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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蹭蹭绍耀的手背,“我们认识快一年了耶。”
从大雪纷纷飘落将洛安市银装素裹时,他们相遇,到现在一年了。这一年漫长而又让人深刻。
从这一年开始,有个人闯进了对方的世界,从此再也不会离去,骨血不分离。
他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他掌心的温度,他的拥抱,都让对方痴迷,让他舍不得放手。
丁陡笑了,抬起身子,拉着绍耀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认真的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还想说,如果用他的眼睛换与绍耀的相识,即便重来一次,他也绝对不后悔。
绍耀拥抱住丁陡,将他拉进怀里,手掌贴着清瘦的背部,深深一叹,满是心疼,“我的宝贝儿”
一夜缱绻。
第二天一大早,老爷子张妈绍梓瞿蔚丁奶奶全部都来了,看着丁陡被送进手术室里。
每一次在手术前的等候都无比漫长。
直到躺在这里,丁陡才忽然平静了下来,想着当纱布揭开之后的场景,想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想着绍耀。
冰凉的医用器具有些微凉的贴着肌肤,丁陡感觉自己在发颤。
当轻薄的纱布一层又一层揭开,当眼睛微微发出疼痛时,当光线照在颤动的眼皮上。
当他闭着眼感受到黑暗中出现的亮点时,当他咬牙不敢放纵自己情绪大变时。
丁陡按照医生的指示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刻,仿佛万物寂静,他不是活着,而是死去了,因为在他的想象中,只有当他死了之后,或许才能见到不同于黑暗的颜色。
眼前是大片大片无比模糊的光景,可那一丝白光落在丁陡的心头,让他几乎发颤,无法相信,无法想象。
那是什么,和黑色不同,让他几乎要哭出来,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怔怔的睁着眼睛,看着落在瞳孔上无比模糊却不是他熟悉的黑暗的颜色。
白色——与黑暗相对,衍生出无数光彩斑驳。
医生用光束照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中滴入药水,丁陡按住他的吩咐,一遍又一遍重复,轻轻转动眼球,轻轻眨眼,轻轻呼吸。
他的身体发颤起来,滴入好几种不同药水的眼眸重新闭上开来,沿着眼角滑落的晶莹不知是眼泪还是药水,从他的鬓角滑落消失在浅绿的手术单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听着医生用蹩脚的汉语说,“你能看到我的手指吗?能看清吗?”
眼前的雾气好像慢慢散去,他缓慢的眨眼睛,直到逐渐变得无比清晰,无比透彻。
他缓缓勾唇,点点头。
医生高兴的取来一面镜子放在他面前,“well,太棒了,你看。”
丁陡安静的看着镜子里会随着他笑而勾起唇角的人,会与他一起眨眼,他慢慢抬手触碰自己的脸,这真的是他吗。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没有见过自己的脸,这些颜色,灯光,周围的笑脸。
护士扶着他下床,扶着他走出手术室,门外安静空荡,沐浴在光束中的微尘都让他觉得无比珍惜。
有个小男孩跑过来提着小小的花篮,将一朵鲜红的玫瑰花举高高的递给他,笑着一字一句用拗口的汉语说,“他们、在花园、等你,从这里、走到头。”
