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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接下去该怎么办?”做完正事之后的沈淼,舒服的趴在吴六身上,开始问事。
浙东道在董昌治下早已是个空架子,若不是钱镠一派支撑,早已被杨行密之流攻陷,眼下钱镠奉命起兵也不过几月,董昌这边就已支撑乏力。
“攻取越州指日可待,董昌活不了几日了。现在家父和罗夫子的重心不在董昌身上,而在浙东道民生上。”吴六道。
提及浙东道民生,沈淼叹,自回越州后,董昌让沈淼自选掌事,沈淼思及将来之基,便选了农本之事。一接手方才知道,浙东道已经千疮百孔,之前盐税政策,之后的肆意征赋,早已迫使不少百姓向闽南之地逃离,留下的那些勉强耕种,但天灾*交加,已使他们异常窘迫,偏偏浙东道战事又起,粮草不济只能强征,百姓已无活路可言。
“我虽管着户部,但不敢大刀阔斧的变革,一则没有根基,管多了惹人厌;二则不能冒头,会让董昌身边那些死忠萌生董昌死了,还有他儿子可挡一面的期望。可不改,百姓的日子真心难过,我只能稍微缓解,同时盼着你们早日攻城。”沈淼道。
吴六低头凝视沈淼,当真是士别多日,刮目相看。想当初,这是个执拗着凭正理判断人的家伙,固执的不偏听他人,固执的不恶意度人。现在呢,也终于知道,这世上有些事凭着正理是无法解决的,非要以大恶破大患,方才能博得生计。遂道:“你真是变化良多。”
沈淼苦笑:“如此境地,我若再像以前那样缺个心眼,必定被他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吴六心下一动,竟微有些痛惜:“待此间事完,再不让你劳心。”
“待此间事完,我亦不想劳心。”沈淼笑说,“权谋这种事当真不是我谋得来的,我只求放我去田间地头,让浙东道百姓人人丰衣足食就够了。”
“这种苦差事你也抢着干?想不如愿都不行。”吴六笑,继续说攻城,“正式攻城还需些时日,家父毕竟是奉命诏讨,前些日子又封了彭城郡王,攻城前必然要先以劝说为主。而你需做两件事,一是将手头掌握的浙东道农本民情汇总,确保正确和尽量详全,待家父接手浙东道后能立即上手处理。”
“这点放心,我早已在做,一些能实干,有心为浙东道将来打算的官吏,我皆留了心保护。”沈淼道。
吴六拍了沈淼的背以示赞许,然后凝重了神情:“第二比较棘手,眼见着家父即将掌管浙东道,杨行密那边虽有朝廷不得插手的旨意,但绝不会甘心浙东道就这么旁落。浙东浙西两道交处因有我五叔坐镇,杨行密大军过不来,他只得另寻他法。眼下最佳的方法是以他妹,也就是杨行婉之安危为借口,出兵迎回。”
“这个借口倒是不错,杨行婉自董昌自立起便拒不接受后位,杨行密当真违背朝廷的意思过来,朝廷视杨行婉之忠心,断不会深责杨行密。”沈淼评价。
吴六继续道:“虽说不错,但浙东道毕竟家父地盘,兵力足以抗衡杨行密,他若是想取得浙东道,必然得重兵前来。若是重兵,家父上书朝廷,朝廷必然苛责,迎回自己的妹妹何须重兵?所以他必得同时采取另一个方法:即让杨行婉里应外合。让杨行婉控制越州城,率人开城门应诏讨之军,如此一来功劳便尽数是杨家的了。”
“杨行婉自拒绝董昌后,一直被董昌幽禁于别院,我亦时常注意,到目前为止别院里并无动静。”沈淼道。
“无动静是因为她在等人,单凭她一人在这个城里还掀不了太大的浪。”吴六忽然卖关子笑说,“猜猜这次杨行密派了谁过来襄助?”
