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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这个刘传栋被一个南方来的名叫冯见雄的同行设局坑了,亏了几百万,连自己的代理公司都关张了,然后仅靠着在工商总局还认识的那点人脉关系作为资本,来投靠杜丘明的事务所。
虽然杜丘明在那一次案子里,并没有直接受害,只是旁观了下属被坑的惨状(而且对方被坑时还不是他的下属,是完蛋之后才投过来的,因此跟杜丘明并没有恩怨。)
通过那次旁观,杜丘明就发现这个冯见雄着实是有料。
很多布局,对法律起码有数年的前瞻性。
然后杜丘明就忍不住暗中一直揣摩他从来不认为有偷师或者自学,只是揣摩。
最终,他自行顿悟了一条在专利领域也如何如何的妙法。
于是他拍着胸脯找到那堆找上门来的东北地产公司。
在别的京城同行不敢接“整体解决方案,不行不要钱”的生意时,他大胆地毛遂自荐,跟客户说:“没错,只要有我在,有钱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新公司两年国家级高新?没问题!”
客户们龙颜大悦,当场签了风险代理,金额及其丰厚。
如今,再有个半年时间,就是收获结果的季节了,每个大单几千万的法律服务费进账,足以成为杜丘明此生的王牌战绩。
可是,为什么学界和实务界对这一块的法律风险注意力,突然就集中起来了呢?
按说,业内想到像他这么干的人,还是少到凤毛麟角才对。每一个会这一招的人,应该都是立刻入行模仿、猛捞大钱才对。
应该不会有人冒着有钱不赚反而得罪人的风险,把大家的饭碗都砸了吧?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法学研究》上的系列文章,应该只是巧合,或者是冯见雄不仅要捞钱,还想捞学术名声,所以有节奏地透露点不伤大雅的外围细节出来?
最后那一层膜,他应该不会狠心捅破吧?
……
“主任,您要的期刊,今天刚来的。”
走进办公室,女秘书就已经把几本期刊放在杜丘明的办公桌上了。
“你先下去,别烦我,哦对了,把刘传栋那东西找来!”杜丘明有些心虚,觉得自己该问问刘传栋,让对方回忆一下当初冯见雄动手前的征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不需要了。
“什么?不光有刘渊明的文章,还有解读国知局最新文件的?什么最新文件?刚出的文件就有人解读了?不会是叫板最高院的解释的吧?这个法律效力位阶怎么算?”
杜丘明看完目录,就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连忙叫秘书,再准备一堆文件过来。
秘书把东西拿来的时候,马仔刘传栋也到了。
“即日起,复审委暂停‘发布拟驳回原不予受理决定书的决定书’等4类具体行政行为。待相关情况变化确认后再行处理……”
杜丘明看完国知局今天的紧急通知之后,脑子里“嗡”地一想,眼前就发黑了。
完了!全完了!
虽然国知局无法违背最高院的司法解释,但人家毕竟是作出具体行政行为的机关,咱可以“有疑问的、不明确如何处置的先放着”的呀。
虽然专利法和其他相关的行政性法律,对于国知局的办事效率是有规定的,比如答复一次申诉至少几个月内要回复。但考虑到专利事务的复杂性和原定期限的宽松,有这么一个文件指导,多拖几个月还是很轻松的。
连国家工商总局都能以“没有纸”这个理由让全国所有企业九个月拿不到一张商标注册证呢,拖一阵子专利授权决定算个鸟?
而几个月后,说不定司法系统那边扛不住学界披露风险的压力,也就跟着把司法解释给改了。
到时候,利用复审委复审效力的扩张骗取发明的路数,就完全不能用了!
“刘渊明……一年多前那一波披露论文,署名人也是刘渊明!”
“冯见雄、虞美琴这两个名字也都有出现过,但都是周边讨论的论文,直接揭盖子捅破那层膜的直接罪魁祸首文章,都不是冯见雄、虞美琴挂名的。
到底是刘渊明自己‘赚不到钱就求名’,想当国w院智库想疯了,这么断人财路换名声,还是冯见雄的傀儡?”
杜丘明的大脑急速地转着,觉得脑部体温都升高了不少。
“不过,如果刘渊明真是想当国家级智库想疯了,坏了大家的财路,那连冯见雄本人的财路也会一起被破坏的吧?不揭露出来,冯见雄起码也能在这票生意上躺着再赚一年钱呢!以冯见雄的实力,他不可能看着导师这样侵害他的利益吧?他又不是善男信女!”
杜丘明愤怒与惊惧兼而有之,脑子里怎么都安静不下来。只能辱骂拷问刘传栋发泄怒气,顺带让他描述一下冯见雄的行事风格、当初报复他时的具体情况虽然很多东西,这一年多里,杜丘明早就已经了解过了,无非是现在病笃乱投医再了解一次。
他不知所措的当口,秘书再次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杜总,xx地产法务部的人来电话了,他们说也看了国知局今天的最新文件,想问问你给他们做的‘国家级高新企业整体解决方案’进展怎么样了,要给你接进来么?”
