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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很忧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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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问毕常图什么呢?毕常勉强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那人是他的骨他的血,是他的绝口不提,是他的万古长夜。那人就该登上九重天阙,就该位列仙班,就该青史,就该百世。他情愿零落成泥,情愿粉身碎骨,情愿万劫不复,情愿痛彻心扉,只不愿那人有一丁点勉强。
  可他成日孤魂野鬼般四处晃荡,就觉得冷得慌,就想找点什么依傍下。薛慕愿意收留他,他就怎么都不愿放手了。他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自己不厚道,可他孤单怕了,他得寻点寄托,薛慕就是他的寄托,薛慕不能走。他越是觉得对不住薛慕,便对他越好。薛慕心软得很,他对薛慕越好,薛慕便越挣不脱他。
  有时候甚至他还有些理直气壮,他是退而求其次,薛慕难道不是?没有挚爱,有个差不多爱,也就可以了。他对薛慕来说也就是个大差不差罢了。有的人宁缺毋滥,宁折不弯,宁玉碎不瓦全,可他不是这样的人,薛慕也不是。说到底薛慕和他是一种人。只是薛慕离了他照样生龙活虎,他离了薛慕便只能做回行尸走肉,所以薛慕不能走。
  薛慕要和他壁垒分明,他就偏要搅混水,越混越好。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些时日他感受到了薛慕的动摇,他不动声色。深秋时节薛慕又押了趟镖,回来时风尘仆仆,毕常整治了一桌的好菜,给他接风。薛慕不是能硬下心肠的人,加上出门一趟,开阔不少,对于细枝末节也就不大在意,于是便没有拂他的意。
  那夜月色皎洁,空气中浮动着隐隐的桂花甜香。院外小巷中有小童追逐打闹之声,间或几声犬吠。两人推杯换盏,薛慕给他讲些途中趣事,他含笑听着,时而给薛慕添酒。后来他也喝多了,呛了酒,快把肺咳出来了,那种极寒极冷的感觉从心头向四周扩散,他可怜兮兮地拉住薛慕手,充满希冀地问,“你可愿与我岁岁年年?”
  薛慕眼底闪过犹豫,毕常冷得手抖,死死地握住薛慕手腕,汲取那一点温度,他见薛慕带着一丝怜悯望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毕常觉得自己的血热了起来,他感受着薛慕温热的皮肤,心里想着,希望薛慕永远,永远不要遇到挚爱。
  永远不要。
  

  ☆、六

  往后的数年里,薛慕不时扪心自问,当初究竟为何要答应?
  对毕常而言,他心里那人自然是人生至好的风景,他最深沉的感情,最浓烈的爱意,全都耗在了那人身上。花最娇艳月最圆,酒至最酣畅之处,便是最好,往后多少良辰美景,多少风月,也不过是托月的云,照花的镜。
  最好的花,最圆的月,既然留不住,毕常便将它刻在心底。往后花照折,月照赏,正好遇到一朵喜欢的,也要试着把它留下。
  薛慕就是那正好被留下的倒霉蛋。
  可能是因为于感情一事尚无经验,可能是误把同情当做怜爱,可能是因着对前路的迷茫,也可能真的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欢,但是说来说去,终究还是一时糊涂。
  于是后来他便后悔了。
  虽然毕常对他百依百顺,虽然日子看似和乐美满,虽然毕常一副前尘尽逝的模样,但薛慕终究不痛快,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不对劲儿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了后悔。
  当这样后悔的感觉越来越浓厚的时候,薛慕开始警觉,心知照这样发展下去,悔恨迟早变怨怼,两人相伴几年,没有深情,至少还有厚谊。做不了爱侣做朋友也成,若是不行,那最多也就是相忘于江湖罢了,总之是不该反目成仇的。
