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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往来。哥哥我从来没说过你什么不好的话,想去就去吧。别委屈自己,为了谁都犯不着。就算她王霁月见得,我可见不得。”
周四,天色阴沉,云彩的颜色从下午就开始发灰,到了晚上天黑了就开始发红,像是要下雪。本来就加班到很晚,姜希婕刚到家,忽然一个电话打来了。姜希泽吊儿郎当的去接—他今晚喝了几杯酒,这会儿正开心—脸色却忽然怪异了起来,“希婕,电话。”“嗯?”姜希婕一愣,我汤还没喝呢这又要干嘛?“哪儿来的?”“公济医院{87}。”
下雪了,姜家让司机开车送只能在车上勉强吃饭的三小姐去医院。医院来电话说,我们这里有个病患,呼吸衰竭,可能没几天了,但她没有亲人,指定你来处理有关事宜。修女的是地道的英音,姜希婕吓出一背冷汗,一路都在催司机快点,赵妈给带的吃的也没动几口。
修女把她领进病房,躺在病床的上的确是Kitterlin。Kitterlin面如死灰一般,姜希婕震惊之中,来不及接受事实,好在成熟了不少,让修女先出去,独留两人在房中。轻轻搬过凳子坐在床边。Kitterlin见她来了,露出虚弱的笑。因为呼吸困难,说话已经相当困难,姜希婕与她几近心灵相通,先开口道:“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Kitterlin笑,就好像原先听她讲了笑话一样,玩味的开心的微笑,“也是我蠢,不懂医学。要不然不要拖你去喝酒了,应该拖你来医院。”修女在上楼的时候,语速极快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肺心病,呼吸困难,说不好哪天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过去了。她自己也接受了,似乎不怎么悲伤,你要做的就是陪陪她,帮她处理她的遗愿和遗嘱。“我说你怎么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爱咳嗽。难道你原先出来见我的时候,都吃了药,所以不咳嗽?唉,我都被你骗了,应该管着你不让你抽那么多烟。”
她尽心费力说着俏皮话,Kitterlin被她一逗,未及说话就咳嗽起来。姜希婕连忙起身想给她顺气,见她痛苦的模样,自己的眼泪反倒是再也忍不住了,俏皮话一句也说不出了,只能坐在那里抽咽。反倒是大咳一通的Kitterlin顺了气,相当困难的说起来话来:“你逗我笑,没想到逗出了咳嗽。也好,这样好歹能说话了。你总是这么能。”“哪儿能啊,还要你来安慰我。。。”姜希婕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手背。“你要是不厉害,我怎么能找你来帮我处理后事啊。你可不要搞得我像是所托非人。”这下姜希婕好歹破涕为笑,“罢了。。。不和你争。。。让你再。。。”笑了笑又被自己说的要哭,“让你再多消遣我几次。。。”
Kitterlin仰面笑了,照往日,这是个大笑,那音量在夜晚的医院是绝不合适的。可是现如今,她能笑,笑出来的确是干涩至极的声音,好像肺里被人塞了砂纸。“我有两件事,第一。。。我的遗嘱,是早就立好的,遗物都捐给教会,但在捐给教会之前,那些书,你想拿几本就拿几本。乐意的话,全部拿走都行。” Kitterlin扭头看着她,湛蓝的眼珠也有些发灰,“第二,我死以后,骨灰,还请你保存。希望你有朝一日,要是能有个机会去苏格兰。。。”
Kitterlin喘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好像吐出了看不见的血雾一般,听声音就让人觉得疼,“就把我带回去吧。撒在风里,也算是到了。。。”“。。。嗯。”姜希婕点头,Kitterlin睁开眼看着她,“这倒像是我为难你了。真是抱歉。”