丁陡哑然失笑,接住玫瑰花,看着娇嫩鲜红的花瓣,轻抿唇角。
他慢慢的走,侧头看着手指滑过的光洁的瓷壁是什么模样,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透明玻璃门,耳旁仿佛听到了小孩子的戏闹声。
这一天,阳光不是很强烈,温温柔柔从云层中散发出来,他的眼睛不能接触到过分强烈的光线,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他还不能看很久,医生要求限制他每天使用眼睛的时间。
所以他无比珍惜现在这一刻。
当他站在走廊的尽头,穿过透明玻璃窗,站在绿色铺满小花园,草坪上有三四个孩子笑着跑来跑去。
有人坐在树下正捧着几本书,有和他一样穿着病服的人慢慢散步。
有中年夫妻正谈论着脚旁卧着的浅金色模样温和的大狗。
有老人坐在长椅上浅笑着聊天,有情侣并肩坐在草地上低声说话,手里牵着一只粉色的气球。
人不多,很安静,像梦境一样的美和梦幻。
当他走出来,倚靠在不远处树旁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继续看手机,他不是他等候的人。
所有人都好像没有注意到他,就好像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丁陡手里捏着一只玫瑰花,沿着草坪上细小蜿蜒的小路,路过倚靠在树旁的男人,路过牵着粉色气球的情侣,来到长椅上坐着的老人身前。
老人一头银发,在阳光中晶莹闪着岁月的柔和,他慢慢蹲下身,仰头看着她被时光刻满皱纹却依旧慈祥的面孔,声音颤抖——
奶奶。
丁奶奶顿时眼泪汹涌而下,她抹抹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丁陡抬手给奶奶擦眼泪,“奶,我……我看见了。”
丁奶奶一边给自己抹去眼泪,伸手摸摸丁陡的头,“好、真的太好了,奶奶太高兴了。”
她挥挥手,侧过脸,声音发颤,“去吧,去吧。”
丁陡起身,走到小路对面的椅子上,低声叫,“爸爸——”
绍老爷子哎一声,和张妈并肩坐在一起,绽开笑容,“我就知道,爸爸就知道你能认出来爸爸。”
老爷子脚旁浅金色的大狗欢快的摇着尾巴,从他身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清灵的喵了一声。
“去吧,去吧。”老爷子笑着和张妈一起说。
丁陡点点头,转身走到草坪上并肩坐着的一对年轻的情侣身旁,男孩开朗英俊,女孩明艳动人。
他腼腆一笑,羞赫起来,小声说,“蔚蔚,你的气球送给我吧?”
瞿蔚突然站起来抱住丁陡,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哭了,边哭边拉着他对绍梓笑着的说,“你看,小丁能看到了,他认出来我们了,他真的能看见了……”
绍梓朝丁陡敬个礼,大声道,“嫂子好!我是绍梓,是哥哥的弟弟”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丁陡和绍耀在一起时说的话,也是这样的吧,英俊的面孔上带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瞿蔚轻轻推推他的手臂,声音有些哑,“去吧小丁,快去吧。”
“……好。”
丁陡转身,慢慢的,坚定的,一步一步走向靠在树旁一直低头看手机的男人,男人肩膀宽厚,身材高大,侧脸如雕刻般完美无瑕,稍薄的唇微微抿起,淡漠敏锐。
丁陡走到他身前,将手里捏了许久的玫瑰花递过去,微微浅笑,眼中流露长情,温顺纯良,轻声说,“绍先生,你愿意接受我的花吗?”