第150章 买路钱
按照杜丘明的路数,要做“国家级高新企业整体解决方案”而且是把本来完全不合规、条件不满足的新企业,硬生生造假拉进这个圈子成本也是极为不菲的。
哪怕不考虑杜丘明自己的的利益,以及合伙人团队的分肥。
仅仅只算运作这些案子需要的基层律师和代理人的人力成本,那也起码是几百万往上:
合伙人可以按分红度日,事务所效益不好就没分红。但普通律师和代理人的工资奖金却是要每个月都发的,不可能因为大项目要一两年才结算,平时就不给人薪水。
所以,每个大项目的运作过程中,都是靠事务所里那些待分配的历史积攒红利,来吃老本撑过去的。
只不过往年这个红利滚红利每年形势好、业务发展快,所以大家都没觉得合伙人们承担了什么风险,普通律师也只会去网上嚷嚷“这些大所对个人发展有个屁的好处!无非是肥了合伙人!”
而到了真正重大经营决策失误或者变故的时候,情况就严峻了。
短短两三天,杜丘明每天应付客户堵漏,焦头烂额,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可恨他都已经遭遇了这么多变故,成了业内的笑柄;也被京城本来排行第二第三的知识产权事务所给暗爽地围观了好几天(那两个所比杜丘明还笨,但傻人有傻福,所以都没来得及跟进冯见雄的策略),却依然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刘渊明还是冯见雄、对方究竟怎么个心态。
至于马仔刘传栋,更是无端被杜丘明丢的玻璃烟灰缸砸破了额头,连眼眶都肿了,还敢怒不敢言。
似乎听杜丘明的意思,冯见雄之所以报复鼎革事务所,肯定是因为鼎革所收留了刘传栋这个曾经得罪过冯见雄的烂货,所以报复乌及屋了。
刘传栋憋屈得百口莫辩,心说自己都好几年没敢再去招惹冯见雄了,多大仇都该忘了吧!
第三天,“楼上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也让一切挣扎彻底被堵死。
最高院真的出了新的司法解释,正式修改了复审委改判的法律效力,算是低调地承认了自己当初旧解释存在的漏洞。
当然,为了掩饰曾经的低级失误,这次的解释里还多改了其他几个点,也都是试点这一年多来积攒下来的弊端,只不过这些点不痛不痒的、无法被专业人士利用和钻空子牟利。
有好几个问题被一起改掉,真正恶性的漏洞也就不显眼了。
……
既然第二只靴子也落地了,就要接受审判。
杜丘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接见前来毁约的大千地产集团法务总监。
那法务总监姓邵,叫邵凯,也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据说是常青藤系的顶级留学海归,哥**学博士。
只不过在英美法国家读的博士,回国后只能处理处理坐而论道的事情,或者解决集团生意国际化上的麻烦,这邵凯平时不太注重亲自过问那些“迎合国内国情”的法务生意。
比如骗取各种资质、骗取各种指标……这些他都是100%外包,连进度都让手下人跟的。
今天出了大事,他本人都被少帅痛骂了一顿,他也转骂了自己收下了,犹然觉得不出气,才亲自飞了一趟京城,来跟杜丘明谈撕毁合同。
“杜总,大家都明白人,按你这节奏,事情肯定是办不成了。看在你们白忙活一场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说什么‘耽误了我们集团筹建国家级高新全资子公司这盘大棋’、究竟对我们集团造成了多大的战略损失。
反正风险代理费我们是一分钱不会出的,合同直接作废吧。你要是好自为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杜丘明嘴里发苦,幸好内心早有几天心理准备,倒是显得很安静。
既然要做“整体解决方案”,不给客户看open…bome的成本来收费,那就要拿出干货来,解决不掉问题,也不能求“没功劳也有苦劳”。
这是江湖规矩。
就跟你小米卖手机,本来就是硬件物料表open…bome出来的,跟组装机差不多了,那出点质量问题,跟消费者解释一下“是哪个元器件的问题”、“这个元器件换一下”,消费者好歹还有耐心去听一句。
凭良心说,消费者毕竟就是买了个便宜货。
但是买苹果那种姿态很嚣张的产品,就不一样了。出了非消费者过错型的故障,就该直接把iphone丢到乔老狗脸上。
毕竟你就是装逼端架子玩“整体解决方案”、“物料成本跟售价没关系”的么。既然整体解决方案都解决不了整体问题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没这两把刷子,就该承担不被消费者当人看的下场。
那些会乖乖跪舔听乔老狗解释“消费者应该用正确的姿势握手机”的狗奴才,毕竟是少数。
没有金刚钻,非揽瓷器活,就是这个下场。
“我接受,多谢邵总体谅,这次真是不可抗力。但既然是我们答应了的事情没做到,该承担的下场我们当然承担也请邵总不要因此对双方多年的友好合作产生负面影响。”
杜丘明很识时务地服软了。
他不是亏不起几百万一个的案子(是成本就亏好几百万,如果按做成后的可期待利益来算,起码亏千万级别),相比之下,把大客户继续拉住,才是眼下更重要的事情。
那些大型地产集团,每年给合作的顶级律所的生意,哪一年不是至少数千万规模的?