  于是薛慕便提了分手。
  毕常自然是不答应的。薛慕打定主意要分,又做不出赶人的恶态,便将贵重财物留下,自己带了些散碎银两用作盘缠,收拾了包袱便要离开。哪知薛慕走,毕常便跟着走,亦步亦趋,黏得死紧。薛慕习武之人,脚程颇快,途中又刻意使用轻功,想要甩脱毕常,但架不住毕常全副心神放在他身上,薛慕稍一提气,他便死死抓住薛慕胳膊,跟个称砣似的。薛慕冷着脸拖他走了小半月,最后憋着一股气回了御剑城。
  第一次没分成,薛慕得了教训,第二次便悄悄收拾包袱,留了封信笺,趁夜走人。薛慕一路上颇为怡然,游山玩水,乐不思蜀。可惜没能乐呵几日,便被他师父薛衍气冲冲地绑了回去。
  原来这薛慕摸黑遁走,毕常无头苍蝇似的找了半天,发现人跑没影儿了,急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某日正消沉时突然灵光乍现,想到薛慕还有个师父扎根在御剑山庄,顿时喜不自胜。秉持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和尚师傅的坚定信念,毕常背着个小包包来到了御剑山庄,以徒婿自称,求师父替他主持公道。
  薛衍懒得理他这些破事儿,敷衍两句就想打发人走。毕常岂是那么好打发的,于是便以一种坚毅的姿态扎根于薛衍门前,神态悲戚,薛衍同门成日指指点点,流言越传越离谱,最后变成了薛衍玩弄良家妇男,始乱终弃,被人找上门来。薛衍气结,把人踢到庄外。毕常便解下腰带在山庄门外投缳上吊,被人救下后,此事便被捅到了庄主面前。庄主问明原委,被毕常一番深情打动,开了金口要让薛衍帮他追回爱人。薛衍一个头两个大,只盼能尽早送走这尊瘟神,便亲自出手逮人,薛慕一脸懵逼地被他师父五花大绑拎了回来,丢给毕常,而后将两人轰出门去让他们自行了断。
  再往后,薛慕但凡有一丁点儿闪人的苗头,毕常立马三尺白绫往房梁上一抛。薛慕看他这么闹了几场,火气上来了,心说就不信你还真能吊死自个儿,铁青着脸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一看,差点儿吓一跟头。毕常说上吊就上吊,一点儿不带含糊的。薛慕回头时,毕常已经踢翻了垫脚的板凳,脖子挂在白绫上,脸色紫涨,痛苦难当,薛慕若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几月回来就能看见一具风干的尸体。
  毕常也不是真想寻死,他就是在赌,拿命来赌,赌薛慕会回头,赌薛慕会心软,赌薛慕对他并不是全不在意。不管这在意是爱意还是同情,又或者仅仅是朋友之谊,都没关系,总之现在他赌赢了,薛慕走不掉了,薛慕要留在他身边。
  薛慕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谓烈女怕缠郎,铁了心的拗不过不要命的,总之往后他便歇了这分手的心思,心想就这样了吧。
  毕常那笔筒也被他锁在了柜子里,也不拿出来睹物思人了,薛慕就当没事回事儿,两人对付着又过了一年。
  薛慕跟毕常在这边厢折腾,苏帷那边也没闲着。
  苏帷和毕常翻脸之后,便彻底放飞自我了。之前虽然也有些花边桃色,但多是月下梢头的佳话,姑娘赠我金钗粉帕,我赠姑娘诗文书画。放飞自我后,苏帷便风流薄性了几年,听闻碾碎了不少佳人芳心。
  薛慕和毕常凑到一处后,去个茶馆就能听到苏公子一掷千金成了名妓柳如梦的入幕之宾这样的消息,回家又看到毕常对着那笔筒神思恍惚,就觉得这两人若能凑成一对儿那必定是天作之合,一个在家祸害他薛慕,一个在外祸害天下苍生。
  苏帷生冷不忌地折腾了几年,估计是折腾腻味了,后来便消停了下来。等薛慕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好久没听到苏帷的风流传言了。
  当时薛慕已经被毕常动不动撒白绫的行为给吓瓷实了,心里丧气得很,听听苏帷的八卦已经成为了他人生为数不多的趣味之一,突然苏帷老实了下来,他就觉得不开心了,好像自己的娱乐活动被人生生叫停了一样。
  薛慕对苏帷的感觉其实很复杂。
  毕常心里对苏帷念念不忘,苏帷长长久久地扎根于他和毕常之间让他膈应,但他膈应的不是苏帷,而是毕常。
  苏帷做事痛快,说分手就分手,一点不拖泥带水。反是毕常,真心放不下苏帷吧,那就去把人追回来呀,成天跟他这儿磨磨唧唧不分手,完了夜深人静时分又对着个笔筒迎风流泪,这是什么道理?
