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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路也已经明白过来，心中不免激荡不已。
“怪不得别人，是我佛门做得太大了啊……”天僧感慨道，“明明是客人，却想反客为主，人家怎会答应？倒也能够理解。”
郭大路想了想，道：“那菩提……”
天僧顿了下，思考道：“菩提是个例外。我最初以为她来自天庭，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后来又循着道门的思路推演，仍旧毫无结果，如今看来，她好似局中人，又似乎一直在局外，适逢其会罢了。”
郭大路对此不置可否，道：“你与我说这些，好像已经做好了什么准备？”
天僧正视着郭大路，道：“不论郭施主代表的是道门还是代表的天庭，那都是主人家，主人家要逐客，客人没有强留的道理，因此今日过后，玄界不会再有天僧。”
“摩诘山一战，天僧一败涂地，从此消失无踪，而北冥宗郭大路，成为玄界第一圣！”
郭大路笑道：“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你这么说，好像是你存心退让似的，不如真正打一架，观感更清晰。”
天僧摆手道：“我不是你的对手，这点早已证实。”
顿了一下，天僧续道：“但，贫僧有个问题想问郭施主，郭施主做这一切，知道为什么吗？还是只是像一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郭施主有没有想过跳出当前的局面？”
郭大路貌似认真想了一会，然后轻松一笑，那笑容却是一闪而逝，淡淡道：“管你吊事。”
伸手，出剑。
咻咻咻！
“不要以为自己谦虚就可以不挨揍！”
……
有时候，讲道理快被对方讲赢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一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对方给揍一顿这是重新夺取主动权的唯一办法。
当然，前提是，你要确定自己的武力值是强过对方的。
郭大路十分确认这一点。
第四百四十九章 菩提有孕！
木剑悬在天僧的面前，但没有刺下去，因为佛魔各半的丰巢和尚没有任何反抗，他端坐原处，低眉闭目，双手捻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果然是八风不动，完全没有把那柄由齐天大圣亲手打造炼制、杀人不眨眼的仙剑当一回事。
“诶我说丰巢道友，你这样非暴力不抵抗的静坐让我很难做啊，我堂堂玄界第一圣人总不能如此乘人之危……你至少假装抵抗一下嘛，虽然也没用，但我可以捅得心安理得啊。”
郭大路控剑不动，有些不满地说道。
天僧置若罔闻，沉寂在自己的经书世界。
郭大路只好收回桃木剑，再次坐下，道：“那大师跟我说说傀儡什么的吧，老实说，我之前所作所为全凭自己心意，真要说原因，也说不上来，比如从圣墟回来就怼了大师你，那是因为菩提，比如扬言要清除夜魔，那是因为他要侵入我的家乡人间世，等等等等，每次因果分明，不知傀儡之说从何说起？”
天僧捻动佛珠的手陡然一停，笑容可掬地睁开眼，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看着郭大路，娓娓道来：“上界的大佬算计人心，精妙入微、步步为营，他们若希望你来针对我，只让你遇见菩提便是；他们若让你清除它，让你和人间世建立关联便是……对他们而言，这些都属细枝末节，举手之劳，只要算准人心，其余可水到渠成。”
郭大路受教颔首，问：“那大师刚才静坐不抵抗也是算人心？算准了我不会对一个束手的大和尚动手？”
天僧微笑，坦诚道：“不瞒郭道友，正是如此。如贫僧之前所说，贫僧非道友对手，而道友此时杀机正隆，若贫僧起身还手，很有可能身死道消。反之，贫僧静坐念经，不闻不问，避其锋芒，反而能逃过一劫，呵呵，贫僧修佛千年，佛心无碍，这点还算看得通透。”
郭大路听得叹为观止。
天僧摆摆手，表示不足挂齿，旋即认真道：“作为傀儡，要想摆脱控制，获自由身倒也不难，不过‘逆心而行’四字而已。”
“逆心而行？”郭大路问。
“没错，上界大能通过算计人心设计布局，其根源就在‘人心’，只要你能摆脱本心束缚，凡事逆心而行，出其不意，必可跳出樊笼。”天僧谆谆教导。
郭大路认真思索片刻，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天僧笑着点点头，“郭道友之悟性向来高过常人。”
郭大路又问：“大师真的不要与在下再斗一场，决一胜负？”
天僧笑着摇头，“道友只管动手，贫僧坐着不还手便是。”
“大师通透！”郭大路哈哈大笑，洒然起身，继而双手合十，“听大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在下茅塞顿开。”
天僧摆摆手，表示不必介意。