“说这干什么。。。”姜希婕握了握她的手,“外面下雪了吗?”“下了。这会儿可能下的挺大的。”其实Kitterlin的床位离窗子还一段距离,窗外也没有灯光,其实看不见。她还是转过了头努力望向窗外。姜希婕以为她想起了什么往事,便安静的不说话。良久她起身给Kitterlin倒水。水杯和水壶都放在那头的床头柜,她只得绕过病床去。
即便走过Kitterlin的视线,也不见她有一丝动摇。“我以为,我死的时候,会是什么了不起的样子。” Kitterlin忽然喃喃念道,“原来都差不多。我以为我死之前应该无怨无悔,豪情壮志,没想到还是有些遗憾的。”姜希婕给她倒好一杯水,凉热一混,温度刚好,再扶她起来,小心翼翼的递给她,“你相信中国人的转世轮回吗?” Kitterlin点头,“我相信。你知道我不是那种虔诚的基督徒。”“那你就相信,她在那边等你的。孟婆拉都拉不走。我相信。”
“你总是想安慰人,可是有的时候安慰的手段不太好。”姜希婕想笑,笑着笑着又想哭,“难道你指望我是神父,是天使,能许你一切愿望。” Kitterlin 摇摇头,“以前我总希望自己无怨无悔的死,结果真的要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希望从头来过。可是从头来过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选择。也许不离开纽约,永远不离开她。” Kitterlin侧身躺下,好像是倦了想睡,姜希婕给她拉上被子。“有的事情,也许我们自己左右不得,不是任何人的责任。”
“嗯。。。哼。。。有的事,也许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放弃,谁也强迫不得。”
外面下着雪,病房里其实没有别的病人,空荡荡的床位,好像棉被吸收了一切声音。
连着三天,姜希婕都守在医院。尽心尽力让Kitterlin有机会多“消遣”她一些。第三天天色擦黑的时候,Kitterlin快要不行了,修女请了专司此职的神父过来,让Kitterlin一手拉着神父一手拉着姜希婕,潮状呼吸一波一波的,好像海浪在一点一点带走她的生命。忽然Kitterlin挣扎着含混不清的说,希婕,你抱抱我。姜希婕俯身紧紧搂着她,好像哄一个婴儿一样轻声说,不要害怕,她在等你,马上你就会见到她,没有寒冷,没有分离,没有黑夜。
她听见Kitterlin笑了,听见她“嗯”了一声,平静的结束最后一次漫长的呼吸。
处理完一切事宜离开医院的时候,天色全黑。Kitterlin拒绝中式的守灵和西式的葬礼,自觉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只想姜希婕带走她的骨灰。现在姜希婕要去她在学校的宿舍处理遗物,姜希泽意外充当司机,在楼下等着她。走进再也没有主人的别墅,姜希婕忍了一路,再也忍不住,跪在书架之前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87}天主教会医院。现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写完这章的时候,出门去倒水,才知道室友之一要紧急回国,他的外婆去世了。恍然有一种无常感笼罩着我。珍惜啊,珍惜。
第70章 第七十章
王婵月并不着急走,事实上她更想在上海多呆一阵。傅仪恒回山西去了,而且走的还特别早。没了傅仪恒似乎她在北平就呆不住,既然如此不如南下回家过年。傅仪恒看透她心事,便安慰她说,你也不如回上海去看看啊,看看你那个姜家姐姐。
其实她心里美得很,二哥今年就要作傅家的女婿了,她和傅仪恒就是亲戚了。可是照辈分算,她反倒得叫傅仪恒是姑姑,怎么都觉得亏了。毕竟平日里她从来没把傅仪恒当个长辈看。但无论如何,能多一层联系,她就高兴。回到上海之后发现,王家的宅子自从王霁月走后就变得空落非常,闲置的空气四处挤占人的空间,整幢房子虽然有仆欧看守却好像突然之间凉了下来一样,她感觉一分钟都呆不住。幸好约好了姜希婕,趁天气还行,赶紧出门去。
她和姜希婕约在下午两点的咖啡店。远远地看见姜希婕穿了一件灰色及膝毛呢大衣过来,头发长度比她走的时候没什么变化,想必是打理过了—至少残留的烫发痕迹还在,如今只是略有弧度的随意散放。“姜姐姐!!”她隔着好些人就开始招手高喊,姜希婕自是看见了她,对她点点头,笑了一下。