  若是没这些情感纠葛,薛慕挺愿意和苏帷交个朋友的。一则,苏帷这人,个性鲜明,爱恨激烈,一身的少年意气,正是薛慕欣赏的类型。若是能得仗剑江湖,载酒而行,苏帷就是毕常能想到的最佳旅伴。
  二则,毕常心心念念苏帷,薛慕就不由自主地思考,苏帷真有那么好,真就那么让人放不下?想来想去,把苏帷所有的信息都整合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这苏帷还真是哪儿哪儿都好,毕常放不下他,实属正常。
  毕常想苏帷想魔怔了,薛慕觉得自己也跟着魔怔了,魔怔得一段时间没听到苏帷消息,就忍不住出外打听。
  谁知刚出院门,一眼瞥见苏帷站在小巷尽头,见到自己一愣,神色有片刻窘迫,那丝窘迫转瞬即逝,而后便是一脸淡定,对自己点头为礼。
  薛慕本是要出门听人八卦的,结果遇上了正主,陡然间也是一愣。见苏帷对自己点头,立刻也回了一礼。正思量该说些什么,就见苏帷抬步离去,消失在了小巷拐角。
  薛慕心说看来苏帷对毕常也不是毫无情意,此番前来恐怕是想远远看毕常一眼,以解相思。只是若是相思,当初又为何分得决绝?若是相思,这些时日又为何流连花丛?
  薛慕也没心思外出打听了,带着满腹疑问回了小院,一回房正看到毕常愣愣地对着那笔筒出神,见薛慕回来,慌忙往桌子下藏。
  薛慕顿时无语问苍天,一个在小巷里默默凝视,一个在卧房里睹物思人。
  我拜托你们赶快终成眷属好不好!!!!
  其实这事倒是薛慕误会苏帷了。
  苏帷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对毕常旧情难忘,而是因为——八卦,和薛慕探听他花边消息一样的八卦。
  苏帷满江湖浪荡了几年后,突然听闻那被他痛甩的毕常找了个人新人接手,甜甜蜜蜜过起了小日子。一时兴起,就打算来看看是哪位仁兄襟怀如此广阔。到得御剑城,听了手下的报告,知道那倒霉蛋是薛慕,还愣了一愣。
  他和薛慕仅有几面之缘。印象中薛慕这人虽然性子规规矩矩寡寡淡淡,但那张脸长得可一点也不寡淡呀。真真是面如敷粉色若春晓,容貌鲜妍得紧。况且练武之人,身形颀长紧实,那鲜妍中还有几分精悍,显得煞是夺目。
  苏帷摇着折扇,眯着眼睛,入神地想着,薛慕配毕常,简直浪费!
  

  ☆、七

  苏帷一边叹息着好白菜被猪拱了,一边带着一颗围观失足妇女的八卦之心,来到薛慕小院旁。
  到得院旁,苏帷突然犯了难。
  一路上只顾着乘兴而来,竟忘了给自己寻个合情合理的缘由。毕竟经年未通音讯,况且自己和薛慕不过数面之缘,和毕常呢,分得又不大好看,就这么贸贸然上门,显然有失礼数。若是被人客客气气请了出来,碰一鼻子灰,那滋味儿怕是酸爽之至。
  要不就装作前嫌已释,此行是专程来一笑泯恩仇的?
  苏帷撇了撇嘴,太酸!
