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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丁摇摇头:“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对顾先生这么抵触。那好吧,过两天等豆腐痊愈,咱们带着豆腐再去吃一顿好的,补偿补偿他。”
苏誉笑道:“不带豆腐去。都说了是我请你,豆腐跟着干嘛?不如就咱俩,谁也不告诉,谁也不带着,咱们去吃点好东西。”
他笑起来那神色有点鬼鬼祟祟的,两只黑眼睛灿着狡黠的光芒,像小孩子结伴去杂货铺偷棒棒糖。
布丁的心不受控的狂跳。
但却只淡淡一笑:“好呀!”
☆、第 85 章
不久后,苏誉遵守诺言,请布丁去了一家西餐馆子,馆子是布丁挑的,名叫“托斯卡纳玫瑰”。他一直想去,但这家价格太贵,出了名的店大欺客,而且要提前预约,怎么看,一个人独自去是不大好的。
本来,如果布丁想的话,多得是关系好的客人带他去,但他不愿麻烦客人,若是找酒童做伴儿,价格那么高,就算AA也没人乐意。
所以这次,他就趁机宰苏誉一顿。
苏誉一听是托斯卡纳玫瑰,立即嚷起来:“你宰肥羊呢?!”
布丁笑道:“你看,我就知道要食言。”
苏誉也笑:“去就去吧。说了话就得算数。”
于是等到豆腐身体稍微强一点儿了,来上班了,俩人这才挑了个空闲的工作日夜晚出了门。
临走时,苏誉又嘱咐豆腐,不要太用力,觉得胸口疼就回屋休息,又叮嘱岳龄多照看场子,有任何情况赶紧给他打电话,又叫温蕴和小寇多帮着豆腐一点,今晚就早点打烊算了,记得锁好前后门。
豆腐那几个,都笑苏誉太过于婆妈,“经理,你一晚上不在,独眼杰克就要翻天么?”
布丁也笑他:“怎么就那么多事儿?看你出个门,简直比女人还麻烦。”
苏誉还嘀嘀咕咕:“你说就在家吃多好,老冯做得也不比外头差……”
还没说完,豆腐就把他给撵出去了。
驱车到了餐厅,俩人预定了席位,温文尔雅的领班将他们领到靠窗的位置。
布丁坐下来,他兴致勃勃拿过菜单,又看看苏誉:“我随便点?”
苏誉没好气道:“当然!”
布丁笑起来,他要了小羊排,烤牛膝骨,海螺汤,又要了甜点和冰激凌。
苏誉要了黄油鸡肉卷和松露南瓜汤。
餐厅环境很好,绿色植物和晕黄的灯光让人惬意,今晚客人不多,三三两两的。
布丁一面吃,一面感慨:“什么时候我来这儿吃饭不眨眼,那我的人生才算成功了。”
苏誉笑他:“天天上这儿吃?你腻不腻啊?换了我,宁可吃老冯做的阳春面。”
布丁翻了个白眼:“经理你是奢侈惯了的,早就瞧不上这些了,你那是返璞归真。我不能和你比,我吃食堂就吃了二十年!”
苏誉想了想,突然问:“也不知道豆腐这次跟着顾海生吃了什么好菜。”
布丁一听他问,来了精神:“温蕴都告诉我了!他们去了粤之鲜!点了满满一桌,龙虾鲍鱼全有!”
苏誉翻了个白眼:“温蕴那个吃货,胳膊都断了,居然还能记得吃了什么。”
布丁笑起来:“经理,温蕴有喜欢的人了。”
苏誉被他激起八卦的兴趣:“谁啊?”
“我不知道。”布丁摇头,“但是我看得出来。上回问他,这两个月把生活费卡得那么紧,是不是在攒钱?他说,是啊,想攒钱给人买礼物。”
“男朋友?”
“看来是的。好像还是挺贵的礼物呢。”布丁想了想,“我问他,钱攒够了没?他说还没有,他说,买太差了人家瞧不上。人家见过大世面,比他有钱。”
苏誉哼了一声:“比温蕴还穷的我就没见过好么!”
