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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没有四季,常年郁郁葱葱,绿水青山,傍着四周的圣湖之水,景色秀美绝伦。站在岛上的小山坡,一览众山,四周山势连绵,起伏如巨龙翻腾般。
重耳选择了一处前有清泉,后依山坡的地方作为自己与众女的住所。人多力量大,几天之后,山上便多了一处宽大的木房,翠楼凉亭,绿房草顶。
众女毫无来由的喜欢上那泓清泉,平时除了陪重耳岛上闲逛,便是浸泡泉中。琉璃更是给起了个‘圣美泉’的名字,据说是为了纪念她们这几大美人曾到过圣湖。泉旁摆放了一排舒软的软木塌,三丈之外,另还建有一宽大的遮阳亭,阳光过盛时便进亭亭歇息。如此环境,身边又有自己在爱的男人相陪,谁还想回到外面的世界去。
重耳独坐凉亭,看着众女在泉中嬉笑打闹的同时,心中总是抛不开一些东西,和享受无关,倒和他在圣湖功成有着密切的联系。他自己也奇怪,如若没有那一个晚上的蜕变,对这样的生活,他自是喜欢得紧,哪还会去想着什么周朝、晋国。哎!她们已经喜欢上这里,是好事还是坏事?连自己数次出岛与介子推相聚,都惹来无数嗔骂,若离开戎族,那岂不……可若终老此地,又怎么对一直跟随自己的介子推、狐射姑、狐家兄弟们交代呢?心中一叹,抬眼向水中望去。
重忽然眉头一皱,喃喃道:“是谁上岛了?”
自圣湖融功之后,他不仅感觉到视觉上的变化,精神意识之强更是令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感觉灵敏得惊人,似乎到了精神突破肉体,心能视物般。不管是在岛上,还是在戎族寨子中,他的意识竟可以漫体而出,向四周扩散,山川的喷薄、动物的嘶鸣、雪底下植物的哎叹,只要他愿意,甚至能感觉到一里地内所有生命的气息,都能给他一种无比清晰的感觉震撼。
他依稀看见雪丹清面露焦急之色,与索朗一前一后向湖边走来。
若不是距离太远,他或许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雪丹清不会贸然把索朗带上岛来。哼,圣岛是我的领地,不能让那个疯子上来。
重耳对着她们歉然一笑,“我出岛一趟。”说完身体跃出水面,在众女的连声娇嗔中,已然穿上衣服,头也不回的向湖边走去。
若是晋国有事,雪丹清定不会带索朗前来;若是族中有事,那么应该少不了族老会的另外四人;沿路上他不停的猜测,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呢。
当他踩索而过后,雪丹清正表情奇怪的盯着他,索朗不知是特别相信这个圣使,还是表情一贯都那么平淡,轻施一礼后,便开口道:“今天抓了两名外族人,说是来寻圣使。”
重耳轻“哦”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向雪丹清看去。
“公子知道我们来吗?怎么那么巧?数天没有离岛一步……”雪丹清先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然后秀眉轻皱,道:“不止这些,最近雪势渐停,据探子报,山谷口总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其中有外族人,还发现骊戎的人。”
“骊戎?”重耳陡然精神一震,暗想:终于来了。
提到骊戎,他就不能不想起骊姬,这个骊戎族的公主。虽说骊戎也属戎族旁支,但行事逐渐脱离戎族的部族规矩,既不提倡游牧狩猎,也不学外族大兴耕作之道,一直奉行强武之策,不抢既杀,四处掠夺,终于惹恼了晋献公,亲领大兵围剿,数千族人非死即沦为奴隶,仅逃了族长等一百余人,其两个女儿被俘。献公竟一眼看中了这两个骊戎美女,一并纳入后宫,后又在骊姬的诱惑下,不仅下令释放所有的骊戎族人,并送去无数谷物与驯养的牲畜,在其后的数年间,对骊戎在晋国西边境的抢掠竟不闻不问。这也是晋国大臣们与百姓恨骊姬入骨的原因所在,也间接导致献公失去贤德之名。
索朗见重耳默而不语,遂恭敬道:“请圣使明示……”
重耳淡淡一笑,抬头望天道:“春天是个好季节,但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好中有坏,忧中有喜,不知山上的积雪何时可化?”
