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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施粉黛的脸庞依旧清丽动人，正笑吟吟地看着恺撒。
“陪我走走？”她很随意地说。
“啊……好的。”
两个人一起走在沙滩上，恺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同时又有些疑惑：自己住的这片海滩，偏僻得几乎要出青木城的城区了，蓝老师应该不是闲的无聊，散步散到这里吧？
恺撒能感觉到，蓝老师似乎有话要说。
然而一起走了好长一段路，蓝老师却始终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赤脚踩在并不十分柔软的沙滩上，这让恺撒有些担心那双和小腿一样白生生的脚丫，会不会被碎石子弄疼？
不过一想起那天在科琳组长的办公室里所发生的一切，恺撒就觉得自己完全是瞎操心。
那天蓝老师很干脆，很直接，很简单地表达了希望恺撒留在学院的想法。
科琳组长愕然不解。
追缉厅长蹙眉凝视。
罗伊家的银发老者则眯起双眼，对蓝老师说：“请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否则罗伊家不介意帮你一把。”
再然后，银发老者就躺在地上了。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直至现在，恺撒都有些不敢相信。
拥有那般实力的蓝老师，如果被小石头刺破了脚，那就是个笑话了。
蓝老师似是很享受海风的吹拂，微微眯起眼睛，忽然开口问道：“恺撒，明天就要去特训班了，你紧张吗？”
“之前其实挺紧张的。”恺撒老实地说，“不过这两天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多少有了些底气，所以现在还好。”
“我听说你和渡见过面了，感觉怎么样？”
“蓝老师也认识渡？”
“嗯，渡是上一届青木狩猎季的亚军，这种人很早就会被各大军校——包括帝都的三大院——列入重点关注名单的。”
帝国普通学院无数，军事学院无数，屹立在最顶端的，始终是帝都的三大院，从未有其他学院能够撼动。每三年一次的帝都三大院联合军演，更是风雷帝国最大的盛事之一，吸引无数关注和目光。恺撒对此很了解，因为在最近那次龙道试炼中，自己曾战斗较量过的那些一个个都堪称妖孽的少年少女，如今就在三大院。
渡能被三大院列入关注名单，而且是重点关注对象，确实了不起。
恺撒回想那个露面之后，仅仅说了几句话，施展了一次龙爪藤兰的壮硕少年，实话实说道：“我暂时打不过他。”
说这话的时候，恺撒口吻很平静，心情也很平静。
渡的级别比自己高两级，享受着特训班最优越的修炼资源，而自己，除了风雷体术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学的。所以恺撒并不觉得自己比渡要差。更关键的是，恺撒现在的关注点，其实根本就不在渡身上。他只想在天才如云的特训班站稳脚步。只要站住脚，那么该有的，都会有。
恺撒现在关注的，不是别的任何人，而是自己。
“看来你的心态是真的挺好的。”蓝老师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但其实，我挺紧张的。”
恺撒偏头看着蓝老师微笑的侧脸，心想哪个紧张的人会是您这副模样？
只听蓝老师继续说道：“你知道，特训班的最低门槛，是4级。所以理论来说，目前还只有3级的你，是没资格去那里的。我本来就是新老师，容易受到排挤，刚到新环境，不学着低调反而直接把一个等级不够、未来也不被看好的争议学生，带入特训班，这件事比我想象中……嗯，怎么说呢……要更难那么一点。”
恺撒闻言沉默。
蓝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口吻很平淡，甚至还带着笑意。她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简单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但恺撒能感觉到，这两天蓝老师所受的压力，或许很大。
或许正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所以才在即将迎来严酷挑战的前夜，来这里和自己一起散散步，也散散心。
恺撒没有矫情地说什么“要不就不要勉强了”、“您不必为我这么做”之类的客套话，也没有说什么“我一定会加油的”、“请您放心吧”之类的保证。
既然已经确定要去特训班了，那么无论是心理上的退缩，还是言语上的退缩，都是对蓝老师的侮辱。
恺撒凝视蓝老师的侧脸，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和蓝老师您，从前肯定不认识！我从小到大除了救过茉莉之外，就没救过别人了，所以您不可能是欠了我什么人情，然后特意来还我。”
恺撒看着夜色中的蓝老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惜得罪罗伊家，也要帮我？”
蓝老师笑道：“看不出你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心里还挺细致的。茉莉？是你的什么人吗？小女朋友？”
恺撒无奈地说：“老师您能不要岔开话题吗？”
蓝老师说：“好吧，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蓝老师慢慢收敛了笑容，找了块礁石坐下来，脚丫泡在海水里，轻轻晃悠着，然后简洁明了地说：“因为龙道。”
