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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爱上一个人,还会在乎这微不足道的名声吗?”是了,她这样的女子,离经叛道,又怎会在乎这虚无的名声。
“可是,你并不爱他。”苍白的女子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却被她眼中无端的温柔惊住了,她心里大乱,莫非她真的动了心?继而又一种悲愤的情绪上涌,这个人抢了她的大小姐身份不算,现在还要来抢自己的爱人,而她,却只能呆在这座阁楼里无能无力地看着一切事情的发生。
殷流雪推开阁楼之门,淡淡地说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小姐,你错了。”
☆、孤舟微月
春江潮水,江南小镇一旁的河流之上,小桥独立,孤舟轻泛。
她撑着伞,临水而站,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河水,一轮残月正挂在柳梢头。河面上划来一艘小船,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渐渐靠岸。
殷流雪一旁的青衫小丫鬟低低地向她说道,“小姐,你看,白天的那位桥边公子过来了。”伞略略抬高,她清丽安静的脸庞露在月光之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此时两道身影从小舟里钻了出来,正是殷府里的那两位不速之客。
“不知殷小姐可有雅兴与我一同泛舟江上观赏这月夜。”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的停止徐徐响起。殷流雪微转眼眸,看着面前仅仅邂逅一面过的男子,“那再好不过了。”
两个人携手上了小舟,往河水深处划去,木桨碎了满江的月影残光,偶尔一两条小鱼跳出水面,啪地一声打破夜的寂静。岸边的淮涟与鸣默契地对视一眼,他们决定沿着这条河流往小舟划去的方向走去。
河边一排烟柳,还有几株杏花树。在浅浅的月光下,仿佛笼上了一层纱雾。一阵夜风吹来,花瓣簌簌而落。淮涟伸出手,指尖拈着一朵杏花,“你看这花的颜色,像不像那位殷小姐?”鸣心中一动,“红色?”淮涟手指一颤,杏花落地,终究不忍,她又捡起它,把它放入河里,随着江水往东一路流去了。“红,但不鲜明。只是浅浅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不等鸣回答,她又继续曼声说道,“她那样的人,手里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却唯独不会让自己受伤。”鸣一笑,“你不过才见了她一面,怎么说得好像很了解她。”
淮涟摇摇头,“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因为之前就遇到过与她相似的人,大抵那样的人,拥有的命运都差不多吧。”鸣侧头去看她,悲天悯人的女子正怔怔地望着江水,眼神里有些哀伤。“那么,那个与她相似的人,后来怎么样了?”“后来,他爱上了一个人,却因为这份爱,死去了。”淮涟忽然微微一笑,“但是,他应该从来没有后悔吧。”鸣忍不住问她,“那你觉得她这样做值得吗?”淮涟飞快地摇头,“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他本来是那样自由的一个人。”鸣看着她眼中的悲哀,“看来,你不相信爱情。”淮涟看着他,“是,我从来不相信那种毫无用处的感情。”似乎,是特意说给他听的。鸣有些黯然,但很快就释怀了,“你这样说,是因为,你不想伤害别人吧。”淮涟嘴唇微动,一年多的朝夕相处,让他足以了解她的全部了,毕竟他是这样睿智的一个人。
淮涟偏过头,不再看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鸣拉住她的手,“其实,你不必在意自己的骷髅之身,总会有办法的。这个世上,总会有办法能让你恢复正常人的样子。”淮涟有些悲哀地微笑,“这些年,我四处游历就是在寻找方法,几乎已经走遍了所有的地方,希望也越来越渺茫。”鸣抓紧她的手,“你是收魂者,怎么会没有办法。更何况,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去过。这次帮小师叔找到那个人后,我们就去更南边看看吧。那里巫术盛行,碰碰运气也好。”淮涟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玄衫男子,神色渐渐变得温柔,“好,我听你的。”
原本安静的江中忽然扬起一阵琴声。铮铮作响,似乎带起了一片刀光血影。他们两个人驻足朝江中望去,那条孤舟在江面之上缓缓滑行,微月倒影,船头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是殷流雪。这琴声,杀气十足。
淮涟却没有在意这古怪的琴声,只是看着那个船头女子,月光下只有模糊的身形,却让她心头一跳,白天的时候,只关注于她那美丽的容颜,竟忽略了她的身形,现在一看,无比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但是,她微摇头,早已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连性别都不同。她极力压住心里隐约的猜想,对鸣说道,“我们得走快点,不然就与他们错过了。”
江水,孤舟,微月。
