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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思远在看到箭在弦上时,一扭身帮她挡下了那支箭。
我没有骗你,更没有背叛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本来以为这样还会有很久,很久,没想到,今天以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大王。
这条链子,是我娘给我的,她说以后要是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子,就娶了她,再把这条链子送给她……这条链子叫海生明月,会保佑我们一生平安幸福的。我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子,却没有勇气把它送给她,现在我终于,能把它送给你了……
她只是哭。
他笑,她接过链子,努力去抹干眼泪。他就要走了,要多看他几眼,以后黄泉路上,才能从人海中找到他。
马思远就要死了,他看着他,眼神渐渐涣散。
大王,你看,我是有风骨的……
马擎天大悲大怒,再远处再次举起了穿天弩。
你不能死,你还没有报仇。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对,我不能死。
你不能死,遵从我的意愿,我自会救你。
她睁眼,心里眼里都是坚定。
好,我遵从,救我。
箭矢离弦之时,突然天光大现,众人忙急急护上眼睛,待回过神来,地上的两人均已不见。
马擎天气得晕了过去,从此卧床不起,九州烽火迅速烧起,蔓延到了整个地图。
面前是一个好似莲藕的小人儿,她去触碰,小人儿就呀的一声跑掉,再从门口探出头来。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她开口,“你这人也奇怪得很,本可以居于九天之上,却偏要去救世间蝼蚁,到现在连散仙都不算。”
“我若想成为,那便早成为了,这九天之上声明最盛的君墨上仙,好歹也是我凤萧箫的徒儿。”女子从莲池后绕出,看着面前之人,“这殷无忧倒看起来蛮喜欢你嘛,不若你就收了她吧,免得说我这凤凰山寂寥,害你得了相思病。”
“滚。”
“我可是救你命的人啊,竟然叫我滚?”
大王没好气,回头就是一招朝雾白鹭,凤萧箫堪堪躲掉,笑道,“啧啧啧,还是凶得很呢!”
大王冷哼一声,本想着不再理她,却觉得袖子有人牵动,那莲藕一般的小人不知何时竟到了脚下,此时正抬头去看她,竟是看得她不觉眉头就舒展来开。
“你,好看。”殷无忧无邪地笑,踮起脚来却只是够到她的腰,“无忧,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是bg后面就变了【等
☆、终南山庄
树叶的影子拂动在她的脸上,那日的天气应该是微微阴沉着的,她自懵懵懂懂张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阮彻寒。
他冲她笑,一身白衣,脸是干净的,眼睛是干净的,笑也是干净的。
“小阮。”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叫她,温柔而沉静。
她抬起脸,愣愣地看着他。
德叔在一旁忍不住夸赞,“好剑哪!真是把好剑,庄主虽然年少,但炼出的剑,越来越有灵性了!”
阮彻寒笑,说,“毕竟是我一滴心头血。”
他伸出手来,冲着她。鬼使神差,阮白塔便也伸出手去,在他手上握了一下。那只手温暖又温柔,手心和指腹上有着厚厚的茧,估摸着是终日练剑留下的痕迹。触碰之后他并没有缩回去,而是牵着她向上,“小阮刚刚醒,想必也是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终南山庄位于清平国天王洲南部边陲的一座深山里,依靠绝壁而立,世世代代以铸剑为生,到阮彻寒这一代,也就是有了足足六十六代人了,阮彻寒更是铸剑的一把好手,人又沉静如玉,在南方一带被人称为“如玉公子”。南部的贵族见他器宇不凡又有看家本事,争相将自家女儿嫁与他,只是任媒婆踏破了庄门,阮彻寒也只是拒绝,说此生只愿专心铸剑,不想沾染红尘杂念。
那些贵族遭拒,自然是不服气的,说他狗眼看人低,是伪君子。阮彻寒只是一笑付之,回头又开始打那把剑。
那把剑叫白塔剑。白塔是终南山庄的标志性建筑,从小时候开始,他就爱在白塔下看书,习武,白塔下是终南湖,天光人影,好不惬意。
阮彻寒将她牵到白塔之下的亭子时,这才松开手:“这桌菜是庄里最好的师傅做的,我很喜欢,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阮白塔侧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的碗筷,伸手去拿,却是引阮彻寒笑出了声。
“不对,不对,是这样的——”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里握着筷子,“这样握着,才好吃饭。”
她抬头去看他。那笑依旧很干净,就像终南湖里的水。
“谢谢主人。”她轻声。
阮彻寒仍旧是笑,却低垂了眼,不动声色抽回了手。
之后的日子也是平淡无奇,阮彻寒日常三点一线,卧室,铸剑台,白塔,除了第一个,阮白塔都是跟着的。阮彻寒不爱讲话,也倒像是传言说的,把这一生都付与了铸剑的事业上。只是到了夜凉如水,与她在亭中对酌时,他会忍不住和她炫耀,说,“小阮,你是我铸的最好的一把剑。”
