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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婵月先是“嗯”,没想到越想越伤心,本来鼻子一酸眼看要哭出来,然而却死命的憋了回去。
没想到一场风花雪月的戏,到头来只是我自己演的。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四少爷,”“嗯?”姜希峻一回头,没等通报就看见了灵堂外站着的傅仪恒,“知道了。你去吧。”他对傅仪恒使个眼色,然后贴着姜希婕的耳边告了个假,便离了灵堂往后面来。他知道傅仪恒会挑后面院墙和房子中间的小路。太阳毒,那没处遮荫的地方肯定无人,连楼上的房间都不会有人。
“哦?过来的还挺快的嘛。”傅仪恒见他过来,扔给他一支烟,自己的点完之后,又把火柴扔给他。“您这换得也真快。刚回上海没几天,这就换了大英牌?”傅仪恒脸上笑意更深,“哪有,你们家散的啊,你哥哥的。”“我说呢。其实家里,”他猛吸一口,再长长吐出,“除了大伯和二哥,还有我,竟无人吸烟。爷爷喜欢烟斗。”“说起来不大好意思,但是你爷爷收藏的那些好烟斗,我倒是真想看一看,只是毕竟是真爱的遗物,我又是个外人。”姜希峻笑了一声,“爷爷是要火化的,什么随葬都没有。傅姑姑若是喜欢,来日我拿出来给你看看便是。”
傅仪恒点头微笑算是谢过,又道:“姜委员英年早逝,我感到很惋惜。”“爸爸知道我是谁,也知道你是谁。”姜希峻闭着眼仰着脸对着毒辣辣的太阳,“爸爸倒是从不管我,当然,我也不知道他和谁有联系,私底下又劝导过谁,经手过谁。”“姜委员若还在世,很多事情我们都会好做很多。毕竟他虽然不是那样的左,最后也选择回到了南京方面,但到底是一个可用之人。”“按理,您比我资历深多了,我应该只听教诲的。可刚才这样的话,我倒不知道应该怎么听了。”姜希峻眯着眼,样子像足了他的两位兄长,傅仪恒想,非常非常微妙而凶悍的眼神,非常的不满。“别多心。若冲撞冒犯还请不要介意。”她向前略一倾身表示道歉,而后深吸一口烟,再很受用的吐出,“嗨,如今我管的也不多了,不过是说自己的一点看法。比有些人,我觉得我还是有良心的。”姜希峻不说话,面上表情三分不满三分骄傲,剩下全是面具。傅仪恒看着他,感叹他这面具戴的真快,到底是聪明人,学的快。“你就不觉得,”“你是来说别人的闲话的吗?”这话说的不客气,姜希峻的表情却非常放松,笑意很深,像是开玩笑,“你也是从一样的地方出来的,难道不知道更恶心的事情多了去了吗?”
两人遂相视而笑,这笑背后的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了,无奈也好,憎恨也好,也许但凡有人类文明的地方,这些事情一概免不了。“丧事办完,你准备怎么办?”“我得将爸爸的骨灰带去天津,那之后再做打算。我们未来必会在某处再相见的,傅家姑姑。”姜希峻把烟头碾灭在墙沿儿的沙地上,鼻子里喷出最后一口烟,“你姐姐只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傅仪恒兀自拿着手里烧的差不多的烟,不搭理越来越长的烟灰,“大哥二哥也不想吧。我也不想。但这是理想。我和爸爸一样,兄弟是兄弟,理想是理想。”“你可要清楚你的身份不同别人。”“所以,我才要追求理想啊。”他此刻又笑了,身上有青春的尾巴。“也罢。。。你到北平再走的话,可以找我。我通过私人渠道送你过去。”“哦?”“我知道你担心被人发现。但,单枪匹马去了那地方也不好。总得有个面熟的带着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谢过。”
