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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来说，我的神明只有小亮老师一个。”
“好酸。”绪方整理好棋盘，“需要我让你几子？”
“一颗子都不要让！全部用塔矢行洋的棋路来攻击我，狠狠的击败我！”
“这么激进的下法对成长可是没有好处的。我不会像行洋老师那样伤害你的。”绪方点燃细烟，烟雾环绕房间，淡淡的竹叶香味。
“我会好好的保护你，处处引导你，一切以你为重。”
玛丽亚抬头看他，一会儿落下手中棋子，“那我执黑先行咯。”
夜晚没有月也没有星，只是孤寂着黑成一片。
十五
平成12年十月。
黄的红的的枫叶连成一片，在灿烂的秋阳下漫无边际的舒展开来。秋风所到之处，秋叶翩跹起舞。东京的秋天，最美不过如此。
“恭喜玛丽亚大人成为职业初段。”瑠佳端来一杯绿茶。
“恭喜玛丽亚君成为职业初段。”绪方前来祝贺。
“恭喜玛丽亚成为职业初段。”那个严肃又带些温和的声音。经历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已经从职业初段晋升为职业三段的棋手，是他，塔矢亮也来到了日本棋会馆现场。
“能成功进军职业棋坛，小亮老师和绪方先生给了我莫大的栽培和鼓励，我真心的感谢你们。”红玛丽亚低下头鞠躬道谢。
“你的成功，也是让父亲大跌眼镜呢。”亮如释重负，“这下父亲也不能阻挡我和你在一起的脚步了。”
玛丽亚脸微微一红，“以后又可以在小亮老师的指导下安心下棋。”
“这一届新进的棋手里面，有一个名为进藤光的少年与你们年龄相仿，不知玛丽亚君和小亮君可有所听闻。”绪方点烟，一脸平静。
“有所听闻，媒体也是倍加关注的那个少年，”亮低头深思，“进藤光的成绩是这一届新进棋手的第一名。据闻在今年之前是从来没有下过围棋的。”
“能有这样的实力还真是让人欢喜又担忧呢。”绪方轻叹。
“这样的实力我也有啊。我不也是今年才开始学习围棋的嘛。”玛丽亚努嘴，有些不服气。
“玛丽亚师从小亮君，后来也有我亲自辅导，但是那个少年不同，不曾有围棋老师教导。”绪方呼出一溜细长的烟雾，轻轻弹落烟灰。
“比赛的时候由于不在同一组，一直没有机会找这个进藤光讨教棋艺呢。”玛丽亚唇边勾起一抹微笑，“既然你们都这般夸奖他，我还真想和他对弈。”
进藤家中。
“阿光，不要研究太晚了噢，注意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噢！”母亲美津子在楼下一边洗碗一边吩咐楼上关起门来研究棋艺的进藤光。
自从今年开始，光就不知道为何迷上了围棋，还报了院生，直到今天成为了初段职业棋士。在母亲的记忆里，家中光的父亲是不怎么下棋的，光的爷爷也是偶尔下几把消遣时光，总之家里面是没有什么围棋天赋可言。
“佐为，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吸引目光了，”名为进藤光的少年一身休闲运动服，额前染成金色的刘海略微遮住了眼睛，“为了满足你可以继续下棋的愿望，我才接触围棋的，没想到自己也深深陷入了，也跟你一样，如此，如此的热爱围棋。”
进藤光身后的那个人，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那个魂魄，只有进藤光一个人才能看得到他的存在。爷爷家中的那个旧棋盘封存着这个孤独了一千年的魂魄，在偶然的一个机会里，这个魂魄跟随了进藤光的身体，出现在这个生机繁华的世界里。
一千年前因为受到玖兰氏的迫害，冠以作弊的罪名被逐出京城，那段活着的屈辱记忆深入藤原佐为的意念，即便是过了一千年，尸身已经腐为草木，也绝对不会忘记。
“阿光比起以前，变得冷静起来，开始用大人的角度去思考一些问题了呢。”佐为的声音平静柔和，一把折扇轻轻的交叠在唇边，温润如玉。
