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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全部,但却又比别人了解得多。
还有,还有那么一些,不为人道的,不同于常人的,他自身的秘密。
清寒,淡漠,嵌雪楼一片素白,长亭内的繁吹冰肌玉骨。
华珧嘴角挂上一抹淡笑。无疑,繁吹与繁乾的声音有九分相似,但他,或许只有他,才能听出其中的些许不同。繁吹的声音多了一丝空灵,幽远与慵懒,他本人也只是静坐,走动的动作,却不很吝啬自己的微笑,在他认为开心或是需要感激的时候,他总会露出春江水般和煦的微笑,偶尔也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朝堂上下,无人知他年岁几何,因为自各个大臣入仕以前,便早已听闻他的名声。他是当今陛下的哥哥,按理来讲应比陛下大不了多少,可他却总有一种俯视众生的通透,如时时微笑却疏离淡漠的佛祖。可他们都晓他清俊淡雅与华将军的妖冶艳丽交相辉映,他从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总是给人一种极其遥远的感觉,大约还是气质上的云泥之别吧。与之相比,繁乾的声音多了几分沉稳与不怒自威。也是,若是一个帝王连举止言辞都无法散发出足够的雍容与包举四海的气度,又谈何理政处事?
☆、身世
是繁乾先开的口。
“哥,五年了,华珧已经带兵五年了,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一直跟着他,怕他带兵出征遭遇不测,甚至不怕他会看上哪家女子……。”
繁吹的声音愈来愈小,可在园外的华珧却是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华珧愕然,这个“他”,说的真的是自己!
“那你可知你这样做有多蠢!世人可不知,可我不可不知,你足足大我三百三十岁!我出生之间时,你已三百年不问世事修成猫妖,不过倒也不错,你可以一直维持三十岁的样貌,不像我,终有一天会徐徐老去。你以为你这样做不会有代价吗?你早忘了吧,你不是人,就不要为了一个人舍去你百年的修行!”
“那你可知我为什么去修行?”繁吹斜着眼反问,容上隐约着淡淡的回忆色泽,分明就是在回望一场永远不愿醒来的梦。同样是无法重演,却并不只是一场虚无,也算是不幸中万幸了。
园外的华珧却是越听越糊涂。繁吹……他是妖?还是一只猫妖!从不觉得他是食人间烟火的人,而是饥则食朝霞,渴则饮星辉的仙子。可如今听来,他恐是仙子的宿敌,妖了。
华珧倒也没有太过的惊讶,五年来,他随大军走南闯北,天涯海角地跑,苗族巫蛊,江南奇妓,海外毒医,飘洋商盗。他曾险死于蛊虫,为抗倭而遇上异眸的被称为“鬼”的男人,身法诡异,刀锋飘忽,险象还生。他也曾只身陷于西国的盟约阵中。也是,那一次若不是他,怕是西国就要以“议和”之名入侵大乾了,不过,他也是堪堪逃出生天。如今大乾右相是妖,倒也没什么,九州奇物之多,他所见应还不及十一,不奇怪,不奇怪。
想他华珧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为了赢,为了胜,他也用过许多不入流的手段。平易近人如他,常与士兵打成一片,士兵都来自于市井,更不乏有大乾黑暗面的人,华珧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到了不少。自己这样的人,与一只妖在一起,不为过了罢,若是日后有所传扬,被后人说道,也值了。
有时这位华将军的思维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竟总是能扯到他与繁吹身上,当下不更应该惊叹人竟可成妖的奇闻么?
“是不是因为你的命格,母后在你三十岁那年给你看了什么,何至于你当时宁三百年不问世事堕入妖道?”