  反正来都来了,要不就直接扒人墙头上瞧上一眼?正思量间,薛慕开门往外走,一抬眼就跟苏帷打了个照面。对着那清清亮亮的眼,苏帷就觉得自己看人笑话的心思败露了出来,心里生出了片刻窘迫之意,于是稍稍致意后便匆匆离去。
  薛慕这边白日里见了苏帷,夜里就有些别扭。
  毕常对苏帷确是情深刻骨,苏帷似是也对他旧情难忘。这两人演着这相思相望不相亲的戏码,倒像是自己在中间横插了一杠子,闹得人不能团聚了。
  薛慕想来想去觉得腻心得很,夜里毕常穿着里衣,半躺在榻上让他早些歇息时,他就别扭得慌,这别扭真是从脚底板直窜上了头发丝儿,闹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毕常握了下他的手,他就浑身汗毛直竖。
  毕常见他浑身不自在,想是白日里看到他对着笔筒追思惹的,于是暗暗下了决心,往后还得把那物事锁进柜子里,心里如何思量不提,只是不能提溜着在他眼前晃荡,免得惹他不痛快。
  打定了主意,便想着如何温言体贴一番,先将今日这疙瘩抹了过去。
  哪知此次薛慕别扭得格外持久,毕常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了两大杯凉茶,薛慕仍然无动于衷,只默默拾掇着衣物要到厢房去睡。
  毕常心道,薛慕别扭至此,莫不是翻了醋坛子?想想又觉可笑,两人在一起几年,要醋早醋了,还能拖到现在?
  若是薛慕知晓他当下的想法,必定是要夸他甚有自知之明的。
  薛慕确实也不是吃醋了。
  他就是觉得膈应,虽然两人在一起的这些时日他也没少膈应,但今天膈应得尤为不同。
  毕常在那边口唇翻飞,絮絮叨叨讲着自己对他多重要,他多喜欢自己,他一片真心多么日月可鉴,往日薛慕就当听个乐呵,毕常半真半假地说着,他就半真半假地应和着。
  可今天听着听着,薛慕眼神就失了焦,眼前烛光中毕常的脸,就变成了苏帷阳光下月白的长袍。
  白日里见到苏帷时,他墨色长发半束,身形颀长挺拔,宽袍大袖,临走前扬起的衣摆都似乎带着点魏晋名士的风流气度。
  五陵年少,芝兰玉树。
  毕常栽得也不算冤。
  栽得不算冤的毕常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笑道:“快回魂呐!”
  薛慕回过身来,眨了眨眼睛,“你早些歇息吧。”边说便抱着衣物被褥往门外走去。
  毕常见薛慕走得坚决,此刻又是夜深人静时分,便不欲再纠缠,只想着明日里格外做小伏低些,把人哄得心气顺畅了,往后接着好生过日子。
  披衣起身,透过窗影见薛慕铺床理被,而后屋内灯熄火灭,一片黑暗。于是便也回身扇熄了烛火,入了梦乡。
  毕常本以为薛慕只是一时心气不顺,自己只要如往常一般厚着脸皮处处陪着小心,过得三五日,自然云开月明。
  哪知薛慕这次不知是吃了什么称砣,总之是铁了心要和他划清界限。
  至少是划清一定程度上的界限。
  无论毕常如何软磨硬泡,薛慕就是死不松口,毕常至此再没能近得了薛慕的身。毕常和他谈夫夫同房天经地义,他就和毕常讨论分手的可行性,总之最后两人各退了一步,一人一间房,仍旧搭伙过日子,仍旧相敬如宾。
  坚持了良久总算获得了独自入眠的权利,薛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兴之所至的一次到访,闹得毕常这边一地鸡毛这件事,苏帷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了,也必定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的。
  那天偶遇薛慕之后,苏帷便收了看人笑话的心思。薛慕这样一个大好青年,入了毕常那火坑,着实可惜,可惜。
  苏帷似模似样地寻思着,相逢即是有缘,有缘之人落入魔爪脱身不得,自己帮衬一二,原是应分。
  思及此处,苏帷颇为愉悦。
  其实苏帷一开始对薛慕的印象说不上好。
  他初见薛慕,是在和毕常游历之时。当日他和毕常正在官道上晃悠,见前头不远处一队车马,装着货物的车上竖着一杆旗,上面一个大大的“镖”字。
  走得更近些,见队尾一人身骑骏马,黑衣黑发,背脊劲瘦。似是察觉身后有马蹄声息,便转身察看。
  那人一转身,苏帷竟愣了片刻。
  好相貌,真正的好相貌。
  苏帷自诩也是见多识广的,好皮相见过不少,但好到这种程度的,却也是少见。
  正待细细观察那人眉眼时,身旁毕常惊喜道,“薛慕!你是薛慕!”
  薛慕掉转马头回身,认出是毕常苏帷,于是下马寒暄。后来三人在旅店厢房推杯换盏,薛慕对毕常随意亲热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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