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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庞大惦记儿子,我不忍他担心,道:〃随时都能找得到他,老掌灯,我们回去看看吧。〃
〃先不急。〃庞大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我言语中的破绽,他牵挂自己的儿子,无比牵挂,然而这时候却强忍着心里的思子之情,慢慢道:〃这条大河,已经乱了,我既然回来,就尽自己的力,再做一点事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路走好
庞大说着话,猛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丝丝血迹顺着嘴角流淌,他的伤势很重,随着咳嗽,腰身渐渐佝偻了,眉头紧皱着,但转眼间,又强撑着站直身子。我一下子慌了,因为不知道被苗尊重创之后的庞大还能撑多久。我想劝他,可是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孩子,人都是要死的。〃庞大挺着腰身,慢慢的迈动脚步,道:〃跟我来,我要给七门,再尽最后一点力。〃
我不知道庞大要去做什么,匆忙跟弥勒他们交代了一声,让他们暂时回去,不要随便泄露踪迹。
几十年过去,物是人非,但河滩还是原来的那片河滩,庞大对这里依然很熟,迎着东方第一缕曙光,沿河滩走着,我交代完了之后一路跟上他,别的事情,我基本清楚了,只有那个只留存在传说中的自然天宫,依然是一片空白。仲连城说的很清楚了,自然天宫是阻止大河巨变的唯一希望。我找庞大问,问他知道不知道这个地方。
〃不知道。〃庞大摇了摇头,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自然天宫就已经变成了口口相传的传闻,从来没有谁亲身去过,亲眼见过:〃九黎的苗尊,带着重伤遁走了,至少半年之内,他不会再露面,趁着我还能动,去把扎手的刺都替你拔掉。〃
庞大的眼神再也不像我上次在圣域所见他时那么内敛深邃,他一边走,一边四望,如同一个漂泊多年的游子又回到了故土,满脸的沧桑和憔悴。我心里忍不住就是一紧,庞大续的,是仲虎的半条残命,难道他都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所以连几十年没见的儿子都来不及见见,就义无反顾的要为七门去尽自己最后一点力?
我劝阻不动,他心里的信念,比山还要重。我只能加快脚步,引领着庞大走,想尽量争取些时间。
当年庞大还没有西去之前,就已经让三十六旁门闻风丧胆,现在更不用说了,我一个人就能杀遍旁门。庞大想要对付的,是圣域和九黎的人。我们辗转了一二百里,抓了几个人,逼问出一些消息。圣域和九黎的首脑都已经来到河滩,这两方强敌也暂时归拢到一处,除了那些散布在河滩各处的人,剩下的大多聚集在陆屠夫名下的一个荒僻大院子里,我们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月夜下,那座荒僻的院子,好像一个聚集了无数恶鬼怨灵的修罗地狱,庞大脚步不停,一口气走到院子外面,我们两个合力硬推开紧闭的院门,我随手在门边找到半桶清油,一脚踢翻,放火点燃。异样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呼啦啦跑出好几个。我是圣域和九黎一直围捕的人,从上到下几乎都知道我的年龄相貌,其中不少还照过面。熊熊燃烧的火光下,那些人猛然一惊,为首的一个刚叫了一声,我就感觉身旁的庞大呼的闪了过去,一巴掌把对方的头颅拍的爆裂。
鲜血飞溅,那一瞬间,我感觉庞大整个人都变了,他脸上的慈祥和淡然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到极点的杀气。打斗声惊动了更多的人,这里聚集的都是圣域九黎的高手,反应迅速又身手强硬,整个院子一片喧哗,火光燃了半间屋子,几十个人从各个角落里冲出来,前前后后把我和庞大堵死。庞大慢慢抬起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我看见他又咳嗽了一下,却硬生生的忍住,化成一道如闪电般迅猛犀利的光,在人群中冲杀。
庞大既出,谁与争锋!