“一朝两妖,我翊亲王为妖,母后也是妖,右相与太后皆为妖,传出去岂不招致灭顶之灾?”繁吹带着些调笑,好似不打算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那好,我先说罢。我们的母后是妖,力量强大的妖,更有着预知未来的力量,却又不可泄露太多,她只告知了我们各自的命格,正如我知道你的命格为‘离经叛道,半生不负,何人哉?’,你也知我的命格为‘君临天下,半生所求,何物哉?’可我们也有自己才可知的命数。你可真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人,我要想知晓属于你的那部分命格,还是先要牺牲自己的那部分啊。我一直在说哥你是妖,我又何尝不是呢?不过是未来几年的事罢了,可为了什么,母后却没有告诉我。我拼尽全力去做一个好君王,但不知能否逃过这命格,又总忘不了母亲曾说的‘以人力抗天,如蚍蜉撼树,该是你的,便不会亏你一分,不该是你的,亦不会多你一分,无论是芸芸众生还是轮回妖道,你只能知福知足。’……可我并不想成为妖……”
此刻的繁乾,纵是一代帝王,也抵不住泱泱岁月与命中注定的践踏。
“成妖岂是易事,你我是因为一半妖血才只需三百年且有道修行,若换了常人,押上千万年的流年不说,毕生能够寻得修妖之道的人,千万人中出不得一个,母后怕是旷古绝今的第一人了。母后一定给你说过,人若执着于某念,丝丝入骨,则可成妖。可若成妖,只能日日夜夜为那执念所困,而念解之时,才是灰飞烟灭之时。如今,看了哥哥你,我才明白母亲是何等聪明,她成妖之后,退给了自己一步海阔天空,自己放掉了那执念,既得年华永驻,又得安然享乐,何乐而不为?那哥哥你呢?为什么修妖?修成猫妖也是有所求吧,猫有九命,你为繁吹舍了七命,最后两命乃你精魂炼得,你如何舍得?”
亭中的繁乾颇有此急切,园外的华珧却死死将手指嵌入朱砖中,一块块暗红的墙皮沾着华珧的鲜血剥落,殷红的血沿着他衣上的银绣荷花,丝丝缕缕,滴滴破碎,寸寸断心。
☆、犹记
那是一年清秋节,华灯初上,繁华似锦,人流如织。
算是为了庆祝华珧赐号强驽将军,华珧自己推掉了一切欲来的贺礼与皇上的宴席。独约了繁吹来看灯享乐,此等良辰,此等美景,又岂能辜负了天?
两人在车水马龙中缓步而行,身后映着流光璀璨的烟火,京都中亮如白昼,街上孩童们的欢笑,女人们的喜颜,男人们的厚沉嗓音,冲击着所有人的热情。华珧望着身旁忽闪着的小虎牙,一阵阵心安,似是一片喧嚣中的寂静,一片流中的涓涓细流,一片烟花中的清风。
“方才你去哪儿了?”繁吹轻轻的声音响起,还有一点点责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华珧伸出一根手指,神神秘秘的。
繁吹默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可暗暗地,却勾了勾华珧的手指。华珧知道,“他的”繁吹就是这样,表面上成熟稳重,指点山河,运筹帷幄不在活下,可实际上,却有着如猫一样的好奇心与口是心非的娇态。
诚然,他华大将军也只敢在心里称翊亲王为“他的”繁吹。
华珧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指,可又觉得不妥,又只得不情愿地松开繁吹的手。