绍耀手中的手机倏地从指间滑落。
他看着他,眼波如水,脉脉如诉。
他凝望他,喉结滚动,眼底痛楚。
当一缕清风缓缓穿过,带着小花园的安静祥和,好像这一刻,时光停止了。
绍耀伸开手,丁陡笑着走入他怀中,他紧紧的抱住他,温柔倾覆,一时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他以为,他以为他不认识他的,以为他认不出来他的,以为……
当丁陡走过他身旁,与他错开那一刻,绍耀想的是什么,痛的是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
他来到自己身边,微笑着,熟稔的,一如往常,深情不减。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站在你身旁】
天空是湛蓝色的,病房里会有浅黄色的阳光照进来。
丁陡脸上蒙着纱布,他的眼睛每天都有限制使用的时间,因为还没有完全愈合,所以需要持续好长时间的服药滴药水。
他不能吃辛辣的,不能见到强烈的阳光,不能游泳,不能有过分激烈的运动,不能揉眼,不能烟熏,不能做过劳的体力劳动,不能坐飞机,不能感冒。
他需要避免一切会使角膜错位、摩擦、发炎、受损、感染的可能。
眼上的纱布是消毒的,每次滴入好几种眼药水后需要用纱布遮挡眼睛使药水能渗透眼部。
丁陡平躺在床上,等候药水起作用。
“如果我认不出来你怎么办?”丁陡突然问。
绍耀正在切奇异果,维生素很多,有利于给丁陡补营养,听见他的话,绍耀动作一停,“看不出来的话,我就给你摸摸。”
不正经的。丁陡脸一红,绍耀恐怕是世界上他摸过最多次数的人了,比他自己还多,当他站在小花园的入口时,绍耀那一瞬间的抬眸,他就认出来了。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看,鼻梁高挺,星眸凌厉,如果他没有失明的话,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真的会怕吧,真的有点像横刀立马谁拦坎谁的黑老大。
丁陡默默在心里犯花痴,迟了一年的花痴总算是在第一次见到绍耀的模样时开成了朵灿烂的花儿。
绍耀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张嘴,想什么呢”
丁陡含糊不清的咬着水果说,“绍耀,你长得真好看,特帅特爷们。”比他长得好看多了。
绍耀唇角一抹笑容,俯身吻他,沉声说,“特爱我吧,看出来了。”
“是呀。”丁陡转转眼睛,绍耀将他扶着靠在床头,他用手勾勾绍耀的手心,“让我看看你吧?”
“不行,爸爸上午来的时候不是已经见过了吗”,绍耀拒绝了,医生要求他使用眼睛的时间不能超过两个小时,丁陡一天需要在眼中滴药水五六次,所以常需要用纱布蒙着眼睛。
每天只有两个小时能使用,他根本就看不够绍耀,看不够这个世界。
丁陡拼命的挠他的手心,可怜巴巴的说,“我晚饭多吃一碗,就让我看一眼吧,我就只看十分钟,好不好嘛,绍耀,大花花。”
绍耀被他哄的想笑,伸手摸摸丁陡的脸,“你今天好好吃饭,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让你看看风景,顺便见个战友。”
“好!我还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呢,那你快去做饭。”他一直住在医院,眼睛又怕风吹又怕太阳光,一直没机会出去。
他好想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好想知道世界是什么颜色的,他连眨眼都舍不得。
绍耀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无可奈何抱着亲他,“别着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等眼睛完全康复了,我就带你去环游世界。”
“唔,不上班了?”丁陡问,能出去旅行见很多人看很多风景自然是好,可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撇下家里这么多人要养呢。
绍耀戳他的肚子,“想玩也是你,想要钱也是你,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财迷呢。”
丁陡痒的嘻嘻笑,扳着指头给绍耀算,“等过了年我就二十四了,家里靠你一个养着太累了,我也去找个工作。你说我能做些什么呢,很多东西我都没有学过。”
“给我当全职太太吧,好好伺候我就行。”绍耀说,绍家的资产就算丁陡两辈子什么都不干也够他吃喝玩乐的。