“我们这一届初段棋手里面，有一个女孩子噢，”光整理好棋盘，“女孩子下围棋本来就是很少见的，能够成为职业棋手的女孩子，更是少之又少。”
“天赋得当，勤加研磨，不管是男儿还是女儿，都可以下出一手好棋的噢。”佐为言笑，“古代的清少纳言和紫式部大人都下围棋的噢。”眼前，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千年之前的春天，落子声如金玉，樱花苞若白雪。
也不知道，心中一直挂念的那个人，她，还会不会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
十六
“初段联赛，你说是我会赢，还是进藤光会赢呢，小亮老师？”玛丽亚放下手中棋子，双手支起下巴，绯色之瞳空明美丽。
“应该是进藤光会赢吧，”亮落子，细长的双目像往常那样的严肃，“你看你又输的这么快。”
“你都没和进藤光下过，你怎么知道他的实力会比我更强呢。”玛丽亚一点也不在乎棋面的输赢，“有你这样贬低自己的徒弟抬高别人的士气的吗。”
“玛丽亚别闹，近藤是第一名，你是第几名？”亮的眼神盯住玛丽亚，“你是我教的，你的能力我最清楚不过。”
“好，好，小亮老师说那小子赢就那小子赢好了，反正我有小亮老师，那小子什么也没有。”玛丽亚跑过来蹭着亮的大腿坐下，“以后谁要是欺负我，小亮老师就帮我揍他好了。”
亮脸色绯红，推开坐在自己腿上的玛丽亚，语无伦次，“棋会所里面人，人很多，别，别这样坐我身上，我，”
“你自己家开的棋会所，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玛丽亚咯咯笑着，眼神里面有些暧昧，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抚摸亮羞红的脸，“小亮老师想干些什么呢？”
“那我们接着下棋好了。”亮难以掩盖羞涩的面容，只得低下头去假装整理棋盘。
“真是块木头。”一旁的瑠佳眼露鄙夷。
“……”玛丽亚无以言复，继续下棋。
日本棋会馆，新初段联赛。
上午玛丽亚的第一场比赛，就是对局神往已久的进藤光。
“玛丽亚大人要十分小心呢，这个人媒体都说实力可怕呢。”瑠佳为玛丽亚脱下外套，玛丽亚依旧穿着白纱洋裙，经久不变。
“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玛丽亚轻松的笑笑，“就算是输了也没有关系，我还有小亮老师会教我更好的棋技呢。”
“玛丽亚君，”身后的绪方叫住玛丽亚，“今天的对手是进藤光，不想输的太惨的话就要早点认输，不要顽抗。”
“怎么就连绪方你也这么说我啊？”玛丽亚觉得有些委屈，“小亮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证明我们的判断是对的。各大媒体也都很关注进藤光作为职业棋士之后今天的第一场对局呢，并且还是和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棋士的对局，真是让整个圈子都很期待呢。”绪方一手搭在玛丽亚肩头，“早点认输，不要让那小子一直占着风头。”
“绪方，你们，”玛丽亚握紧拳头，“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就要拼尽全力了！我是不会早早的就认输的！”
进藤光来了，没有穿衬衫没有打领带，一身松松垮垮的休闲服，看起来吊儿郎当。
找到对局的位置，与红玛丽亚相对而坐。
“呀，进藤光，”气氛稍稍有些尴尬，玛丽亚说话也有些不自然了，只好露出浅薄的微笑。
长长的银发，绯色的眼瞳，消瘦到不行的身体。一千年前的那个人总是在自己脑中停留，看见她浅浅的笑容。
“闲大人！”藤原佐为见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之后，突然喊出声来。
“你在喊什么呀，除了我，别人又听不到你说话的声音。”进藤光在心里与佐为交流。
