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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成了真,老城主灭涂氏满门,就是因为有人在爱孙十四岁寿宴上,一掌击破他气海,使他空负出众资质,以后却再不能练武。而那人正是往昔一直忠心耿耿的涂楼主。
司徒海山彼时已八十四岁,老怀大恸,他阳寿还有几何?天下城如何能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城主,一个不会武功的城主如何能震慑群雄?
他几乎想将一生基业拱手让人,只要有人能保孙儿无恙,为司徒万方置下一大片产业,让他退出江湖安然度日。
却还是司徒万方劝住了他,昔日少年道:“我生来就在江湖至深至广之处,祖父要我退,我能退到哪里?便是雪拥蓝关马不前,也要踏出个一马平川四面坦途。”
然后他便开始插手天下城中事,二十四岁,祖父过世,他继位城主之时,已是一言即决,自上而下,绝无悖逆。
而其母谢太真,早在他十四岁那年,便自去尼寺断发清修,从此长对青灯古佛。
那流言说的正是,司徒万方在襁褓之中便穷尽世间繁华声势,绝活不过而立。唯他自己知道,传言属实,他自满月起便被人下毒,日积月累,哪怕十四岁时察觉也已深入骨髓,死期不是二八,就是二九,绝拖不过三十。
所以二十七岁能找到谢怜光是一件幸事,可惜二十七岁才找到他,终究是太晚了。
百里思归沉思道:“你真的会死?”司徒万方道:“我做人其中一个长处,就是话不说绝。所以这一死没有十成十,而是九成九。”
百里思归掩面叹道:“可惜。”站起身来向外走,又道:“真是可惜。我对哥哥说‘司徒万方其人,若能为友,绝不为敌。’他与我所见一致。你若死了,江湖必定大乱一场,我还是早日回百里世家,替他分忧才好。”
世事聚难散易,三日后,百里思归便来辞行。一百持戈乘马的侍卫随护天下城城主,江南三月,草长莺飞,百里思归玉鞍骏马,宛然一位冶游郎君,竟毫不似远行客。
司徒万方与他并辔饮酒,一人高大俊异,一人容姿昳丽,倒似一对璧人。谢怜光怏怏不悦,也想乘马出去尽护卫的本分守在司徒万方身边,却被他留在马车中。只见车外司徒万方递与百里思归一封信,道:“到我三十寿辰,百里公子礼可以不到,只要在我死后将这封信交给怜光。”
百里思归见那信并不封蜡,一撇嘴道:“你倒不怕我先拆来看看。”司徒万方朗笑道:“防君子不防小人,端看百里公子要做哪一种。看也无妨,里面可没有天机,只是我……不知如何对他说的话。”
他活到这一日,居然有了畏惧。越与谢怜光相处,越是畏死。往昔纵是大好河山,温柔美色也没留住他,如今却为一个人搜寻延年益寿之方。
说不出口唯有抵死缠绵,夜夜贪欢。百里思归沉默半晌,推己及人,道:“其实你若死了,他恐怕会觉得这人世间没什么好的,索然无味,干脆一了百了随你去。”
司徒万方道:“万一,他愿意活下去?”
还未从兄弟变为情人以前,司徒万方为他打算许多。既怕他江湖无名,又怕他太有名遭嫉。一度想将天下城留给他,然而自己死后天下城再无人能坐稳,只会立即四分五裂,凶险已极,绝不能让他沾手。
百里思归深深望司徒万方一眼,犹如从没这样端详过,仰天又叹:“可惜了,可惜了。”他从来艳若春花,含情含笑,此刻却正色道:“相交一场,你我互相扯过许多谎。但有两件大事,我从未瞒过你。”他忽地有些促狭,又含情脉脉,道:“第一件,我那次被赶出家门,确是因为逼奸兄长。而第二件,我百里思归确实当你司徒万方是知己朋友,你信不信?”