她低垂着头,眼神无比专注地看着置于膝盖的七弦琴,“想不到,我久寻不到的流觞琴在这里。”手指随意一拨,琴弦铮铮,竟然泛出一股杀气。站在一旁的男子抬手低低咳嗽一声,似乎被这股杀气伤到了心肺,咳得有些绵久。他吃力地开口,“这琴,久经沙场,杀气太足,又沾了血,咳咳,你一个女子,怎么会喜欢它?”他又低低地咳嗽了一会,极力忍耐着。殷流雪恍若未闻他的咳嗽声,浅浅一笑,“喜欢便是喜欢,还要理由吗。”她又低头,连连拨弄琴弦,杀气连绵不绝而来,旁边的男子终于不敌,弯下腰咳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琴声戛然而止,温柔的粉衣女子满目同情地看着他,“没想到,堂堂古家大公子如此脆弱,只是区区琴声便受不住,若是仇家上了门,你可怎么办?”古律清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虚弱地坐在她身边,“若是仇家上门,不是有你这个堂堂殷家大小姐在吗。”
殷流雪扬唇一笑,“若是,这仇家就是殷府派来的,你可怎么办?”古律清神色里有些茫然,有些认命,“若是殷小姐想要我这微不足道的性命,我一定双手奉上。”殷流雪这才满意而笑,“公子这般回答,我一定不负公子这番心意。”她举手将膝上的流觞琴举起,双手一用力,竟生生地将这把绝世之琴折成了两半,然后丢入了水中,“我今日折琴起誓,还希望公子也不要负了阿雪一片心意。”古律清微愣,看着面前乌发粉衣的女子,明明是如此温柔的女子,身上竟然有着死士般决绝的气质,他几乎可以预见倘有一日他辜负了她,他定会死得毫无葬身之地。
他低低咳嗽了一声,“小姐厚望,只是我这多病之身,恐怕终有一日会辜负了。”殷流雪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生死有命,我不在乎你的寿命有多久,我只在乎,你活着的时候。”古律清微愣,从来没有人这般跟他说过这些话,生死有命,他又何必苦苦执着这无法躲避的命运,活着一天便是一天,而原来,他的存在,会被一个人如此在乎着。他不禁大笑起来,在月光之下肆无忌惮地笑着,“殷小姐果然不是等闲之人,纵然你接近于我别有目的,我也无所谓了。就算将来殷府将古家赶尽杀绝,我也决无异议。”殷流雪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笑得连说话也毫无顾忌的古家公子,心里也不禁舒了一口气,今夜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等着这句打破所有虚以委蛇的话,她眉间温柔之色尽显而出,“有了古家公子这句话,以后阿雪便不手下留情了。希望到时候公子不要反悔。”古律清嘲讽一笑,“古家与我无关,殷小姐从来就不用手下留情。”
他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此次几乎已经无法再抑制住,他的手抓着一旁的木桨,趴伏着喘气。殷流雪无动于衷地看着,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等他慢慢平息下来后,木桨之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手印。他抹去嘴角残余的血丝,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讽刺,“殷小姐果然铁石心肠。”殷流雪递给他自己的粉色丝帕,“公子是在怪我不帮你吗?还是怪我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古律清无力地摇头,“你不用再说,你若真的关心我,我也是不信的。”殷流雪的嘴角慢慢扬起,勾勒出深刻的笑纹,“你果然是明白的。公子,我只希望你以后好好待阿雪。”古律清偏过头,“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他的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悲哀。
殷流雪看着他的侧脸,她从来不想伤害他,这个她早已听说过却直到今天见到的男子,她低眸,掩住自己真实的情绪,她是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之人,怎能去想这些没用的事情!古家与殷府早已水火不容,等到那一天,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小舟缓缓靠岸,方才一直在船尾划桨的青衫小丫鬟走过来,朝这两个独自沉思的人行了个礼,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死寂,“小姐,公子,天色已经不早。”殷流雪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古律清,温柔一笑,“公子,那我便先行回家了。公子也早先歇息吧。”古律清侧转过脸,默默地看着她,缓缓点头,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殷流雪撑起伞,走下小船。小杏跟在她后面,“小姐,天没有下雨,为什么要撑伞?”殷流雪抬眸,喃喃,“是吗?”可是,她怎么觉得漫天都是水珠,她躲在这把小小的伞下,无比地安心。
并没有走几步,杏花树下的两道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一黑一白,就如正与邪的化身,朝着她走过来。她手中的伞缓缓落下。
☆、番外 沙场遗骨
它没有生命,它只是一根骨头。因为战乱,遗留在战场上的一根骨头。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它还记得,在它有意识的那一刹那,蒲苇冥冥,,水深激激,到处都是浮尸,流满了一地的鲜血。军队呼啸而走后,空留满地死寂。它睁开虚无的眼睛,一只乌鸦的眼睛正盯着它。
新生的怨灵从深水里伸出白森森的手骨,似乎在试图抓住它。它看不到自己长什么样子,所以它对这些白骨有着深深的厌恶与恐惧,它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边的乌鸦却被惊得飞走了。不知道躺了多久,一阵泼水声忽然从远处传来。这么荒凉的野地,怎么会人的气息?