恺撒一震，眼神里陡然间射出锋利的光芒来。
心理变化立刻体现在身体语言上，恺撒本来挨着蓝老师坐，这时候却微微向旁边倾斜，似乎本能地在抗拒。
蓝老师摆摆手说：“你不用这样，我没有特别调查你。我有帝**方的背景，所以其实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的事了。”
蓝老师说到这顿了顿，转头看着凯撒，轻声感叹：“我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敢杀帝国十二圆桌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人。更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个爆发力强的让人吃惊、却提不起速度的奇怪小子。”
恺撒听对方并没有调查自己，沉默了片刻，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懈下来，人却有些听糊涂了：“蓝老师，您到底想说什么啊？”
蓝老师说：“我刚才说，我看重你是因为你在龙道所做的那些事，但其实并不完全是褒义，也有贬义。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处理得不够好，那些事情你本可以处理得很好。我对你的现状感到可惜，所以忍不住帮你一把。”
恺撒呆了好久，才苦笑一声说：“原来……如此。亏我还觉得当时的自己，有些事情做得挺帅的……”
蓝老师示意恺撒到自己身边坐下，然后放缓的口吻，说：“你自己也该察觉到了，罗伊家盯上你了。实验部里，你不仅会遇到风格各异的天才们，还会遇到姓罗伊的学生，更会遇到姓罗伊的老师。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恺撒蹙眉问道：“罗伊家盯上我，和十二圆桌家族有关？”
“这是一种可能性。”蓝老师说，“也有其他的可能性。但总之，罗伊家盯上了你，这是肯定的。而你昨天在铁匠铺的事，其实处理得不太好。你应该学会暂避和后退，习惯性地硬扛未必就是好事。”
恺撒想了想，说：“可能是个人经历导致的吧，我习惯性地不敢后退。您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没有父母亲，也没有亲人，一旦后退，身后不会有墙壁让我依靠，只会一步摔入万丈深渊。哎哟！”
恺撒捂着脑门，愕然看着轻轻敲了自己一下的蓝老师，对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竟罕见地有些不悦。
这……这什么情况？
章十九 老师和学生
只听蓝老师十分不满地问道：“恺撒，你还记得那天在办公室，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嗯，你问我是否愿意做你的学生。”恺撒对这个问题记得很清楚。
“你当时怎么回答我的？”蓝老师更加不满了。
“我说我愿意啊。”恺撒觉得很无辜，自己到底说错什么话了？
“你现在的答案变了吗？”蓝老师又问。
“当然没变！”恺撒毫不犹豫地说。
“那么……”
蓝老师转过头来，深深凝视恺撒，轻声问，“为什么在你内心深处，依然不把我视作你的后盾，你的背景，你的支持？”
恺撒愣住了。
夜风轻轻吹拂着。
两个人肩并肩坐着，沉默着。
许久之后，恺撒有些不确定、有些忐忑的声音响起：“后盾、背景、支持……这些，真的可以吗？”
蓝老师反而有些疑惑，认真反问：“难道这不是老师和学生的正常关系吗？”
恺撒忽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学院里，也不是没有对自己不错的老师，比如科琳组长，比如扎克老师，比如塞莉老师。但那更多的，是一种善意和责任。
当恺撒受伤的时候，这些人不会为了他豁出性命。
所以蓝老师的意思是，她愿意做自己的老师，那种……愿意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为自己拼命的老师？
可这是为什么？
还是说，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老师，而自己是她的学生？
那个午后，在和煦阳光下，她问自己的那个问题，原来，竟是如此郑重的吗？
恺撒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一时间呆呆看着蓝老师，说不出话来。
恺撒沉默很久，才把所有信息和情绪消化，然后开口说：“蓝老师……”
“嗯？怎么？”
“你很帅气。”恺撒由衷地说。
“谢谢，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蓝老师笑了，凝视着恺撒的眼睛，柔声问道，“恺撒同学，我问你啊，你有什么目标吗？”
“努力修炼让自己变得更强呗，我可不想一辈子被人叫废物。”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嗯，还有的，我想至少让您觉得，有我这个学生还不错。”恺撒认真地说。
蓝老师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样子，眼睛微弯，然后继续追问：“还有呢？”
恺撒有些为难起来：“这个这个……比如说？”
“比如，对于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你有没有想做些什么的想法？”
百年前战斗法师降临，龙族灭绝，森林族南迁，魔法师族群险些遭遇灭顶之灾。如今风雷帝国和森林族联手合作，大力发展军事力量，同时以地球街为中枢纽带，积极推行商业贸易，建立起完善规范而又充满活力的市场体系，以庞大的经济力量，支撑帝国的军事发展，以防备北方虎视眈眈的战斗王朝。
