针,我这腿啊一到雨天就难受。”
“掩瑜,是很好的大夫。”顾寒昭的双眼注视着赵掩瑜,自豪道。
村长哈哈大笑,只以为是兄弟情深。
最终他们又在陈家村耽搁了半日才启程。
这一次赵掩瑜不再骑马,而是乖乖地坐在马车中研读医书,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到了南泽都城—凤首洲。
南泽皇室是大泽一脉,国姓凤,定都凤首洲。
白帝有满城桃花,洛都有纵横交错的水道,凤首洲则有巍峨壮阔的宫殿。
入城时已快到城门落锁的时间,赵掩瑜没有与家人说何时归家,再加上顾寒昭的私心,最终在他还在犹豫不决得时候便被顾寒昭带回了镇渊侯府。
南泽怕是没有一家的荣宠能抵得上前朝时的镇渊侯府了,先皇亲自下旨兴建了两座侯府,一座在壑壁城,另外一座便在寒衣巷。
马车刚在侯府前停好,老管家便迎了出来:“少爷。”话音未落,老管家的眼角便带了几分湿意,随后见到下车的赵掩瑜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顾寒昭对老管家没有太多苛责,当年若不是他的全心照顾,自己的庶子恐怕也无法安然活到成年。
“这位是赵公子,我在白帝时旧伤复发,一直是他在照顾。”顾寒昭介绍道,却隐瞒了自己旧伤复发的原因,转身对赵掩瑜道:“掩瑜,这是顾福,是顾府的管家,这府中的上下都是他在打点。”
二人相互打了招呼,顾福便将众人迎了进来,将卢青安顿好,并吩咐下人整理客房。又命厨房将一直暖着的饭菜端上来。
他们这几日都在赶路,难得吃上一顿热食,今日回到家中便见管家已经备好了饭菜,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感慨。
饭毕,顾寒昭招顾福问了几句庶子的情况,便回房中歇下。
第二日一早,顾寒昭便穿好朝服,刚走出房门便见顾福站在一边,见他为难道:“小少爷早产,时常生病,这城中的大夫都找遍了也没有好转。您看,要不要请御医来看一看。”
“不必了。”没有犹豫就拒绝了对方的提议,顾寒昭解释道:“毕竟是庶子。”旁人听来会觉得顾寒昭无情,但管家自小看他长大,又看多了世家里的龌龊事情,马上明白了他的顾虑与未尽之言。
现在的顾家在凤首洲举步维艰,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请御医为庶子诊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会闹得满城风雨,到时恐怕就要说顾家恃宠而骄了。
“不必担心。”顾寒昭劝慰道:“等我请来的赵公子醒了,便请他去诊治。”若是自己没有记错,他这个庶子自小便体弱多病,但自从赵掩瑜嫁进侯府后便被他调养得一日比一日康健。
等吩咐好管家,顾寒昭便整了整衣衫,向皇宫走去。
“世子稍后,咱家这就为您通报。”
“多谢高公公。”顾寒昭微微弯腰,作为臣子向一个太监行礼实在不符身份,但如今朝堂之上便是如此,前世他心高气傲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倒是想开了。
高公公坦然接受,笑眯眯地与他告辞。
等了片刻,便有人宣他入殿。
如今圣上并不勤政,十日有两日早朝便是极好的了,连带着臣子们也有些疲懒,渐渐地只汲汲营营于权势。
“宣,镇渊侯世子进殿。”
顾寒昭垂首进殿,撩起衣袍跪下,口呼万岁。今日宣德帝的心情似乎不错,待他话音落下便让他起身。
顾寒昭起身,眼神迅速地从宣德帝脸上掠过,那个曾经垂垂老矣的糊涂皇帝如今正值壮年。只可惜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磨平了他的野心与戾气,就算是曾经的懦弱皇子也有对至高无上权利的渴望,只可惜有些人徒有野心却没有相应的能力。
“父王,这位便是镇渊侯世子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英明神武。”
“是五皇子谬赞了。”顾寒昭赶忙行礼,脸上的诚惶诚恐演绎地分毫不差,眼中却没有任何情绪。
“哈哈,顾爱卿不必自谦。”顾家刚守住了南泽江山,即使心存忌惮宣德帝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反而神情亲切,险些让顾寒昭产生对方和蔼可亲的错觉。
“这次你立了大功又身受重伤,朕正想着要如何赏赐你,朕的皇儿就来出主意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寒昭的心头一跳,压下心中的猜测,保持着恭敬的模样。
“老侯爷为国捐躯,而世子又击败北渊军队,实在是大功一件。”五皇子缓缓道:“只可惜庆功宴上,世子因伤未能出席。我也没什么主意,只是商量着再为世子举办一场庆功宴,且听闻世子已年至弱冠,可惜老侯爷还来不及为你行冠礼,不如由父皇主持世子的冠礼。”
顾寒昭一顿,心中稍安,如今的五皇子还要维持着贤王的好名声,断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他出这个主意大概真的只是向自己示好吧。
顾寒昭心中百转千回,却听宣德帝已经拿定主意,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传来:“那就依皇儿所言吧。”
即使丝毫没有喜悦,顾寒昭还是强拉起笑容跪下道:“谢主隆恩。”
跟着高公公走出大殿,顾寒昭丝毫不敢松懈,直到离大殿越来越远,他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却不想迎面撞上去请安的诸位皇子。