院子被火光和血光染透了,惨叫声,惊呼声,哀号声,密密麻麻响成一片,庞大毫不留情,像是死神在收割生命,两只拳头一晃,就有人翻滚挣扎继而断气。我一路紧随庞大,跟他冲杀,余光一瞥,我看见庞大也在吐血,但一边吐血,一边大杀四方。
这是一场没有多少悬念的战斗,连九黎的苗尊都被庞大抵死逼走,这些人谁堪匹敌?不到半个小时,大院子里横尸一片,火光已经烧的无法浇灭。庞大留下两个活口去通风报信,这里杀的一团糟,旁门和圣域的人会赶来悄悄收拾残局。
杀戮结束,庞大身上的杀气隐没不见了,又恢复那平淡无奇的样子,默默转身走出大院。一直走出去几十米,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猛然间喷出一大口血,兜头就要栽倒。我一把扶住他,庞大的头微微垂着,嘴角的血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滴的朝下滴落。
〃老掌灯!〃
〃不要紧不要紧〃庞大有些涣散的眼神持续了很久才勉强恢复,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踉跄着走了一步,道:〃大限到的话,谁也挡不住,但不该死的时候,还是不会死,我撑得住〃
这个平淡又隐隐倔强的老人和老鬼某些地方出奇的像,坚持不肯我扶他,要自己走。我陪他慢慢走了一程,他一个人轻声的说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那声音很小,而且模糊不清,我来回听了很多次,才隐隐约约听见庞大不停的跟自己说:〃撑住,撑住我还想看看我那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执念和意念在发挥作用,庞大踉跄了一阵,渐渐恢复过来,他不听我的劝阻,我们两个一路朝回赶,一路不断的扫清圣域和九黎的力量,圣域圣主还有苗尊都躲起来养伤,没有人能够阻挡庞大。就那么短短几天时间,大河滩风传一片,七门的庞大回归了。
把能找到的圣域和九黎人全部扫掉之后,我们回到了赛华佗他们暂居的地方。当庞大悄然站在静寂的小院子里时,房门边的老鬼猛然一晃,他已经从弥勒嘴里得知了庞大回来的消息,然而亲眼看见离别几十年的父亲又站在面前,那种心情,别的人无法理解。
〃父亲〃老鬼扑到庞大脚下,一下跪在地上,他的为人,我很清楚,宁可流血也从不落泪,但此时此刻,老鬼泪如雨下,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孩子,孩子〃庞大的眼睛顿时浑浊了,他的手在不断的发抖,慢慢伸出来,摸着老鬼的头。两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老泪纵横,当初庞大把老鬼送到河里的时候,他们还都是一头黑发,但再见面时,须发如霜打。
庞大默默无声的奋斗了一辈子,老鬼无怨无悔的承受了一辈子,相见让人欢喜,却又让人落泪。我的眼角湿了,看着这对白发父子,我想,他们心里还是喜悦的。
〃孩子,你还记得当年,我曾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庞大看着已经一头银霜的老鬼,仍然像看着自己还未成年长大的儿子一样,摸着老鬼的头发,道:〃还记得吗?〃
〃父亲!〃老鬼哭的嗓子嘶哑,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持善以固之父亲的话,我不敢忘,但我杀性太重,辜负了父亲的教诲我杀旁门人,圣域人,还杀过七门人,我有愧,有罪〃
〃痴儿,痴儿,你没有错,没有错〃庞大脸上流淌着两行泪,嘴角泛起一个欣慰的笑容,一边慢慢摸着老鬼的头,一边道:〃痴儿,除恶,即是行善〃
〃父亲〃
庞大收回手,慢慢走到我身边,望着老鬼,庞狗子,弥勒,爹,唐百川头顶的云沉沉的,好像天穹将要颠覆了,但七门中一个一个挺立的身影,就好像一座一座挺拔的山,在支撑将要倾倒的天地。
