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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堂传来叱喝的声音,是福康安即将出来的信号,代表福康安送客的刀附师爷吓得面如土色,唐经天翟然一惊,急忙将圣旨塞回云灵子怀内,苦笑道:“多谢赐阅。”一转身,立刻与冰川天女奔出雨道。云灵子惊魂未定,见了福康安之时气焰大减,被唐经天偷去圣旨观看的事,那更是不敢提了。
回到旅舍,两人商量了好半天,冰川天女忽然想起龙灵矫还有一个师弟,名唤颜洛,住在布达拉宫内东面的葡萄山下,两人立即出城,赶到颜洛住所,那地方本是龙灵矫旧日的住房,龙灵矫因为向得福康安宠信,被捕之后,福康安特别宽限,并不查抄家业,仍准颜洛住在该处看守。
颜洛立刻请他到密室商议,关上房门,颜洛便道:“唐大侠义薄云天,小弟有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唐经天道:“但说无妨!”颜洛道:“小弟想来想去,实无他法可救师兄,唯有劫狱!”唐经天怔了一怔。心中想道:“龙灵矫与我没深交,我对他的为人并不知道清楚,这犹罢了,若然帮他劫狱,这岂不是要在拉萨惹起轩然大波!”继而一想:“龙灵矫虽是年羹尧的后人,但看他做的几桩事情,也还是个有肝胆的男子。交情虽浅,但眼看这样的人材被清廷处决,总是可惜。”继而又想道:“听爹爹在天山所说,龙灵矫心切父仇,看他在福康安幕中,十年来处心积虑,只怕出狱之后,更酿成巨变。”但随即想到:“龙灵矫也是个明白人,我救他出狱之后,劝他放弃在西藏建基立业的图谋,料他肯听。爹爹既肯让我去知会唐老太婆,那么出手救他,谅爹爹也不会责备。”唐经天自幼受父亲的熏陶,遇到大事,总是考虑得周详之极,然后去做。主意一定,那便是义无反顾的了。
颜洛见唐经天踌躇再四,叹了口气,只道事情绝望。唐经天忽道:“好,今晚二更!”颜洛大喜,还未说得出话来,忽听得门外蹄声疾响!
颜洛道:“委屈两位在这斗室暂躲一会。”出外去看,只见福康安的卫士队长罗超带了六个人来,颜洛认得其中四人都是福康安帐下的高手,另外还有一男一女,相貌古怪,一副骄态,这两人乃是云灵子夫妇,颜洛却不认得。
颜洛吃了一惊,抱拳问道:“罗队长深夜降临,有何赐教?”罗超“哼”了一声,道:“颜洛呵,你好大的胆子!”颜洛道:“卑职奉公守法,并无逾矩,罗队长此话是什么意思?”罗超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将龙老三劫到那儿去了?”颜洛一震,失声叫道:“什么,我师兄被人劫去了?”罗超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惺松作态,这未免太不够朋友了,当真还要我动手么?”颜洛又惊又喜,道;“这,这从何说起?”罗超道:“若不是你,还有何人劫狱?”颜洛道:“小弟足不出户,已有半月,怎能分身前往劫狱?”
罗超望了颜洛一眼,心中想道:“他神色如常,并无疲态,我们一到,他又立即出来,衣服也整洁无尘,难道劫狱的另有其人,确实不是他?”颜洛道:“请问劫狱情形如何,大牢卫士如云,难道没有一人和飞贼朝相么?”罗超尴尬之极,又“哼”了一声,道:“我问你要人,你却反而问起我来了。罗某虽是无能,也不能任你戏耍!”敢情他们连飞贼的影子都没见着,就发现龙灵矫被劫走了。故此罗超被他问着,便一口咬定是他。颜洛道:“若然是我劫狱,我岂能在此恭候诸位光临,诸位不信,请尽管搜查。”罗超冷笑道,“焉知你用的不是苦肉之计?把龙老三放走了,你自愿顶桩。念在彼此同事一场,你把龙老三藏身之处告诉于我,我也不欲将你难为。”颜洛道:“你就是把我插了三刀六洞,我也说不出师兄下落。”
罗超看他神色,颜洛不似假装,心中踌躇难决,云灵子喝道:“既这厮是龙灵矫的师弟,那就只有着落在他的身上,与他罗嗦作甚?”跨前一步,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向颜洛肩头一抓抓下。颜洛身子稍侧,避开了他一抓,猛地里呼的一声,一条五色斑斓的彩带,长虹般的疾卷而来,一条彩带,竟使得似软鞭一样。颜洛心中一凛;这两人的本领比罗超厉害得多,百忙中就地一滚,云灵子一跃面前,预先抢到颜洛趋闪的方位,一提脚就踩下去!