到这时阮白塔也不知道怎么搭话,只是微微一笑,饮下杯中残酒。
铸剑灵之事,本来就是需要收集天地灵气,这有灵气的东西,都是有感情的。
渐渐的,阮彻寒有什么事都会向她倾诉,像是在对她讲,又像是在对自己讲。
“小阮,我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温柔又干净,就像这终南山庄中的白塔,”他放下手中的书,和她说道,“我小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我练剑,看着看着就是一天,晚了才来催我睡觉。父亲和我一样也是个剑痴,经常冷落我娘,后来啊……大概是太寂寞了,在我八岁那年得了重病,去世了。”
阮白塔似乎能感应到他的悲伤,伸手搭上了他的胳膊,连连摇头。
“后来我就总在这白塔下练剑读书,就像是我娘在陪着我,秋去春来,我爹也去了,偌大个山庄就落在了我一个人肩上,德叔怕我一个人寂寞,催我成婚,可我又怕娶了谁会将她害成我娘那模样……”
“这就是你不娶的原因?”阮白塔开口,语气中七分心疼,三分冷清。
“不,”阮彻寒垂了眼,站起了身,“不是原因,是借口。”
“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阮白塔颔首,转头去看他的身影。算到今日,在他身边,也有四年了吧……只是阮彻寒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似乎从没有看懂过。
日子还是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到次年三月,南边天王洲起事,战火一路燃烧,烧到了终南山下。德叔总归是有点害怕的,乱世无完卵,也不能保谁能够全身而退。他劝阮彻寒差人加固山庄防护,他也不拒绝,到晚上山下的守军齐应南将军上山来拜访,说是战火吃紧,也是扰了终南山庄的清静,他那边实在是过意不去。
阮彻寒表示理解,乱世之中哪有人可以置身事外,那将军突然转了话题,说,庄主今年也有二十八了吧,乱世之中,还是要给自家留个种的,我看那南照城主的女儿薛清棋就不错,不然便应了这门亲事,倒是也能保我们山庄昌盛的。
阮彻寒面露难色,道,实在抱歉,虽没有与外人公布,但阮某已然娶妻。统领一拍脑袋说哟为什么没有看到尊夫人?阮彻寒便伸手牵住了阮白塔的手,说,你瞧我这糊涂的,这位是我的夫人白塔,这是山下的齐将军。齐将军,我这招待不周,您可要多多海涵。
阮白塔朝那将军颔首,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倒真是一副小儿女情态。身边阮彻寒突然发力,阮白塔还没有反应到发生了什么时,已然落入一个怀中。
白芷混合着清淡的兰香,那是他特有的香味。
阮彻寒轻笑,在她颊上落下一吻。这边齐将军也看出了对方的意思,说,既然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修整了,他并没有走,却是补了一句,您和您妻子可真是恩爱。
阮彻寒笑得无害,说,这倒是,毕竟白塔,是我的心头血。
将军讪笑,转身离去。
等到那将军走得没了影,阮彻寒这才放开她,说,“夜深了,早点去睡吧。”
阮白塔纵有千般想言万般想说,最后也只是应了一句,“是。”
阮彻寒站起来往回走,转身的时候突然落下一声叹息。阮白塔知道那边逼得紧,这番演戏也是他身不由己而已,不过怕是这波之后,还是会有什么劫难的吧。
事实证明她果然没有料错,半个月之后齐应南再次上山时已然成为薛家的乘龙快婿,说是山下战事实在吃紧,需要山庄支援他十万支兵器。阮彻寒自然是惊奇,十万兵器不是小数目,他有点推脱,说若是要十万兵器,是要等一个月工期的。
齐应南冷哼一声,说,“姓阮的,你真当我齐应南是个傻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寻。如今这天下,已经不是皇帝老儿的天下,在这天王洲,我才是老大!山下战事吃紧,起义军已经攻破四座城池,若是三天内你拿不出这十万兵器,我便将这山庄之人屠戮殆尽,用他们的白骨当兵器,这其中利害,希望你能清楚。”说罢负手便走,阮彻寒第一次皱眉,阮白塔在一边看着,突然觉得一阵心疼。
不,不对,她怎么会心疼?她是他的剑灵,是没有心的。
诧异之余却是阮彻寒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说,“小阮你来,我有话同你说。”
这次目的地不再是白塔,他将她带入卧室,从旁边的暗格中拿出一轴卷宗。“小阮啊,这是终南山庄的地图,白塔后面有一个假山,假山里有个洞口直通山下,这几日我会同德叔合计,到时你就带他们从这里下山,再也不要回来。”
阮白塔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那您呢,你您么办?”
阮彻寒轻笑,一如往日般干净,却是那般威严,“小阮啊,你是不是忘了,剑灵反问主人问题,是很不礼貌的?”
阮白塔抬头,眼中是泰然的骄傲,“这时候要礼貌有什么用?主人,我是您的剑灵,理应与您同生共死。您曾无数次说我是您的一滴心头血,您见过有哪滴心头之血,在主人面对危难时,是自己先走的?”
阮彻寒说,“小阮啊,你记不记得上次齐应南来终南山庄时,逼我同薛家小姐成婚的事?”
阮白塔点头表示默认。
他继续说,“我当时,理应是不该拒绝的,若是答应他,此时我就是天王洲的驸马,就是乘着这个名,此番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我拒绝了,也才造成了现在的窘况。”
阮白塔不懂,问,“这和您让我走有什么联系?”