所以,杜丘明不但认了帐,还免费给邵凯提供了半个上午的免费咨询,帮邵凯揣摩如何把已经造成的问题解决掉在国知局复审委的洞被堵上后,按照原计划把集团旗下那家新子公司打造成国家级高新企业,肯定不可能在年内实现了。但是这个目标还是要做的,无非看要多耽误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对于大型集团来说,旗下有个国家级高新,带来的各种政策减税和其他利好,一年还真能攥出至少几千万上亿来。所以,哪怕只是多耽误一年,就不给律师费,也说说得过去的。
“聊了这么久,能提供的点子我也都说了,去吃点东西吧,饿着肚子怎么动脑?邵总对粤菜有兴趣不?我知道一家驻…京…办私房菜。”
杜丘明几千万的生意都砸了,也不在乎请客吃大餐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出血。
去五星级酒店或者什么高档米其林两星餐厅吃特色菜,那都是丝想象力的极限,其实真正有身份的人都知道,要吃好的地方特色菜,就得找各省各机构的驻…京…办小灶。
邵凯正要答应,杜丘明的女秘书却给他手机上转进来一条短信。
杜丘明一看就变了脸色,肃然回复了“不见!”两个字。
感叹号也是特别打的。
“没事,一点日常杂务。”他合上手机,还不忘对邵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句。
09年的时候,商务人士用翻盖机还是有的,全屏幕直板机还没彻底普及,更多只是年轻潮人用的。(那些跟时代前沿不太接壤的行业,老板们到2012年还有人用诺基亚呢。)
邵凯狐疑而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杜丘明也就没好意思说出“别走正门”这种要求。
他匆忙下电梯,往停车场赶,甚至都没打算开自己的车。可惜,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口,还是被人堵了。
“杜总是吧?诶你秘书怎么说你不在呢。”一张欠揍的脸出现在杜丘明面前,一脸人畜无害,
“自我介绍一下,你可能不认识,我叫冯见雄。前阵子跟着国知局刘教授发了一些文章。我当时就觉得刘教授所为有些不妥,可能会误伤到一些同行,结果真的就误伤到你了,今天我是来配个不是的。”
冯见雄的话说得很客气,可是内容就完全不客气了。
杜丘明暗暗咬牙,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占了便宜还要来挑衅。
这不是圈子里的行事风格。
除非,冯见雄说的都是真话:也就是**文捅破窗户纸的事儿,是刘渊明那个“老愤青”做的,冯见雄已经劝阻了但无效。(如果刘渊明真的是为名不为利,力排众议这么干的,那么外人当然会把他误认为是老愤青。)
“这位冯先生是……”一旁的邵凯微微抬手示意,让杜丘明解释一下。
毕竟,邵凯并没有关心过那些论文上每一个署名,他只是看结论,看正规机关的法律文件。
而且,刚才杜丘明神色中微微的不自然,和回避,已经让他意识到了些什么。
杜丘明没办法,只能解释:“邵总,导致贵公司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小子了。别看他还是个在读研究生,手段之卑鄙,如今也算是业内出名了。我承认,利用复审委决定效力解释的漏洞牟利,最初我就是受到这位同行的启发才实施的。不过,他发现有人跟风之后,就把全部秘密主动披露到学术期刊上了。本来,贵公司今年就能拿到国家级高新企业……”
“诶,话可不能乱说,我明明是来道歉的,杜总,论文是刘教授发的,我只是没能阻止他要知道,如果他不披露的话,我起码也能靠这条路子再多赚1000万。”
1000万这个数字当然是往高处算了,而且还没考虑到同行价格战之后的跌幅。但冯见雄拿来吹吹牛,旁人一时也听不出来。
杜丘明忍不住气极反笑:“你没能阻止他?呵呵,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刘渊明对你再有利用价值,无非也就是两年换个博士学位。到了你我这种档次,博士算个屁!如果不是你纵容,他能让你损失1000万都非得把文章发出来?”
冯见雄一点都不生气,轻蔑地耸耸肩:“那是因为1000万在我看来只是毛毛雨,还不如我跟刘教授的交情值钱,不行么啊,我懂了,你这种活到四五十岁都只能每年赚几千万的穷逼,是没法理解在有钱人心里,交情是值多少钱的。”
说着,冯见雄转向一旁的邵凯,用看似公正的口吻设问:“邵总,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今天是你们王董站在这儿,让他在丢一个亿和丢掉一个朋友之间选择,他会怎么选?”
邵凯本来只是看戏,闻言不由哂笑:“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