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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起一道无坚不摧的气墙,向秦帐滚去。
原野上无数的火把晃动,一闪一闪的。好似星星从天空摔落,镶嵌在大地上。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弥漫在天地间,漂浮在夜风中,又转化为惨烈的暴谑之气。
重耳的两百先锋瞬间被秦兵淹没,秦兵之勇猛,令重耳大吃一惊。他们几乎是睬着同伴的尸体在进攻,且训练有素,进退有张。
好在戎族长老终于发动第二拨攻势,刚刚合拢的秦军大阵转瞬间又破开了一道口子。
虽说止住颓势,但重耳心中并不轻松。这第一仗,双方都是试探性接触,介子推所率五千主力未动,莫故之的中军也不见影踪。长剑挥舞的同时,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莫故之好似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仿佛随时会从某个黑暗的角落窜出来,一口咬上自己的咽喉。
来吧,我等着你!
看着戎人的猛烈攻势,莫故之与蒙裂愕然以对。
戎人以百骑为一队,十骑作一组,利用马匹的速度闪避秦军弓箭来袭,势如潮水地冲击着已退至帐营前的秦军。
重耳领二百人在秦阵中横冲直撞,绕着圈子截杀秦兵。对于这种阵仗,他和手下晋兵了如指掌,便明白配合杀敌之招。
在此种开阔的平野丘林,他们的骑射之术更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以速度控制主动,尤其是对付这种有心把战事拖至天明的秦兵。
莫故之暗道一声:果然名不虚传。遂大手一挥:“蒙裂带一千精兵突击戎人右翼,务必引戎主力出动。”
蒙裂领命转身而去。他明白,只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破对方少量右路军的拦截,他们便可横向割断戎人的前后联系,往右可与大营的秦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往左可直接攻击戎族主力。
只要能突破戎人右翼,不管重耳如何高明,在势均力敌的形式下,若加上这一千生力军,必然对重耳形成绝杀之势。而戎族主力当不会见死不救,他们一旦发动,莫故之便率大军呈上中下三路杀出。
果然,蒙裂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挡,便成功横腰截断戎人路线。
似乎太容易了,蒙裂正疑惑间,淡白的天空中,突然杀出一队人马。领头(手机 阅读 1 6 k 。 c n)者甲胄如血染,长剑挥舞,剑下无一合之敌,犹若天神降世,纵是首次相遇,蒙裂仍一眼认出对方是贤德传天下的重耳公子。
重耳仅凭一百多骑敢于回头攻击一千秦兵,显然出乎蒙裂的意料,本应为此欣喜,能杀掉重耳,自然是名声远扬之事,但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距离越来越近,重耳倏然大喝道:“弓箭阵!”
只见一百余晋兵同时手挟一把已扣上弦的弓,箭袋前移。
“不好……盾牌……”蒙裂话音刚落,一阵疾如暴雨的利箭破空而来。
蒙裂挥戟横拨,“叮!叮……”一串劲箭被磕飞,但他身边的人却瞬间倒下大半。
距离近了,晋兵竟抛开弓箭,长短兵器齐出,一时间,惨叫声与金铁交鸣声愈来愈响。随着天空发白,景象也渐渐清晰,蒙裂的部队在箭雨与一轮冲击之下,竟死伤过半。不过凭着人数上的优势,渐渐的又掌握了主动权,把重耳的百余人紧紧围困在一个狭小的坡地上。
重耳不知长剑已饮过多少秦人的鲜血,纵使他的身体已突破衍生与恢复的极限,亦杀得右手有发麻之感,可想而知雪丹清与缠香的处境。耳畔传来缠香一声闷哼,她的身体在马上晃了几晃,一个秦军将蔚打扮的人正举枪连击,偌粗的铁枪在他手里如手臂灵活,每枪击出都带着强大无比的气势,速度快如闪电,角度也极为刁钻,几乎有与赵衰一拼的实力。