“阿光，拜托你一件事情，”佐为眼神恳切，“这一局请你按照我的思维，让我和这个女孩子下一局好吗？”
“你这不是欺负人嘛，她可能连我都下不过，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呢。你这个千年老棋圣。”光面露难色，“并且这是我成为职业棋手之后的第一局，怎么可以让你替我下呢。”
“阿光，拜托你了，我是真的很想和这个女孩子下棋啊！”佐为的眼神，都快要哭了，不忍心让人拒绝。
“又来了，每次你这个表情都让我很难办啊。”光挠挠头发；“好吧，答应你就是了。不过你可不许把女孩子欺负的太惨啊！”
“阿光谢谢你，该怎么下，我心里有数。”佐为面露微笑，折扇轻掩。
“啊，对不起，我总是开小差呢，你就是红玛丽亚，对吧？”光回过神来，歉意的微笑着，“我们猜子互先吧。”
“啊，好。”玛丽亚略感奇怪。
这一局是进藤光执黑先行。
开局是十六之三，黑棋落于星的旁边。
玛丽亚执白棋落于小尖。
进藤光，不，应该是藤原佐为，接下来的一手黑棋落于十六行五列。
“不是都说了现代黑棋已经有贴目的规则了嘛！佐为你怎么还下这里啊？”光不理解佐为的下法，在心中询问佐为。
“我就是想用千年之前的棋法来回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佐为轻声叹息，“那位大人的气息似乎在慢慢传来。”
“听不懂你在讲些什么。”光不明所以，只是按照佐为的指示下棋。
行至双方第十手棋，玛丽亚突然停手，这交错平行的棋面，这熟悉的布局，仿佛来自千年之前的，却又是近在眼前。
不，这种布局，不是现代应该所有的，不是眼前这个少年所有的，那个人，仿佛站在某个地方，正在注视着自己，千年以来，从没改变。
深紫色的眼瞳，淡紫色的薄唇，手持折扇，头戴高高的乌帽，拥有外人无法比拟的温润如玉，光华高贵，一身优雅，彰显出贵族的风范。
是他，“佐为老师，”玛丽亚突然的抽搐一下，千年的回忆尘封而出。
光被这突如其来的“佐为老师”惊诧不已，难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人可以看见佐为？
“闲大人！”佐为的眼角溢出泪水，以扇掩面，轻轻的抽泣着，心里禁不住的狂喜，“还以为，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也见不到闲大人。”
眼前的人儿，似乎是衣袂飘飘，举止之间仙气依旧。
那双悲天悯人般的绯色之瞳再次降临，银色的发丝随风飘动。绯樱闲的记忆在红玛丽亚的身体里面得以复活，占据着这个身体的绯樱闲，头一次感觉到了活着的真实。
“佐为老师，能再次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玛丽亚（绯樱闲）眼中淌出泪水，轻轻的拭去泪痕，“果然，你还在。”
十七
一盘承载千年回忆的围棋，双方各自下到了最后一手。
收官之时，两人的对局是平局。
两位职业初段的第一次对局竟然是以平局收尾，各大体育新闻媒体也都是竞相报导这次的对局。
行业内的高段位棋士们也通过直播复盘本次的对局，对于两位新人的棋法，一探究竟。
“玛丽亚君，真不好意思，还以为这次的对局你会输的很惨呢，”绪方从休息室外走进来，见到毫无反应的玛丽亚，“玛丽亚君？”再次叫出对方的名字，也没有反应。
“玛丽亚大人。”瑠佳附在玛丽亚耳边轻轻提醒。
“不好意思，绪方。”玛丽亚回过神来，“有什么事情吗？”虽然是玛丽亚的身体，但是思维已经被绯樱闲所占据。
“也没什么，只是前来恭贺一番。”绪方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玛丽亚君与进藤光的对局，看起来并不像是玛丽亚以往的风格呢。”
“还有不是我的风格这种说法么？”
“玛丽亚君的棋技是由小亮君和我亲自教导，但是今天你却走出了截然不同的棋风，这种风格以及那个进藤光的风格，不像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像是来自很久以前，千年之外的布局手法。”
