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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能怪陈贵谊有此心。这几年来,赵与莒威权自用,在不断加强皇权的同时,也渐渐让群臣生出畏惧之意,而且他上回发怒发得太过蹊跷,崔与之明白他是在担忧跳不出那些轮回怪圈,而群臣却不知道,因为赵与莒已在崔与之面前露出口风,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制度,一次两次糊表显然不行,需要把如今的朝堂体制推倒进行一次重建才可。
在赵与莒的计划中,自己要当四十年的皇帝,头二十年,他的任务是要加强皇权,把原本由官僚士大夫们控制地权力收到自己的手中,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些官僚士大夫们有所收敛。
就象拖雷看到的那样,赵与莒同样看到一个问题,便是这个时候改朝换代,都是换天子而不换臣子。虽然会有一批死忠之臣殉国,可作为官僚士大夫这个团体,除了少数蛮族入侵初期会遭受重创外,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权势都不会受到损伤,就是李世民那般英武的天子,想要将朝堂的权力从他们手中收来一些,也不得不靠提拔寒门子弟实行科举来进行。
而在这二十年之后,他再将权力一步步转移,转到由开明的官僚士大夫、新派的儒生、家道殷实兼营土地与工商的地主,最重要地是那些介于上层与下层之中的有恒产者,将构成大宋新的权力拥有者的基石。他需要在自己独裁的前二十年间,极大地培养出这样的人来,现在各地的初等学堂,便是在为这样的人进行知识准备,同时他大力推动产业革命,却始终将控制产业革命最重要的两个环节………资金与技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地就是避免在完全自由竞争之中,产生足以垄断一切压制中产地大财阀。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现在做地类似于穿越来的那个时空之中,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华夏大地上发生的事情:政府依靠权力进行垄断和原始积累,从而一方面推动工业化进程,另一方面又不至于形成太过强大的财阀,而是形成一支庞大的产业工人队伍。
这些产业工人便是赵与莒计划之中的中层恒产者地基础,赵与莒深信,凭借自己的威望。在时机成熟之后再通过适当方式,比如在科举取士上变通一番,便可以将这些产业工人纳入整个国家的统治秩序之中,毕竟在历朝历代,禁过奴仆参加科举的,禁过商人参加科举的。可并没有禁过工人参加科举么。
“陛下最近威严日重,臣属皆望形纳拜,才有此事事情发生。”崔与之打趣道:“这如何怪得陈贵谊?”
“倒不如说朕日胜一日的孤家寡人呢!”赵与莒忍不住牢骚了句。
“陛下还是说明白,那河东之事究竟如何处置吧。”崔与之道。
赵与莒正待说话,突然间灵机一动,这又是一个机会,一个契机。“这事不已经交与卿了么,还来问朕做什么,朕若是事事亲历亲为。只怕有十个身子也忙不过来。”赵与莒打起了官腔:“崔卿,朕一向看好你,你定然将事情办得妥妥贴贴。让朕满意……”
“臣只是牵个头,与臣可没有太多地干系。”崔与之立刻撇清自己:“陛下,臣太老了,老糊涂,有时记事都记不牢,马上端午了,陛下这有什么好东西,是不是随便赐些与臣?”
“你还老糊涂?分明是老无赖!”赵与莒心中大骂,只不过拿这位惫怠的丞相也没有太多的办法。顿了顿,他慢慢啜着茶水,思考着是否要立刻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想做的,无非是“法治”而已。
但这个法治与长期同儒家的德治唱对台戏的法家那一套法治不同,其核心无外乎八个字:成法面前人人平等。
廉政司要办的更是如此,正经的矿主,自然是不去动他地,可那些不正经的矿主,胆大妄为的贪官。哪一个背后没有靠山,哪一个不是如同章鱼一般八脚乱伸地!
“这样吧,朕拟个章程出来,廉政司的人……先给朕上学习班吧。”赵与莒放下茶杯,嘴迹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来:“以后,这学习班还得常办下去。”
崔与之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的学习班是什么东西,还只道如同陆军学堂一般,就是一个学校罢了,故此也未曾往心里去。他却不知道。赵与莒这灵机一动,却是想出了一个令那些死硬脾气的旧式官僚谈虎色变的地方。
“这学习班如何运作?”