雪丹清娇斥一声,马上凌空而起,长剑几乎融入了身体,连人带剑如脱缰野马,一道虹芒向铁枪迎头撞去”砰!”秦将全身剧震,半边身子随挡剑的手腕酸麻起来,铁枪差点脱手而去。心中叫糟,缠香接连杀死三名秦兵后,忍着脱虚之感,长剑无声无息地穿透盔甲而至。
秦将明明洞悉并掌握到来剑的线路,却偏是力不从心地任利剑透胸而入,带起一蓬鲜血,四溅而出。
而缠香也因体力透支,颓然落马。
“保护缠香!”重耳怒吼一声,长剑卷起血花,身边瞬间空旷起来。
莫故之负手傲立于歧山,俯瞰山角下的广阔战场。
天空朝霞迭起,太阳初现。照得原野一片血红,分不清是艳阳还是血光,嘶杀声仍然此起彼伏,更有局部显示秦军受到重挫,不过他仍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一切早在他算计中。
身为西秦第一剑手,他更看好自己的战场上的天分。自懂事起,他便一直在逆境中奋进,从没有半点松懈,习剑,苦读兵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便更清楚自己所置身的时代,非一柄无敌之剑所能征服,而聪明的头脑抵得过万柄利剑。
莫故之明白一点,自己并不是个细心和有耐性的人,抓重点而轻细节,故而一切和胜利无关的战事都不能影响到他。他的目标明里是戎人主力,实则是重耳。对他来说,万名戎人亦抵不过一个重耳,重耳若去,戎人必败。
“到时候了……”莫故之眼睛只注视着重耳与蒙裂处的战事,眼神中闪烁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火花,也许是为重耳惋惜,也许是为即将到手的荣誉而兴奋。
他终于挥出了那只掌握无数生命大权的右手,“全力出击!”
“咚!咚!”战鼓齐鸣。六千名蓄势待发的秦兵如潮水般涌下山来。
箭矢、强弩、五架兵车同时发动。莫故之卓立兵车之上,两侧刀斧手与枪戟手几乎派不上用场,戎人骑术虽精,无奈战车是他们的天敌,车上擂石飞射,长钩横出,战车所向披靡,无可抵挡。
戎人好不容易才占得优势,却转瞬间溃败,一时间马仰人翻,一溃千里。
奇怪的是,戎族主力却依然采取观望之态。介子推深邃的瞳孔中闪动有如刀锋,仿佛对己方的败毫不在意却又似不屑一顾般平静如常。如不是他手中握有戎族白玉鼎,早已按奈不住的戎人只是眼神便足以杀死他。
“该死的,还不出击,难道让我们看着自己的族人看杀光么?”终于,白戎长老怒声道。
他一开腔,无数道声音即刻响起,化为一股怒潮,直滚向介子推。
让人惊骇的是,介子推有如大海中的孤舟,虽是巨浪翻滚,小舟却坚如盘石。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势,压迫感竟使他周围的一众长老呼吸困难、无法开口。长老们冷汗一滴滴地上冒,而内心惊恐更是难以言喻:能将武功练到这个境界,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圣使说过,若看不到奇兵的出现,我们即使加人,也难逃一败,难道你们喜欢白白送死么?”介子推冷冷地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嘲讽的语气。
只到索朗一声怒吼,“谁敢不尊戎族玉鼎?族规伺候。”
戎族巫祝的出面,才勉强压下戎人的冲动。
重耳这时已陷入苦战,数百名秦兵已把他和众护卫分割开来,他甚至不知道雪丹清与缠香是生是死。
射姑啊,你们在何处?若是再不出现,恐怕……重耳愈想愈是害怕,他并不担心自己,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个过程而已,经历多了,便漠然。他怕的是生死离别的那种状态,怕的是胜利的结果是失去爱人为代价,再也看不到温柔乖顺的雪丹清,看不到命运多折的缠香圣女。
这时,耳际一声长嘶,重耳全身一震,五架战车夹带着躏碎大地的声响,滚滚而来。
“射姑负我……”重耳不甘心的仰天长啸。
天在动,地在摇,震天长啸似乎压住了战车的隆隆巨响,战场上的马匹都不由惊恐的后退数步,声势之雄,令人动魄惊心。
紧紧围住他的秦兵齐声惊呼,有距离近的甚至丢掉手中兵器,双手捂耳,乱成一团。