“还真是机敏过人的绪方先生，”玛丽亚低头摆棋谱，“我下午还有比赛，你先出去吧。”
“意外的冷漠呢。”绪方轻轻关上门，走出休息室。
“千年之前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下午的两场比赛，阿光答应我还是让我来下好不好嘛？”佐为扯着光的衣角，作娇羞无赖状。
“既然是你遇见了老相好，不过你不要做的太明显，让大家都看出来你故意让着玛丽亚就不太好了，我可不想做你们的电灯泡，但是又不忍心伤害你。”光伸了伸懒腰，“要泡妞吗？可不要天天缠着我让我带你去见她，这样被别人误解我的麻烦就大了！”
“阿光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只要我还能见到闲大人，只要我还能陪伴在她的身边，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佐为露出久违的微笑，千年以来的等待，终于，在这一天，重逢了。
下午的对局，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思念，全部都在二人的棋局里了。或错综复杂，或酣畅淋漓，或动荡激进，或缠绵悱恻。交错平行，平行交错。
我们的世界仿佛就封存在这棋面，即便过去了一千年，仍旧没有太多的改变。
“我想一定是神明听见了我心中的疾苦，才始终没有让我的魂魄消失。让我好好的等待，为了有一天能再次和闲大人相逢。”佐为以扇掩面，泪水不自觉又滑过脸颊。
“不仅仅是为了我，还有这交错平行的棋局，再爱一次吧，这个美丽炫目的世界。”玛丽亚执棋之手缓缓落下，按下计时器，“记忆里，还是那个三月的春天，在樱花树下你教我下棋。”
“永远忘不了，和闲大人的相遇。”
下午的两场比赛下来，第一局红玛丽亚执黑领先6目取胜，第二局进藤光执黑同样领先6目取胜，综合上午的比赛，今天新初段联赛的结果依旧是平局。
棋会馆里面早已是炸开了锅，像今天这般罕见的和棋，从去年以来，已经是很少遇见过了。就连塔矢名人那样高段位的对局，也很少看的见和棋。
三局而论，上午的平局也好，下午的各胜一局也好，双方棋势相当，都没有明显的厮杀之势，行棋温和，就好像会晤好久未见的老朋友那般。“棋风一转的玛丽亚君，就是我也猜不出她真正的意图了。是为了什么呢。”绪方看过三盘的复盘，点燃细烟，来回踱步，有些不安。
在自家棋会所的亮，也通过联赛直播看到了玛丽亚的对局结果，既让人吃惊，又让人害怕。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只是有一种感觉在隐隐约约的告诉自己，玛丽亚离自己的距离似乎是越来越远了。
“不可能的，玛丽亚不会下这种棋的！是谁，是谁教的她！”心里面竟然有些愠怒，难道自己了解到的，不是一个全面的玛丽亚吗？
记忆里，还是那个平静温柔的玛丽亚，轻声细语的她，眉目含笑。
一直从下午联赛对局结束等到凌晨棋会所关门，果然，玛丽亚都没有来找过小亮。亮一晚上都没有心思下棋，也不练习棋谱，只是一直这样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么晚还不回去家中妈妈会担心的噢，小亮君？”市河小姐走过来，“棋会所都关门了呢，客人也都走光了呢，小亮君，我送你回家好吗？”
“好吧。”亮心不在焉，眉目低垂。
“像是在等人的样子，是那个女孩子红玛丽亚吗？”市河关心问道。
亮只是低下头去，不曾言语。
“没关系的哟，今天等不到明天再等啊，总有一天会来的嘛！”市河只好如此安慰。
坐了一晚上的亮回到家中已经是疲惫不堪，匆匆洗漱一番就倒在床上。可是闭上眼，就睡意全无了。那三盘交错平行的玛丽亚和进藤光的对局，无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