面对这样的一个世界，有没有想做的事？任何少年都会说有！尤其是在蓝老师这样美丽动人的老师的近距离认真注视下。
然而恺撒挠了挠头，想了好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暂时……没有。”
“这样啊。”
蓝老师笑着看了恺撒一眼，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颇有深意，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笑着站起身来，说：“看你状态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早点睡吧。哦对了，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这次进入特训班的新生，加上你一共有三人。另外，明天记得提前半个小时去实验部报到，提前半个小时，别忘了哦。”
说话之间，蓝老师已经飘然离去，速度快得让见惯了战斗法师视频的恺撒都吃了一惊。
最后一个字落下，蓝老师的身影也消失了，如果不是身边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恺撒或许会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奇妙而温馨的梦境。
从出现到离开，蓝老师没问恺撒的修炼进度，一句都没问。
恺撒安静地坐着，直到夜风吹散了余香，这才起身回屋。
“除了我还有两个新生吗，难道也是蓝老师推荐的？”恺撒心想，“而且为什么要提前半个小时？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特殊的讲究不成？”
太阳再次升起。
青木学院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校门口，学生们三三两两，彼此谈笑着，结伴走入学院。
“哦对了，那天之后，恺撒好象没再来过学院了。”一个男生笑道。
“废话！打了老师还能留下的话，那就乱套啦。肯定已经被开除了。”旁边的女生撇撇嘴，提起恺撒的时候，一脸厌恶。
对于那个午后，在科琳组长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学生们并不清楚。
对于恺撒前往特训班的事，他们更加不清楚。
那名女生还在刻薄地说着：“……恺撒那种家伙，明明速度慢得一塌糊涂，还死皮赖脸地呆在学院不走，本来就很奇怪。”
她忽然发现同伴的眼神有些奇怪，偏头看去，只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正小跑着进入学院，然后左转，一路跑进校门口不远的一片密林之中。
“那好像是……恺撒？”男生呆呆地说。
“看错了吧，怎么可能是恺撒？”女生强笑着说，刚才恺撒跑过去时，瞥了她一样，那瞬间的眼神对碰，让她有种如堕冰窖的恐怖感受。
女生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一次都没近距离见过恺撒，听多了废柴之名，就真的认为对方是大废柴了。
然而，刚才恺撒的那个眼神，却让这刻薄惯了的女生立刻闭上了嘴，拉着身旁的男生，强笑道：“走吧走吧，别看了。”
同一时间，教学楼上，沙比耶和雷欧正居高临下，看着恺撒跑入树林的背影。
“叔叔，已经跟哥哥说了吗？让哥哥他在特训班里，找机会对付恺撒。”雷欧有些兴奋地问。
“说了，不过……你哥哥没答应。”
“什么？为什么！”雷欧的声音陡然提高。
“他说太无聊了。”沙比耶似乎也有些无可奈何。
雷欧急道：“可是恺撒打了我，还打了叔叔你！哥哥他……”
沙比耶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觉得，以你哥哥的性格，会在乎这种事吗？别忘了你哥哥的外号是什么。”
雷欧似乎想起了什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了。
罗伊家的休斯，外号：血鬼。
“你哥哥不愿意做的事，家族里没人能强迫他做。”沙比耶淡淡地说，“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们罗伊家族在特训班里，不仅有你哥哥一个人，还有几位老师……又或许，事情没有那么麻烦，特训班不是被录取了，就一定能够进入的。也许恺撒在最开始的关卡，就会被刷下来……”
雷欧疑惑道：“关卡？”
沙比耶摇摇头，明显不愿意多说。
这时，恺撒正走在一片树林之中，即将见到传说中的实验部了，心情难免紧张起来。要知道青木学院是一所非常著名的学院，每年都向帝都的三大院输送大批人才。本就优秀的青木学院，所精挑细选的那些实验部里的天才们，或许不比自己曾经在龙道遇见的那些人要差……
这时恺撒发现，自己所在的这片树林面积很小，真的很小，也就半亩的样子，林间有一栋小屋，和恺撒的小屋差不多简陋，很普通的那种。
小屋前站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迈的老婆婆。
老婆婆身旁竖着一个木架子。
架子上摆满了四方形的木牌。
每一个木牌上，都有一个数字，从一号到一百八十号，依次都有。
恺撒眼中闪过异色，然后深吸一口气，脸色肃然，走上前去。
青木学院的学生们，包括曾经的恺撒自己，都不知道这片距离校门口最近的小树林、小空地、小房子——就是青木学院的实验部。
（早起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