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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病房门外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少年，“我可以进来吗？”
“原来是你。进藤光啊。”行洋抬起头，眼神深邃，“进来吧。”
“塔矢亮，他，没事吧，”进藤看着脸色苍白，不省人事的小亮，心生怜惜。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所伤，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行洋在沙发上坐下，“不过你还惦记着我家小亮，让我感到意外也挺高兴。”
“闲大人出手也太狠了，差点棋坛就要葬送一位年轻公子，”进藤光在心里与佐为交流，“佐为你也是一千岁的老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认真。如果塔矢亮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会惴惴不安的。”
“阿光你放心，闲大人自有分寸。为了摆脱这孩子的疯狂迷恋，闲大人才出此下策的啊。”佐为平静的脸上也透出丝丝担忧，“真心希望这孩子没有卷进这场原不相干的事情之中。”
“你们两个就不怕塔矢亮醒了把红玛丽亚是吸血鬼的事情讲出去嘛！”
“讲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的，毕竟红玛丽亚身后有那么厉害的家族撑腰。就算是在平安朝，也没人相信有吸血鬼的存在。”
“进藤，”行洋的眼神忽然之间就锁定了眼前的少年，“有机会跟我下一把围棋吧，毕竟能有实力赢我儿子的同龄人，你还是第一个。”
“这个，这个，”进藤面露难色，因为赢了塔矢亮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佐为啊，“我只是侥幸赢了塔矢亮，我的能力，并不在他之上。”进藤只好如此解释。
“绝不是侥幸，自然而然，你的棋路好像从上往下，俯视着眼下这个世界一般。”
“佐为，你听见了吗？塔矢的父亲在夸你呢。他可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厉害的角色了。”
“阿光你就接受他的邀请好了，能与最厉害的人对局才能有进步啊，别怕，因为不是在今天，以后你也会和他正面交锋的。”
“那么，还请名人先生多多指教了。”进藤光低下头深深鞠躬。
塔矢家中。
如果说塔矢亮是正在成长的狮子，那么塔矢行洋绝对就是老当益壮的猛龙。这种作为日本顶尖棋士的傲气不用言语，从内而外散发出来。进藤光由佐为指导棋艺已有一年，行棋手法自然同于师父，不足的是，缺少了像佐为那样千锤百炼才得以炉火纯青的造诣。
“不用我让子。就是下一盘指导棋吧，让我知道你的真实水平就可以了。”塔矢行洋语气温和，年近四十的他比起同龄人更显得苍老，皱纹已经遍布，可能是因为做职业棋手的人都容易老的快吧。想想塔矢亮以后四十多岁了也跟他父亲这样吧，那个动不动就一脸严肃的家伙。
“真是个温柔的人呢。”跟着进藤光的佐为轻轻放下手中折扇，“阿光让我开开眼界吧，这位名人先生会用什么下法呢。”
“是啊，比起你来温柔多了。塔矢亮的父亲要是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样欺负他的儿子的话，估计一定会拼尽全力跟你干一架的。”进藤光执黑棋第一手落于棋盘星位。
“那不是欺负好嘛，唉，我只是，只是，”佐为衣袖掩面，“只是太过于害怕和担心。”
一局终了，比较温和的收官。
“你的实力，我已经有所了解，”行洋闭目，“能有你这样的对手，小亮的成长之路才不会显得孤单。”
“是吗，名人先生，”进藤光面露羞涩笑容，其实自己还没有跟塔矢亮真正的对局呢，怕是那小子把自己当成情敌了吧。
“佐为你这家伙还真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光挠挠头发，“不过还是谢谢你，把我带进这个有意思的围棋世界里。”
二十一
“小亮，你终于醒了，”明子拿一件宽厚的大衣给亮披上，“都已经昏睡三天了，真是让我和你父亲都担心害怕。”
“对不起，母亲，让你们担心了。”亮支撑着额头，身体冰凉，还是有些体虚。
“先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吧，”明子端来一碗鱼汤，“小亮喜欢的鱼，还有亲子饭噢。”
“父亲呢？”亮靠着床沿坐起，稍微吃了点东西。
“你知道吗，昨天那个名叫进藤光的孩子来看过你了噢，你父亲还和他下了一盘指导棋，”明子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道，“今天那个孩子参加幼狮赛去了，你父亲也去了现场。真是的，你父亲那个脾气，心里只有围棋，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上了。”
