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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承云发现大家都在为红头发的小子加油,认为他们做得有些过了,不禁跳下长凳,想过去拉架。
没等他迈腿,胜负很快就分出来了。先出手的红头发在郭承云印象中打架无往不利,谁知道却出乎意料地落败了。
那些人纷纷发出嘘声,说着“果然是这样”、“太不争气了”、“没意思”。
郭承云听着这些人的评论,不由嘴角微抽,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以为黑头发的会输?忍不住对比打架两人的块头,反复确认自己的眼睛不是长歪了。
似乎是被这一事件败了气氛,那群踢球的人不久后就一哄而散,剩下郭承云一个人依然要等待段寓希。
不,严格来说那里不止他一个,那个打赢了的家伙也还在。
郭承云在脑海中预演今天的晚餐,不过着实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等他从神游中回过神来,那个打赢的黑发家伙已经站在旁边,拿着一个摩卡蛋糕递向郭承云。
郭承云一看到那人在球场上摸爬滚打弄出来的大花脸,立刻嫌恶地撇开脸拒绝。
黑发家伙把蛋糕三两下吃完,背着包走掉。
郭承云继续等段寓希。在连打了几个呵欠,脑袋快要耷拉下去以后,有人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
他以为自己在等的人来了,可抬头一看竟然还是刚才那家伙,手里重新拿着一个摩卡蛋糕。
区别是他在旁边的小屋里冲过澡洗过头,穿着一身雪白的T恤和灰色的运动裤,浑身散发着让人精神一振的香味。
就像是在给郭承云走错的人生再做一次抉择的机会。
这个人该说是执着,还是说狡猾?
“糕点师明天起要换人。下次不会是这个味道,你想清楚。”
这话令郭承云诧异,这人观察过自己最近的喜好?
郭承云琢磨着,这人的执着与狡猾的比例大概是1比4(或者更悬殊),何况还是个打架好手,绝对不好对付。经过利弊权衡,郭承云勉强决定接受对方的强制推销,铁青着脸接过蛋糕。
在郭承云咬下第一口时,没料到对面那混蛋笑了。
那笑脸有些明媚,却摆脱不掉抑郁之气,就像浓雾遮盖的海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
郭承云看得有点眼花。
这人似乎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刚做了个“我”的口型,郭承云就止住了动摇的心思,毫不客气地把蛋糕塞回对方手里。
对方的笑脸瞬间僵硬,仿佛受到了巨大打击,盯着手中被退货的蛋糕看了半天,没办法只好再次自己吃起来,表情里带着些自暴自弃。
郭承云忍不住想,那上面可是有一个陌生人的口水,他不恶心?
黑头发的家伙暴殄天物地啃着那个蛋糕,发现郭承云在看他,眉眼忽然一弯,神色似乎颇为得意,有点像郭承云以前养的小狼的人形版。
那时候小狼在凛冽的大雪中长途奔袭,苦哈哈地蹲坐在他跟前喘大气,虽然狼本不该有表情,弯曲的嘴角却像是在笑。
段寓希在这个时候来了,送郭承云回家。郭承云转头冲着那个黑头发的家伙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头发的家伙若有所思地看着郭承云。
段寓希拽了郭承云一把,边走边说:“我去帮你说服你家里,给你办入学手续怎么样?”,没多久就话锋一转,兴冲冲地说他准备回中国,问郭承云德国还有什么劲爆的特产可以带给他弟。看段寓希在分别之际竟然如此兴奋,郭承云心里酸得不行,懒得理他。
走出去很长一段路,郭承云猛然回头,长凳边上那抹已然模糊的人影,忽然朝郭承云的方向走了几步,步伐中带着仓皇。
郭承云想起自己被母亲带离深山的时候,小狼在越野车后面追赶,直到筋疲力尽,却仍在郭承云视线的尽头艰难地迈步,最后被漫天的风雪淹没,埋进记忆的深处。
为了止住心中凄凉的痛楚,郭承云果断用指甲掐进左手手腕。
“别掐了。”段寓希发现了郭承云的异常,担忧地掰开他的两手,查看左手腕上那个被他用新伤旧伤覆盖得面目全非的疤痕。
“我明天去买特产的时候,顺便买个手镯或者手表给你挡挡怎么样?”
郭承云没有应声,独自陷入了思索。从与小狼别离的那一刻起,郭承云给自己制定了今后的行事法则:
要么死赖着不走,要么走了不回头。
他大方承认自己对某名混混有了好感,那初升朝阳般的一笑,美好到足以触发记忆中的黑暗。
所以他决定从明天起开始观察,到底是死赖上去,还是不再回头。
第二天。
“皓哥今天怎么不去踢球?”欧阳明哲随口打了声招呼,坐在张清皓和何新成旁边。
张清皓不吱声,继续埋头写作业。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支楞着,似乎出门前没有打理好,眼睛上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欧阳明哲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何新成。皓哥他居然在写作业!!
“你听他说过了吗?”何新成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指指“用功”的张清皓。
“说什么?”看何新成一脸神秘,欧阳明哲就知道有猛料。
“他今天没去踢球的原因。”
“啥原因?”