〃七门在,大河在,大河亡,七门亡,你们,以此勉之。〃庞大直直的站在我身旁,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就这一口气,好像把一辈子所承担过的一切,全部放下了:〃我死之后,烧灰入河,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平定大河〃
庞大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猛然一扭头,他虽然还是直直的站着,但眼神已经定格了,所有的表情,他的喜,他的悲,他的牵挂,他的遗憾,全部中止在这一刻。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七门的老掌灯能够回归,一定会带着我们在河滩掀起一场惊天波澜。然而我未曾想到,他悄然的来,悄然的走,和无数普普通通的河滩人一样,默默的死去。
我不想出声,不敢出声,身边的庞大像是劳累了一辈子,酣然入睡了。七门的人在流泪,空气仿佛也凝固迟滞。不知道过了多久,老鬼慢慢站起身,嘶哑沧桑的嗓子猛然扯开:〃送老掌灯!〃
〃嗨哟〃
那首我不知道前后听过多少遍的巡河调子,从每个七门人嘴里惊雷般的爆发,古老雄浑又悲怆苍凉的曲调,在大河两岸飘荡了千百年,每每听到这首巡河调子的时候,我都会感觉浑身上下的热血,被激的滚滚流动。
巡河调子,此时此刻像是一曲哀歌,以此给庞大送行。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上,眼前闪动的,是从来不曾改变的奔涌的大河,还有无数为这条河而生而死的七门先辈。
庞大,一路走好
第三百九十三章 河心钓马
人死不能复生,再悲哀再不舍的,总会离去。一曲巡河调子之后,庞大,那个口口相传在河滩人嘴里的人,已经成为绝响,成为过去。我们的人不多,但是郑重其事的举行了葬礼,遵照庞大的遗愿,他没有土葬。我们用柏木架起了火堆,庞大的遗体安放在柴堆中,一把大火之后,他将会和过去无数七门先辈一样,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父亲累了一辈子,是要歇歇了〃老鬼举着手里的火把,猛一闭眼,丢到了柴堆上,浇了油的柴火急速的燃烧起来,熊熊火焰很快就吞噬了庞大的身躯。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感慨万千,生和死,两个意义决然不同的两个字,却又相距的如此之近。庞大安息了,同样也解脱了,但我们呢?猛然间,我想起了爷爷那句曾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
人这一辈子,总归是个熬,熬到油尽灯枯,也就罢了。
庞大化成了一捧骨灰,这些骨灰要洒进大河。当夜,所有人都没有合眼,在给庞大守灵。第二天天色还没有完全大亮,太爷带着大头佛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已经有庞大回归的消息在四处流传,太爷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然而最终他还是来迟了一步,没能见到庞大本人,只看到了那捧仿佛还带着血色的灰。
〃要不是苗尊!太爷爷怎么会这么早就离世!〃弥勒一夜没有合眼,眼睛通红,恨恨道:〃这笔账,我记下了!〃
〃我们七门,为大河而战,不是为了私怨而战。〃太爷慢慢摇了摇头,望着庞大留下的一点点遗物,悲哀无尽。
七门的祖规,上代老掌灯去世,如果条件允许,遗体只能由下一代掌灯去收敛安葬,为的是保守坟墓的具体位置。其实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遵循某些祖规,但太爷是老辈人,对这些看的比较重,即便是个过场,也要走一走。我带着庞大的骨灰,由大头佛和老蔫巴陪着,把骨灰撒进大河。
我们弄了一条很小的破舢板船,一边顺水漂着,一边慢慢把庞大的骨灰撒到河里。九儿和庞大接连死去了,一时间,我无法从那种沉痛的悲哀中挣脱出来,心思总是不稳,东飘西飘。舢板沿河漂了几十里,庞大最后一抹骨灰也飘飘洒洒的丢到河里,随着翻滚的水花不见了。
〃别想那么多了,死者为安,尽到心就是了。〃老蔫巴在旁边劝我。