“刚刚我碰上一位卜者,我原也是从不信此等未卜先知之事的。虽说世间怪事层出不穷,可这泄露天机的事,想来也是寻常凡人做不得的。哎,我也是一时着了魔道,竟鬼使神差地走了前去,真是怪事。可那卜者用的也是再普通不过的爻卦,哦,他甚至没有给我用卦,单看了我一眼便说我命运多舛,幸得一奇物助之,化险数次。我问他是何许人,为何如此断言,他却只说不过一闲云野鹤,略民生些风角星算,奇门遁甲,便唱着小曲儿离去了。你说,怪不怪?没想到我堂堂强弩将军,一辈子连个奇‘人’都碰不到,竟只能碰到个奇‘物’!人品就差到这个地步啊……”
繁吹屈指放在嘴边,却还是不小心把刚喝进去的椅子椰汁笑咳了出来。华将军借此机会连忙凑上前献殷勤,顺势接过繁吹手中毛茸茸的椰子,掏了手绢在繁吹嘴边细心地擦了擦。让繁吹更哭笑不得的是华珧把手绢意犹未尽放在鼻侧闻闻,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更细心地把手绢收入袖中,才为他轻轻拍打着背部。这让繁吹就因咳嗽而变红的脸更红了。
“看你这一笑,算是为方才我抛下亲王独自一人赎罪了。”
语罢,还毫无廉耻地在椰子口上舔了一圈,越发的变本加厉,回味无穷。一旁的繁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奇下华珧手中的椰子,赶紧喝完,视那椰子为烫手山芋般扔掉了。转头,不再理他。
“唉~~~~~”华珧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可声音大到足以在闹市中让离他一尺远的繁吹听到。到底还是心软,繁吹不情愿地靠了过来。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过些时日,我就要远征泽州了。从明日起,我便出宫练兵,再回来时,明年,后年,永远不……我也不知道。繁乾这是一步险棋,或者就是想,直接毁了我,我也不能不去。我……”
华珧想说什么,聪明如繁吹怎么可能不知?他们之间相欠的,只是一个承诺。
没错,如世人所说,他和华珧之间,确实存在着悖背伦常的感情。
他,他们,都很想告诉所有人,告诉天下。
这一生,唯一人不负!谁怕,天地不容!
“明年,今日,清秋节,不见不归!”繁吹站在漫天烟火下,身后映着无数灿烂的升起,破灭,像是映着百余年的人事终结,物是人非。这感觉,恐怕也只有他能感受到了,他承受过的苦痛,思念,人世轮转,远多于常人,不死不灭,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他柔柔地笑,“本就是心知肚明,你却偏要我说出来,这么小孩子气,如何见得了血影刀光?”
“哼,你这样一个人,不说出来我怎么放心,保不齐你哪天跟个小娘们儿跑了,我会被你逼得哑口无言!”
华珧毫无顾虑地拖起繁吹的手,塞给他一块蟠龙玉佩。“替我拿好。”繁吹也顺手解下自己颈间的玉麒麟,“凯旋归来。”
华珧摩挲着略带繁吹幽香的麒麟。“还有一事,也应该告诉你了。”
“你想要的不只是我,还有这些?”繁吹袖手一挥,广袖盈遍八方。
“哈,果然聪明!我回来之后,可再不想被繁乾呼来唤去,束手束脚的,还总是不能和你在一起。还不如直接把他从皇位上拖下来,许你一生安稳!绝对!更何况他身体本就不好,其实他也算是个勤勉的好君王,只是可惜心胸太狭隘,是一代明君却不会成为一代仁君。
更何况,除了天下,我能给你的,都配不上你。”
一黑一玄。
一动一静。
一张一弛。
闹市中央,两个绝世身影就在这一片繁华中渐行渐远。
道旁高楼,转轴拨弦,有女浅唱:“展,文武定疆廓,惜,星陨似流火,风云散聚任评说……”
一语成谶。
☆、回转
不止那年!