司徒万方入鬓的双眉抬起,便如初见之时,目若春星而笑,道:“信,当然信。因我心与君同。”
百里思归大笑,笑容明艳,道:“那么我这离家千日,思家三年,有你一言,也算不虚此行了!”语罢如他当年纵马前来一般纵马离去。;
第八章
到司徒万方三十岁寿辰前夜,他拉谢怜光作不夜之游。自日暮游玩到子夜,最后同登抬舆回天下城。竟在抬舆上就与谢怜光欢爱起来,水声啧啧,又在谢怜光耳边说许多荤话。乘舆被抬得高过肩头,谢怜光明明知晓无人能看到其中的情状,还是羞得浑身火烧一般,在司徒万方体内进进出出,不多时便泄了一回。
那十名健仆犹如目瞎耳聋一般,待到达之后,便将抬舆放下退去。
夜明如水,谢怜光便如与他幕天席地交合。司徒万方撑开双腿,坐在他身上,做了两次,既没有什么药助兴,又没有备脂膏,谢怜光只觉他后穴内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流出,心中一惊,连忙退开,那阳具还硬着就被拉出,认真轻声道:“不能做了,你弄伤了。”
却被司徒万方扯了回来,又是抓着他的手向自己身后摸索,低沉道:“没有弄伤,是你射得太多,里面留不住,都溢出来了。”
谢怜光喉咙一紧,他目力极佳,自然能在夜间视物,却见司徒万方张开双腿,面容俊异,身躯颀硕,却满是慵懒引诱之色。那小洞尚未合上,一开一合地吐出白浊。白浊之中却夹着几道血丝。
少年怔了一怔,不知司徒万方今夜为何无所不用其极,却突然感到悲切,仿佛他们二人之间再没有明日一般。胸中猛一下如被钟撞,狂潮涌动,又跪下身,沿他大腿内侧吻上去,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他腹中被射满了,小腹温热扎实,唇舌多弄几下,竟颤抖起来,发出一声低哑叫声,谢怜光便觉垫在他身下的膝盖一热,穴口内含着的精水成股涌出。
这少年长大一两岁,容貌秀逸更胜往昔,有一种皎皎清华。在这香艳时分,再启开双唇,在那穴口上极快一舔。舌尖裹着水,一下就舔了进去,司徒万方头一次双腿战栗,要推拒却被按住,后穴反而贪得无厌夹住那截舌尖,没几下便被他舔得额上汗水涔涔而落,穴内也被滑热唇舌舔开了。
最后竟被他用舌舔得泄出,精水洒了谢怜光满脸。司徒万方一时也说不出话,喘息地将他的头拉起,又吻去他面颊口唇腥滑的阳精。
他从未如今夜一般不忍离世,遣退侍女,秉烛游至天明,双手紧牵。
次日清晨,醒来见怀中人睡颜,竟恍如隔世。
分明大劫将至,却没有死。
他三十岁寿宴,既然逢十,又是而立,竟连宴十日方止。其间酒如流水,佳肴陈列,夜夜火树银花,长乐未央。
十日后,接到洋洋洒洒一纸司徒公子来信,道是原准备要来的,可惜被长江漕帮堵在江上,耽搁了时日。既然他没死,便应是捡回一条命,十年八载死不了了。
他收到信,想了一想,握住谢怜光的手,道:“换身衣服,陪我去见一个人。”
天下城内有一座尼庙,庙中若干出家的侍女,侍奉一位师太。
院墙外藤萝萋萋,林木幽深,走出一个缁衣布鞋的女人。远远已觉得必然极美,只是容色淡漠,手持一串珊瑚念珠,光泽如冻,殷红如血。
她轻身功夫极佳,只几步路,便走得步下无尘,仿佛凌波踏月而来。
司徒万方头一次对人折腰,便是对她一揖,道:“母亲。”
谢太真道:“你不必这样叫我。我对你并不曾尽到教养之责。”她容貌与谢怜光有五分相似,谢怜光却只觉不适,倒退几步退开。司徒万方直起身道:“虽则如此,母亲毕竟是我生身之母,我出生之日,想来母亲还是记得的。”他缓缓道:“母亲现在可是在奇怪,为何我大限已到,却没有死?”