红色的烟雾从水里袅袅升起,那些怨灵尖叫着飘了出来。仿佛受到什么力量的牵引,朝着那边一路而去。连它也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留着深深血迹的泥土里有它走过的划痕,清水哗啦一下浇了它满身。它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白披风女子,她手里提着一桶清水。
原来,她在清洗这片战场。
它愣愣地看着她,满场的鲜血与死灵,一桶水怎么可能清洗干净呢?她直起身的时候,怀中已经抱着无数灵魂,长嘴葫芦一直在吸纳着那些红色烟雾。它在她那双有些疲倦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悲悯与怜惜。她是这片大地的收魂者。
它继续躺在泥土里,甚至半截已经镶嵌在了地下。一滴水从上空飘落而下,接近黄昏的时分,天下起了大雨。这场雨,似乎是发怒的上天倾尽了他的全部气力,一掷而下,它忽然有些想哭,茫茫大雨之中,它看不到所有,只有它这根沾着鲜血的骨头,以祭奠的姿势直指苍天。它只不过是一根骨头,什么也不懂,但它也懂得死亡的悲哀。
一声轻微的轻叹声从雨声里传来,它寻声望去,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它。噗嗤一声,它被拔了出来。“你不过是一根小小的骨头,怎么有这么深的怨念?”女子有些淡漠的声音轻轻响起。它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拈着它,任凭雨水打着它白森森的身体,“你还不会说话?”她蹙起来的眉笼着一层纱雾,美极了。“几百年不朽的骨头,积累了无数血灵之力,怎么不会说话呢?”它这才懒懒地开口,“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骨头,你陪我说说话吧。”女子忽然说道,它想,这个孤身收魂的女子,注定了一生孤独吧,因为,她竟然还在心里存着平常人的感情。
大雨依旧在下着,却让淮涟舒了一口气,一场雨足以将这片沙场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她将这根难得一见的灵骨带回了自己的小屋。因为难以免除的血腥气,她便将它泡在了一碗清水当中。水面飘着几朵浅红色的杏花瓣。
原来,这场战争发生在江南水边。那一年,淮涟还未遇见流族少公子,她的身边,只有这根骨头陪着她。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骨头,你想出去走走吗?”一天,刚刚收了一只怨灵的淮涟推门而入,直接这样跟它说。它浸在清凉的水里,舒服地翻了个身,“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水呀花呀的。”淮涟拈起一朵杏花,花瓣粘在了白骨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散出来。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香。不过,我还是不想去。”淮涟坐在桌前,不管它的反对,直接捧起了那只青碗,“你不想去也得去,哈哈,我的小宠物。”它有些郁卒,什么时候它已经沦落成她的宠物了!
罢了,她这样孤独的一个人,就当陪陪她好了。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让它遇到了那个粉衣少女。从此,一见便是沉沦,它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小桥,流水,杏花,春雨。多美的一天,它趴在青碗里,探着头张望着,因为它的眼睛是虚无的,所以没有人看得出这根骨头是有思想的。淮涟安静地走在河流一侧,两旁都是杏花树与烟柳。细细的春雨一直绵绵而落,却不妨碍他们两个的兴致。“骨头,你看那个少女。”它顺着淮涟纤细的手指望去,一个撑着粉色油纸伞的少女正款款走来。不过是豆蔻年华,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不容忽视的美丽。
她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伞被略略抬高,温柔安静的眼睛露在江南烟雨里,直直地落在淮涟手中的青碗。一抹新奇的笑容浮现在她有些苍白的脸旁,“这是什么?”话音未落,它有些羞怯地一滑而下,钻进了清水深处。淮涟举给她看,“这是我的宠物。”毕竟是女孩子,淮涟也有那种天真烂漫的性情。“咦,竟然有人将杏花当宠物的。”伞下的少女伸手拂动了一下那些浅红色花瓣,淮涟低头一看,那根骨头早已藏在杏花之下一动不动。
嘁,原来你也会害羞。淮涟心里感觉好笑,却没有出卖它,“是呀,这些花多美呀。”对面的少女仿佛遇到了知己,“真好,你也这么喜欢杏花,我也喜欢。”
回去的时候,淮涟把它从水里一把捞了出来,“骨头,你为什么要躲呀?”它有些羞恼,所以没有开口。她却变得无比正色,“你可不能动情,骨头,那可是万劫不复的结局。”它气得自顾跳入水中,“我可什么也没说。你别乱想。”淮涟瞥了它一眼,“那就好。”
但是,它没有想到,它又这么快遇见了她。淮涟把它放在屋子外面,说要给它晒晒太阳。它向来不喜欢过于灿烂的阳光,因为生于那么血腥惨烈的战场上的它,怎么能够去享受这种从来不属于它的温暖。趁着淮涟出门,它走到了阴暗的墙角,躲在湿滑的青苔底下,浅浅地呼吸。
它听到了一道温柔的声音,是属于那个喜欢杏花的少女,似乎还有一个人。“你好,我是殷流雪。”原来她叫殷流雪,它皱了皱眉,多不吉利的名字。应流血,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孩,为什么她父亲要给她这样的名字。它又听到一道淡淡的有些沙哑的声音,是个少年,“殷小姐,我是古律清。”她飞快地说道,“我知道。”然后是一阵寂静,它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原来是一边走一边聊天的。
青苔下的它望了望自己四周阴暗潮湿的泥土,它不过是一根骨头,竟敢奢求一个人的爱情。它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有些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唔,其实这根骨头是淮涟划龙舟捞到的,已经沉睡江底百年了 哈哈~
☆、鱼骨风铃
粉色的油纸伞缓缓而落,殷流雪立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