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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雁应该给我送面锦旗,上书:神机妙算女英雄。
我边刷牙边想,不过,沈时雁这帮刑警还是挺厉害的,那天我刚从朱家跑出来没多远,正打110,就看到他们的警车从远处呼啸而来。原来他们仔细推敲前一晚的口供证据后,推断出朱家有内奸,许子枫有帮凶。尽管超出伦理底线难以接受,他们还是追查出言远以前的经历,非常可疑。最后验证了dna,发现他竟然就是朱叔昀。于是立刻前往朱家抓人,但还是晚了一步。
穿戴整齐,我趴在阳台上,望着远方想,案子完了也就完了。我失去的那一年多的记忆,还有那张无头无尾的纸条,依然没有头绪。那个人也再也没有讯息。
其实找不回记忆,对我也没多大影响。
可我跟邬遇,现在算什么呢?
他对我,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对我依然有自船上第一天伊始的好感,还只是因为我俩同命相连,所以颇为照顾?毕竟他看到路上一个被抢的孩子,看到那么自私的朱家人受难,都会拼命去救。
当初我觉得颇为自私自我的凤凰男,现在被命运磨练成了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我把脸埋在手臂里,还有,我要喜欢上一个汽车修理工吗?虽然他提着扳手穿着背心身上还有机油味的样子,帅得要死。可他现在走了这样一条人生的路,我跟他今后如果好了,生活习惯、长久常处啥的,不知道和不和谐。
……我到底在想什么?
从手臂的缝隙里,我望见小区外,层层楼宇中,是他们修理店所在的那条街。甚至可以看见他们的蓝色屋顶。我趴在那儿,望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直至手机铃声响起。
壮鱼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定:“推言之神,恭喜破案。”
我说:“切,小意思。”
壮鱼说:“我真没想到,你们能玩那么大,直入狼窟,手擒变态弟弟。靠,人性啊人性,现实比你书中写的人性更残忍。”
“是啊。”我说,“从二十五年前,朱父故意消极寻找被拐卖的蠢儿子开始。其实儿子哪里是蠢,只是语言和沟通能力发育得慢一些,你要知道如果是自闭症,智力甚至可能比普通人更高。这爱恨之果啊,就种下了。”
第59章 谭皎九(2)
我接着说道:“朱仲昀接受过盗窃集团的地狱训练,也流浪过,逃亡过。但是他一直想找回家。直至十岁时,朱父躲瘟疫似地躲着这个可能是自己三子的流浪儿。从此之后,他活着的目的,就变成了复仇。在小时候发育迟缓的表面下,他其实很聪明,也很自我。他闯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然后以一个金龟婿的身份回来,和自己的妹妹订婚。而许子枫原来却是个正常人,在盗窃集团和长期乞讨生涯里,因为被殴打,损伤了智力。他或许是言远最好的朋友和伙伴,而言远也利用朋友,导演了一出让朱家人魂飞魄散的戏这远比他直接杀掉他们,解气多了。他让当年的拐卖案重演,让自己的父兄面临选择,让他们直面自己灵魂的卑劣。最后,他迫不得已,自己上场,在从警局回家后,就下药令他们全部昏迷,然后囚禁折磨,准备一个个杀死。如果不是我们和沈时雁赶到,他这报仇之旅,也算是圆满了。”
壮鱼一直安静听着,叹了口气说:“好极致的bt。”
我如实相告:“那言远这个bt程度,远远还算不上极致。要我发点更劲爆资料给你吗?”
壮鱼斩钉截铁:“不要!”
说来有趣,我俩虽为基友,可在写作一事上,却是南辕北辙。我一听到那些科幻概念就头痛要跳脚,而她天不怕地不怕,牛鬼蛇神都不怕,却偏偏怕那些血淋淋的案件。看一点就会吓得睡不着觉。
所以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晚上一起吃饭?”她说,“让我安抚一下你那劫后余生的颤抖灵魂?”
我刚想说好,突然间手机“滴”一声进了短信。神差鬼使的,我有了某种预感,说:“等一下,你别挂。”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是邬遇发来的:
“醒了吗?找时间再聊聊,理一下头绪。”
我果断拿起电话:“鱼,我晚上有事,改天啊。”
壮鱼轻笑了一下:“大忙人,最近又不写书,又是宅女没朋友,你有什么事?”
我淡淡地说:“你这种黄毛丫头,是不会懂的。”
“去见修理工?”她问。
我心中涌起淡淡的喜意:“嗯。”
“啧……”她说,“是不是快被拿下了,我瞧他看你的眼神,就跟狼看着小羊羔似的。男人啊,就得多吊吊他胃口,你的御姐心呢?”
我静了静,压抑住心中淡淡的喜悦,淡淡地问:“你注意他的眼神了?真的像狼想把我吃下去?”