战车已不可阻挡之势,沿路划出一条血线,那站立在车辕之上的人,清晰可见。
重耳的目光和莫故之眼神交触的一刻,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杀机,不需多想,他便知道此人便是西秦第一剑手--莫故之。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交,同样的自负,同样的不畏生死,但莫故之多出了一点得意的笑容。胜利已牢牢掌握在他手裹,因为他掌握到今仗致胜的契机,杀死重耳。
鲜血浸透了草场和丘林,把绿色染为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在红色的泥浆上,犹如巧手的吴女绣出一副红花点缀的屏风。
在这副惨烈无比的刺绣图中,最为耀眼的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他们手中的长剑。闪闪夺目,如梦似幻。
虽然相隔一里地,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浑然忘却了一切。
如果说以前是为了战争而杀死重耳,那么现在则是为了剑道,甚至剑道更多过战争。因为他能感应到,重耳是他所遇最强有力的对手,若战胜他,自己将会在剑道领域无敌于天下。这一刻,莫故之杀死重耳的决心更坚,不只是因为清河之战的胜败和荣誉,而是一个突破武道瓶颈的绝佳机会。
骤变忽起。
一阵震天轰地的狂鸣从秦人身后响起,呜呜然像是万马奔腾,却又像沉闷的鼓点,在这样的时刻,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秦军大帐方向,亦传出同样的声响,接着传出无数凄厉的嚎叫之声,隐约还能听到牛角奏响的号角声。
魏犨和狐射姑为了不被敌人发现,所有的马蹄上都缠上厚厚的野草,是以踏地声沉闷而不清脆。后方突现敌情,而且人数不清,且勇猛过人,秦阵的大帐一片火海,刺耳的兵器交错之声、士兵的呐喊与惨叫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重耳的奇袭行动开始奏效。
“不好,中计!”莫故之再也顾不得重耳,他令旗一挥,秦军左右双翼反身回扑,中军继续向重耳施压。
而介子推手中的白玉鼎亦同时舞动。五千名被愤怒烧得几欲疯狂的戎人发出震天叫喊,原野上除了草,再也没有静止的事物。数千铁骑发出疾速的马蹄声,这巨响令大地都为之战栗颤抖。介子推冲在最前端,直奔秦军战车而去。
突如其来前后夹击瞬间击溃了秦兵的信心,似乎四周都是戎人般,无数的标枪与箭支一齐飞过来,刹那间耳边充斥着惨叫与坠马声。
重耳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感,他瞪大眼睛,四下搜寻雪丹清与纠缠香的身影,“丹清……缠香……你们在哪里?”
介子推转瞬冲近秦军战车,数名秦兵枪戟齐扬,他依然保持骑速,只见右手稍动,一道虹芒转瞬即逝,刹那间一切又归于永恒的黑暗。
数道碎肢纷扬,恐怕的杀气惊呆了秦兵,即使是有数十年战争经历的老兵,亦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杀招,残酷到及至,丰富消碎的不是生命,而是风中的尘埃。
一双炽烈燃烧的眸子瞬间闪现,莫故之第一次有了恐惧之感。
生命,毕竟只有一次。
“退!”
莫故之喊出声后,手中的令旗却始终无法挥下。
退,往那退?四方皆是戎人……
而秦军在这一刹那,彻底崩溃。
五辆战场上的巨无霸,因车身俱被血肉横尸所堵,竟动弹不得。
莫故之望着迎面驰来的重耳,竟横举长剑,闭上眼睛,对他来说,战败等于死亡。
“停!”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在半空中炸开,就连天际的滚滚轰雷声也被它压了下去。
戎人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的圣使,秦兵更是犹如捡回一条命般欣喜若狂。天地亦突然静了下来。
重耳收剑回鞘,淡淡道。
“我们讲和吧!”
