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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幺累了一天,睡得就有些不安稳,第二天天要亮时,又迷迷糊糊睡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起来,沐浴洗漱换了身素净衣服,吃了早饭,吩咐备车,准备去唐府看看。
刚到二门,苏子诚一身银白素罗长衫,从另一边迎过来笑道:“怎么起的这么早?”
李小幺停住,见了礼笑道:“王爷早,我先去唐府看看,昨天看古夫人已经稳定了心神,没守过夜就回来了。”
“我陪你去。”苏子诚看了看等在二门的小车,“这么近,这早上也算凉爽,咱们走过去。”
李小幺点了头,两人过去给唐大人上了柱香,李小幺又仔细问了古夫人和几个孩子的饮食起居,见施玉夫人和古夫人合契熟捻,忙着张罗着各项细务,就放心回来了。
忙到傍晚,李小幺命人把饭摆在园中浓荫下的亭子里,借着风凉,和苏子诚吃了饭,也不急着回去,沏了茶慢慢喝着。
苏子诚舒服的靠在椅子上,屏退众人,看着李小幺低声道:“太平府和池州府两处还是没有动静,不过两家的战事倒停了,各退了十几里对峙,我看,是都怕万一和咱们接上,脱不开身,被对家占了渔翁之利。”
李小幺赞同的点了点头问道:“王爷的打算呢?”
“趁他们游疑不定,一鼓作气,取下扬州以南,越快越好,我想明天一早就带人南下推进,你看呢?”苏子诚看着李小幺征询道。
李小幺点头,看着苏子诚突然问道:“梁先生还在南越?”
“嗯,让他多呆一年,也许用得着。”苏子诚答道。
李小幺点头应了没再说话,只捧着杯子,悠闲的晃着椅子,看着远处出神。
苏子诚出神的看着她。亭子里安静的听得见花瓣落地的声音。
过了好大一会儿,李小幺长长的呼了口气,将杯子放到几上,站起来伸展着胳膊:“回去吧,王爷明天不是还要准备启程么?”
“嗯。”苏子诚慢吞吞站起来,跟在李小幺后面,穿过花径,走了几步,用折扇轻轻点了点李小幺笑道:“今天月光清澈,这月下的园子别有一番景致,到园子里走走吧,白天我转了一圈了,这园子景致极好。”
李小幺停住步子,仰头看了看半空圆了一半的月亮,月下漫步赏花,他倒雅致起来了。李小幺微微挑了挑眉毛,又笑着落下,往旁边闪了半步,示意苏子诚走前,自己跟着,一路往后园过去。
园子偏后有个两三亩大的水塘,这会儿,虫鸣蛙叫,宁静中透着喧嚣。
李小幺背着手,悠悠闲闲的和苏子诚并肩走在花木扶疏的青石路上,一边转头打量着周围的景致,一边笑道:“这园子花木繁盛,错落有致,看来是花过大心思的,到底是吴家的产业。”
“嗯,这里不少布置都是太平府名门贵族之家惯用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太平府。”苏子诚转头看着四周笑道。
李小幺指着前面的一处亭子笑道:“那个亭子,连太平府的酒肆也是几乎家家都有。”
苏子诚看着亭子,大笑起来:“太平府的景致不能说不好,就是过于匠气了些,咱们雪峰山上的别院,法自天然,比这强多了。”
李小幺抿嘴笑着没有答话,可不是法自天然,根本就是圈了块山,盖了几间房子而已,要好,也是雪峰山天然生的好。
第二百七九章 景
两人一路议论着亭台楼阁,假山花草,信步逛至湖边,站到湖边栈道上。
湖里,荷花开的正盛,月光下,荷花荷叶随微风摇曳,别有一翻韵味。
两人闻着荷花的清香,听着蛙鸣,静静站了好一会儿,苏子诚满足的舒了口气,低声道:“等我荡平淮南路,咱们在这里住到年底再回去。”
“那可不行!”李小幺笑着摇头,“我还想回去看水生哥成亲的热闹呢,十月中旬前,得赶到开平府。”