“进藤光？！”亮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如鲠在喉，心里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我要去找他！”说罢亮起身就跑出了病房，后面的明子拉也拉不住。
“小亮你的身体！真是的，跟你父亲的性子一个样！一点办法也没有！”
日本棋会馆。
这一次的幼狮赛是进藤光和绪方九段的对局。
所谓的幼狮赛，一般都是新晋的初段选手和高段位棋士的对局，新初段选手不在乎输赢，只是为了向高段位的棋士讨教棋艺。
棋室内，挂着巨大的竖幅汉文字帖“深奥幽玄”。一位围棋讲解员，一位体育新闻记者。由玻璃围墙隔着观众席，席内为首的是塔矢行洋，身后，文文雅雅的坐着一个女孩子，红玛丽亚。
玛丽亚目光如水，含情脉脉的看向进藤光，实则是看他身边的藤原佐为。
“哟，进藤光，”绪方摘下金丝边眼镜细细擦拭，“最近你和玛丽亚走的挺近呢，你比赛，玛丽亚特意前来观看呢。”
“绪方前辈，我们只是在一起切磋棋艺，并无其他。”进藤有些尴尬，佐为却是面不改色，“我们还做了好多好多除了围棋之外的事情呢。”佐为低声说道，“如果我拥有一个身体，我要传达给全世界我对闲大人的爱慕。”
“佐为你别闹，你的闲大人在观众席看着你呢，他们都以为在看我，我真的是好尴尬。”
“在跟你对局之后，玛丽亚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和我亲近，也不再和小亮君亲近了，也不知道小亮君怎么考虑的，”绪方擦拭好眼镜，“毕竟，小亮君才算得上是玛丽亚真正的围棋老师啊。我记得玛丽亚曾经跟我说过，小亮君对于玛丽亚的存在，就好像神明一般。”
“好酸。”佐为敛目，无可奈何。
从门外冲进来的塔矢亮刚好赶上了开局的时间，一脸错愕的表情对上目光淡然的红玛丽亚。
“小亮，你来的正好，好好看着，找出进藤光的破绽。”行洋示意亮坐在自己身边，亮回头就看见玛丽亚，她的目光，似乎只有在看向进藤光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温柔。
怎么会这样，玛丽亚，我，我才是你应该正视的那个人啊！
对于亮来说，这真是备受煎熬的一场旁观，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即便是离了最近的距离，但是在她的心里，却注视着别的男人。
台面上他们的对局如何，亮已经没心思去了解，一局终了，迫不及待的想要问清心中的疑问。
对局结束，进藤光和绪方继续留在棋室接受电视台采访，亮低沉着脸，邀请玛丽亚跟自己出去一趟。
外面已是临冬之境，天色灰朦，寒气阴冷。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亮尽量控制自己喷薄欲出的感情，“那个进藤光真的有那么好吗？比我还要优秀吗？玛丽亚，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玛丽亚敛目垂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亮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你，不怕我吗？”
亮一把抓住玛丽亚的手把她用力的裹入自己的怀中，“你还要再来一次吗？不论多少次我都不会拒绝你的！”亮扯开脖间的毛线衬衫，露出那两个深入血肉的尖锐牙印，“继续吸食我的血液！玛丽亚！就算我知道会死掉我也会一直爱惜你！心疼你！一切以你为重！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我的生命！”
亮不再矜持，不再平衡冷静，受了伤反而无所畏惧，“玛丽亚，你，还不相信我吗？你，不是渴望我吗？！”
神明啊，为什么。为什么又遇见了这样的人。一千年前自己吸食了佐为的鲜血，那个时候的他也如眼前的这个少年一般，毫不退缩，并不因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远离，反而更多了一些怜悯和无所畏惧。
神明啊，为什么要让我的灵魂复活在这个少女身上，为什么这个少女会被他如此疯狂的喜欢上，就像千年之前佐为对自己的爱慕那样，深沉却无可奈何。
无以言复。感觉，生命的沙漏，又开始加速流动，下一秒，好像就要不复存焉。千年的记忆也越来越稀薄，仿佛梦中的细节在逐一省略，只剩下那个深刻的名字，藤原佐为。
玛丽亚平静的闭上眼睛，轻轻的倒在亮的怀中。
鹰之眼记录的一切开始慢慢倒退，逐渐褪色，直到与灰朦的天色融为一体，再无踪迹可查。
爱新堂病院。
早园瑠佳守护着玛丽亚还未醒来的身体，大概也知道所发生的事情，那位复活在玛丽亚身体里面的闲大人，已经离开了这具身体。是啊，自由了，不管是对于玛丽亚，还是对于闲大人来说，都解放了。