姜希峻说完就要走,烟灰无声落地,傅仪恒在他背后道:“老孔那个人就是这样,你别太往心里去。要实现理想,这些东西总要不管不顾才可以。”姜希峻步伐略缓了一点点,轻声道了一句“知道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姜希峻早已死了,傅仪恒还时不时想起那个下午他的样子。任何事都不能阻拦他追求自己的理想,最后他也殉葬给自己的理想。傅仪恒总觉得幸好他没有活到后来,否则,他只能殉葬给被玷污的理想。
姜家最后于十月派姜希峻带着他父亲的一半骨灰去天津,姜希耀则负责回到祖坟去安葬。刚想喘一口气的姜希婕忽然被她大婶叫了去,说打算出售乡下的房产换成金子,运到靠谱的地方藏起来。姜希婕听了根本就猜不透她大婶脑子里是如何盘算的。这一年来局势紧张,天底下哪里都不太平似的。姜尽言的遗书里还嘱咐儿孙要注意“以防大乱、为将来计”,但姜希婕无论如何不能把这句话理解成“要打大仗了天下要乱了”于是要把他们家的财产全都变成金子来保值。再说,就是变成金子又怎么样,揣着扛着逃命去?她自问他们姜家还从来没有那样软弱的人。
然而大婶就说,我想托人把这些财产都转移出去,到美国最好。“我听说现在美国越发好了,不比前几年那样糟糕,正是价钱便宜看涨的时候,不买白不买。”姜希婕心里把白眼翻开了,心说人家王家往外投资也就去个马来亚,婶儿你干嘛非要去大洋彼岸的美国,“也不烦劳你,我有认识人。就是我跟着你大伯去了南京,办这些事不太方便。还是你顺手。过两日我和你拟定计划,到时候折变了自有人来帮忙出境。哎呀。”说着说着还叹口气。
“你们家这。。。也是有钱!”王霁月下了班来接姜希婕吃饭—平常都是反过来的,可姜希婕最近忙着折变家产,希望多增值一点—她是入了魔了。今日拟了单子,明天电报拍去南京,“是啊,好好的不少地方,偏要都卖了。要大伯知道,必然觉得这样是动摇人心,于他官场名声不利。”“你啊,”王霁月握着姜希婕的右手捏了捏,金秋十月为何这么凉?“少想这些。横竖与你是无关的。说不定在大老板的眼里,你们家可是国之肱股呢。只是我好奇,”“好奇什么?你也打算参与?”“我就是好奇,要转到哪里去,都置办成什么。”她瞪姜希婕一眼,“再说了,就是你想,我也不方便去蹭这一班。我们家自己去马来亚好了,叔叔现在在马来亚买橡胶园呢。若情况好,我只管去入股就是了。”“我听说槟城那地方就不错。”姜希婕把她的手牵起来,指节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灯光昏暗,倒看见王霁月红了脸—不过现在虽是红脸,倒不再别扭,王大小姐这回送了她一个温柔妩媚的微笑。
“我听说元娥怀孕了?浩蓬一天到晚高兴的不得了?”“到底是大姨子的小姑子,消息就是快。是啊,高兴的不得了。爸爸也高兴。我也高兴。”姜希婕噗嗤一笑,笑完又是一副志得意满恶狠狠的样子,“哼,叫那些个觊觎你的人,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少来,要不是这一件事稍微冲淡了,我现在哪有时间陪你吃饭,只怕应付说媒的人应付不来。”王霁月松开姜希婕的手,顺势掐了姜希婕那祸国殃民的脸蛋一把,“想想办法,老这样拿你当挡箭牌是不行的。”这会子侍者来上菜,二人方不再嬉闹专心吃饭。“我说,”猪排就是要先拍碎了肉筋才好吃,“不如放出风声去,说你有隐疾,只怕不利生育。”“嘿!”“不过要是这么说,不如连我也一起算进去好了,这样省事儿。”“满肚子馊水坏主意!”王霁月差点想伸手去抽她,“再说了,万一人家觉得不在乎呢。”“不在乎?娶我回去当个花瓶摆着?”“你这么精贵好看的花瓶,不要白不要啊。”
王霁月笑得狡黠,切着猪排,辣酱油她最爱吃,一个低头没注意,这下子又被姜希婕把手抓了去—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把自己的手按在她胸口,就是不在乎别人看见没看见,也注意注意我现在都快趴在桌上了好吗?!