忽地里只觉得脚跟的涌泉穴透骨奇寒,云灵子身不由己,蹬、蹬的连退三步,眼前一亮,只见冰川天女与唐经天已并肩走入堂中,桑真娘的那条绸带也被唐经天双指一夹,“剪”去一段。
云灵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因为听说颜洛武功不错,故此约了婆娘前来帮手,准备在罗超这一干人面前大显威风,那料得到唐经天与冰川天女却会在这里出现,云灵子夫妇当年曾合战冰川天女,也占不了便宜,又曾被唐经天的天山神芒打得狼狈而逃,而且他又知道唐经大是当今武林至尊唐晓澜的儿子,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与唐经天相抗,急忙跃过一边,像一只斗败公鸡似的暗自运气御寒。
罗超等人都是当年去迎接金本巴瓶的人,见过唐经天与冰川天女,也不禁都愕住了。唐经天微微一笑,向罗超一揖说道:“请问龙三先生被劫,可是今晚之事么?”罗超急忙还礼,说道:“不错,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心中奇怪唐经天何以知道?莫非劫狱的人是他不成?心中所疑,却不敢向唐经天喝问,唐经天又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来到此处,已有两时辰,颜先生一直陪着我们说话,除非他有分身之术,否则劫狱的人定然不是他了!”
云灵子道:“咯,那就——”他正想说:“那就是你!”刚说得几个字,心神一分,奇寒之气,又循着穴道上侵,唐经大瞪眼道:“就,就是什么?”云灵子一未要运气御寒,二来怕唐经天说出偷看圣旨之事,他原来就是因为此事,而怀疑是唐经天劫狱的,可是一说出来,自己也大失面子,三来他也怕抓破了脸,唐经天和冰川天女一动手,自己就要先吃大亏。有这三项原因。故此被唐经天一喝,他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罗超见风驶舵,陪笑说道:“既是两位义士担保,那就定然不是颜兄了,请恕刚才鲁莽,缉拿劫狱的罪犯要紧,我们告辞了!”颜洛送出门外,见云灵子一肢一拐的走得十分狼狈,心中暗暗好笑。
回到堂上,却见唐经天忧形于色,颜洛笑道:“有人替代我们劫狱,咱们可省事多了。”唐经天沉吟道:“这劫狱的究是何人?福康安帐下虽然没有一等一的高手,但今晚守狱的人必然比寻常严密百倍,云灵子夫妇只怕也要在牢中看守,这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龙灵矫劫去,云灵子这一干人连他的相貌都看不清楚,这人的武功也真是深不可测了!”冰川天女道:“你看,会不会是唐老太婆?”唐经天道:“若是唐老太婆,他们难道连男女都分不出来吗?怎会疑到颜兄身上?”冰川天女忽道:“莫非是金世遗?”唐经天道:“金世遗虽说行事怪诞,但与龙灵矫素不相识,似乎也不会无端端地跑去劫狱。”唐经天知道龙灵矫在西藏有很大的潜势力,现在不知落在何人手中,不由得又喜又忧。众人谈论多时,都猜不到劫狱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是:
狱中劫走奇男子,漠外风云又一场。
欲知后事如何?猜看下回分解。
第三四回 峭壁现侠踪 疑云阵阵 堡中来怪客 妖气重重
众人谈论多时,都猜不到劫狱的究是何方神圣。唐经天一夜没有好睡,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不能一走了之,正想第二日一早再去拜会福康安,哪知福康安的人已先他而到。