壮鱼:“我靠!老子不想再听你秀了!”
“哦,那挂了。”
“等一下!”壮鱼顿了顿,“那你跟那个木头刑警沈时雁,彻底没可能了?”
我反应了两秒钟,好想捶栏杆大笑,努力忍住,淡淡地说:“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一万个不可能。他现在跟谁好都跟我没关系。”
壮鱼语气也特别平淡地“哦”了一声。
然后我们特别默契地各自心情愉快地挂了电话。
我想象了一下将来沈时雁成为我妹夫,被壮鱼呼来喝去任劳任怨还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画面,居然感觉也不错。
第67章 谭皎九(10)
感觉到邬遇的目光灼灼落在我身上。
邬妙人来熟地拉着我的手进去,我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邬遇坐在我们对面的床角。我发现他的目光变得很安静,安静中夹杂着些许说不出的缱绻,看着我们两个女人。
我有点受不了。
因为感觉自己都有点想要原谅他的放弃了。
“说正事。”邬遇说,“邬妙,我们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必须记牢。这次,一定要听哥哥的话。”
邬妙:“哦……”
邬遇忽然看向我,说:“你不信我的,也会信她。她的网名,叫七珠。你最喜欢的网络大神。”
他这么说,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果然,邬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啊啊啊啊啊你是七珠大大!大神!啊啊啊啊,活人居然出现在面前了!”
所以说邬妙不愧是邬遇的妹妹,脑子也是转得飞快,她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你们说的重要的事,不会是你们在一起了吧?难道因为我特别喜欢你,哥哥干脆追回来当嫂子?天哪!七珠大大,你的真人怎么可以这么瘦这么美?我要哭了……”
她的眼眶果然泛出泪光。
搞得我也有些动容,猛然间想起报纸上对于她的死的报道,更觉得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发生。我拍了拍她的肩:“莫慌,以后咱们做朋友的日子长得很。跟你哥没关系。我跟他掰了也会是你的七珠,你的朋友。”
邬妙一双妙目从指间露出来,瞄一眼我,又瞄一眼邬遇。邬遇也看着我,又是那让我心慌意乱的眼神。可突然间,我发现他的脸色,好像有点发白?
“邬妙,你马上听我说。”邬遇说道,“8月5号那天,绝对不可以一个人去秀玉广场旁的春夕巷。”
就在这时。
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坐立不稳。眼眶也阵阵发黑,阵阵地跳。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邬遇的身子一歪。邬妙惊呼:“你们怎么了?”
我没办法回答了。
我看到视野的边缘在不断弯折。
看到房间内外的景物都在扭曲。
看到邬妙连同一切都在离我远去,他们坠入一个深深的漩涡里。而我的身体像是死掉了,动弹不得。
却在这时,指间传来触觉,有人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不知道邬遇是如何靠近的,可此时此刻,却突然想起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从此以后,绝不会忘记。
“邬妙!8月5号!记住!哪里都别去!呆在家里!”我听到他模糊的嘶吼。
我陷入深深的黑暗,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看到大离家中熟悉的天花板。
窗外,阳光明媚,静谧如常。
我不用看时间,也已猜到,自己回到了一年后,2017年的夏天。
今天挺热,我却感觉到身体阵阵发冷。我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指,它是真实的。
我回来了。
那他呢?
心中仿佛破了个洞,我一下子从床上爬起,刚想冲出家,顿住。
手忙脚乱的打开电脑,扫一眼角落的时间,果然,还是2017年!我在网络上输入那个名字:邬妙。
网络搜索给了我新的结果。
邬妙,江苏x县人,苏州xx大学大四学生。苏州碎尸案第五名受害者。但与其他受害者不同,邬妙于2016年8月7日在家中失踪,警方根据犯罪现场特征,确定罪犯为同一人。这也是该连环杀手唯一一次入室作案,且受害人长期失踪,没有发现尸体。
我的心中咣当一下,遇害,变成了失踪。并且罪犯还改变了作案方式。历史改变了。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救没救回来?
我站起来,走出家门,开车,开出了我有生以来的最高时速,直往汽修店去。
邬遇,你还在不在那里?
第66章 谭皎九(9)
我的心中却不太好受,拼尽力气推开他,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俩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松手!”