冬季刚过,翼城却没有半分春的气息。若在往年,正是王公贵胄们大宴宾客,女乐倡优们献艺谋生的最佳时节。一月之内,死了三位国君,献公、奚齐、桌子,是以一切歌舞礼乐都销声匿迹。进入翼城的街道,黄土道路两边的民居门窗紧闭,即使是大贵之家,亦门可罗雀:人们对王室的变迁与杀戮的恐惧已到达了极点。
自”罪妇”孽子双双被诛,辅臣旬息归天之后,晋国第一次摆脱王室控制,掌政大权分布在几位大臣和武将的手中。而里克则俨然为臣中之臣,臣中之君自居。
旬息临死前曾留言里克:“君幼,老臣尚有可为,君长,老臣必死。”
里克获悉,呆了半晌,对着旬息所葬方向连叹数声,“可惜,他的话说得太迟!”
次日,里克再会朝臣,首议补先君之过。
太子申身遭奇冤,自当复其尊号,并重新以储君之礼改葬。
骊姬迷惑先君,扰乱朝堂,罪该万死,非常刑不可处置。里克想出一条奇妙的刑法。将骊姬衣服剥光,绑于朝堂大拄之上,众大臣轮流以鞭击之。
“鞭刑伺候!”
里克深呼了一口气,终于下令。
朝堂这才惊醒,众大臣意犹未尽的举起皮鞭。
鞭杀骊姬之后,里克又令将骊姬之妹少姬送于献公墓中殉葬。
借剿清余孽之风,又尽杀”二五”、施优等叛臣九族,根除后患。
旬息因有大功于国,罪及仅身,家族赦其不死,只命其退出所有封地田园,贬为庶民。
此后一月间,除了肃整朝堂,便是安抚各路宗族以及边疆守将。然先君之过已补,就该议定新君之位。
除了晋国上下朝臣,各大诸侯国与周天子莫不瞪大眼睛,关注着里克的一举一动。
里克再想拖,也无有借口。
晋国的春天,便在这样一种微妙的气氛中到来。
晋国有识之士,皆预感到风雨将临。忧虑的情绪在翼城蔓延。而骊姬临死前望向里克的眼神,除了哀伤和愤恨,更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聪明尤媚的骊戎美女,也许比任何人都明白里克,很早就已经预见到他有一颗叛上之心。
“里克奸贼,你无时无刻都想着夺君之权,可惜我身为女子,否则……我下了地狱亦张大眼睛看着你,看着你怎么死,苍天开眼吧!”
她眼中的刻毒,甚于世间的一切鞭打。
也许是一切皆控于手中,里克甚至不屑于再做掩饰,或不屑于和罪妇反驳,用鞭子来回答。
有什么关系呢,各大家族和多数武将已渐渐倒向他。其它的小鱼小虾,还能影响到他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能力打破平衡。
里克表情木然的俯视着他的朝臣。
在一片惶惶不安的人群中,他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独特气质,显得越来越明显,一个比君王还要君王的里克。即使他一脸的平和或淡然,但却仿佛是暗潮汹涌的海水中,一片孤立不动的小岛。
众大臣在朝堂上激烈争吵起来,一部分人认为该立夷吾,另一部分则主张重耳为君。
争得里克恼了,摆手大喝道:“重耳贤而年长,理应承袭君位!”
众大臣这才默然无语,里克亲笔写下迎请重耳的帛书一封,命诸位大臣签名。
狐突拒而不签,道:“吾与重耳有舅舅之亲,签名之后,难逃史官讥为私心。”
里克自然恼怒,却碍于狐突乃军中大将,一时不敢轻动。
狐突为狐姬之弟,狐姬乃重耳之母,虽为戎人,却精通华夏六艺,也曾为晋国立下许多功劳。即使他的两个儿子狐偃、狐毛都跟随重耳逃亡在外,献公也未敢加害于他。
里克虽自认为强于昏君,却也不能一边迎重耳回国为君,一边又将重耳的舅舅杀掉。遂只能强忍怒火,封屠岸夷为上士,令其携带帛书,前往犬戎部落迎接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