谢太真静静看他一眼,目光如冰如雪。司徒万方道:“母亲在我身上下的毒早该让我死了,二十八岁时我等二十九岁,二十九岁时我等三十岁,如今三十岁,我只当必死无疑,却没有死。这才回头细想,或许毒早在发作之前便解了。”
她道:“不可能。”
司徒万方道:“能解此毒之物,重花丹,母亲当年装作中了别的毒,已经服下。观音垂泪,也被母亲毁去。沉碧珠更是从祖父起便为我寻找,不说整个江湖,便是连整个天下都翻过来一遍,至今也没找到。”
他话锋一转,笑着说:“但是母亲还忘了一点,我这几天回想才想起,《毒经》上提到过,若是有一个与我中毒时间相近的人与我交合,毒便能逐渐排出,不药而解。若这样说,毒在我二十八岁之时就解了。”
谢太真闻言一震,淡淡看向他,又淡淡看在远处的谢怜光。离得虽远,那一眼却如剑光刺入谢怜光眼中,她拧眉自语道:“你,原来你们……”只是一哂,又无喜无悲,道:“也罢,我又凭什么管。”
那样的毒她只下给两个人过,一个是长子,出身贵重,唯有一点点掺入饮食中,日积月累到十四岁。另一个是幼子,并无人察问,便直接喂他服下,算来毒性也堪堪能留到十四五岁。
却没想到她的两个儿子,做出了兄弟相奸之事。阴差阳错,功亏一篑。
司徒万方与谢怜光讲过的那个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故事是真的,只是没有说清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谢怜光从母姓,自然姓谢。而他的母亲也从母姓姓谢,若是父姓,应当姓施。而天下城原本是施家的基业。
六十多年前,老城主司徒海山与被他斩杀全家的涂楼主之父一道,篡夺了天下城。施家满门被灭,谢太真的父母也在其中。她一个稚龄孤女,得父母下属拼死相助,道是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为她伪造身世,使司徒海山的故交收养她。
她要报满门大仇,唯有凭借自己。将自己当成砒霜匕首,先是怀上司徒海山独生子的骨肉,再将他害死。这孩子是遗腹子,司徒海山必定对此子全心寄望,她便要司徒海山一尝老来悲恸,死不瞑目的滋味。
再然后,便是涂家的公子。她以养病为名孀居一隅,与年纪轻轻,才接任其父楼主一位的公子珠胎暗结,生下一子,托言姬妾所生,养到两岁,再使此事败露。
司徒海山自然怒不可遏,将她抓去用刑,她有意不肯说出奸夫姓名,那年轻涂楼主爱她成痴,如何受得了,便将司徒海山当作仇人,狠下心垂死一击,在司徒万方十四岁那年一掌毁他气海。到头来,涂家满门亦陪了葬。唯一的遗孤是个孽种,被司徒海山扔入血池肉林,令人训成暗卫泄恨。
她本来等到司徒万方毒发,天下城自此四分五裂,便算大仇得报,一身干净,可以安然自尽了。
却不料她的两个儿子……
司徒万方道:“我幼时见母亲与人来往,只道父亲去得早,你为他人动情无可厚非。直到涂家满门遭罪,我中毒已深,才猜出其中另有玄机。母亲为报仇而来,二十年坚忍狠烈,我不见天下有能相比者。但算得太绝,过犹不及。”他自嘲笑道:“我原以为,母亲至少不会再在他身上也下毒。”
谢太真不为所动,她是真正一念决,就倾世也难使她稍改的人,却也不在乎成不成事,只尽力去做。日暮之时,霞光漫天,她容颜端丽,宛如一尊玉雕,却是对着司徒万方,拧眉问:“世上千百万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司徒万方道:“我第一次见他就很喜欢,他是与我同母所出的弟弟。一别十余年,我每一天都知道他过得不好。我从来想给他最好的,最好的衣服,最好的膳食,最好的住处,最好的剑……到他要一个情人时,天下间最好的情人,除我以外,又能有谁?”