索朗沉默半晌,从怀中取出数块龟甲,多枚长短不等之竹简放在冰面上。先将龟甲摆正,再将竹简绕龟甲摆成一圈。竹简、龟甲上面刻满飞禽走兽,在长期的抚摸之下,显得油光闪亮。
重耳逐渐明白,索朗是在占算云雨风雾、卜测鬼神之行,以求时日天地之变。身为戎族最受崇敬的巫祝,其对一般的季节变化,风雨之灾,均很灵验,雪丹清亦是深信不疑。
索朗半蹲着凝视竹筒,擦了擦手,再往龟甲与竹简上按了数按,然后垂手退到旁边,默吟咒语。
重耳与雪丹清默默注视。
过了半晌,龟甲与竹简发出淡白色光晕。慢慢地,光晕越来越亮,慢慢变幻出形状色彩,忽而变成椭形,忽而变成卵形,后光晕形如巨轮,分淡白、金黄二色,其中淡白色居多,占绝对统治地位,再过半晌,金色光晕开始闪烁,金黄色的光圈逐渐增多,裹住三道白色的光晕。
“圣使请看。”索朗指着竹筒上环绕的十八道光圈,”三道淡白色的光圈后,是十五道金光,预示着三天后将出现连续的艳阳,积雪十八天可融。”
“十八天?”重耳默默地向远处的雪山大川望去。突然道:“我想去看看狐偃的训练情况,不知十八天后能不能形成战斗力。”
雪丹清愣道:“圣使的意思是说……积雪若融,骊戎会前来攻击我族?”
“是的,昨天我通灵招魂,看见血光之灾。”索朗跟着重耳向戎人训练场走去。
“那我们……”雪丹清一时间不知道是问重耳,还是问索朗,他们都是她最愿意相信的人。“我们会战胜他们吧。”
“当然,有圣使指引,还会有败仗吗。”
雪丹清稍微松了一口气,耳朵里传来阵阵杀喊声。
沿着雄壮整齐的喊杀声寻去,数千穿戴不一的戎人正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做出各种简单直接的劈砍动作。极冷的天气里,训练者竟只穿着单衣,隐隐现出结实的肌肉在衣服下发力暴涨、收缩,地上的积雪早已被踩成黑糊糊的泥浆,毫无疑问,这是长时间训练而产生的结果。
场地的小山坡上,狐偃正迎风而立,双眼虎视耽耽的巡视着场上情景。
黑压压的训练场,晋兵毫无例外的成为指导者,每一个晋兵带着三到四名戎人,教他们劈杀,教他们阵形的站法、如何按令旗的指挥行事等。
三千戎族勇士体格强壮而年轻,性情野蛮而散漫,习惯独立行事,若想在十八天内将他们训练成一个军队,怕是极为困难。
重耳暗中皱了皱眉头,不由向狐偃投去疑虑的目光。
狐偃早就看见重耳的到来,但他并没有前来问候,亦没有半点停下训练的倾向。大手向下一挥,场上的多面令旗一变,训练场上的队形也随之大变,虽有多数戎人的占位不是很准确,但也基本合拍。重耳的三百亲卫亦在场下来回巡视,手中握有棍棒,随时准备给敢于偷懒或者是动作不准的戎人狠狠的来一下。
重耳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对索朗道:“狐射姑十八天后能交多少兵器?”
“配备三千人恐怕不够,若想质量上佳,需三月完工。”
雪丹清接上道:“暂时可以从族中调集,虽然五花八门,但总可以派上用场。”
重耳深吸了一口气,强压心中的忧虑,摇头道:“你去告诉射姑,停止打制造兵器,全力做连射弩、强弓和弓箭。”
“嗯,我这就去。”索朗恭声离开。
望着索朗的背影,重耳忽然想起他身上那些个奇怪的通灵算卦的工具来,对这个戎族第一巫真,他的感觉越来越模糊。
“公子不想去看看是什么人找你吗?”
