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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正方,冯见雄的总结陈词是在苏勤之后发表的。
所以,等冯见雄这洋洋洒洒的几分钟说完,满场除了观众提问之外,对方已经没有开口反驳的机会了。
在总结陈词环节之前,冯见雄依靠自己的天马行空和远见卓识,已经把场面分略微拉开了些,让苏勤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但那时的苏勤,毕竟还没有彻底放弃治疗。
他自己说完反方总结陈词的时候,一度还觉得自己颇有气场,有理有据。
可是,冯见雄这一锤定音下来。苏勤知道,刚才对胜利的幻想,统统都是不存在的。
主席台上的主持人田海茉,也是一样心情激荡:“从专才和通才,谁更容易被机器消灭这个角度来辩,简直是闻所未闻啊。但是看他的那些论据,貌似都是真的。”
她的认识,其实比苏勤更加深刻。
因为苏勤刚才还在比赛,是不可能现场验证对方说的论据是不是真的,也没法和法庭辩论一样质证。
但田海茉和评审团的其他评委,却是趁着双方嘴炮的空挡,第一时间把冯见雄那本英文版的《连线》和其他纸面证据拿来看了。
所以,她们知道冯见雄的证据是真的。
“这个冯见雄对前沿科技的敏锐度,简直是太可怕了。没想到一个05年时正反方还势均力敌、湾湾的白执中还靠其获胜的辩题。仅仅过了一年,就因为硅谷的最新科技趋势变化,变成了一个没什么值得辩的搞笑话题。”
好几个评委的内心,都升起了一股悲凉。
辩题的命题,太落后了!
今天的场景,简直就像是在1990年,让金陵大学和湾湾大学辩“苏联制度会不会崩溃”这种辩题,当时或许能厮杀得难解难分,但一年之后苏联灭亡的铁证一摆出来,为苏联站台的辩手就被坑了。
“努力学习”,依然是一个优秀的品格。
但是“只有努力”的人,以及“只有努力”的专才,在机器也能学习的那一秒钟,就已经注定输给了自己的其他同类。
未来,是属于能够作,能够找目标,定目标,质疑,问问题的人。而不是只会被布置作业,然后光靠努力就能解决这些作业的人。
天道和真理,站在了冯见雄这一边,着实让他胜之不武。
……
“冯见雄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这不光是口才和辩术的问题了吧,眼界也太开阔了。”
“就是就是,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半专业的辩论爱好者,这个题目去年台巴子和港灿辩的视频,我是上土豆千辛万苦找来看过的!但是哪怕是去年的国际大赛,大家也都只是扣定义,玩玩文字游戏,完全没有冯见雄今天这场比赛的脑洞啊。”
场下的吃瓜群众们疯狂传说着冯见雄的牛逼,似乎唯恐大多数小白听不懂其精微奥义的牛逼点所在。
等小白们的情绪被扇动得差不多了,该全体起立喊666了;那些半瓶水的高级粉丝又会卖弄自己的见多识广,帮冯见雄喊“基本操作,喊666的都给我坐下~”
场面一度混乱,直到评审团完成紧张的讨论。
田海茉心情复杂地拿着一个信封上台是信封,不是平时的一张纸,所以显得很郑重。
打开,抹平,深呼吸,然后宣布。
“现在我宣布,今天比赛的获胜方是:法学院队!让我们一起恭喜她们……然后,有请周校长为法学院队的代表颁奖!”
“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正方四辩,冯见雄同学!”
“本届‘希望杯’的最佳辩手是:法学院队,冯见雄同学!”
田海茉错落有致地宣布完三条讯息,然后看着今天莅临现场的多位校领导先后给冯见雄虞美琴他们颁奖。
田海茉的心里虽然有些空荡,却也不至于失落,只是觉得一个时代似乎结束了,新的时代开始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周副校长轻咳了一声,把本届杯赛最佳辩手的奖牌挂在冯见雄脖子上那是一块铜质镀金、像大号纪念币的玩意儿。然后从旁边的司仪女生手中接过奖状,也郑重地双手递给冯见雄。
冯见雄毕恭毕敬地拿过。
周校长是个50岁出头的秃发男,平时官腔打惯了,所以哪怕此刻说话确实发自诚意,也依然不免带出几分居高临下:
“你们表现很不错,这一届的新生,给学校的辩论圈带来了不少新生力量啊。希望你们历练两年,后年能在国内大赛上,跟华东赛区的传统两强,金陵、复旦一决高下。”
周校长说完,旁边几个工作人员,包括担任校辩论队教练的老师,也都凑趣赞赏,谈笑着劝冯见雄应下这桩差事。
毕竟,他和虞美琴只是大一的新生,虽然锐意进取,总要再磨砺两年,才能真正进入全盛状态吧?