阮彻寒不笑了,神色无比严肃。许久他伸手托住了她的脸,道,“小阮啊,这是你的错。你的错,就应该你来弥补。”
“我不懂。”她直视他的眼睛,那一双眼深如幽潭,只叫她屏住了呼吸。
阮彻寒不语,看了她一会儿后这才笑将出来,道:“对啊,你不懂,你只是我铸造出的剑灵而已。”
“所以从今开始,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
阮白塔倔强。
阮彻寒无话,退开一步,“这两天我去想对策,用到你时便会叫你过来,若是用不到,你就不用过来了。”
“您的对策就是让我们走,自己坐镇终南山,等齐应南的军队冲上来后束手待毙,不是吗。”阮白塔不温不火道,“白塔剑是终南山庄数百年铸剑的巅峰,只要我走,以后无论传到哪个血亲手里,战乱一结束回来还是可以重建终南山庄。主人,我是您的心头血,您想什么,我怎么会没有感应呢。”
“小阮果然是我阮彻寒的得意剑灵,只是有些事情,不只是过心,还是要过脑,脑子才能把所有事思考清楚,也能把所有人记清楚,虽然你是我的心头之血,但是有些事情,你永远感应不到。”阮彻寒看着她,神色突然就有点凄冷,他张了张嘴,终究只说了一句,“这是命令,小阮,你我别无选择。”
“既然我迟早要走,这两天,就让我陪在您身边吧,毕竟若您这样打算,怕是只有三天不到可活了。”阮白塔跪下,额头贴近地面。
阮彻寒叹了口气,说,“依你。”
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是什么?就是以为自己断绝了七情六欲专心做某件事情的时候,自以为什么人什么事都入不了法眼,却在不经意间触犯了禁忌,不进反退,乱了心性。
人间的罪,十分都来自这一句“我以为”。
抑或是这突如其来的生死之事,抑或是一意孤行爱上了自己亲手铸造的剑灵。
他不言也不语,那是他的剑灵,纯洁无瑕,可以完全摒弃所有的杂念。这世上的事物,并不是生根就一定能发芽,也不是发芽就一定能开花,更不是开花就一定会结果。
“齐应南心术不正,这十万兵器对付起义军就好像是削树为签,他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例如□□北上,直至白荇洲。这一招使得妙,喧宾夺主,纵然是这天王洲洲长,也拿他是毫无办法。”
德叔跪下,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说,“庄主,老奴不走,您在哪,老奴就在哪。”
阮彻寒闭了眼,说,“庄里兵器,能带走的就都带走吧,带不走的就全部毁掉,就是齐应南杀了我占领整个山庄,也拿不了一支兵器。明日晨起我会用禁术伪造城中安乐,到晚上齐应南来时,你们大概已经到白荇洲边缘了。”
“庄主!”德叔老泪纵横。
“辅佐清酒继承我终南山庄,除了你我谁都不放心,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他打开门,天色阴沉,似乎就要下雨,“不早了,我猜齐应南会提前发难。打点一下行李,这就出发吧。”
德叔说,“将白塔剑留下吧,若是齐应南攻进来了,您好歹能招架,或许就能逃出去……”
阮彻寒摇手,说,“一天的禁术,也足够把我耗死了,留下白塔剑,和糟蹋了小阮有什么分别?”
德叔说,“我知道你对她有情,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剑灵,剑灵不会有感情啊。”
阮彻寒笑道,“这正合我意,她没有感情,才能早点忘了我,去辅佐清酒执掌终南山庄。”
德叔默然,良久道,“庄主啊,您就不会心痛吗?”
“自她张开眼的那一天,阮彻寒就已经死了。”阮彻寒仍旧是笑,“一见钟情,更是不可原谅。现在的阮彻寒已经不是当年的阮彻寒,他已然不能一心一意铸剑,若是能牺牲自己救下全庄性命,也算是不辱他来这世上走一遭。德叔,你可明白?”
德叔最后一次叩首,道:“老奴明白,老奴这便走。”
“小阮呢?”他下意识地问,“也对,我已然派她去照顾家中女眷,这里耽误的时间够久了,你也快些走吧。”
大雨终究是落了下来。阮白塔将人细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进了假山洞口。
德叔又是一把老泪,说,“小阮啊,关了洞口吧,齐应南一时半会发现不了洞口,我们就能及早赶去白荇洲啦!庄主他……他深明大义,唉!走!”
阮白塔说,“德叔真是劳烦您了,我知道从庄主小的时候您就一直伴他左右,您上次和齐应南出卖庄主也是无心之举,可是这世上人心难测,这次发难,也有您的推波助澜。”
德叔愣住,这才说,“原来你都知道?”
“这事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了,德叔,照顾好阮家上下,不然小阮就是灰飞烟灭,也定将叫您断了种。”说罢伸手按下机关,矮身冲了出去。
“你去哪?”德叔大骇,这才明白过来,那也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多嘴,“小阮!庄主……他对你有情啊!”
“我知道。”那边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