苏子诚低头看着李小幺,半晌才低声问道:“要是没有这几个哥哥,你……”
“没有哥哥们哪有我?”李小幺截断苏子诚的话,笑起来:“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大哥说我胸口还有热气,水生哥和二槐他们就那么一路背着我,隆冬寒天,有一口吃的喂给我,所有的衣服包在我身上,后来……”
李小幺看着苏子诚玩笑道:“菩萨肯定是不忍心了,就把我送过来了。”
苏子诚凝视着李小幺,突然抬手拂过李小幺的鬓角。
李小幺下意识的闪了闪,苏子诚忙将手背到身后,连咳了几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位菩萨发的慈悲,真要好好谢谢她。”
李小幺歪着头瞄了苏子诚一眼,转回头没接话。
苏子诚抖开折扇晃了一会儿:“那咱们过了重阳节就动身回去,路上也能从容些,我陪你到处玩玩。”
李小幺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他陪她玩,他会玩什么?要是吕丰,还能陪她玩玩,他么,就是她陪他玩了。
苏子诚被李小幺笑的有些尴尬,收了折扇道:“这玩还不容易?难不成还有人不会玩的?”
李小幺笑不可支的问道:“那王爷说说,王爷会玩什么?”
苏子诚瞪着李小幺,曲指数着:“打猎!”说了打猎两字,手指曲要空中呆了半天,往下竟说不出来了。
李小幺笑得眼睛弯成了一线,半晌才说出话来:“那打猎,你也是当打仗玩的吧?唉,其实你不如说会玩打仗,这样多好,这个玩法,也就你玩得起!”
苏子诚被李小幺说的脸色微红,抖开折扇又收起,收起又抖开。
李小幺用手指敲着他的折扇笑道:“这玩,才真正是玩无常法,这会儿,咱们在这儿赏荷吹风说闲话儿,不就是玩儿了?寻个好地方,喝茶饮酒,不也是玩?能让你轻轻松松、高高兴兴的事,就都是玩,要是打仗能让你轻松高兴,那打仗对你就是玩,象我做生意,做起来高兴也轻松,那也是玩啊。”
“你总跟别人想的不一样,这话倒有几分道理。”苏子诚想了想笑道,
“什么叫有几分道理啊,明明是完全有道理。”李小幺一边笑一边纠正道:“不过这玩么,有好玩,有不好的玩,比如我这玩,是好玩,你那玩,就不好了,就你自己高兴,所以么……”
“原来你的都是好的,我的,就都是坏的了?”苏子诚打断李小幺的话叫道,见李小幺认真的点着头,叹了口气道:“这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是喜欢打仗,就是没法不打,再说,跟处理政务比,还是打仗好。”
“嗯,那倒是,政务上一个失误,一样是哀鸿遍野,所谓杀人不见血,处置政务更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李小幺叹了口气赞成道。
苏子诚感慨的叹了口气:“你这话和大哥说的一样,为君者,时时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方是长安久治之法。”
李小幺楞了,转头打量着苏子诚。
苏子诚却怅然无比的看着湖中风姿绰约的荷花出了神。
李小幺垂下眼帘,心里波澜并不算惊,她已经想到了。
两人安静的吹了一会儿风,远处更鼓传来,李小幺仰头看了看散发着温柔清辉的月亮:“晚了,回去歇下吧。”
苏子诚点了点头,两人转身往前院回去,苏子诚送李小幺到院门口,看着她进了院子,背着手出了半天神才回去。
第二天傍晚起,北平军就开始往扬州以南迅速推进。
失了扬州,太平府和池州府都沉默着没有半分反映,淮南路本就焕散的官心、军心、民心,这一来更是一路溃败散烂的飞快。