邬妙立刻闭了嘴。
邬遇却握着我的手不放,深深看我一眼,说:“跟我出来。”我使劲犟着,却还是被他拉着,一路走到他房间门口,他“嘭”一声关上门,才松开我。
我走向窗边,背对着他,不说话。
他来到我身边,也静了一会儿,说:“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沉默了几秒钟,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我不管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遇到的离奇的事还少吗?我的眼睛,我们的记忆,言远的鸟。都跟这艘船有关。现在时光真的倒流了,谭皎,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我侧头看着他。看着他沉倦的双眼,微红的眼眶。他哭过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以改变历史,改变命运。他可以阻止妹妹和母亲相继离世。
我心中大动,说:“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邬遇,如果可以阻止她们遇害,你也不用过那样的生活,你……会很好很好的。”
他转过头,用一种非常隐忍又非常温柔的目光看着我。我有点受不了。我说:“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他说:“我会用尽一切力量,阻止谋杀发生。”我点了一下头。
他说:“你愿意帮我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愿意。”
“那我们现在去找邬妙。”他转身说,忽然笑了,顿了顿说,“你是她的偶像,大神七珠。她对我一直有逆反心理,由你来跟她解释整件事,说不定会更信服。”
我跟着他走了两步,忽然顿住。心中那个隐约猜想的可能,已经无法忍住。
我抓住他后背的衣襟,低下头:“邬遇,如果历史改变了,你就不会再去做修理工。那我们……会不会根本就不会认识了?”
他脚步一顿。
“不会。”
他转身,手摸上我的脸颊,那指腹白皙柔软,不复粗糙,只有工科男人细细的茧。
“我会一直记得你。”他说,“不会忘记。”
他的话却更叫我难过,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静了一下,说:“现在是2016年6月24日10点55分,你在我身边。我还记得一切。如果历史能够改变,那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改变。我现在记得你,那么从此以后,绝不会忘记。”
我和邬遇回到邬妙的房间外。
他轻叩房门,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笑容有点苦,我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其实很可怜。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中午的阳光太刺眼,还是我今天醒来后精神就太紧张了,我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阵发晕,眼角甚至还看到一点白光。
我忍着,现在不是耽误事的时候。
邬妙打开门,看到我们,露出狭促的笑:“哎呀哥,人追回来了?这位姐姐,你是怎么搞定我哥这个超级傲娇男的啊?”
虽然邬遇总说,邬妙怕他,不听话。可我却觉得她很可爱很对胃口,我笑了说:“邬妙你好,我叫谭皎。言字旁的谭,皎皎明月的皎。”
第65章 谭皎九(8)
走道里灯光柔和,我的脚步却变得踟蹰。因为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还有想起了昨晚我们几乎悲伤的交谈。我走到门边,意外地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邬遇。”我轻声唤道。
没有人回应。
我慢慢推开门。
里面空空如也。
但是换下来的衬衣,还有桌上的电脑都还在。
他去了哪里?
他会不会已经,不记得我了?跟言远他们一样?这念头涌进脑海里,竟如同滚烫的火石,烙着我的心。
不,哪怕他拒绝了我,我也不希望他忘掉,那短短的我们几乎朝夕相处的十五天。它是真实的,他承认那是爱情。我不想就这么没了!
我握着门把手,周围安静得很,我却觉得眼泪险些掉下来。我到底到了个什么样的境地里?一夜之间,时光流转。
但我很清楚,未来的几天,在船上接下来这几天,一定会有非常诡异的事等着我。那丢掉的一段记忆,那被我忘却的秘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邬妙。
对,邬妙!
他这样急促离开,如果还在这艘船上,一定是在邬妙的房间。某种希望令我的心一阵狂跳,可是邬妙在哪个房间?我转身在走廊里急促地走,心想也许只能想办法去服务员那里打听……
我的脚步一下子刹住。
旁边,有个房间的门,同样半掩着,没有关严实。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哥……哥,你怎么了?干嘛突然抱着我?你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缓缓推开门。
门内,阳光尽洒。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邬妙,那个本该在2016年8月死去的邬妙,此刻就活生生地坐在窗边,瞪大眼睛看着我。她的面容和哥哥一样漂亮,只是神采灵动可爱很多。而邬遇,与我所喜欢的那个截然不同,然而又分明是同一个人的邬遇,站在她面前,伸手紧紧抱住了她。头埋在她的长发里。
邬妙一推邬遇,轻咳一声说:“哥,有人来了啦。你到底怎么呢?”而后小声说:“是不是算那些公式算傻了……”
邬遇的手依然抱着她不放,慢慢抬起头,看着我。
是那双眼睛。那双深邃的、微红的、仿佛堆满了尘埃的眼睛。尽管此刻他面目白皙,身材清瘦得一点不像我喜欢的那个修理工。
“邬妙。”他开口道,“你呆在这里别动,也不要出房门。待会儿哥哥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邬妙明显紧张起来:“哦。”
我傻傻地看着他走近,明明昨天才见过,可此刻我的心跳为什么快得无法控制。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丝笑容。又是那种曾经打动我的,非常温润非常动人非常让人无法抗拒的笑。他一把抱住我的肩,将我拥进怀里。我背后就是墙,下意识倒退,结果就被他扣在了墙上。他抱着我,压得很紧,一动不动。
他的身后,邬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伸手捂着嘴,却又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