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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狩王还是阖着眼睛,“你就在这里全部办完。”
文大夫为难地道:“我可能要验上一天,恐怕会打扰王爷休息……”
狩王道:“无妨。”
说着,他倒下躺好,拉过毯子盖上,似乎睡着了。
文大夫也不含糊,他走到另外一张桌子边,从药箱里拿出几十只瓶瓶罐罐和插满各种试毒针的针套,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先用试毒针一一放进血中试毒,而后用小勺子舀出碗里的血,和着不同药罐里的药物,仔细观察血的变化。
等待所有的检验结果出来,是件漫长的事。
文大夫静静地坐在桌边,非常有耐心地观察。
天色暗下来了。
小厮在外头等了大半天,没听到任何动静,忍不住叫起来:“王爷,该吃晚饭了,小灰现在就端饭进去给您吧?”
看似在沉睡的狩王用高到恰到好处的声音道:“莲夫人中了瘴气之毒,现在不便见人。”
小灰只得道:“是——”
营帐里,三个人还在静静地等待结果。
直到临近午夜,文大夫才站起来,拿毛巾擦了擦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王爷,我已经验明,您中了巴豆油、曼陀罗、乌头碱、半夏、狼毒等数种毒物,因为每种毒的含量都很微弱,目前尚不致命,但已经对您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害。”
狩王睁开眼睛,隐隐有寒光从他的眼底划过:“你认为本王中毒了多长时间?”
文大夫沉吟:“这些毒药原本就是药材,如若适量服用,于人体无碍。以王爷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至少要用两个月以上时间,每日服下极其稀少的药量,才能达到今日的中毒效果。”
狩王道:“这些毒可能彻底解除?”
文大夫道:“这些毒并非稀罕难治之毒,但因为相互作用,入血已深,需得长时间慢慢治疗调养,方才彻底清除。”
狩王道:“本王让你来治,你需要多长时间?”
文大夫在心里算了算:“至少半年。”
狩王道:“太久了。”
“王爷,”文大夫在治病的事情上从不让步,“若不是病情发现得早,您再过半年必定病入膏肓,无可救药。若是再过三四个月才发现中毒,即使能治,您也必定半身不遂,神志不清。幸好发现及时,且我又是解毒的行家,您才有了治愈的机会,还请王爷配合我的治疗,切勿大意。”
狩王盯着他。
他一脸坦然,与狩王对峙,没有半点胆怯。
半晌后,狩王收回目光,淡淡道:“本王依你就是。你记住,莲夫人从京城赶来找本王,原本就途中劳累,患了瘴气之毒,到了军营后又水土不服,导致身体虚弱,毒发晕倒,需要安心调养一阵时日,不便出门。你现在就去取治疗瘴毒的药材过来。”
文大夫心中一凛,拱手:“我明白怎么办,请王爷放心。”
以王爷的身份,身边的守备自然极为森严,但王爷还是中了这么久的毒,可见王爷的身边必有阴毒狡猾的内奸。
王爷中毒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引发军心不稳,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泄露半点风声。
狩王道:“那就去办吧。”
“慢着。”凤惊华开口,“王爷每天的饮食中恐怕都含有毒素,王爷不吃,会引人生疑,但若是食用,岂不是影响治疗?”
!!
023 解药
文大夫道:“这个好办。我给王爷开的解毒方子,不仅可以清除王爷体内的毒素,同样可以抵消饮食中的毒素。莲夫人煎药的时候,多煎一些,将药汁和在王爷的饮食中即可。”
狩王道:“就这么办。”
文大夫立刻提笔写了两份药方,交给凤惊华:“莲夫人,这份是治疗瘴气之毒的方子,用以掩人耳目,上面的药材可以去库房领取。这份是真正的解毒方子,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上面的药材由我亲自准备,还请王爷暗中派人过来领取。”
狩王道:“你去吧,拿药的事我自有安排。”
他手下的暗探可不是吃素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文大夫那里取药,完全能做得到。
凤惊华将方子收起来,躺回床上:“多谢大夫。”
文大夫离开以后,小灰终于可以把热腾腾的饭菜端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凤惊华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王爷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面露忧色。
他的心立刻凉了半截,王爷对这个古怪的女人还真的有感情不成?
他将饭菜放在桌面上,大声道:“王爷,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赶紧吃吧,饿坏了身体不好。”
王爷身体本就不好,晚上还要“侍候”这个女人,那得多累啊?
偏偏这个女人还病了,万一将晦气过到王爷身上,王爷不是更可怜吗?
不管怎么想,这个女人都是个累赘,他讨厌这个女人。
狩王抬眼,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灰看他这么疲惫,很想留下来侍候,但这帐里多了一个女人,王爷就不那么需要他了,他只能一脸郁闷地出去。
凤惊华坐起来,与狩王一起用饭:“你打算如何找出下毒之人?”