“他说昨天他买了个蛋糕去献给御姐,被拒绝了。这还不算,他又买了一个,结果被二次拒绝了。他就觉得自己简直丢人到了极点,所以不愿意再去那边露脸了。”
欧阳明哲正在喝水,不争气地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他一面咳嗽一面说:“你给女汉子送蛋糕?……啊不对,好像她真的很爱。”
张清皓听到欧阳明哲喷水的声音,终于抬头,对正在闲言碎语的二人刺了一记眼刀,耳根都红了。
“为什么皓哥要拐着弯子献殷勤?直接过去说‘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不行吗?”欧阳明哲疑惑地看着张清皓。
何新成在欧阳明哲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么直白行不通,万一被拒绝,就没机会了。我猜他是故意踢球过去,吸引人注意,然后找借口献殷勤。”
“……不是,”张清皓被噎了一下,“我见她顾着吃东西,看都不看我,心里不爽,就想吓唬她。”
“你比欧阳明哲想象的更不堪,你是喜欢揪女生小辫的小学生吗?”何新成扶额。
张清皓的注意力回到那本乱七八糟的作业本上,过了半晌,用几乎微不可见的幅度摇头。
若不是习惯把事情憋在心里,其实张清皓想说,他们口中的御姐,其实是男的。所以何新成之前说美人有个指腹为婚的对象段寓希,真相有待核实。
张清皓把段寓希排除出情敌范围后,心安理得地摆出一副严肃脸:“踢球去。”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通的?之前不是死活不愿再去踢球来着?”欧阳明哲完全无语了。
☆、天上掉下张弟弟(三)
段寓希回了中国一趟,带来了他的弟弟段驭鸿。
郭承云听闻后精神振奋,好家伙,让他瞧瞧这个让段寓希神魂颠倒的“弟弟”是何方神圣?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段寓希的弟弟看上去性格平庸,段寓希叫他坐在长凳上陪郭承云看球,他就照做了,后来何新成也过来,人一多就产生了聊天的气氛。
段驭鸿望着段寓希离去的背影,几次想要从长凳上跳起来跟上去。郭承云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定:“你别总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你哥,傻叉一样。”
“你嫉妒我。”
郭承云被他质疑得差点气结。何新成帮他做了补充:“你哥脾气很差,你受得了?他平时打不打你。”
“我是他弟弟,他打谁都不会打我。”
“那又怎样,兄弟关系能当饭吃?”郭承云嘴里奚落着,心里却蠢蠢欲动,如果“弟弟”这玩意真那么好使,他也想弄一个来,像羊尾巴似的天天拴在自己裤腰带,不,裙腰带后面。
段驭鸿是个书虫,平时看着呆,一旦开口,道理一套一套的,还夹着特别文艺的词:“我们是相同的爸妈生的,是世上仅有的两个流着几乎一样的血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分担困难和分享快乐。我是另一个他,我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是上天赐给他的奇迹。”
福分?奇迹?郭承云更为向往了。
何新成不信,问:“都到奇迹的份上了?”
“为什么不是奇迹。恋人和夫妻可以换,但是地球上几十亿人口里面,只有这一个是我最亲爱的哥哥。我们之间的联系是从生下来就被赋予的,并且延续一辈子。”
段驭鸿形容得太夸张,造成了冷场。半晌后郭承云说:“照你这么讲,简直是天生一对,不配成一对简直天理不容。”
“……”何新成和段驭鸿同时哑火,你的想法才是天理不容好吗!
郭承云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社会常识:“要是我有个妹……弟弟,我和他定娃娃亲那多完美,一辈子都在一起。”他差点忘了自己正在乔装女生。
段驭鸿正色道:“那可不行,这种关系道德和法律都不承认,出去会像过街老鼠一样被指指点点,人人喊打不说,工作也要丢掉,生出来的小孩也是畸形儿。老天爷已经赐给了你那么多,你不能要求更多了。”
“后果那么大单?那没办法了。”郭承云表示惋惜,不过仍旧对段家兄弟的关系心存羡慕。
受了“恩爱”的段寓希和段驭鸿的影响,郭承云那阵子非常热衷于求到一个弟弟。
让母亲再生一个是没戏了,他父亲早就抛弃了娘俩。
“那就只能求祖宗,让天上掉下个林弟弟了。”段寓希专注地看段驭鸿浇花,还得意地在自己弟弟头上摸了一把。在自己弟弟面前,他一改以前留给郭承云的古板印象。
段驭鸿嫌老哥碍事,把他推开:“别闹。”
“其实我小时候拜祖宗的时候求的是妹妹你信么,要一个前后都翘的,”段寓希嬉皮笑脸地说,“但是佛祖误解了我说的话,结果盼来了你这么个带把儿的货。好吧,是前后都翘没错。”
家里的祖先祠堂是香火不断的。从那次跟段家兄弟交谈后,每天早晨,家教松散没人管束的郭承云都会趁人没注意,带着各种供品偷溜到祠堂里面,为祖先们伺候早膳,待他觉得祖宗们酒足饭饱后,就抽一把崭新的檀香,开始许愿。
“亲爱的祖宗们,还请今年赐我一个弟弟。”郭承云双手合十,在心里不停地默念。
“请祖宗们放心,只要他对我有一分好,我就会对他十分好。”
老祖宗的办事效率高得令人瞠目结舌,没多久就显灵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拦在郭承云面前,身后跟着数名郭家的黑西装保镖,自己却一身便装,反衬得派头十足。他对郭承云说,你母亲从今年开始没空带你,段寓希也要升学了,实在没办法只好让你到你弟弟家寄住。
“弟弟?”郭承云的大脑当场当机,“哪冒出来的。”
郭承云对这场寻亲毫无准备,维持着当机状态被两个保镖推进小车里,夹在后排中间。
他强烈要求回去换男装,却被保镖们堵住车门,说赶时间。
郭承云扒拉着一身皮裙,在赤膊上阵和扮姐姐之间天人交战。
气度不凡的便衣男人坐在副驾大致讲了一下情况,希望郭承云收敛一点,弟弟的情况和他相差较多,爸妈不跟他住一起,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希望郭承云要有个懂事样子,不要对自己的弟弟颐指气使。
郭承云的脸抽搐了一下。什么叫颐指气使,合着他平时在下人心中就这形象?