布丁笑起来。
苏誉一面吃,一面琢磨,温蕴说的“见过大世面”这几个字,激起了他心里一些不好的联想,他的情绪也跟着低沉起来。
正这时,餐厅又进来两个客人,一男一女。苏誉抬头一看,目光就落在那女客的脸上。
布丁埋头吃着东西,忽然发觉苏誉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别处,他也好奇,顺着苏誉的目光看过去。
进来的是一对,可是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对,因为那男的看着比布丁还小两岁,那女的一看就知道不年轻了,尽管化了妆,也掩盖不住她的年龄。虽然青春已逝,但那女人的身材依然不错,而且保养得很好。她穿着条宝蓝色的裙子,珠光宝气一身首饰,胸前那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项链,特别惹眼。
俩人落座之后,神情举止都显得十分亲密,男的还把手搁在女的手上,摸来摸去的。留意到这个细节,布丁就明白了,这场面一看就是老牛吃嫩草。
转过脸来,布丁正想吐槽,却看苏誉脸色不对,他不由问:“经理,怎么了?你认识他们?”
苏誉冷笑一声:“当然,那是我妈。”
布丁愕然!
此刻他和苏誉坐在角落的一张桌上,旁边正好有一大株观赏植物,如果不是特意绕过植物往里看,从对方那个方向,是看不见他们的脸的。
布丁有点惴惴,他小声道:“经理,咱们要不要……结账?”
他知道苏誉和他母亲关系不好,现在母子俩狭路相逢,竟然在这么小的一个餐厅相遇。
苏誉冷笑道:“为什么要结账?我还没吃完呢。况且,我还没把戏看够呢。”
布丁有点尴尬,但此事与他无关,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所以也不方便再劝苏誉走人。但同时他也有不安:就这么放着苏誉呆下去,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布丁心里琢磨着,他又悄悄回头看了看那女人。被苏誉这么一说,布丁才猛然发觉,她和苏誉的容貌是如此相似,尤其是侧面,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那种冷冷的,骨感分明的侧影,而且下颌都是方方的,那种线条,在苏誉脸上是男性的冷硬果决,在他生母的脸上,却变成女性不动声色的妖媚。
遗传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啊!
那男的是个俊美的青年,五官有些眼熟,布丁能肯定,自己在某个广告或肥皂剧里见过这张脸。
这人是苏誉生母的新欢?布丁想,这女人也有四五十岁了吧?据说她二十岁生下苏誉,苏誉今年三十二,那么……
竟然让苏誉看见这样的场面。
布丁内心生出一丝怜悯,他轻声道:“经理,咱们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誉竟然站起身,朝他生母那边走过去!
布丁慌了神,赶紧跳起来跟了上去!
那一桌的俩人还在甜甜蜜蜜、喁喁私语,都没察觉有人走过来。
“钱夫人,晚上好,没想到咱们在这儿遇上了。”
桌上的俩人一同抬头,灯光下,布丁看见苏誉生母的脸,陡然色变!
他这才想起,苏誉生母结过两次婚,第二任丈夫姓钱。
“既然同在一间餐厅,不如我们拼个桌?”苏誉嘲弄地看看那俩,“这位是谁,夫人您还没向我介绍过呢。”
那年轻男人看上去有些不太自在,他自然也认出了苏誉。
说来,姜还是老的辣,苏誉生母在刚才那瞬间色变后,很快脸就恢复了平静:“誉少爷也带着人呢,我想,我们还是各自吃各自的,这样比较好。”
她这句话,没有把苏誉赶开,却起了反作用。
只见苏誉哈哈一笑,索性拉开一张椅子,就在他们跟前坐下来。
“两个人多冷清,大家一块儿多热闹。”他笑道,“不然咱们再添两个菜?布丁,过来坐。”
布丁被苏誉弄得尴尬得要死,他杵在那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过去,还是劝苏誉离开。
同样尴尬的还有苏誉生母的那个男伴,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餐厅里,一时俱无声息,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过来!