〃该走的,总归是要走的,老掌灯说过,人的命数,天注定,天注定的事情,谁能阻止?放心吧,我想得开。〃
心里空落落的,又说不出的难受,把庞大的骨灰撒完之后,小船又顺水漂了六七里地,这个月份,通常没有走水的人,再加上大河这段时间一直有异动,河面空无一物,但是当我们想要调头朝回走的时候,一眼看见前面很远的地方,依稀有人驾船停在水里,不知道捣鼓着什么。
〃那帮子人干哈呢?捞鱼呢?〃老蔫巴睁着小眼睛望了望。
当时那年头,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些,但河滩人大多很穷,有的村子没有河滩地,完全要靠河生活,到了封河的季节,日子很难过。所以条件再恶劣,也会有人冒着严寒和风险到河里捕一网鱼。大河是不结冰的,冬天猫冬的鲤鱼其实很肥,捞上一网就能给家里救急。本来我觉得都是辛苦奔波的苦命人,没有怎么在意,但我们的小舢板又靠近一点之后,对面的人明显紧张了,那神色和举动,不像是普通的打鱼人。
而且距离一近,我看见那些人没有撒网,也没有鱼钩,他们用一根绳子绑着一块黑乎乎的冒烟的东西,在河面上来回游走。那块东西很像是硬邦邦的石头,燃出来的烟气像是干草被点燃后的气味,说起来很怪,河面的寒风一阵一阵,但那块石头燃烧出来的烟气始终凝聚不散,贴着河面慢慢的漂浮。
我们还没有说话,对面的人就使劲挥着手,大声的吆喝,示意我们不许再朝他们那边去了。老蔫巴嘀嘀咕咕的翻着白眼,大头佛忍不住,喝道:〃这河是你们家的?不许人过路?〃
〃说了不能过来就不能过来!〃
噗通
对方看我们的小舢板还是不停的飘动,马上就有了反应,两个人解掉身上的蓑衣,噗通噗通跳下河,看上去水性很不错,在水里翻了个水花就不见了,估计是潜水朝我们这边游。我蹲在船头,不动声色,眼睛死死盯住浑浊的河面。人下水之后不可能长时间不换气,只不过有些水性精熟的人可以偷偷的换气,半张脸微微浮出水面,趁人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换气重新下潜。但这两个下水的人的水性还没有精熟到毫无破绽的地步,等他们接近小舢板的时候,我猛一伸手,把其中一个硬生生给提了上来。另一个立即钻到舢板下头,使劲晃我们的船,想把船弄翻。
〃给我老实点!〃大头佛接过我提出来的人,一把把对方按在船上。我吸了口气,翻身下水,把船下搞鬼的那个也抓了上来。
制服这两个人只是两三分钟的事,但这片刻间,小舢板又滑动了一截,距离对方更近了。猛然间,船上那个拽着绳子在河面布烟的人转过头,我清楚的看见,就是那个叫做魏云楼的人,在河眼里差点让我和灵灵衰老而死。
〃陈近水,不是冤家不聚头啊。〃魏云楼披着蓑衣,坐在船上,这个人暂时还没有暴露确定的身份,但明显跟我处在敌对的状态,他刚一动,身边的人就拉拉他,小声说了两句。魏云楼冷哼了一声,眼珠子来回乱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这时候,密布在河面上的烟气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阵散乱,烟气中好像有一道波浪样的东西,飞快的贴着水朝远处划去。魏云楼马上停止了对峙,一转身,催促人驾着船就追了过去。我一时间分辨不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所以暂时没有妄动。
〃快一点!〃魏云楼完全紧张了,不断的催促着驾船的人加快速度,仿佛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情况,把所有事全都抛在脑后。
魏云楼匆忙追击过去,我就转头问那两个刚被提上来的人,问魏云楼他们在做什么。那两个人浑身是水,看上去嘴巴很硬,瞥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大头佛虽然收敛了心性,但脾气依然不怎么好,二话不说,揪住一个兜头就是一拳,打的对方鼻血横流。
〃说不说都由你,老子一辈子杀人无数,不差再多宰两个!〃大头佛过去的杀性比老鬼更重,仅仅是这股气息,已经让两个人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