北平军这一路推进得顺利异常,纵有抵抗,也是一接既溃,苏子诚下令放行放弃兵器,脱了军衣铠甲的吴地兵丁,将他们视为平民,任由他们逃走,逃回家乡。
润州城就是这样一战既溃,虽说不如扬州的完整,可比起楚州来,又好得多了。
李小幺赶到润州城忙了七八天,选了润州知州出来,看着处理了两天政务,见事事妥当,就启程赶回扬州去了。
苏子诚带着人四处实地查看,安排布防等事,取下润州,淮南路就没有大城池了,那些县城和乡村,已经没什么大威胁,如今最大的威胁,在西边的吴地,在太平府,在池州府,对此,苏子诚不敢有丝毫轻心,打得下,还得能守得住。
李小幺在扬州城里的日子,比之前舒心多了,这一舒心,日子就飞快的滑进了六月底,张狗子、赵五哥等人,和元丰会诸家大商户,风尘仆仆,总算赶到了扬州城。
张狗子和赵五哥当天就赶到吴家别院,见了李小幺,领了吩咐,张狗子和陈大一起赶往乡下诸村收蚕丝。
赵五哥委婉的向钱会长说了李小幺的意思,各位远道而来,从前和淮南路没做过什么生意,这一趟来了,其一,知已更要知彼,其二,且安心等一等。
钱会长哈哈笑着谢了赵五哥,和同来十来人商量了,一边等着信儿,一边满扬州逛起来。
水家大管事阮大不过晚了一两天,也赶到了扬州城。
赵五哥早就让人打听着了,听说阮大到了,忙赶过去拜会,阮大客气接了,听说苏子诚带兵征战在外,满脸失望。
赵五哥恭敬热情的笑着转了李小幺的话,阮大客气的让着茶,却隐隐约约透着些许倨傲道:“多谢五哥,这事也不急,总得等王爷回来,见了王爷再说,这是大事。”
赵五哥跟着孙掌柜在太平府开酒肆,历练了这几年,立时就听出阮大这话里的意思来,忙陪笑道:“阮大爷说的极是!这是大事,阮大爷见多识广,说的极是,阮大爷一路劳顿,小的就不多打扰了,若有什么吩咐,阮大爷只管打发人到羊角胡同寻小的,胡同口,头一户就是。”
阮大笑应了,赵五哥起身告辞,阮大缓身站起来,脚似抬非抬,赵五哥急忙拱手止住道:“哪敢劳烦阮大爷,小的担不起担不起,阮大爷请留步,小的告辞,阮大爷留步,留步!”
阮大笑着抬手让着赵五哥出了门,转身进去沐浴洗漱歇下了。
赵五哥转到街上,低头思量了一会儿,站住,转身往李小幺住处大步过去。
小丫头引了赵五哥进到内堂,李小幺正俯在张巨大几案旁,仔细对着铺满几案的帐册子,赵五哥在几前四五步站住,伸头看了看,长揖到底,没敢出声打扰。
李小幺对完一页帐册,抬起头,满眼疑问的看着赵五哥。
赵五哥忙又拱了拱手,将刚才去拜会阮大的事详详细细说了,李小幺蹙了蹙眉头,挥手道:“那就别管了,把你们手头的事好好做好就是。”
赵五哥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长揖告退:“是!那小的不打扰五爷了,小的告退。”
李小幺挥了挥手,重又低头专注到几上的帐本上了。
李小幺专心理了几天,总算将几个州县的人口财赋田亩商户大体理出了个头绪,吩咐传了楚州知州赵宏志,新任润州知州明潜赶到扬州,加上扬州知州施玉,叫齐了三人,屏退众小厮丫头,只留了淡月侍候茶水。
李小幺让着众人喝了一轮茶,才笑道:“今天请三位来,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商量,三位也知道,咱们北平和吴地不同,这酒、茶两项,民间酿也好、种也好,只由他们,只盐一样官卖。
刚进淮南路时,我就和王爷商量过,淮南路既归于北平,这规矩就不宜再跟着吴地,酒、茶官卖就不好再官卖下去,至于盐,三位都知道,鹿港往南往北,都是极好的天然盐场,稍加整饬就能晒盐。”
赵宏志惊讶的看向施玉,明潜也看着施玉,施玉却惊讶的看着李小幺道:“鹿港两边都是上好的盐场?我怎么没听说过?我是说……”施玉自觉说话过急,又忙着要解释。
李小幺却笑着抬手止住他问道:“施大人去过鹿港没有?”