以前不接手老爷子的产业是因为他想回国,老爷子的产业布满多个国家,股权繁多,种类杂,他需要全世界的去跑去学习,而现在他就更不能将丁陡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丁陡皱皱眉,推他胸口,“我想站你身边,不想躲你身后。”
绍耀弯唇一笑,将怀里的人压床上,手钻进棉布病服里,低声说,“我更想你在我身下。”
丁陡脸一红,从耳朵根红到脖子下,老不正经的,煽情煽的好好的总能被绍耀给带偏。
他微微扭动身体,听绍耀在耳边深深叹口气,“医生说一年之内不能做激烈运动,不能做过重劳动力。等好了之后,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丁陡无语的笑出来,“医生说的激烈运动不是这个啦!”不要强词夺理,随意定意好吗,这是什么激烈运动啊……
“对你而言,这就是激烈运动,不准狡辩。”绍耀张口咬他,俯身趴在他身上给他温存着逗着玩儿。
两个人正闹的欢快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打开,绍老爷子一瞧见里面的场景,气的拄着手杖走得飞快,拿起棍子就敲绍耀。
“你这混账,医生是怎么交代的!”嘿哟,医院都没出呢,这两个人可就明目张胆的在病房滚一块儿了,真是一点都不给他省心啊。
绍耀无奈的扶起丁陡让他靠着床头,病房的门除了晚上不能锁上,为了护士医生可以随时进出病房检查病人的情况。
好不容易早上一堆人都来过了,绍耀就想着趁着没人的时候逗逗丁陡调*,结果就被老爷子逮住当混账东西了。
丁陡拉着绍耀的手臂,想帮他当下老爷子,可他现在蒙着纱布看不见,又因为这件事实在羞的厉害,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爸,你怎么又来了”,绍耀问。
老爷子哼哧的坐在对面,说,“我要是不来,还真不知道你这玩意这么忍不了,不就一年吗,你说说,没遇到他之前都忍了多久了。”
绍耀麦色的肌肤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红晕,低声道,“爸,我有分寸,这事、咳,您就别管了。”
这种事是他们小夫夫的亲密事,咳,别人说不得,再说他也没做什么呢,那不是还没做都没老爷子逮住了吗。
不就一年吗,谁说他忍不了了,要是没丁陡,还真能忍。可他媳妇就在跟前,软软糯糯清爽可口,就算不能全部吃下去,他舔两口也能解解馋啊。
老爷子一脸嫌弃的瞅着绍耀,“公司有点事,你出来我跟你谈谈。”
绍耀看一眼张妈,点点头,让她留下来陪丁陡,自己跟着老爷子出去了。
“我去洗几个桃子,行吗?”张妈有些不放心他自己在这儿。
“没事,您去吧,就一会儿,没什么事的。”
张妈端着桃子匆匆刚走,护士便推着小车来病房给丁陡配药了,并且询问他今天的情况如何。
丁陡听她说外文,努力的想了想,用英语给她回话,在美国待了一段时间了,他其实也能听懂一点点,只不过他一直羞于和外国人直接交流,怕自己说错了让绍耀丢人。
“mybodyis…………。”他想着绍耀常用的词语,缓慢迟疑的给护士回答,他的身体很好,今天没有出现异常。
护士小姐惊讶,她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中国人说英语,听出来他的谨慎,她将语气放慢,吐字清楚的询问他的药都已经用到什么程度了。
绍耀进来的时候,丁陡正结巴着慢慢和护士小姐使用英文交流,他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发觉丁陡虽然说的慢,但语法和说话习惯和他非常像,几乎没有出错。
丁陡常听他与别人交流,自己默不作声的将绍耀说的英文全部记下来,然后默默琢磨是什么意思,怎么表达,时间一长潜移默化中学会了不少英文。
和护士进行平常绍耀常说的对话,对丁陡而言其实已经很简单了,他能轻易的复述下来。
等人走了之后,绍耀笑着走到他身边,“偷学我说话啊。”
丁陡紧张的抿嘴,“我说错了吗?”
“没有的,很厉害,听我说过几次就记住了。”绍耀摸摸他脑袋,将手里掂的饭盒打开,里面是浓郁鲜美的鱼汤。
丁陡开心的说,“那你教教我,说不定过不多久,我就不用你来翻译了。”
……
古国的寒冬正式来临了,乔治亚市也终于刮起来了细小的凉风。
早上清晨,空气清新的不可思议,远处似乎还能看见雾蒙蒙的海际与天边相接。
丁陡深深吸一口气,看着海天之间即将升起的金黄色光芒心情大好。
绍耀给他拉好口罩,裹上围巾,带着大大的墨镜,外套拉链拉的严实,差点就要给他再带上一双手套了。
丁陡哀求,“只是出去转转,外面没那么冷啊。”
“不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