沈淼摇头:“我不熟悉杨行密猜不到,不过这次的事这么重要,他总不会派杨行峰过来吧。”
吴六回以摇头。
沈淼傻了:“不会吧!”
吴六一笑:“自然不是以杨行峰为主,但他确实跟来了,上回我断他一胳膊,他必然怒极要加倍来讨回,你不能掉以轻心,亦不要太怕他。”
沈淼闻言问了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上回为何只断他一胳膊?”
“上回的事,一则是时机不对,若是杨行峰在那时死了,杨行密便有借口干涉浙东道,轮不到家父奉旨诏讨了;二则杨行峰这个人,还是让你亲自动手比较好。”吴六道。
沈淼愣,他未曾想到吴六还为他留了这么一手。杨行峰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讨厌的人,就连当初狠心处置他的董昌都比这人要好些,能亲自为自己,为多儿,为黄尖坳庄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为柳念郎报仇,真是再好不过了。
吴六自是知道沈淼的想法,笑说:“如此结果方才符合杨行峰,此事你不用过分在意,一切有我,平日只要稍加注意即可。重点把董昌盯好,不能让他被杨行婉蛊惑,同意求助杨家。”
“被你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近日董昌有些奇怪,自一月前,因迟迟无捷报传来,他已逐渐沉迷于酒色,近日竟已到闭门不出之境地,虽说我去,他还见的,但其他人他皆不见,就一心与那几位美人饮酒。”
“那几位美人都是新近来的吗?”吴六问。
沈淼道:“有些是,有些不是,其中有一位异常受宠,我观察了几日发现她并未什么长处,就连容貌都不是出众的,唯一算得上特色的是,她比其他几位都要天真得多,董昌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从不反驳,只管相信。”
“这倒是奇怪,照理说这种天真的人不适合藏什么身份,但现在这种时候还是谨慎些好,我明日便去查查她的身份,你亦多加主意她。”吴六道。
沈淼点头,吴六遂帮沈淼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搂着他哄道:“你睡吧,我待你安睡后再走。”
沈淼知此地毕竟是他的寝宫,外头有重兵,吴六能潜入于他相处这么会实属不易,便乖乖照办,倚着吴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尚未来得及梳洗的沈淼,便被一群大臣给围上了,各个站在正堂里急得团团转,时不时的催促。沈淼只好命侍女飞速为他穿戴整齐,然后走了出来。
大臣们一见他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不外乎还是这么几件事,一是各地陆续战败,二是催粮,三是回了董昌,董昌盛怒将他们骂了出来,之后紧闭殿门再不出来。最终目的自然是让沈淼进去看一看董昌,毕竟那地方只有他能进去。
沈淼知道自己进去其实也没用,董昌已不愿处理,不愿面对,大臣们亦知道,各怀心思的在死马当活马医。于是每天都要上演的闹剧再一次上演。
沈淼推门进入,里头尽是莺歌笑语,见沈淼进入,众人略停了下,待沈淼和善的笑了笑之后,众人复又笑谈。
董昌正卧在一人之膝盖上,正是昨日夜里沈淼和吴六提及的那个女子,女子姓姒。姒氏今日的表情与往常有些不同,见沈淼时不再是天真笑容,而是带上了丝提防。
就在昨日,她忽觉头晕得很,没有食欲,她的一个交好密友见了,忙帮她偷偷请了太医,结果一诊脉,竟是喜脉,她竟已怀有身孕。姒氏十分高兴,女人喜欢孩子是天性,她的密友却忙警告她切勿将此事让旁人知晓,尤其是主母杨氏和董昌之子柳念郎。
前者与董昌成婚多年未孕,十分痛恨那些先她有身孕的女子,百般折磨她们,使其流产或死去;后者现如今是太子,姒氏腹中孩儿对他便是威胁。
姒氏本就无多少心机,一听便觉密友之言正确,便开始提防起来。
沈淼尚未知此事,自然是不解,董昌近日颈椎不太好,依在姒氏膝上便难以再观姒氏脸色,便只是笑对沈淼说:“还是朕的儿好,进来知道让朕高兴,不像他们尽知道给朕添堵。”
“父皇切勿如此说他们,他们多言几句是好事,说明心系我越国。”沈淼说道。
董昌遂笑:“听你这么一说,也确实如此,替我传话出去,嘉奖众卿。”
此时嘉奖要来何用?能决断一些事才是外头那些人想要的,可惜董昌看不透,沈淼亦不会点明,领了董昌的话后便知趣的离去传话了。临走前他亦看了眼姒氏的脸色,那人眼中分明显露着对沈淼的不信任,沈淼愈加奇怪,无缘无故的给出敌意是什么意思?