狩王的目光有些冰冷:“我会找到,你不必过问。”
凤惊华不再说话了。
在她看来,这个内奸一定隐藏得极深,应该不容易找出来,但她并不了解狩王,也许对狩王来说,找出下毒者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用完晚饭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两人躺下,像以往一样,两人没有身体接触,也没有语言交流。
帐里帐外,一片黑暗和死寂。
突然,凤惊华睁开眼睛,心脏狂跳:有人!帐篷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个人!
她听不到对方的脚步与呼吸,但她本能性地感受得到对方的存在。
对方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而王爷,是否感觉得到?
她的身体倏然绷紧,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里,她听到了狩王低低的声音:“去找文大夫,跟他要些东西回来。”
狩王在跟谁说话?是跟那个无声无息的第三人吗?
第三个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凤惊华很快就觉得气氛一松,那个人消失了。
她忍住了询问的冲动。
而后,再没有什么事发生,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早上,两人一起醒来,还是无话可说,只是,狩王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桌上的药,乃是文大夫准备,你要收好了。”
凤惊华的目光落到桌面上,那里放着一大包药材,她打开一看,果然是文大夫所列的解毒材料。
什么时候送来的?难道是昨天晚上?
她想起昨天晚上的“第三个人”,还有王爷所说的那句话,原来,是王爷在暗中安排人去文大夫处取药。
她笑了笑,王爷果然心思慎密,做事滴水不漏,下毒者一定不会发现黑暗中的秘密行动。
她将这包药材收好,走到门口:“小灰,麻烦你去库房拿些药材过来。”
她得将她中了瘴气之毒、需要日日服药这场戏给演到底。
!!
024 下毒者
角落里有一只小火炉。
炉底烧着碳火,炉上放着一只炉子。
凤惊华熬好了药,将药汁倒进碗里,而后戴上手套,捧起碗来,细细地吹。
直到汤药不烫了,才端到狩王的手边。
狩王一手端药,一手批阅文件,没有看她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两人同床共室将近一个月,对话却寥寥可数。
他们本就是陌生人,既谈不上了解对方,也未彼此信任,其实无话可说。
狩王喝完以后,凤惊华将药渣烘干,丢进碳火里烧毁。
狩王正在解毒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所以,所有的药渣都要彻底焚毁,不留半点痕迹。
她留起来让小灰拿去倒的药渣,是瘴气之毒的解药药渣,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狩王身上。
狩王解毒,已经半个月。
一切风平浪静。
狩王仍然不动声色,但她已经心急如焚,因为,她的时间所剩无多。
狩王是否在调查中毒之事?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内奸?他到底打算怎么办?她是不是该亲自出马,将内奸找出来?……
这些疑团,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
直到这天深夜。
帐里帐外,又是一片漆黑与死寂,军中物资紧缺,边境又暂无烽火,一到夜里,军营只保持最底限度的灯火,但在黑暗之中,却不知潜伏着多少危险的鬼魅——狩王的鬼魅。
凤惊华睁开眼睛,又感觉到帐篷里出现了第三个人,但她已经不再紧张。
她已经知道,狩王习惯在这样的深夜与黑暗中与他的暗探密会。
狩王手下有一支神秘的暗探队伍,每个人的代号都以“阴”字开头,阴云、阴风、阴森等等,凤惊华没有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但她知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顶尖的高手。
黑暗之中,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已经找到了。”
凤惊华心中一动,他所指的,可是下毒者?
暗探向狩王报告的一定都是秘密军情,若非与她有关,狩王不可能让她听到。
狩王:“说。”
暗探:“仓库老丁,孟军师。”
狩王:“知道该怎么做吧?”
暗探:“明白。”
狩王:“去吧。”
对话简短快速,暗探消失,而后,帐篷里恢复了沉寂。
凤惊华什么都没问。
她没有取得狩王的信任,狩王不说的,她绝对不会问。
至少过了一刻钟以后,狩王忽然开口:“下毒的是负责看管仓库的老丁,指使老丁并提供毒药的是军师孟进。别的将军多用荤油做菜,只有我用的是素油,老丁便在将军专用的素油里下毒。”
他说得简单,凤惊华却明白了:“对方下毒的方式确实高明。”
军中有专门的将军厨房,只为一定级别以上的将领做饭,所用的食材都严加检查。
打仗之人酷爱吃肉,如此才能保持良好的体力,即使军中没有足够的肉食,将领们也会要求厨房尽量用荤油做菜,只有狩王指定素油,因此,在素油中下毒,既能针对狩王,又不会令人生疑。
顿了顿,凤惊华问:“孟进此人如何?”
狩王道:“两分才能,三分谋略,五分野心。”
凤惊华道:“王爷可知孟进的背景?”