王婵月觉得这个笑非常的成熟,相当的妩媚,只是比傅仪恒平时看她的笑意,要多几分忧郁。傅仪恒曾经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傅家三进的四合院的书房里,端着一杯茶对她说,“姜家那个丫头,你的姜姐姐,我看着长大的。她原先可是个上房揭瓦的野丫头,一点没有千金小姐的样子,也是她爹宠她。后来我就出国去了。上次元瑛结婚,我才再见到她。啊呀,真是漂亮的没有边了。一挑眉毛有千般英气,一笑又有万般风情和妩媚。长得这样勾人魂魄的。”当时她故意去逗傅仪恒,“那和你比,倒是你漂亮些还是她漂亮些?”她自己也知道,两人分明不是一个类型的女人。
傅仪恒却几乎是媚笑的看了她一眼,抬起手喝一口茶,让她等了半天也不给一个答案。
“哎呀好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出落了。我就说你是欧洲小说里的精灵,她们还不信。说你是彼得潘,现在要让她们看见,是必须得信了。”姜希婕现世过来拉着她看了半天,然后才手挽着手进门去。若是两人心意相通,此刻倒能发现她俩为这个动作想的都一件事。毕竟原先这个位置上与姜希婕手挽手亲密无间默契无比的应该是王霁月。
啊呀,王霁月。
“你在北平还好吗?我也没有你的消息。只能道听途说。”“我好着呢,多亏了之前拼命学了一点,现在能跟上,不很费劲儿。”“那好啊,也不枉费你那么努力。想想原先带你去北平。。。对,傅家那位小姑姑还和你有联系吗?”“有啊,我们每周都要见一见的。一起玩,一起聊聊天喝喝酒。。。”王婵月想到前段时间的生死一瞬,心下一惊,警惕性蹭就起来了,逻辑思维也从见面的兴奋中恢复:“姐姐没跟你说吗?”
合着王家上下都以为她们应该是一直有私下联络的。也是,两人都是啥也不说。
王婵月的话说得像试探,像第一次去鸡窝里掏蛋的小手,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姜希婕知道自己要被看破,想一想倒不觉得丢人,只觉得哀伤:“没有。她倒不跟我说这个。。。你知道她话少,写信也不长,都是说些好玩的事。”王婵月不疑有他,轻点头道:“也是,她跟你说的话就从来不和家里人说。”
是,你对我是挺独一无二的。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王婵月很久没见她,满坑满谷的全是好奇,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姜希婕答得口渴,好半天才得到一个空隙喝口咖啡,心想那傅家的小姑姑平时是怎么受下来的:这孩子在广州学得一口流利粤语和嗖嗖的语速,好奇心又重又机灵,问起问题来简直像机关枪一样。“你平时都是这样和那傅家姑姑说话的吗?”“是,怎么?不好吗?”王婵月心说她还没嫌弃我呢,难道是我真的做得不对吗?她也知道自己有的时候一旦兴奋就会语速跟上脑子的转速变得过快,别人往往跟不上,也非常失礼。“倒不是多不好,我是以前也知道你是这样,作为朋友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就是觉得你问的这么快,招架不来。”闻言二人皆是一笑,王婵月道:“没有,她才没有呢。她要么半截就把话头看下来,知道我要说什么,要么就两眼含笑的在那里看着我,看得我发毛,又开始找补,补充问题。”
“那还真是聪明。以后我也这么对付你得了。”“姜姐姐!讨厌!”
是,真像以前我们俩说话的时候。
“你们家今年都在广州过年嘛?”“是啊,大家都去。说是上海今年怕是很冷,姐姐也懒得回来。唉,她也是。不过也快回来了。”姜希婕挤出一个很礼貌的微笑给王婵月,“也好。怕她一时在香港呆得惯了,回来冻着她。”“姐姐没跟你说什么时候回上海吗?”“她。。。”这下可好,“她也没决定吧,暂时。没跟我提。”王婵月略有颓丧之态,“她都不跟你提,也不跟我们说,去了香港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吗?