沈淼奇怪的眼神让姒氏愈加感觉到威胁,当晚就再与密友商议。
密友一听便道:“太子的眼神不善,他八层是知道你的事,要对你下毒手了。”
姒氏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这事不好办!现如今越州城皆是太子掌管,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视之下,除非……”密友故意顿了顿。
姒氏忙问:“除非如何?”见密友不敢说,忙求,“好姐姐,求你救救我。”
密友只得一叹:“这是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既然城里不安全,你就得想办法往城外跑。”
“可城外乱。”姒氏忙道。
“乱才好!”密友解释,“乱会让太子的手顾及不到,而你只要躲好,待一切结束之后再回来,就什么都是你的了。”
“当真?”姒氏有些犹豫,“万一我回来时是陛下宾天,太子当道呢?”
“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密友一笑,“你离去前可留书一封,言是被太子迫害,不得以才离开。以陛下对你的宠爱,他必然盛怒,处置太子。还怎么可能是太子当道?”
“说得有理。”姒氏缓点头。
密友见计谋得逞,忙道:“如今出城需要陛下的钦印,你可知印在何处?若知就想办法寻来盖上,若不知就尽快探听。”
“我知道印在何处,陛下许是在提防太子,并未将印交于太子,而是自己保管,藏于了一处秘密之地。”姒氏笑说。
密友亦笑说:“如此正好,你当速去。”
姒氏忙福了下谢过密友襄助之恩,然后匆匆离去。
待姒氏走远后,她之密友摇头冷笑:“蠢货。”她乃杨行婉手下,以侍妾身份潜伏在董昌身边,一直潜而不动,到几日前方才得到杨行婉之命,让其想办法得到董昌之印开城门。董昌看似颓靡,但沈淼的防范依在,她总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想不到姒氏之事撞了上来。只要哄了姒氏盖了印,之后姒氏会遭遇何种事,她就不管了,左右城破了,也不再是董昌的天下了。
☆、第066章
066
太医自为姒氏把过脉之后一直坐立不安,他知道现今越州城内乱,各方势力斗得厉害。
董昌虽不理事,但这件事若不报,他日出事必然会被问责,弄不好还会赔命。杨行婉虽幽禁在别院,但其母家势力不容小觑,她又向来厌恶董昌的妾室有孕,不报,杨行婉重回后位,也必然会问责。还有太子那边,太子为人不错,但遇上争权夺位之威胁,他必然也会顾忌几分,不报,他日也会被问责。
但若是报,他又当如何报才不得罪各方?
就在太医难以抉择之时,太子忽然传他,太医一听就知道不好,只得被迫做了决定,既然是太子先找上他的,那便先告知太子吧。
沈淼也是偶然得人报,言姒氏有一密友,昨日借她的名号为姒氏传了太医,太医回院后便请假回家,闭门不出。沈淼觉得有些蹊跷,便传了人来见。
结果一见便得了姒氏怀孕这个消息,他顿时明白太医闭门不出的原因,并未说破其心思,只责了他失职:“这种事怎可瞒而不报?万一出了事,谁替你担当?”