她从未听秋夜弦提过此人。
秋夜弦能从一个最没有可能的皇子爬到九五之尊的位置,手下自然拥有她不知道的能人异士。
如果能证明这个孟进是秋夜弦的人,那么,她便能说服狩王。
狩王道:“据说此人出身贫寒,无依无靠,凭着一股子狠劲在军中出人头地,又凭几分小聪明走到军师的位置。他现已年过四旬,升迁无望,想来对现状极为不满。”
因为这样,才会不择手段地想往上爬,包括除掉主将。
!!
025 内幕
凤惊华道:“你可查到他的幕后主子是谁?”
沉默。
半晌后,狩王才淡淡道:“本王许你说出答案。”
凤惊华道:“我怕王爷不信我。”
狩王道:“本王不会追究你的言词之罪。至于信或不信,本王自会判断。”
凤惊华沉默良久,才长长地叹息,一字一顿地道:“秋,夜,弦。”
狩王没有任何动静,她不知道狩王现在是什么表情,又在想些什么。
她继续道:“秋夜弦认为你是被迫归顺于他,并不信你。你又手握重兵,他如今坐上龙椅,一定想将兵权握于自己手里,除掉你是必然。但以你的名望,他若是公然陷害你和除掉你,必定招来世人非议,甚至引发动荡。所以,让你病亡,是最好的办法。”
前世里,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秋夜弦除掉。
面对她抛出的惊人内幕,狩王的声音却还是很淡:“你是何人,与秋夜弦是何关系。”
他不会问她要证据。
秋夜弦要暗杀他,不会留下证据,她若是有证据,也不会通过如此迂回曲折的方式说服他。
其实,就算没有她,他也知道秋夜弦容不下他,只是,他没有想到秋夜弦会这么快下手。
凤惊华缓缓道:“凤惊华,禁军统领凤翔空的长女,曾经是秋夜弦的情人。”
她与狩王同住一室这么久,却还是狩王第一次问起她的身份,这意味着他开始去了解她,考虑与她结盟的可能性。
她看不到狩王的表情,不知狩王作如何想。
半晌后,狩王的声音响起来:“证据。缘由。”
凤惊华知道他的意思,她是“凤惊华”的证据,她救他的缘由。
她微微地苦笑着,越过他的身体,下床,点燃一支蜡烛,站在他的面前:“你看好了。”
她转过身去,解开外衣,拉下。
她的背部,完整地暴露在狩王的眼前。
狩王抬眼,眼里隐隐闪过锋利的光泽。
她的背部,全是狰狞扭曲的伤疤,他是军人,一眼便知那是怎么样的伤口。
大部分是受刑留下的伤口,刀伤,鞭伤,烫伤,有些很深,有些很浅,大部分不致命,却足以让她生不如死。
他以前没见过凤惊华,却知道凤惊华是什么人。
她应该是被秋夜弦捧在手心爱护的女人,为何落下这样的伤痕?又为何与秋夜弦反目?
他隐隐能猜到缘由。
凤惊华缓缓地拉上衣服,缓缓地系上衣带,缓缓地道:“理由之一,他嫌我不美,所以他选择了新欢,除掉旧爱。理由之二,他容不下我的父亲,就如他容不下你。”
她相信狩王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她也相信狩王知道“凤惊华”曾经为秋夜弦做过什么。
狩王还是很冷静:“证据。”
她仍然没能证明她就是凤惊华。
凤惊华转过身来:“那把刀鞘所配的匕首,就是证据。”
狩王猛然睁眼,双眸哪里还有半点灰暗死气,分明犀利如刀,洞穿一切。
凤惊华唇边泛起淡笑:“你当然能看出那是皇室御造的宝物,除了皇室的核心人物,没有人能用得起这样的匕首。当年,我为秋夜弦出生入死,秋夜弦送我那把匕首作为防身之用。我被你的手下逮捕之前,就已经将匕首隐藏在一块石头下,我现在就可以找来,让你一辨真假。”
她一介女子,又非军人,擅闯军营本就令人起疑,若是再携带武器,更会被视为危险人物。
再且,那把匕首如此珍贵,若是被别人发现其是皇室之物,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平白惹来灾祸,所以她被捕之前就悄悄地将匕首藏起来,只留下刀鞘。
!!
026 同盟
狩王盯着她片刻,道:“地点。”
凤惊华报出匕首所在的详细地点。
狩王站起来,走到门外,跟亲兵说了什么,而后他就一直站在门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凤惊华也没有说话,现在是双方交底和摊牌的决定性时刻,两人都需要足够的冷静与分析。
很快,亲兵回来,将一把匕首交到狩王手上。
狩王握着匕首,走到烛下。
毫无疑问的绝世宝刀。定是名匠所制。刀刃薄如蝉翼,刀身寒光幽幽,削铁如泥。在烛光的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