雪丹清刚挑开帐帘,重耳便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游弓藏……席三日……你们怎么?”
游宫藏与席三日齐身站起,两人强忍激动,施礼下拜。“末将参见公子!”
重耳大步上前,连连摆手道:“免礼。”心中虽有许多话想说,却因沐布和缠香圣女正端坐帐中,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问,长呼了口气,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韩少坚、卓锋他们都好吗?”
游弓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显精明强悍之色的同时,还隐约透露出一丝其它的东西,是疲劳、是无奈、还是悲痛,一对虎眼向左右扫视了一下,欲言又止道:“公子……来到犬戎之事已是人尽皆知,末将冒险前来……是为了……”
“我们要投奔公子,不想在白善手下受气。”席三日鼓起勇气大声道,额头细密的皱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悬崖峭壁上那嶙峋冷峻的花岗岩石。
“说说你们的情况。”
“当初公子已和他有过约定,猎手骑兵不管纳入谁的旗下,但不可分割……可那贼子,竟把六千猎手强行分割,编入十余个兵营,这且不提,就连马匹与兵器也不给,这哪里是兵营,简直是监狱。”游弓藏想起白善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若不是韩少坚极力阻止,他早就摸进中军帐把他给宰掉,挂其人头于辕门,大不了再回他的朝歌做猎手去。
重耳暗自一叹,心道:当初献公点名把猎手群纳入白善的中军,定是因为猎手骑兵在虢、虞之战中显示出强大的实力,因为忌惮,所以分割。
“你们私自跑来,有谁知道?”
游弓藏与席三日齐齐一怔,摇头道:“我们所在的兵营离公子最近,我们趁兵营的主将生病之际潜出,加上有人掩护,应该没人会知道。”
重耳略作思索,沉声道:“赶快回营,以最快的速度,多带几匹好马。”
此言一出,帐中哗然,即便是沐布与缠香圣女亦感不解。
“这怎么成,我们只是打个前站,随后大批兄弟便会前来戎族,众兄弟都渴盼着再次跟随公子,除非公子不要我们。”游弓藏满脸悲愤道。
席三日也腾的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再回朝歌,就当作了个白日梦。”
雪丹清急道:“你们定是误解圣使之意了,圣使每天都在念叨你们哩。”
沐布与缠香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插话。
“若公子觉得我们不足为用,我们自是不会浪费公子的谷物,大山之中,取猎为生,本是猎手的生存之道。”话刚出口,席三日立时知道不妥,但由于重耳的话对他的打击太大,他明知不该这样说话,但却也不可收回。
重耳负手在帐中走了几步,然后再坐下,目光缓缓扫向游弓藏与席三日的脸上,”你们还希望我回晋么?”
“当然。”两人连连点头。
“那么就凭你们六千人能打败晋国军队吗?”
“这个……”游弓藏与席三日对视一眼,“不能。”
“如果你们六千人能在晋军中立脚,再加上欧阳家族在晋军中的威望,一旦我从外围发动进攻,你们六千人从里配合,这六千人就等若六万、六十万,晋军想不败都难。你们说,是现在就公然离开,跟我逃亡,还是等待时机,再反戈一击。”
众皆默然。各想各的心思。
静了一会,重耳见两人脸上已现后悔之意,便斟字酌句道:“我们眼下力量不够,不得不委曲求全,若能做到里应外合,胜算当然就更大些,兵法第一要旨。打无把握之战,智者不为。”
游弓藏顿时冷汗淋漓,恐惶离座,恭声下跪道:“请公子原谅我们两个粗人,险些坏了公子的大事,我们马上就回营,马上……”
“请公子责罚。”席三日一把掀开外袍,默然跪立在帐中央,露出黝黑而宽厚的脊背。
“何罪之有,两位请起。”重耳目光一改柔和,神色森冷,凛然道:“请转告众位猎手兄弟,我,姬重耳,一定会站立在晋国的土地上,即使死,也要死在晋地。我不为自己而战,也要为我的兄弟们一战,为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一搏。活着,便只能被自己左右!若是永世都仰人鼻息,由人摆布,即使贵为大周天子又如何?等待,等待烈焰燃起的那一刻,跟随我轰轰烈烈战一场,即使失败,也胜过苟且偷生百倍!”