福康安派来的两个人正是在保护金本巴瓶之役时,和唐经天会过面的焦春雷和游一鄂,这两人本是大内八大高手的正副头领,护送金本巴瓶到了拉萨之后,被福康安请准圣旨留了下来,襄赞军务,地位比近卫军队长罗超还高得多。
这两人在天刚拂晓的时分就到了颜家,一见唐经天和冰川天女,便恭恭敬敬他说道:“两位义士昨日到来,大帅适因小恙缠身,有失迎近,特叫我们来向两位陪罪。”唐经天何等聪明,料想他们必是有求而来,不动声色,微笑说道:“草野匹夫,怎敢惊动大帅?何况大帅日来事务正繁,我们更不便再去扰了。大帅跟前,请两位代为道谢,说我们心领盛情了。”焦春雷忙道:“唐大侠不是见怪我们吧?”唐经天道:“岂敢岂敢。”焦春雷道:“要是唐大侠不见怪我们,那就求唐大侠赏我们一口饭吃。”唐经天道:“焦大人言重了!”焦春雷道:“昨晚劫狱之事,唐大侠料是有所知闻的了?”唐经天道:“略有所知,云灵子他们昨晚就曾因此事来过。”焦春雷道:“我们自愧无能,被飞贼劫了重犯,连来人的相貌都瞧不清楚。唐大侠当然知道,这是圣上要的犯人,若然追不回来,府内官员,只恐个个难逃罪责,还望唐大侠指点迷津,高抬贵手。”
唐经天一听口气,知道自己偷看圣旨之事,云灵子纵不好意思说,那师爷定已禀报与福康安知道。敢情他们还猜疑自己就是飞贼,所以前据而后恭,笑道:“看来我若不能替你们追回钦犯,连我也脱不了关系了?”焦春雷黑面透红,尴尬陪笑道:“哪儿的话,我们有一百个头颅也不敢猜疑唐大侠。只因唐大侠交游广阔,若有线索,但求指点一二。”他神色越是惶恐那就显露他内心越是猜疑。
唐经天意欲打听劫狱的真相,不再置辩,对他们的请求,亦不置可否。焦春雷惶急之极,说道:“我与龙老三素无仇冤,我亦不忍置他死地,但求他能回来投案,我将他交给了云灵子,那我便立即辞官不干。嘿,他到了云灵子手中,那时再有意外,我也不必管啦!”这话的意思是他但求能摆脱干系,只要龙灵矫不是在他看管之下,那么再度被动,他也绝不多理闲事,亦即是暗示唐经大将龙灵矫送回之后,可以再度劫狱。
唐经天心中好笑,淡淡说道:“昨晚劫狱之时,焦大人可在现场么?”
焦春雷黑脸透红,苦笑说道:“昨晚正是我与游兄当值。”唐经天道:“飞贼纵算轻功绝顶,但牢门深锁,他带犯人出狱,也总该听到声息呵!”焦春雷道:“岂止微闻声息,飞贼简直是闹得惊大动地的破狱而出!”唐经大大为诧异,道:“既然如此,何以还瞧不清飞贼的面貌。”焦春雷道:“昨晚三更时分,我们突听得轰隆一声大震,但见一条黑影挟着龙老三飞出,我们兄弟赶忙追上,忽觉精神恍惚,眼倦腿软,霎忽之间,飞贼就逃得无影无踪。”唐经天道:“有这等异事?飞贼是用迷香么?”焦春雷道:“并没嗅到什么特别的香味,我们也早提防到会有人用迷香劫狱,当值的人都备有解药,就是江湖上最厉害的鸡鸣五鼓返魂也迷不倒我们。”
唐经天思疑更甚,道:“能带我们到狱中看看么?”焦春雷道:“那是求之不得。”当下立即动身,到达牢中,但见监牢都是尺许厚的青砖建成,十分坚固,牢门是一道铁门,加以巨锁,唐经天正在寻思:似此囚牢,如何可以破牢而出?转眼间到了龙灵矫的囚房,把眼一看,不觉吃了一惊,但见墙壁上好像斧岔一般凿穿了一个人形缺口,依缺口的形状看来,那人的身材相当粗大,一看就知道是用背撞墙,破壁而入的,这种武功确是骇人听闻。但最使唐经天奇异的还不是这种武功,而是昨晚当值的狱卒,在飞贼破壁而入的这一刹那,个个都觉心神恍惚,对飞贼的体态,人言人殊,有的说肥,有的说瘦,有的说高,有的说矮,竟连飞贼的身材高矮都弄得糊里糊涂!