郭大路忽而一抬手，蟠桃木飞剑再度出鞘，直射天僧面门。
天僧淡然一笑，低眉闭目，双手缓缓捻动佛珠，开始念经：“依涅哩底方，不动如来使，持慧剑罗索……”
经音声小，自有弥漫一方世界的气象，禅息缥缈间，天僧面对郭大路的二次试探仍是无动于衷，显示出异于常人的卓越定力。
郭大路笑意不减，骤然曲指一弹，飞剑没有返回，竟直刺入天僧眉心！
这次不是试探！
再强调一遍，这次不是试探！
然而当天僧心有感应时，为时已晚，那由蟠桃木运炼、被孙悟空点了金丹的桃木飞剑已经钉进他的眉心。
“谁说你不还手我就不捅你？”来自人间世的圣人一字一顿，笑容渐渐敛起，一脸漠然。
天僧双目圆瞪，万没料到对方言笑晏晏间，竟突然出下杀手，其凌厉处，其阴狠处，其吊诡处均出乎了这位老牌圣人的意料之外。
原来从头到底，他的目的就是镇杀自己。
天僧有些后悔，他应该早就意识到，像郭大路这样的人，根本不能以常理推测，他胆敢提醒对方“跳出樊笼”，这本身就是犯忌讳的。
“有一个问题……”
郭大路钉住天僧的神魂之后，蹲了下来，“假如我真是上界某位大佬的傀儡，那我应该做的是让自己更有利用价值，让那位大佬明白我对他是如何的重要，如果我现在拼命地想要逃出他的掌控，变成毫无价值的傀儡，那你认为我的结局是什么？”
“大佬可以制造傀儡，自然也可以随时抹杀和丢弃傀儡，这是我的一个不成熟的体会，与君共勉。”
郭大路站起身，握住剑柄，“告诉我夜魔的老巢在哪。”
天僧数次尝试神魂出窍未果，忍着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说道：“我与这方天地共同存在，我若陨落，这方天地便会消失，而你将永远迷失在此间……”
郭大路握剑的手稍稍用力。
天僧面露痛苦之色，是那种神魂被一片片剥离下来的痛苦，饶他是修持多年，定力深厚的高僧，也渐感承受不住，尤其是他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境界在以可感的速度下跌。
“魔窟在何处？”郭大路问道，压根不在乎天僧的威胁。
轰隆隆
这片白茫茫的天地突然摇晃起来，天僧开始反击。
终究是玄界资格最老的圣人，虽还未完全从天劫伤中恢复过来，又被对方正面偷袭得手，但心志和手段都非寻常修行者所能比拟，山高海阔处，岂会轻易为他人威胁逼供？
再说，这里可是他天僧的地盘！
郭大路捕捉到他不屈的意志，也不再多问，桃剑向前一送，穿过天僧神魂躯体，即便钉不死他，也足以给他造成重创。
天僧痛苦地张开双臂，仰头悲吼一声。
这方世界随之塌陷。
“我要与你同坠地狱！”
天僧厉啸一声之后，大声念诵咒语，粗壮的闪电斜斜劈下，无根的狂风肆意卷起，天僧双袖鼓荡，更助风雷之势，随后有八根黑色的长线从他袖中飞出。
声威赫赫的长吟声中，那八条长线瞬间幻化为八条巨龙，那八条巨龙纵情吟啸，盘旋飞舞，缠向郭大路，声势骇人已极。
郭大路收回桃木剑，迎斩向那八条长龙。
好一番恶战！真个是：天地震动，风雨交加，剑啸大陆，龙吟长空，雷滚滚，雾浓浓，嘭嗵嘭嗵嘭嘭嗵……八龙一人斗得难分难解。
郭大路依照先易后难的秩序，先斩杀蛟龙，然后再集中精力对付那两条真龙。
天僧那边则是如痴如狂，甚至没有意识到他苦心经营几百年的圣人世界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我要与你同坠地狱！”
失去圣人那方独立天地的笼罩，天僧怨毒的咒骂声立即在整个玄界传开，先是惊动了所有的圣人，接着传进每一位修行者的耳中。
他们哪里敢相信，如此恶毒的咒骂是出自当初的玄界第一圣人。
郭大路斩了三条蛟龙之后，仍旧与其他五条巨龙在云间恶斗，忽隐忽现的巨龙与圣人千里袭杀、万里追逐……
这一日，有无数修士抬头看到圣人斩杀长龙的壮阔场景。
这一日，有无数修士见识了天僧的失态。
那些第一时间了解了天僧和郭大路状态的圣人们震惊不已，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天僧对郭大路，劣势怎会如此显著。
郭大路已经收拾完六条蛟龙，他持剑立在云头，与那两条巨龙对峙。
两条真龙在云雾间来回穿梭，似乎在交换什么意见。
不久之后，它们调头飞走，消失在更高的云层之中。
早已意识到不妥的天僧渐渐平静下来，仍旧失魂落魄，但不再癫狂，然后他看到一片红色的树叶从天而降。
在无数圣人的关注下，郭大路用了一片红色的桑叶将天僧生擒带走。
……
“郭大路！”
一声怒吼震动永恒黑渊。
被关在黑渊塔中的姜菩提睁开眼睛。
四周皆是光亮亦穿透不了的夜色，只有她打坐的方寸之地有一团白光，那是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是此间夜色也难以吞噬的白光。
玄界皆知她是天赋异禀、悟性过人的天女，但包括师尊天僧在内，几乎无人知晓，她身如其名，是天生的菩提身，她本人也是晋级大宗师境之后才隐隐察觉到这一点。
被关进黑渊塔的这几天，她隐隐察觉到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与修行境界皆无关，与郭大路有关。