这是大多数人的正常想法。
对于这种期望,冯见雄当然是要给面子的:“谢谢周校长的期望,不过两年是不是太久了,我看就今年干掉金陵复旦,明年就能去星岛了。”
“今年……呃呵呵,好,有志气!”周校长脸色一僵,并没有打击冯见雄的自信,“有志气是好的,那你现在就该先开始了解对手的实力。”
校领导呵呵了几句就先走了,田海茉也顺势讲了几句收官的话,宣布本届杯赛结束。
冯见雄的老朋友、丁理慧学姐拿着话筒,也不见外,从旁听席上几步窜过来,让他说两句。
“自己想到啥说啥吧,我的提问我回去自己再录剪。就说说获奖感言、点评寄语就行。”丁理慧非常干脆,反正校台只是广播,不是电视,所以纯音频的剪辑不要太轻松。
冯见雄如今已经和她当了半年多的“同事”,大家都是知道工作底细的,再拿腔作势就没意思了。
冯见雄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很悲悯的语气:“其实我觉得今天的获胜,还是有点胜之不武‘未来社会究竟是通才更吃得开,还是专才更吃得开’,这个题目和‘科技进步究竟是让人发展更全面还是更狭隘’其实是有很多共通性的。尤其是当我们从科技的角度来解读社会时,这两个问题几乎重合了。
所以,四分之一决赛的时候,我轻松赢了田学姐带队的商学院时,就已经说明我在这方面很有造诣了。苏学长应该只是不服,认为自己的水平比田学姐高,他的队友也比商学院的更强,所以还想试试。但结果果然很可悲。
其实,越是深入反思这一组辩题,我越是能感受到一股社会的趋势:因为未来的机器也能学习了,而且学习速度肯定是比人类快,比人类更能不眠不休,所以和机器比专精是没有前途的。
人类唯一的优势,是至少目前看来,‘深度学习型人工智能’还不会自己给自己定目标,定评判体系和数据标识。所以人工智能只能当专才,而人类可以突然奇想做一些跨圈联想性的事情,可以做通才。
曾经我们小时候接受的教育,都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是,靠吃苦和毅力出头的机会,正在越来越渺茫。
当然我并不是说不要吃苦和毅力,而是一个人不能纯粹只有吃苦的毅力,而没有爱好和理想。因为人类的天性本来就是要成为通才的,一个原始人既要会打猎也要会采集,社会分工本身虽然高效了,却违背了人类的基因。所以重复钻研一样事情才会让人痛苦,需要用毅力去解决。
而只要一件事情是痛苦的,这里面就有资本的市场,资本嗅到这种需求,就会想办法发明一种机器来帮人类完成这种反人性的工作。只是曾经的我们不以为重复钻研型的脑力劳动可以被机器攻克而已,但现在的进展已经说明我们错了。
所以,如果一个人毫无理想、爱好和天才,他只是单纯地比别人能吃苦,那么他被机器消灭的未来,并不会太远纯粹的努力者,他们出头的时代在20年内就会终结。虽然很残忍,但这是事实。这不是我说的,我只是站在了天道这一边。”
第12章 人在江湖飘
“这个冯见雄!口才倒是不错,说话的时候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么?简直乱弹琴!”
一个三十来岁的精瘦突兀男人,一边听着校广播台的访谈节目,一边拍桌打凳地生气,心情颇为复杂。
他叫黄劲松,是文学院的一名副教授,此前也是校辩论队的总教练金陵师大的辩论队,历年水平摆在那里,没有代表国家参加过国际大赛。所以校领导不可能和武大复旦那样投入巨大资源,整一个不从事任何其他教学工作、100%全职带辩论队的教练。
所以这个黄副教授,平时还是要承担一些文学院的课程的。只是拿一份额外的津贴,兼着辩论队教练的活儿。
对于冯见雄这厮,他自忖还是有些了解的,但是没想到今天那小子又说出这么出格的话也就是刚才他在广播里听到的那番、冯见雄被丁理慧采访时说的话。
冯见雄居然把自己连胜田海茉和苏勤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天道昭彰,似乎谁跟他辩论就是逆天找死。
而且,居然还在周副校长面前夸口,说没必要等两年,今年就要制霸华东赛区、获取国际大赛参赛资格。
听听,这像人话么?还有没有点尊重前辈的姿态了?目无尊长!
让这种人当校队的队长,还怎么团结同学、团结各个院的英才同舟共济,形成一支默契的校队?
黄副教授本能有些不爽。
不过十年的教职经历早已让他不会轻举妄动,也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儿当出头鸟。
比赛结束、访谈过去后两三天,他才开始陆续约原先校队的几个主力谈话。
按照规矩,每一年校内杯赛结束后,校队的人员都是要进行一番调整的。他虽然是教练,也不好明目张胆逆着成绩根据个人喜好用人,否则就是不顾学校利益了。
毕竟,辩论是一项高度对抗性的活动,这就注定了它和演讲、征文那些传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比赛在选材尺度层面有很大的不同。
搞演讲,搞征文,男教授可以给美女说客和美女写手更多垂青和优待,反正主观性很强。
但辩论,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水平如何,千夫所见,想玩猫腻也不容易。
思之再三,黄教授准备先找看上去人畜无害、比较八面玲珑的田海茉谈一谈。
……
“黄教授,您找我?”