尽管不以为然。不过出于谨慎,崔与之还是问了一句。赵与莒听了之后笑道:“你且放心,过一个月自知。”
“一个月……一个月后北边的战事大局已定了吧?”崔与之道。
“夺下临闾关,战事便已经定了……”赵与莒淡淡地道。
“夺下临闾关,战事尚未决定。”
就在赵与莒与崔与之说话之时,北方,蒙元重镇辽阳,一处矮小的汉人屋子里,有人在细声说话。
“我知道,这几日风声甚紧,分明蒙鞑在孤注一掷!”另一人道。
“你将消息传回临安,路上多加小心!”先前一人道。
“是,你也多保重,切勿轻举妄动。”另一人道。
“我身负重任,忍辱数载,如今机会终于来了……唯有做出一件大事来,才可回报陛下与都督对我的信任。”先前一人无声无息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有八成把握,若不成功,便会成仁。”
“此话勿说,这几年来咱们合作甚是愉快,未曾想到,你这般年纪竟然如此沉稳,此事毕后,官家必会召你入京重用,到时临安再见,小兄弟!”
“临安见!”
二人合作了数年,虽然直接接触并不多,但相互间甚有默契,此时说到分别,禁不住真情流露,相互紧紧抱了一下。
片刻之后,二人中地一个出现在辽阳府的街道上,他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面色焦黄,几缕鼠须,虽然穿着蒙胡的服饰,不过看起来倒有几分象是投靠的契丹人。他回头看了那小屋一眼,深深吸了口气。
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之后,自己便可以回到临安,回到温暖的家乡去了。
“站住,你是何人?”
在城门之前,他出示了自己的通行令谕,自从拖雷决意御驾亲征之后,无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都可以说是寸步难行。没有这个通行令谕,他便是用上烈酒等蒙元官兵喜欢的东西贿赂,只怕也能出得城门。城门前的兵丁认得他,知道他身份有些特殊,故此未曾为难,但他才走了数步,便又被人喝住。
喝他地是蒙语,而且相当精熟,证明那人是个蒙胡。这汉子转过身来,摘下帽子,露出蒙胡喜欢扎的发髻,然后鞠躬行礼:“贵人,我是商人。”“商人?”
那蒙胡听到这个词时目光中闪过贪婪,他伸出手来:“通行令谕!”
那人将通行令谕又递给蒙胡,蒙胡接过来之后,却是看也不看,而是交给自己身侧的一个汉人,那汉人奴颜婢膝,一面点头哈腰一面将通行令谕上的话语念给那蒙胡听。
“唐凡,商人,四十四岁,面黄,鼠须,三角眼,身高……”
通行令谕上记载得非常详细,不仅有这汉子的姓名体貌,还有他此去的目的、中途经过的囤镇。那蒙胡目光在唐凡身上转来转去,好一会儿才微点了点头:“你走吧!”
唐凡又行了一礼,然后牵着自己的马继续前行。
那蒙胡身边地汉人看着他地背影,眼珠转了转,凑在那蒙胡耳畔道:“贵人,如今虽是天下太平,可是野外尚有豺狼猛兽,这厮通行令谕上写着的虽是商人,可一人行走……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他声音说得甚大,又伸出手指在那蒙胡面前做了个搓指地手式,那蒙胡立刻明白,这确实是敲榨的好机会!
“你,回来!”
蒙胡又将唐凡唤了回来。
唐凡面色不慌不忙,拨回马头,来到那蒙胡面前,下了马,再次摘下帽子,恭敬地行礼:“贵人还有何吩咐?”
“带走!”那蒙胡喝道。“贵人,小人是奉命前往高丽收购棉衣的。”唐凡从口袋里有些不舍地掏出两张纸钞,极隐藏地交与那蒙胡:“奉的是孛鲁大王与李全万户的命令……”
这事情蒙胡倒知晓,听得是这正事,他心中犹有不甘:“搜!”