倒是苏誉的生母,不愧是久经场面的人物,她依然淡淡道:“誉少爷您有伴儿,我也有伴儿,各自都有各自的体己话要说,坐在一起,多不方便。我看,你还是回自己的桌去吧。”
“夫人您这是要赶我走么?”苏誉依然满脸笑容道,“您为什么要急着把我赶走?我和您不是这世上关系最亲密的人么?”
布丁站在不远处,他望着浑身浸在射灯光芒里的苏誉。那男人坐在那儿,好像被罩在四方方的、冰冷的黄色光圈之中,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布丁却恍惚觉得,他在哭。
那男人忍不住了,他终于道:“苏先生,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公共场合!”
苏誉冷冷瞥了他一眼:“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么?”
那男人打了个寒战,闭上了嘴。
苏誉的生母仿佛有点疲倦,她轻轻叹了口气:“誉少爷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该这么孩子气。你要是喜欢坐这儿,那我们就换个地方。”
很明显,她在做退让,布丁也赶紧走上前,小声道:“经理,咱们的菜要凉了。”
那男人看来是知道苏誉开夜总会的事,听布丁喊他经理,就明白了,眼前这人不过是个酒童,他脸上顿时浮现出轻蔑的神色。于是不由讽刺道:“苏经理不是有人陪着么?又何苦丢下一桌的菜和心爱的下属,非要挤到这一桌来?”
他的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苏誉忽然跳起来,狠狠给了那人一个耳光!
全场俱静!
那人被他这一耳光给彻底打懵了!他捂着脸,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布丁吓得一哆嗦,更不知道如何劝了!
苏誉的生母这下怒了,她尖叫道:“苏誉!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我疯了?我怎么会是疯了呢?我的脉搏跟您是同样的平和,同样的节奏正常。看在神的份上,请不要言不由衷自欺欺人,把我的指责当成疯话。”苏誉弯下腰,嘲弄地看着他母亲,“您向上天忏悔吧。忏悔过去,好好的预防未来。”
布丁在心里咧嘴:这家伙,背起莎士比亚来了。
“我没什么可忏悔的。”女人冷冷地说,“该忏悔的是你,今晚你太不像话了!”
“也许我们都该忏悔。”苏誉点点头,若有所思,“我们都不是什么干净人儿,贞操都变成一张破布了,还在装模作样——或者我该向您请教,‘廉耻’二字,到底该怎么写?好母亲,你教教我。”
苏誉的母亲,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你变成这样,不是我的错!”她愤怒道,“我早就说过宗克己满肚子坏水!我早就想把你抱走的!如今他果然把你养成这样:如此粗鲁!如此缺乏教养!”
她竟然对自己的生父直呼其名,竟然还语带侮辱,苏誉这下子失控了,他刚想掀翻桌子,布丁却眼尖,一把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经理!冷静一下!”
终于留意到了布丁,苏誉的生母冷冷一笑:“你看看,一个男妓都比你明白事理。”
“男妓”二字,深深刺痛了布丁。
他不由松开了手。
“钱夫人是在说我么?”他盯着那女人,突兀地问。
苏誉生母淡淡瞥了他一眼:“难道我说的不对?如果不是苏誉,你这种下贱人,能进来这里吃饭?”
布丁点点头:“您说得没错。是经理把我带进来的,如果不是我们经理,我也不会有幸,亲眼看见你们这场精彩的闹剧!”
苏誉生母气得嘴唇哆嗦,她没想到布丁竟会犀利反驳!
“……我自然不是什么上流人士,幸好我的父母没有抛弃我。”布丁讽刺地冷笑,“幸好我妈不是一夜寻欢,再把我生下来扔给别人,自己却装作若无其事。我妈也没有几十年不闻不问、自顾自的风流快活,一把年纪了还不消停。我妈更没有反过来指责我‘缺乏教养’,公然辱骂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果这就是夫人您说的‘高贵’的上流社会,那我还真得爱惜我干净的草鞋,不敢有丝毫的涉足呢!”