数小时后,田海茉在课间被黄劲松喊到了办公室。
妹子今天没有法援中心的事儿要处理,所以只是穿了一身平时上课的休闲服。眼下已经是6月中,再有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天气渐渐炎热,妹子的装束也无非是吊带外面套着薄纱的小坎肩。
看到校队此前颜值最高的美少女队员,前来聆听自己的教诲,黄劲松的面部表情绽出了一朵微花:“小田啊,来,坐!”
一边往沙发上让,他还一边亲自给田海茉冲了一个立顿茶包。
田海茉紧了紧自己的坎肩,把双腿交叠在一起坐正,报以一个礼貌而又保持距离的微笑。
黄劲松可以感觉到对方并没有亲近之意,也就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小田呐,听说那个冯见雄、虞美琴都是在你们法援中心做事的。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呐?我看他最近比赛完有些狂妄,那也是少年得志,一时没适应过来。将来你在校队要跟他合作的话,没什么障碍吧?”
黄劲松说话有些絮叨碎烦,不过节奏倒是很细,而且只听字面意思的话,完全就是在关心下属,对事不对人的。
田海茉婉约微笑着说:“小雄很好啊,确实有实力,输给他我也很服气的。而且他毕竟才刚来,将来再磨练磨练,前途不可限量吧。黄老师,您应该是准备让他当校队队长吧?”
“这个么,不忙,还要考察考察的。”黄劲松先表了个态,然后继续暗示道,
“毕竟我们也不能全看个人实力强弱,也要兼顾考虑历史贡献、资历是否足以团结同学的嘛~辩论是一项集体赛事,靠个人英雄主义是吃不开滴。你和苏勤同学这几年来对校队的贡献,我都是看在眼里滴。这次苏勤虽然输了之后情绪有些低落,但你毕竟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面对大风大浪的心理素质那都是……”
听着老师话中的招揽分化之意越来越明显,田海茉神经一紧,连忙婉拒:“您能这么说,我非常荣幸,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当校队队长,或者任何相关的管理、服务工作。我很清楚服从全队的分工安排,已经是我发挥自己实力的最好方式了。而且我相信,冯同学的实力和眼界,才是可以带领我们队走的更远的决定性因素。”
黄劲松讨了个没趣,微微有些发讪,幸好辩论的人应变能力都强,立刻转移了话题,然后田海茉就顺势告辞了。
临走时,田海茉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不忘回头提醒黄劲松:
“黄老师,可能你跟冯见雄接触不是很多,不了解他的才华。他的能力,远远超过这次杯赛表现出来的程度他根本没有尽全力在辩论赛上,在外面还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成就。而这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觉得咱们学校要冲击星岛,是非重用冯见雄不可的。”
“我知道。”黄劲松有口无心地表面答应,显然是不打算吸取教训了。
……
当天,黄劲松揣摩了一会儿田海茉的话,却是并没有当真往心里去。
他想了想,次日就把苏勤招来谈话。
决赛才过去两三天,而黄劲松那天是在现场看了决赛、并且充当主要评委的。所以,他也才几天没见苏勤而已。
但苏勤再次出现时的精神状态,不由让黄劲松有些担忧。
苏勤看上去很憔悴,虽然思路很清晰,整个人精气神明显有些颓。
输掉比赛导致的打击,貌似有点大。
黄劲松有些恨铁不成钢,也就懒得跟曾经的得意门生客气,开门见山就问:“冯见雄如果当校队队长,你服不服?”
“果然是轮到冯见雄当队长么……他才大一,佩服,佩服。”
苏勤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是颓废的。尤其是最后那两个佩服的“服”字,完全就是抿着嘴唇吐气,连声带都没动。
黄劲松见苏勤没有反对,他也不想过分多事,便继续问:“到时候,其他队员的人选,可能也要充分参考他的意见。反正你们地科院是不可能再出这么多几个队员了。”
这句话,才算是让苏勤有所触动,一改开始的颓废无所谓,像是激起了几分抗争的斗志。
上一届的校队,因为苏勤的关系,地科院常年有两名主力队员,还有一些替补。在心理学院的那名正牌队员状态不好的时候,地科院最巅峰状态可以上场三人除了商学院的田海茉之外,其他仨都是地科院的。
这里面,肯定有拉帮结派的嫌疑,但是没办法。文科类的东西,哪怕对抗性强如辩论,也还是有很多任用私人、抱团取暖的事情的。
哪怕只有三分“文无第一”的主观属性,用谁不是用?
便是平行时空,七八年后整出一个叫《奇葩说》的综艺节目,最后其实也免不了排排坐分果果的事儿。每一届“奇葩王”都是某个小圈子里混出来的资历(当然,比赛的过程本身还是很有观赏性的。获胜者的水平也是真的)。
因为辩论这种东西,尤其是低年级的新人,可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