双方互相见礼,此时皇五子正在殿中与宣德帝商量事宜,这些皇子如今才被允许请安,亲疏远近可见一斑。今日错身而过时便见到坠在最后的十一皇子,如今他还在为得到父亲的喜爱而小心翼翼,却不知失了母妃的庇佑,越优秀越无法在宫中立足。
将手中的马鞭交给门房,直到整个身子进了镇渊侯府内他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掩瑜呢?”向迎面走来的管家问道。
顾福笑道:“赵公子正与小少爷在一起。”
顾寒昭扬眉,心中不知为何有种被填满的感觉,即使在外经历了尔虞我诈,但一旦回到这个家中,这个有人等待他的家中,坪跻磺卸疾凰闶裁戳恕
☆、第二十三章
赵掩瑜小心翼翼地从奶娘手中接过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无措地将他抱在怀中,双手不敢用力,唯恐捏疼了他。孩子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睁着大大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面露惊恐的大人,忽而大笑起来,露出颊边浅浅的酒窝。
“小少爷可真喜欢您。”一边的奶娘见状逗趣道。
赵掩瑜心中欢喜,双手却僵硬得可怕,见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看了他们多久的顾寒昭,局促地将孩子放回奶娘怀中。
“你们先下去吧。”顾寒昭挥退房中下人,让奶娘带着庶子下去休息。
赵掩瑜见状便知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忐忑。顾寒昭全然没有发现他的不安,拉着他坐下,说道:“今日,我是想与你说说这孩子的事情。”
赵掩瑜不知为何与这个孩子十分投缘,只要他一笑心中便漾满了暖意。此时见顾寒昭说孩子的事情也严肃了起来。
“孩子的生母受惊早产,在孩子出世后便辞世了。”顾寒昭观察着赵掩瑜的表情,见他只是皱眉认真听着才继续道:“孩子体弱多病,曾请了许多大夫诊治都说是先天不足,无药可医。”
赵掩瑜大致猜到顾寒昭找他前来的用意了,仔细回忆着孩子刚才的模样答道:“确实,小公子太过瘦弱了。”
顾寒昭见他心疼的样子,微微有些吃醋,看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孩子都得了赵掩瑜的喜欢,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我想你为孩子调养身体。”顾寒昭不再拐弯抹角,直白道。
赵掩瑜闻言便陷入了沉思,顾寒昭一怔,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此时他不应当迫不及待地答应吗,沉思到底是为什么?
“孩子年幼,不能用药。”没有理会纠结的顾寒昭,赵掩瑜兀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这么大的孩子还只能喝些乳汁,看来只能食补辅以香料增强体质。”
顾寒昭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先要为乳母诊脉,再辅以药膳,待乳母们服用药膳后再佐以凝神静气的香料,接着……”赵掩瑜将所需的食材、药材以及香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接着便迫不及待地提笔记下,最终还叹道:“若是祖父在就好了,我并不精于此道。”
顾寒昭看他涂涂改改罗列出的厚厚的一叠,最终选择了沉默。
待赵掩瑜为孩子写好方子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顾寒昭欢喜地让管家准备晚膳,又留了他一晚。
饭毕,宫中便派人传来消息,当今圣上要在凤朝节当日夜宴群臣,那日也会有外族来贺。
命人取来银两给宫中传旨的公公,顾寒昭一回房便有暗卫出现在他身后。
“爷。”那人仍旧蒙着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顾寒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垂眸道:“可有醉今朝的消息?”
“属下惭愧,我们寻遍了壑壁城,只在几家药铺中寻到。醉今朝有毒,进货与出货都是有数的,至今未曾发现哪家的数目不对。”
顾寒昭不发一言,只是闭目沉思片刻道:“若是轻易能查到,父亲也不会……”顾寒昭一顿,又道:“醉今朝如今是禁品,但也曾盛行,你命人去源头查。”
“您的意思是派人去素丽?”
“装作商人,就和他们说要开馆子。”馆子,是旧时南泽对售卖禁品的场所的统一称呼。
“是。”那人领命,继续道:“夫人那里传来消息,约莫凤朝节前会回京。”
“我知道了。”顾寒昭见那人还没有离去,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赵无瑕明日变会进京。”
手中把玩的玉佩被捏碎了一个角,原本价值连城的碧玉瞬间成了瑕疵品。顾寒昭挥手,示意暗卫退下。
第二日,顾寒昭便命管家准备好礼物,拉住正要告辞的赵掩瑜要与他一同拜访赵府。
赵掩瑜无法,只能带着他前往赵府。
赵府与顾府隔了半座凤首洲,身后跟着提了礼物的两名小厮,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往赵府走去。
还未到赵府门前便有一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笑着行礼道:“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