回头一瞥,忽见冰川天女一派茫然的神态,竟然也似心神恍惚的模样,唐经大大吃惊,道:“冰娥姐姐,你怎么啦?”冰川天女来到囚牢之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似霍然惊醒,叫道:“赶快去挑选两匹最好的骏马,咱们立即往西追去。”唐经天道:“你察觉到什么了?”冰川天女道:“你试静坐观心,默运玄功,闻一闻看。”唐经天依言运功,天山派的内功心法,最为奇妙,心中纵有千般疑虑,盘膝一坐,立刻便如止水,由虚至明。唐经天静坐一阵,但觉有一缕极淡极淡的幽香,冲入鼻观,教人有说不出的甜畅!这种香味,闻所未闻,而且要不是心无杂念,专心一注,一点也察觉不出,真是诡异绝伦。
焦春雷派人去挑选的两匹骏马,这时业已送到,唐经天一跃而起,叫道:“这是什么香味?”焦春雷等莫名其妙,道:“哪有什么香味?”冰川天女道:“不要多问,赶快西行!”眼光中也是露出一派奇异的神情,唐经天心知有故,急与冰川天女飞马出城,那两匹马是大宛名马,跑得有如风驰电掣,日未当中,已进入了郊外莽莽的草原。
西藏地广人稀,市镇村落,多集中在拉萨以东。拉萨以西,乃是荒原和沙漠地带,往往数十里不见人家,这时虽然已是江南的暮春时节,西藏地方还是积雪遍野,唐经天和冰川天女策马奔驰,但见莽莽荒原,宛如一片琉璃世界。唐经天疑惑更甚,心道:“难道劫狱的飞贼是从漠外来的不成,要不然冰川天为什么带我向这个方向追踪?她又凭什么知道?”
冰川天女一勒马绥,回头笑道:“你所料不差,龙灵矫被劫,只恐还要生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唐经天与她并马同行,问道:“你怎么知道?”冰川天女道:“你不是闻到了牢狱里那奇怪的香味吗?”唐经天道:“是呀,那淡淡的幽香,非兰非菊,真是奇怪透了,我要在默运玄功之后,才察觉出来,你怎么一到狱中就闻到了?”冰川天女道:“那是因为我自小居住的冰峰之上,就有这种花香。”唐经天道:“这是什么花香?怎的如此奇特,能令人心神恍惚?”
冰川天女道:“这花叫做阿修罗花。阿修罗是梵语中魔鬼的意思。所以又名魔鬼花!”唐经天笑道:“如此怪花,确是名符其实。”冰川天女道:“这花的花香虽淡,但却能以久不散。在花开之时,人一嗅到这种香气,就像醉了一般,但觉心神迷乱,眼倦腿酸,魔鬼花的得名,想是由此而来,这种花只在极高极高的冰峰之上能生长,听说除了我所居住的念青唐古拉山之外,就只有喜马拉雅山的高峰之上才有。念青唐古拉山除了我们一家人外,并无其他武功特异的人隐居,所以我猜想这劫狱的飞贼,定然是从喜马拉雅山这边来的了。”喜马拉雅山在中国和尼泊尔边境,唐经天失声说道:“难道这飞贼是从国外来的?看他那破壁的功夫,那绝不是中土的武功。”冰川大女道:“我也是如此猜想,呀,若是从尼泊尔来的,只怕与我也有关连。就算不是为了龙灵矫,我也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了。”
冰川天女想起尼泊尔暴君意欲向自己迫婚之事,心中闷闷不乐,唐经天一路和她说笑解闷,走了一会,忽见雪地有一点血迹,但却又没有足印,血迹渐来渐密,好似两行珠串。
冰川天女叫道:“咦,这血迹是怎么来的?若是人血,除非他有踏雪无痕的功夫,但若有那样好的功夫,又怎能轻易被人打伤?”
两人急忙跟着那两行血迹追去,走不多久,唐经天叫道:“看!”,只见雪地上有两匹僵毙了的马,马鞍被远远的抛在另一边!看来乃是经过打斗,不是突然冻死的。急忙走上去看,只见那匹马的四个蹄子都被削去,遍寻不获,想是被积雪所覆盖了,冰川天女奇怪之极,若然是这两匹马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