“那你要不要?”
王霁月不答。直到晚上把姜希婕搂在怀里看她喘气才咬着她的耳朵说,“我当然要,我全都要,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你的每一寸都是我的。”姜希婕脱力,一边喘气一边笑,“。。。好个狼子野心。。。我也就。。。以身饲虎吧。。。”“怎么,你还觉得我,”顺势沿着耳朵就往下打戳儿,“呵。。。”“哼,我还吃不了你了?”姜希婕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浑身都软了,方才轻轻推开不知为何今夜攻击性极强的王霁月,“别害怕,”她一脸正经,对着王霁月一脸□□,“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们私奔去美国,多好。”王霁月咬了咬唇,道:“谁说故土难离来着?”摆明了想给姜希婕扣各种“罪名”今晚是铁定不会放过了。
结果姜希婕闭上眼睛笑了,笑完抬起身子去啃王霁月的脖子,“你才是我的故土我的家。有道是此心安处是吾乡,没你我怎么心安。嗯?”
早知道不说那个“嗯”,姜希婕想,第二天早上醒来腰酸的厉害。
秋天,姜希峻到了天津撒了骨灰之后就没了消息,直到十一月才收到他的来信,说父亲已去,做儿子的要遵循父亲的遗嘱,追求自己的理想去利国利民,他去陕北了。这一来信把将姜家老少气个人仰马翻。姜同禾简直觉得自己没脸,气的在南京家里闭门谢客自己反省,让他去参与劝导东北军他也不干。姜希耀也休息在家伺候再次怀孕的妻子,未曾随侍陈诚。只有姜希泽正常工作,觉得自己收到的目光都奇特起来。
他也想着,怎么着也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下去,否则日本人打顺手了自然得寸进尺叫人家觉得我们好欺负。只是现在有的人,不是恋栈权位就是提不起勇气。有天遇见戴笠,两人到是不谋而合。戴笠正说东北军不可信赖,姜希泽不置可否,只说工作上的事,问他手下人还堪使用吗?戴雨农说还好,若能得到兄台的帮助就更好了。
姜希泽还是不置可否。脑海里想着“东北军不堪信任”这句话时,失眠的破晓时分,电话打来,说西安的东北军哗变了。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冬日北平,王婵月刚刚考完试,对于她而言漫长的实习期开始了,她于是留在北平的医院工作。学校宿舍要关门,她就堂而皇之的住到傅家来了—说的倍儿好听,她还真打算给傅仪恒房租钱,傅仪恒笑道:“你在我这里吃的就不止那个数了,无须在乎。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来陪我做做伴也好。”王婵月想回嘴,话到嘴边觉得不对,生给咽回去了,“咦?你这牙尖嘴利的,怎么现在还学会在这儿收敛了?”傅仪恒碾了烟头,亲昵的拉着王婵月进去,“想说什么,说出来,别憋着啊,不好玩了都。”
王婵月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又觉得一万分的喜欢,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我想说,合着你把我当专到你这里出局的先生看不成?往日的靡费,都用卖笑还了?”傅仪恒哈哈大笑,“这样浑话,你也只有在我这里才说的。所以想出来就要说嘛,不要憋着。”她拉着王婵月往炕上一坐,王婵月没看她,不知在害羞什么,她也不着痕迹的看了王婵月一眼,就挪开了视线,给王婵月倒茶。
这丫头啊,难不成?