这对母子叙话之时,谢怜光避开了,却也不知为何要避开,只觉肺腑间如塞烙铁,喘不过气。见司徒万方走出,面上毫不矫饰地欢喜,飞身上去,却未扑进司徒万方怀里,只撒娇似地牵住他的衣袖。
他如今才十八岁,还不及司徒万方高。司徒万方倾身过去亲了亲他,他便合上眼,睫毛轻颤。司徒万方问:“方才那位师太与你有几分相像,你想不想进去与她说两句话?”
尼庵外远处有几句歌声传来,却是歌女在隔着建筑歌唱,“人人要结后生缘,侬只今生结目前……一十二时不离别,郎行郎坐总随肩……”
一日十二个时辰片刻不离身侧,郎行郎坐总随肩……
谢怜光目光一动,低低央求道:“天色晚了,我要随你回去,不去好不好?”司徒万方一怔,却又笑道:“好。”
次年春意融融,天下城十余名名侍女一层层逐一传递,将一纸来信呈入重璧台城主桌案上。信由百里世家传来,正面笔锋险峻,寥寥两行,道是:“暮春时分,春服既成。愿与君会于沂水。”落款百里江楼。
背面却是字字精美,如飞花拂柳,正是司徒公子亲笔,只道:“两载邈河汉,思君使人老。鬓随潘岳白,腰如沈郎瘦。”
第九章 尾声
这年四月,山河日暖,沂水之畔,来了两队楼船。都是豪富气象,虽不往来,却停在一处,水面日日开宴席,丝竹歌舞相闻。
两侧楼船上皆多妙龄女子,翩翩起舞,隐有相持不下之意。三日下来,天下城略占上风,侍女容貌衣裙都更夺目几分。
这一日,司徒万方日暮凭窗遥望,却见百里世家船上舞女窃语退下,那楼船瞬间全暗。他正称奇,便携谢怜光看去。谢怜光看得目不转睛,双眼睁大,很是莹润。司徒万方便含着他的唇吻了一吻,忽听谢怜光道:“有人。”
那对面楼船骤然灯亮如昼,管弦全歇,歌舞作罢,倚门走出一个高挑女子。长发危髻,以袖掩面,广袖外露出一只手,十指纤长,肤如羊脂。
坦荡荡取袖下来,双眸如烟,含情含媚,容色已是绝艳,偏还唇点胭脂,额贴花钿,一袭红裙。
司徒万方见他便负手而笑,吩咐下去:“停下,没看到吗,阖城佳丽堆起来都比不过那一个人。”过了片刻,两船各自开宴,便见那艳丽佳人一改先前矜持,挑了一箸鱼肚嫩肉,垂首一点点咬去其中的刺,仰着头以朱唇含着,缠绵娇媚地要喂给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姿修长,眉眼深刻英俊,对送到唇边的鱼肉视而不见,心如铁石一般。正是百里江楼,却见那红衣美人巧笑着对他说了什么,他转眼看来,一双漆黑眼睛扫向司徒万方,目光如电。
司徒万方对他举杯,百里江楼面不改色,一挑浓眉,亦举杯回敬。
宴席之间,司徒万方频频被那红衣美人遥送秋波,他唇边笑意未散,飞眉舒展,双眼竟也亮若晨星。
谢怜光郁郁寡欢道:“你不是,只喜欢少年郎的吗?”
司徒万方道:“不是。起先是为找你,哪知逢场作戏惯了,竟也觉美貌少年可以不逊女子。如今既然找到了你,便不再委屈自己只看少年郎了。”
谢怜光却委屈气愤已极,双目晶亮,道:“你不能一直看她,她只是你素不相识的女子!”恨不得折断牙箸。却被司徒万方握住手,吻了吻十指,开怀取笑道:“你还没看出,这可不是什么‘素不相识’的‘女子’。”
谢怜光心中一疑,再转头看去,却见那红衣美人已款款坐上百里江楼大腿,正美目含春,朝他们乜来。浪荡之意颇为眼熟。
那袭细绣牡丹的红衣本是扣到颈子,却被一个个挑开,冲着谢怜光仰起头,那玉白颈上,赫然是一处喉结。
谢怜光呆了一呆,却被司徒万方抚背一吻,低语道:“北武林第一美人百里思归,你看他可抵得一句艳若春花?”
END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端午节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