“去倒是去过,就是……没看到有盐场。”施玉忙答道。
李小幺抿嘴笑道:“都是宝地,只看你们看得到看不到罢了,我记得匠户册子里有几户煮盐晒盐的人家,施大人回头查一查,寻个经验老到的师父,你们三个和他一起过去看看,鹿港离这里也近,骑马赶一赶,一天就能赶个来回,等咱们商量好了,你们就带人过去看看。”
第二百八零章 秀云姑娘
三个人欠身答应了。
李小幺接着说道:“这盐一样,我和王爷商量过了,淮南路一处也放开,只是要收重税,至于要收多少,三位大人等会儿议一议,我的意思是,鹿港南北能晒盐的地方,一百亩一块划出来,由淮南路和北平的商人竟价,三位等会儿也议一议,一来看看合适不,若合适,看好盐场,也要议个年价出来。”
三人凝神听了,施玉看着李小幺,想了想建议道:“五爷,咱们淮南路宜于种茶,有不少极好的茶山,酒和茶放开自然好,可若全放开……下官的意思,不如也跟盐场一样,竟年价……茶山不行!”施玉边想边说:“茶山不宜频繁换主,当初朝廷……吴地国营,也是源于此,但酒却无此弊端……”
李小幺和赵宏志、明潜三人凝神听着施玉的话。
赵宏志眉头团成一团,两根手指飞快的缠着胡须道:“五爷,我觉得施大人的话有道理,不宜全放开,这茶山卖了收年税,盐场也能卖,就是这酒,一年年卖最好,赶着荒年,或是战起,少发几张酒牌,就能省下不少粮食。”
李小幺一边听一边仔细想着,笑道:“也是好法子,盐、酒、茶这三件事,就交给三位,也不急,赵大人和明大人就在这扬州多呆几天,到处看看,三位再仔细斟酌商量商量,商量个详细的法子出来,咱们议了,再给王爷看看。”
三人干脆的答应一声,又和李小幺商量了些细节,直说到傍晚,三人才告退出去。
施玉等三人领了差使,一面四下查看,一面核算各项数目,一面寻人打听商量各项细事,只忙得一天睡不了几个时辰。
李小幺每天看着三人的禀报,倒是十分的悠闲。
正是盛夏,扬州地面酷热难当,李小幺午睡醒来,洗了个澡,可不大会儿,又是一身汗,干脆出了院子,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总算寻到处凉快点的亭子,让人收拾了,躲在亭子里避暑气。
凉风吹过亭子不远处的荷塘,带着荷叶、荷花的清香,李小幺光着脚坐在榻上,总算不再出汗,看了一会儿帐,正困倦不堪要睡下,青橙穿花拂柳过来笑禀道:“姑娘!吕二爷来了!已经进了二门了,还带了位姑娘!”
李小幺的睡意一下子跑了个精光,忙站起来,光着脚穿上鞋,跟着青橙就往外走。
吕丰衣服湿了大半,飞快的扑扇着把折扇,正大步往里奔,一个粗手大脚、面容粗糙到看不出年纪的女子,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两三步处。
再往后,一群丫头婆子提着裙子,连走带跑的跟着,想叫又不敢叫,不叫又着急,这么闯进去,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几位大姐规矩可严,发起火来不得了,这可怎么着!
李小幺转过座假山,一眼看到扇子扇得和脚步一样快,急冲进来的吕丰,笑着停住。
吕丰看到李小幺,一声怪叫,一跃而起,冲着李小幺疾冲而来,吓得李小幺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吕丰身后跟着的女子也一模一样的纵身跃起,再一模一样的落下,正正好还落在吕丰身后两三步处,李小幺大睁着眼睛看着女子,指着问道:“你小师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