傅仪恒给她把茶倒好,嘱咐她慢点喝小心烫,让人来拿走她的行李,两人商量一圈午饭吃什么,她就拿起《酉阳杂俎》开始看。王婵月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大半年来,她在傅家变得越发安静,往日聒噪似乎只是梦境。傅仪恒本来好奇,可她总能从王婵月的脸上读到一种拒绝自己逃避自己的神色,好像这只小兔子被自己吓着了,却又不愿离开,只能小心翼翼的留在自己身旁,把脸对着外面。
你瞒着我,又有何用呢?你是何等冰雪聪明,为何就想不到我也一样呢?真像往日的自己。可惜当日的那人,不像今日的自己。她以为王婵月的心思应该是类似的,便存心想趁此机会朝夕相处多探知一些。她那妖媚的眸子躲在书页后面,时不时露出来瞟一眼王婵月。见她喝茶动作缓慢,时不时还会看自己一眼,害怕被发现便把视线挪到炕沿儿上,望着空气中某处发起呆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眼角眉梢都染上哀凉神色?是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分分秒秒看上去都在忧虑,都在怀疑,都在自责。世上最痛苦的感受之一,就是不得不怀疑先前或者此刻深信不疑的东西。
傅仪恒无由想起夏天回上海吊丧时见到的王霁月和姜希婕。那般要好,内宾只怕有个别聪明的都觉得王霁月就好像他姜家未过门的媳妇一样,在内操持,井井有条。再联想到她们二人镇日那个亲密样儿,什么“她尚未嫁我急什么”之类互为攻守同盟的话,傅仪恒倒打心眼里羡慕起那两人来。
至少她们和爱人在一起。且不论能持续多久,此刻总是幸福的。当初她离开巴黎的时候,早已将心里的爱埋葬了。她以为人生在世,忠孝不能两全,家国不能兼顾,这样的道理也要推及个人。她愿意为理想献身,自愿将得不到的情爱,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一笔勾销。
可现在呢?
用过午饭,傅仪恒本来想和王婵月聊聊天,两人都不喜睡中觉。但王婵月却说自己有些乏了,傅仪恒就让她在炕上睡,反正书房这套炕也暖和的很。拿来枕头毯子,这孩子躺下没多久居然就真的睡着了。傅仪恒本想说什么别着急睡万一积食怎么办,可她入睡如此之快,想她是累了,便由她去了。自己还是歪在炕上倚着靠枕看书。看着看着,从书页上露出的余光看见王婵月随着呼吸平静起伏的身体,真像一只养熟了的小猫。
小猫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开心呢?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忽然发现你对我的情感,就是爱呢?她自己又在心中诘问自己,你又怎么知道了,就开始胡乱揣测小女儿家的心思!
可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她叹了口气。
她想伸手去摸一摸这只小猫瘦弱的背脊,可念及如此,又收了手。
两人就这样在北平这并不起眼的四合院里既不浪掷也不珍惜的消耗着时光。身体靠得咫尺,心反而隔着天涯。四下寂寂,全不知南京已经炸了锅。
时至下午,心里揣着甜蜜又混着酸涩的王婵月独自一人在炕上醒来,四下无人,兀自起身,走到门口才看到老妈妈在守门。老妈妈见她醒了,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一样说,哎哟王小姐你醒了,怎么样睡得如何,饿不饿渴不渴?王婵月觉她奇怪,倒也懒得搭理,只想要杯茶喝,又问傅仪恒去了哪里。话音未落,傅仪恒反倒从隔壁的耳房出来了。王婵月见她神色犹疑,不知发生了什么,凑上前去问。傅仪恒摆摆手让老妈妈下去备晚饭,正了正神色对王婵月说,西安那边东北军哗变,扣留了蒋中正,要求结束内战,一致抗日,现在一团乱麻,不知道要怎么呢。
王婵月闻言一头雾水,“扣了又能如何?逼着南京政府里的人都答应吗?拿着刀子架在蒋老板脖子上,他就听你的了?要能如此,还有那么多的事?古来这一方诸侯哪有这样容易被人利用的,总得过个三五代人,等继任者不行了才是。”顺手接过了茶,一脸不屑。
傅仪恒哪里料得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见底固然不错,就是从她嘴里出来叫人有些哭笑不得。“是是是,你说的是。”转而一想,组织上此刻只怕也乱了,原先和东北军去媾和说的那些话,未必还能作数。她自己倒是不觉得杀了蒋中正就有用。可先在又要怎么办呢?张汉卿那样的土匪,五毒俱全,吗啡若是没戒,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倒叫人想起曹操来。”她自己嘟囔道,纷纷然一团乱麻,若是换做十年前,她早该急了,一腔热血都要烧起来。可如今是如今,
如今。
她吊丧回来之后,才获知赵一曼的死讯。她却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