“还有,你们的妈不是同一个,你平时讲话注意着点。”
郭承云兴高采烈的脸瞬间垮下来,搞什么啊,半吊子兄弟?
像是在安慰郭承云,便衣男说道:“从父亲一方继承来的血缘,对于家族来说就是一切,母亲一方的血缘是无关紧要的。”
郭承云心想反正聊胜于无,也算是个亲弟弟,开始猜想自己的弟弟是个怎样的人:“什么长相?”
“顺眼。”“如果打扮一下应该还行。”两边的黑衣男子回答得很爽快。
“叫什么。”
“Philipp von Kaiser 。”
这莫名其妙的德文名如同当头一棒,郭承云脑中立刻浮现出金色卷毛,一脸欠扁的洋人。
“菲利普·冯·凯撒?好装逼的姓氏。”郭承云一个头两个大。
便衣男心中吐槽:少当家刚来德国,不了解德语,否则他就不会认为最装逼的部分是姓氏了。
“中文名有没有。”郭承云问。
“有,在德国不常用,叫张清皓。”
“太长了,我先记住他姓张就得了,”郭承云挥挥手,手突然停在半空中僵住了,“我去,他怎么不姓郭?”
“你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不姓张,”左边的黑西装耸耸肩,“你是跟母亲姓的。”
郭承云哼了一声,敢情这弟弟是正牌货,于是他这个野种要去高攀别人?免了吧。
“现在是去他家?”
“去学校,你弟弟的手下说他去那有事。”
“今天周六,他去学校能有什么事?”郭承云疑心重,问道。
没人回答他。
车开到学校外围停好,郭承云急不可耐地钻出车门,脑袋咚的一声磕在车顶上,心中直犯嘀咕,小爷我居然会紧张。
呸,我会怕一个小屁孩!
某个下人模样的男人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护送郭承云的男子们说:“少、少当家的弟弟,不、不见了。”
郭承云心说,果然有鬼吧。
“没关系,去偏僻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一个黑西装说。
郭承云无端地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寒意。
他不清楚身边有问题的人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决定先按兵不动,边走边观察着这些人,等他们露出马脚。
不知走了多远,前头探路的下人在一个狭窄的巷子口停住脚步。
郭承云闻着空气中飘着的血腥味儿,走过小巷的拐角,就看见满墙满地的鲜血和脑浆,巷子里死了一地的小混混,人数少说有十三四个,有的死于刀伤,有的是脑袋被磕在墙上撞死。
这样的场景虽然令人作呕,但是母亲混黑道,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不是说找我弟,带我来看死人是几个意思?”郭承云看出那个疑为内鬼的黑西装变了脸色,拽过他冷笑道,“还是你想说,这些人本来是活的?”
那个黑西装张嘴想辩解,郭承云掏出枪,伸进他张开的嘴里,“轰”一声把他的头打开了花。
“你应该留活的绑回去,现在你连幕后主使是谁都不知道了。”便衣男说。
“我没那么敬业。”
郭承云其实是故意的,如果软禁他的郭家倒了,最开心的人算他一个。他从不逃跑,而是扮演着贪图享乐的熊孩子形象。因为一旦被抓回,被永远禁足都是轻的。
解决掉内鬼,郭承云径自往前走,想从那些死人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我到底有没有弟弟。”郭承云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着刚才声称要带他找弟弟的便衣男。
“有,而且他手下真的说过他在这里。”便衣男无奈地摊手回答。
郭承云用眼睛的余光搜寻了一阵,发现了一对半睁着的暗红色眼睛,不由得心中一惊,红眼睛的是什么人种?
那是一群青年混混中唯一的少年,趴在两米开外的一个矮箱子上,右手攀着箱子上沿,鲜血直流的左手无力地拖在地上,手边有把小刀躺在血泊里。此刻正双目无神地看着郭承云,一动不动。
眼睛睁着,要么是死了,要么就一直都是醒的?
那个人,仔细一看不就是……给他送过蛋糕那个踢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