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接连三日做了同一个梦，她梦到一颗菩提子落在地上，生根发芽，最终长出一个胖娃娃……
没错，她怀上了郭大路的孩子，在这个时候。
第四百五十章 悟空：你的妖物快递已到，请查收！
和天僧那方白茫茫的天地不同，桑叶世界是一片红彤彤的小天地，无论站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到两排整齐有序的桑树，红色的桑叶铺满道路，像一条伏地的火龙。
天僧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站在桑叶大道上，看着那两排不知延伸到何处的桑树发呆，和郭大路一战，他至少有一半的修为毁于一旦，此刻更是被囚禁于此，有路可走，无路可逃。
“怎么样，这里的环境还能适应吗？”郭大路凭空出现，站在他旁边。
天僧笑了笑，“心安即归处，处处都一样。”
“大师这境界有点高。”
天僧摇摇头，然后语气平静道：“有个问题想请教郭施主，还望指教。”
“不敢，大师请讲。”
天僧道：“郭施主曾向玄界宣告，要将夜魔逐出玄界，那么贫僧不禁要问一句郭施主，何为正道，何为魔道？这二者如何区分？”
郭大路道：“这个问题，大师应当比我更清楚才对，毕竟大师通吃佛、魔两道。”
天僧微笑摇头，“佛家讲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助他人找解脱之道，所谓我为众生。魔道则相反，讲天地万物皆为我所用，不得之，则夺之，不顺则杀之，所谓众生为我……”
“当然，也有正道人士曾指出，魔道功法邪恶，强纳天地元气于自身，违背循环生息的天地法则，亦有吞噬他人气运及寿元的邪法，如此种种，方称为魔……其实，这中间是有误会的。”
天僧看着郭大路，“郭施主可知道误会是什么？”
郭大路想了想，道：“大师是想说魔道中人也有寿终正寝的一日，待那一日来临，魔体消散，重归天地，仍是遵守了可持续发展的科学修行观？”
天僧微惘，旋即道：“虽然不知道郭施主在说什么，但意思应当接近了。”
郭大路摇头，“错了，这想法本身就错了。”
“何以见得？”天僧问。
郭大路道：“每一个生灵都是天地之间的唯一一个，并非因为你终有一天会身死道消，就可以随意镇杀其他生灵。”
天僧笑了，道：“我辈修行者，岂非就是弱肉强食？若滥杀无辜就是魔，那郭施主修行至今杀过多少人？不说以前，就是前不久先杀宋禅丰，后杀俞长乔，可曾心中有愧？”
不等郭大路回答，天僧接着问：“若说宋禅丰和俞长乔有错在先，那郭施主偷袭贫僧，又岂是正道所为？”
“大师铺垫这么多，原来在此处等我。”郭大路轻声一笑，“不过大师算差了一件事，魔道是滥杀无辜，郭某出剑却是事出有因，问心无愧。”
天僧道：“那偷袭贫僧呢？”
郭大路道：“那是受大师所请。”
“贫僧所请？”天僧笑容奇异，“愿闻其详。”
郭大路道：“大师说若要摆脱傀儡身份，当逆心而行，郭某向大师出剑时，大师不做抵抗，按郭某本心，理应收剑，但想起大师逆心教诲，于是便不再犹豫，捅了过去。”
天僧：“……”有一句阿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郭施主言辞锋利、巧舌如簧，若参加辩难，必无往而不利。”
郭大路摆手道：“大师客气了，那么咱们闲话少叙，还请大师指教魔窟在何处？”
天僧不再理会郭大路，莫名其妙对念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当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无我者，我既都无，其如幻耳……”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
天僧边念经边踏步前行，步步生莲，周遭红桑世界逐渐为白莲吞噬，天僧法身则随之归虚，若梦幻泡影。
郭大路明白了他的意图，面色严肃，却也没有出手阻止。
天僧遭遇重创，又不甘被困此处，宁愿选择立地圆寂，如此一来，郭大路也永远无法从他那里得到永恒黑渊的消息，而本尊夜魔一旦觉察到他陨落的消息，便再无顾忌，可直接镇杀姜菩提，给郭大路以无可挽回的重创。
“你们之所以为魔，是因为你们的力量来自万劫之地，贪嗔痴色嫉妒怨恨愤怒自负傲慢狠毒虚伪谎言……万劫万恶，无所不包，岂唯滥杀无辜与功法之属？”
郭大路语气漠然。
天僧法体慢慢消散，闻言停止念经，道：“夜魔使徒千万，玄界圣人却各怀鬼胎，只凭你一人要清除夜魔，与痴人说梦何异？”
言罢，天僧化作一道轻烟，从此方世界飘逝，从此消失。
郭大路的神识也退出红桑世界，出现在北冥扶摇殿。
“佛果无望，万念俱灰，唯一的执念不过是在你道心上种下破绽，以报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