大乾,永宁元年,四月,边城楚方。毒伤不愈,即将攻心之时,似在梦中被一团黑雾所救。
大乾,永宁元年,九月,临江岛。船撞礁石,欲沉之时,却莫名被冲上岛屿。
大乾,永宁三年,十月,西国祭台。伪军暴露,险死于乱军枪下时,时间却停滞了,他险死还生。
大乾,康成元年,八月,异族达尔达。半夜火烧营帐,似有一阵墨黑清风。主帐中只有他一人生还。
大乾,康成二年,三月,南岭山头。他险些被穷途末路的倭寇杀死,却又一次不明所以地,逃出生天。
大乾,康成二年,五月,北海盗船。他堪堪躲开那些被海上渔民称之为“鬼”的男人的刀光。连他自己都诧异,以自己当时的身体状况与手中仅剩的一鞭,应无力回天了才是,可还是有气力再迈回繁吹的身边,不可思议。
大乾,康成二年,八月,西国盟约阵。他看出西国盟约阵中有一处空隙,只要稍加变动,便可成兵阵。他心下大急,单枪匹马闯入敌阵,决裂。敌军却仿佛看不见他似的,他竟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嵌雪楼的长亭,园外暗红的朱砖,华珧衣摆下沾了血的银绣荷花。
阳光微斜,刺目,刺目过后的清醒,刺目过后的清醒与泪水。
繁吹,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不是吗?所以我这一生中,有你,便是那个卜者所言的奇物。七命,可是我刚刚细数过的七次化险为夷?一回的痛楚还不够,还要将七次的痛楚都加诸于自己一人身上!难怪,也难怪每次我回来,牵着你的一条生命回来时,你对战况的了解度都不亚于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直都在我身后?让我安心。那我深重的思念你可都如数收到了?千里的距离化为近在咫尺,应该很容易收到吧。以后,不,就这次出征泽州,我一定要听你的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保命要紧。多少次夸下海口,用我那一双铜鞭,一个身躯,抵挡住流年百载,万世洪荒。哈,太自大了,在这世上还没有华珧时,你,早就经过了那流年百载的冲刷,万世洪荒的世事。你每次都能知道我会何时遇险才能毫厘不差地赶来相救。果然,年龄和阅历是无法对等的东西。
下一次,若还有下一次,让我为你挡下一切,心甘情愿。
正想时,园中再度传来繁吹的声音,这下,才像极了一个偷渡了百载光阴的老者,声线沉稳厚重,坚定如磐石。
“我舍得,而且,九死不悔!”
近在咫尺的心有灵犀,这一刻,华珧心神激荡,谁料,今后是海角天涯的难以追回。
“我舍得,而且,九死不悔!”
“九死不悔!”
园外的华珧险些哭出声来,沾满了鲜血的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肩膀微颤着,却是怎的也不发出一点声音,死死压抑着他心中纠缠已久的誓言:
——除了天下,我能给你的,都配不上你。
初秋时节。一道秋风吹过,卷起沾着华珧鲜血的在碎石,穿过沧海,飞越长空,刺破红尘,带走这滴滴的伤心血泪。华珧坚毅地仰起带血的面庞,举步向朱红的官道迈去。
我们约定过的。来年,清秋节,不见不归!
华珧就这样,昂首阔步,怀着必胜的信念,无畏天下的决心,未及弱冠的轻狂,用足尖触及灭亡。
没关系,赢了这一役,以繁乾那将要油尽灯枯的身体,撑不了些时日,诏书我已拟好。至那时,看何人敢来忤逆。
许给那人的,定要是最好的。他若要嫁我,那这整个江山,便是聘礼!
☆、阴霾
秋风雪景的嵌雪楼长亭中,遗落了这几句话,飘零在史书长卷,历史长河中,再无人知晓。
“就算你舍得,我也为你不值!”繁乾的声音多了些暴躁。
“那也是我的事,你值不值,与我无关。反倒是你,凭什么一次一又一次要置他于死地,加给他如此多几乎不可完成的任务,饶是他华珧再固若金汤,万里金城,也做不到那等奇事。如非我暗中舍命相救,他早死过不知多少回!弟弟你怎就这么狠心!他好歹也是为你征南战北的中流砥柱,如此做怕是有失民心吧?这次一边安排他去泽州九死一生,一边又假意惺惺问我如何舍得最后那两命,又欲意何为?”繁吹咄咄逼人,可实则却是在为华珧争取多一分生机。
他活了三百三十年,这个弟弟,说什么也是他日日看着,陪着长大的亲人,繁乾的命格,他知;繁乾的性子,他亦晓;繁乾重什么,怕什么,他更了解。
繁乾重天下,怕臣子拥兵自重,也怕外戚专权。
而华珧,恰恰占了繁乾两处心头患!不除,不可!
“欲意杀之。”明明都已被繁吹看破,一代君王的心理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