病房内，塔矢亮和父亲已经等待了许久，进藤光也一直寸步不离。
“阿光，对不起，因为我的一己私念，让你为我做了许多不该承担的事情，”佐为的魂魄游离在病房之内，缓缓的踱步，“因为我的一己私念，也伤害了亮这个好孩子，他没有错，爱上一个他爱的人，无可厚非。”
“好孤独啊，那种千年以来的孤独，又来找我了。怎么办才好。”佐为靠在墙角，眼神落寞，无助的望向窗外毫无生机的世界，“原本我只要能安安静静的陪在闲大人的身边就已经很知足，可是到头来，她还是先我而去了。”
“可能，这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吧。为了完成你千年的执念，再一次遇见闲大人，再爱一次，这个美丽炫目的世界。”光愣愣的盯着佐为，头一次，开始心疼这个无能为力的“幽灵”了，虽然他曾经做过一些过分的事情，但是和他千年的哀怨比起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的一份爱情，直到结尾也无法得到。千年之前是这样，千年之后还是这样。
窗外，突然有阳光溢目而来，不是金色，也不是红色的光线，只是一片接一片的银白之色，炫亮整个病房，众人的视线被这强烈的光线刺激的无法看的真切，一片朦胧之间，无端的开出绯色的花朵，带着血和泪的芬芳，轻轻盈盈，柔柔弱弱。
“闲大人，是她，是她来了，终于，来接我了，要和我在一起。”光线落在佐为一身宽大的白袍之上，光线落及之处，一点点化作透明的泡沫。在一片幻影之中，他看见，那个身穿白色和服，银色长发直垂脚跟的她，正笑脸盈盈的对着他伸出手去。
“佐为！不要！佐为！”光的脸上，流下泪水。“不要离开我，佐为！”和闲大人一起消失在天际的佐为，带着最美的笑容，终于，去向了他们的那个世界。
一生一世，永生永世的相守在一起。
番外一
平安京之秋。
红枫轻轻落于棋盘之上，执棋之人缓缓拾起，藏于袖中。
“佐为老师，”身穿白色和服的清丽女子款款走来，在棋桌对面坐下，“父亲，要把我许配给宫中的贵族。”
“！”执棋之手微微颤抖，放下棋子，抬起头来，光华高贵的脸上顿起波澜。
“闲大人，可是说宫中的贵族玖兰氏。”
“我绯樱一族的声望远在玖兰之上，导致近几年以来玖兰氏对我绯樱一族面和心不合，曾私底下树立派别，针对我绯樱一族。”女子闪过一丝叹息，脸上平静而淡漠，“父亲打算靠我联姻，我不过是家族之争的一颗棋子。”
“闲大人，”佐为牵住女子冷冰的手，轻声说道，“我们私奔吧。逃出平安京，逃出皇城，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佐为老师，”女子清冷的瞳中波光闪动，下定决心的爱意在心底升起。
一匹骏马，一对相依偎的年轻恋人。
偌大的湖面上没有一丝丝涟漪，湖边升起的一小堆篝火，映照出两人疲惫的面容。
整整跑了一天，暂作休息。等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升起，两人就又开始逃命。
“在那里！玖兰大人！”远处传来千军万马的声音，火把像是交织的血色夕阳越来越逼近。
两人惊惶起身，骑上马背，沿着湖边逃窜下去。
湖对岸，是早已经包围而上的大军。
两人被围困于湖堤中心，进退不得。
近处的山巅之上，传来玖兰李土的声音，“要么归顺于我，要么死在这里。”
已经是进退不得，相互两难的境地，归顺，绝对不可能。
这对恋人从马背上跃起，眼神温柔，相视一笑，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这一瞬间。
夜幕里两个白色的身影坠入湖中，伴随一声巨响，激起水柱数丈。
水面漂浮那片红色枫叶。
“放箭！给我放箭！！！”山巅之上的那个人陷入一片狂怒，面目狰狞，形如巨兽，“吾以血起咒，绯樱一族，藤原一氏，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知情所起，不知恨所终！”
天雷滚滚，闪电交加，大雨倾下。
“闲大人！”佐为惊醒，全身已是冷汗淋漓尽致。
身边的闲翻身侧睡，温柔搂住佐为脖颈，“不要害怕，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梦中已似过百年，不知今夕何夕。
清晨，露珠坠于草间，风拂过屋檐。一个旧的木棋桌，黑白两色的棋子。我们的存在，交错平行于这个世界之上。
“佐为老师，”闲声音柔柔，轻轻倚在他的肩头，“也该教我更厉害的棋法了，我也想当个棋士，像佐为老师这样。”
“好，只要心中有棋，在哪里都是棋士。”佐为满脸疼爱的注视眼前人儿，想要把她捧为掌中宝，视为镜中花，水中月。她，实在是太易碎了，就像是一个梦境那般，随时都有可能离自己远去。
唯有珍惜，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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