告别王婵月,姜希婕其实还有事。那天领了Kitterlin的骨灰盒,不能下葬,必须存在一个地方才好。只好去买了个木盒,把骨灰盒放在里面,再放在自己屋里—她自己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那毕竟是Kitterlin。但是Kitterlin的那些遗产,虽然没有多少,该走的程序确实一样不少。她今天就得去和教会的修女交接。
那天回到深夜的别墅,她跪在书架前嚎啕大哭。姜希泽过来从后面抱着她也没有用,好像她是回到这里才一个人为这孤独的北欧来的流浪者哭丧。她也不是单纯在哭Kitterlin,她自己也不明白,也许还在哭别人吧,也包括哭自己。从此她感觉自己完全进入了无人可以了解无人可以倾诉的绝境,假如王霁月也放弃向她伸手救援,反而是加速逃离的话,她往下的漫长人生就只剩下夜色无垠了。
她总害怕自己和王霁月即便走下去也是一样的结局,也是一样的分离,伤害,一无所有。或者不走下去,自己把自己捆绑和滞留在黑暗中,心如死灰的好好活着。原来不论怎么选,只是两害相权取一个勉强可以承受的而已。
那天晚上她哭的很累很累,好像把体内积攒一年的伤痛全部倒了出来。姜希泽没办法安慰她,就走到门口,谨防有邻居被她的哭声给吓着过来查看。后来又实在怕她哭出病来,过去把妹妹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头,好像小时候一样。满以为她哭声渐止,应该是累了,却没想到她说,二哥,厨房哪里有咖啡机,哪里有咖啡豆,麻烦你给我煮一杯来,我来给她,整理遗物。他问她你不睡吗?她说不睡,我要陪她到天明。于是兄妹二人各端一杯咖啡,开着一盏灯,在还残留着主人气息的房间里坐着。姜希泽点燃一根烟,放在烟灰缸边。姜希婕见了,对他一笑表示感激。“我也不知道她抽什么牌子,”“你放心,她不挑。”
今天,她抵达那幢满含她回忆的房子的时候,修女已经等在门口。她和嬷嬷逐一清点清单上的东西,剩下的年轻修女和义工们就把东西一件一件搬出去。不久便只剩下几本书和一点东西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是姜希婕自己要留下的。嬷嬷对她鞠了一躬,谢过之后又说,希婕啊,厨房里的法压壶我就留给你了,算我又把遗物送回来。咖啡粉还剩一点,也许够你一杯咖啡的吧。
姜希婕谢过嬷嬷,送她们离去之后,径自去煮了咖啡,回来坐在地摊上,看着那几本书和遗物。她留下了毛姆的《面纱》,因为这本书被Kitterlin翻得最多也最旧,还有不少的批注,她害怕这些藏着故事的批注被人看了去,只好自己留下。手边一个竹条编的盒子里放的是杂物,里面有好几张票根,也许是百老汇的;还有一张黑白老照片,是Kitterlin和Eileen的照片。
多年轻的两个人,搂着彼此的腰面对镜头笑着。
最害怕有恃无恐,又自以为是,还不自知。
过年的时候,吃完晚饭,她自己去倒了一杯白兰地,就往屋里走。赵妈以为她又开始魔障了要酗酒,就开始喊,一边喊一边拦着她不准上楼去。她只好说,就一杯,我再喝第二杯你把我嘴缝上行不?我屋里又没有藏了酒。这才放行上楼去。
她走到那木盒子前面,自己喝一口,含着不吞,然后拿着酒杯轻轻和木盒一碰,心里默念,cheer。
Cheer。
陪你过年了。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放弃,谁也强迫不得。”这话萦绕耳边,姜希婕开始犹豫要不要去香港把王霁月追回来。毕竟人生只有这么一次,与其日后后悔,不如现在就确定。要不然每天都被后悔折磨的生活她不想过。屋里的檀木盒子也像个无声的提醒,像Kitterlin的微笑。过完初五姜同悯就又跑到广州去了,说什么有事要去找陈济棠。一家老小也不管他,不就是不过十五嘛。姜希婕没打算搭理,洋行正在变着法压榨她似的,初八她就开始上班,初九的时候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