太医一时摸不透沈淼的意思,对方的话听起来竟像是正经责其责任,而不是存了小心思,便试探了句:“姒夫人是偷着着人让臣看的,看完亦叮嘱了臣,臣虽知此举不妥,但一时也不敢忤逆。”
“这是什么话?事关陛下的子嗣,你也这么糊涂得来?再说了眼下越州城里,除却陛下,还有谁能护她万全?凭她自己是绝无可能的。”沈淼道。
太医忙附和:“是,太子说得对。”
“你且速与我去陛下那,将实情呈上,是否责罚由陛下定夺。”沈淼道。
太医一愣,奇怪看沈淼,这位太子还真要直说此事?他就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沈淼暗叹,还好他所处的并不是真正皇权牢固的皇室,若换作那种太子,遇上这种事必然掂量几分。他已知董昌败事,壳子里又早已不是董昌真正的儿子,他根本不会将这点子嗣放在眼里,甚至只单纯的将其视为一个生命,他无法保证将来如何,但触手可及之处他定不会害这个生命。
便道:“不要乱想,只管尽你的本分就是。”
太医闻言羞愧,他确实越界了,肆意揣度了上位者们的心思,便忙跟着沈淼去了董昌殿内。
董昌业已安寝,今日侍寝的是另一位夫人,不是姒氏,听闻沈淼忽然到来,董昌起先是不爽的,但思及他这个儿子自来越州城之后就安守本分,从无深夜来扰的举动,此番破例,必然是有重要的事,便披了衣服,让人进来。
沈淼解释了自己深夜来访的原因,又让太医陈述了姒氏的情况。
董昌并未如沈淼想象中那般喜悦,听完之后只例行其事封赏了姒氏,又责了下太医延误之错,最后道:“今后姒氏的身子由你调养,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太医唯唯诺诺点头,提了句:“姒夫人身体孱弱,最近又劳累,还望陛下让其多休养,也多去看看她,孕期的心情最为重要。”
董昌点了点头,想起了件事,对宦官道:“朕方才就寝前依稀记得姒氏来过,那时未知她有孕,自己又乏了想歇息,就未和她言语什么,你去下她宫里,替朕安抚她几句。”
宦官遂领命离去,沈淼见此事已了,便也不再停留,和董昌小言了几句便准备离开,不想还未出门,方才离去的宦官就匆匆慌张赶回:“陛下,不好了,姒夫人不再宫里,奴家寻了夫人宫里的宫女问话,宫女说夫人天黑后去了陛下宫里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她们皆以为陛下留夫人侍寝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沈淼和董昌同时道,前者是确切关心,后者则是沉声怒,前者完全在状态外,后者竟……若有所指。
太医当即跪地陈述:“臣自昨日诊得喜脉之后,便立即归家,闭门不出,待太子召我前来,臣才道明真相。”
沈淼一听就觉不对,太医的话将姒氏失踪的矛头指向了他,当即辩解:“我招你前来问明真相后,当即来了陛下的殿里,我若是要动手脚,如此短时间如何准备?与其查我,还不如去查昨日帮姒夫人代请太医的那人。”
董昌当即道:“把那人给我找来。”
宦官又匆忙离去,不多时神色更为慌张的跑进来:“陛下,那女子已死在自己房里。”
沈淼神色凝重,暗道不好,着人的道了。
董昌则怒看沈淼,还是沉声问:“怎么回事?”
沈淼只得跪地道:“儿臣不知。”
“不知?”董昌冷哼,“那你为何无缘无故去找太医?或是说为何无缘无故盯着姒氏?”
“盯着她的人不止是我,想拿她做文章的人也不在少数。此刻我无法辩解,手头亦无证据可证明清白。但这件事若是有心之人为之,终会有个结果,只要假以时日耐心等待,必然能找出真凶。”沈淼道。
董昌怒:“假以时日?假以时日姒氏是否还活着都不一定!”
“试图利用姒氏的人怎会舍得她死?”沈淼反问,言下之意,待婴儿出生,除掉董昌与他,借婴儿而治越国才是这些人的终极目的。
“此事若是他人做的,必然这个想法,若是你做的,就未必这个想法了。”董昌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