帐中一片沉静。没有人怀疑这个男人的勇气与智慧,即便身上无有战将盔甲,只是一身极为普通的便服,却依然无法掩饰那种沙场不败名将所特有的威风和煞气。
待游弓藏与席三日出帐后,缠香圣女突地上涌一股无法言说的虚弱之感。重耳那一刻无形中显露出一种让她想有种鼎礼膜拜的冲动,那灼人的威气度在她平静的湖心投下一颗山子,并有波涛汹涌之势。那一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定力。作为白戎的圣女与实际上的族长,她早已决定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族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心底最圣洁之处会被人入侵。她一直在回味重耳说那些话时的表情、语气,还有眼神,不想忘记,却又拼命的阻止自己去想,就象白戎族每一次遇到难题时,只有她在平静状态下才能有所决断。对于重耳,对任何事,她都不想影响到她献身白戎的决心。
岂止是她,即使自以非常熟悉重耳的雪丹清亦是精神震撼,不能自已的呆望着圣使,是他吗?不是,不,刚才一定是个梦,可自己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亲切感,那来自他的气息,不过是多了些东西,是勇气,是威力,是无比强大的精神力。
重耳回过头来,当既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目光。是缠香圣女,这个外表柔和但内心坚硬无比的女人,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生气。那双清澈明净的秀眸内,似乎突然勃发出无尽的生机和对尘世的依恋。以往的她,除了正常的族务交流,即使是在圣湖合族之际,她的眼神也没起过半丝波澜。虽说他也曾有过抱得美人入怀的想法,毕竟是自己掌管的三宝之一,当然由自己支配,但每每遇到这平淡的眼神,什么色心都立刻消失。
这也让众女奇怪不已。怎么自己的花心夫君突然改了性,送到嘴边的美肉都不吃一口,甚至连嗅都不嗅。
终于,沐布打破了帐中的平静。
“今日一睹圣使之威,才明白为什么圣使能一战成名,创下战场奇迹。”
重耳转头对他淡淡一笑,“侥幸罢了。”
仅从外表看,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满脸皱纹、身材枯瘦的老者会是戎族当仁不让的第一勇士。他的身上似乎永远套着一件半长的虎皮长袍,露出半截细小的双腿,但你若留意他比常人稍鼓的腰际,便会发现,他无论在任何时刻,双手都隐藏在袍内,而他的腰际睡觉都斜插着一柄外形古朴的连鞘剑,随时都准备着拔剑斩人下头颅。
若是平常,沐布非常懂得一个高明剑手的内敛之道。但是现在,扑面而来的是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圣使谦虚……”
“慢。”重耳微一摆手,“听说谷口有人窥视,究竟怎么回事?”
沐布暗自惊骇不已,如果说他以往是输在重耳的拳下,不如说是输在圣使的名头上,特别当他看见重耳竟能穿越圣湖时,他就败了。但在精神力的修为上,他绝不相信一个年轻人能超越他,就算在娘胎里开始修炼,也绝比不了他六十年的苦修。
但事实却完全背道而驰,他竟在这双年轻眼睛的注视下乱了心神,根本无暇去思考任何事情,只觉得自己的衣服到灵魂,俱被穿透。
“禀圣使:是骊戎的人,其中好像还有晋国高手。”沐布眼神一收,仿佛再也不堪对视,“早晨缠香圣女曾带人出谷查探,下面就让……”
重耳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急促,显然是精神力相较失败的结果。把他的一切反应都尽收眼底,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