苏誉的生母终于被这番话给弄崩溃了,她浑身发抖,突然抓起桌上的包,头也不回冲出了餐厅。
那个被打了一耳光的男人,不得不跟在她身后,也狼狈不堪地离开。
闹剧结束,餐厅响起一片很低的耳语。
看着眼前杯盘狼藉,布丁终于深吸了口气,他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苏誉:“经理,咱们走吧。”
苏誉好像仍旧站在灯下发呆,他听见布丁这话,才算回过神来。
“好。”他点了点头,神情茫然而疲惫。
☆、第 86 章
那晚苏誉没回店里,他让布丁送他回自己住处,也让布丁留下来过夜。
他说,他今晚不想一个人呆着。“没关系,反正地方大得很,十几间屋子。”
苏誉的语气像在开玩笑,但布丁听得出那其中的痛苦,他只好答应了。
进独眼杰克这么多年,布丁来苏誉住处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苏誉自己也不常回来,他总是住在独眼杰克楼上。
苏誉的住处只有一个老女佣在打理,她是冯振川的妻子,布丁管她叫冯婶。老两口自苏誉出生,就一直在照料他。
回去的路上,苏誉一直没说话。
布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知道苏誉此刻心里正难受着,说什么都是伤口撒盐。
而且冲动过去,头脑冷静下来,布丁也感到了不安: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当着儿子的面怒斥母亲的失职?这是他有资格做的事么?他以为他在替天行道啊!
布丁清楚自己,他远没有豆腐沉稳,多数时候他很擅长伪装,社交手段圆滑,招人喜欢。但少数时候经不起刺激,说话特别尖刻,往往出口伤人还不自知。
那天晚上苏誉很沉默,他长久的坐在客厅里发呆,布丁也全无睡意,他把灯都关掉,打开窗子,让馥郁的植物沁芬涌进屋来。今晚月光很淡,空气都显得蓝汪汪的,远处不知谁家在开舞会,悠扬的音乐断断续续传过来,是欢快的小步舞曲,让人联想到裤脚衣袂柔软的牵绊。
布丁陪着苏誉坐在沙发里,他不出声,只是靠在沙发里,蜷着赤/裸的脚,静静望着窗外的院子。
“在想什么?”苏誉忽然问。
布丁回过神来,他看看苏誉:“在想……经理你都没吃晚饭,我要不要做点吃的给你。”
苏誉笑起来。
“心里不舒服,总不能让胃也不舒服。”布丁继续说,“吃点东西,你会好一些。”
“暂时想不出要吃什么。”苏誉低声道,“来,到我身边来坐。”
布丁依言走过去,挨着苏誉坐下来。
“我是不是挺不像话的?”他突然说,“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发这种脾气。”
布丁摇摇头:“这和年龄无关。我也没觉得经理你做得不对。倒是我自己,有点儿后悔,说话是不是太过头了。”
“你后悔了?”苏誉突然转头看他。
“俗话说,疏不间亲。”布丁的声音有些含混,“我一个外人,夹在你们母子中间指手画脚,总归不像话。”
“你真觉得我和她是‘亲’,和你是‘疏’?”苏誉的语气怪怪的,“你觉得自己该站在她那边?”
“也不是那个意思啊。”布丁叹了口气,认真看着苏誉,“我不会站在她那边的,你母亲那个人,一辈子都改不了,她只能如此了。我是担心,自己今天说那些话太难听。”
他停了停,才又低低的声音道:“我怕伤到经理你。”
过了一会儿,苏誉才伸过手来,轻轻拍了一下布丁的手背。
只是这简单的肌肤相触的动作,布丁却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和你说个笑话吧。”苏誉突然说,“关于我和那女人的。”
苏誉说那女人,却不肯说“我妈”。
“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