从唐凡身上,除了两千贯钱钞外,倒未曾搜出什么可疑之物。蒙胡身边的汉人见着那两千贯,眼珠都变成了金黄色,又在蒙胡耳畔嘀咕了两句,唐凡听得隐隐约约,不由得哂笑道:“贵人,你身边这个南人是在害你呢。”
如今这情形下,蒙胡个个多疑,听得唐凡之语,他伸手便给了唐凡一个耳光,但目光却飘向身边那个汉人。
在蒙元四等划分之中,南人是最下等的,那人虽是汉人,却不是南人,正待自辩,被打了个耳光的唐凡却说得又快又急:“我这钱钞是孛鲁大王与李锐学士千户赐下,专购棉衣所用,这厮鼓动贵人夺去,又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只怕过不得一个钟点,李锐学士千户便要寻上门来了。”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三一三、大胆
更新时间:2009…7…22 11:31:27 本章字数:4856
若是放在铁木真时代,这蒙胡还真敢不将汉官的谕令放在眼中,即使是现在,换了别的汉官,这蒙胡也敢不放在心上,但是,对着的是李锐的话,他就有些忌惮。
这几年来,李锐在蒙元强行推行汉化,颇有些不开眼的贵戚阻挠,官司甚至打到拖雷那儿,结果无一例外是李锐获胜…………拖雷还指望着李锐为他敛财,加上李锐又颇知进退,即使获胜也从不提公事以外的要求。那些贵戚尚且拿李锐无法,何况这个蒙胡只是一个区区的百夫长。
他挥手便给了自己的那个通译一个耳光子,抽得那个通译原地转了三圈,两颗牙随着血水喷了出来。唐凡笑嘻嘻地看着那厮,面上的讥讽之色,便是傻瓜也看得出来。
方才蒙胡也给了他一记耳光,如今又打还到那汉奸身上了。
“你……你……”那汉奸恼羞成怒,但在蒙胡百夫长身边又不敢乱动,心底将唐凡恨得痒痒的。他这样的汉奸,全然不想正是自己动了贪心,先要招惹唐凡的。
“须得让这小子死。”那汉奸心中想,脑子里便在拼命转动着坏主意,这般人,成事不足,坏事却是有余,回头的途中,他绞尽脑汁,终于发现一个破绽来。
如今蒙元高压统治之下,境内并不是十分太平,不少被迫得流亡荒野,他们若是啸聚一处人数众多,自是少不得有官兵出去围剿,但若只是几十号人占个山头,那么谁会吃饱了撑的去管这个闲事。
这就使得单身商旅几乎绝迹。
唐凡不过是一个普通商人,单身跑到高丽去收棉衣,这让谁能相信?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问题,而且,他手中的通行令谕不假,若是顺着这条线摸上去。没准还能找到给他发通行令谕的上线。最近因为庞玉叛元的事情,不是弄得计多汉官都被拘么,若是寻着个差不多份量的,或许还能获得恩赏。
这汉奸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怀疑到孛鲁与李锐身上去,不过在他想来。下边经办的具体官员中,必定有唐凡的同党。
听他如此说出来,那蒙人百夫长大觉有理,只道是邀功请赏的时机到了,而且若是为着这理由,便是抓错了,孛鲁与李锐也只有称赞他谨慎的,却不会怪罪。故此,立刻点了人马。飞速出城,赶来追捕。
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辽阳。出了城不过三里。唐凡弃了马。站在辽河之畔。又过了会。只见一艘小渔舟自芦苇丛中过来。因为隔着老远地缘故。那小船还只是个小点。唐凡眯着眼睛笑了笑。
只要上了船。他地安危便没有问题了。蒙胡虽然也建了支水军。不过想要在这辽河上抓船舶……恐怕还是捕鱼来得更轻松些。
乘着船。就可以到辽河口。然后再在辽河口转乘海船。赶回临安。听说乘火车会更快些。到了华亭府便可以改乘火车了。三年未曾回过江南。江南一切应当还好吧。这个时候。正值莲红柳绿。临安西湖上应是风景如画。若是赶上周末休息日里。那些织厂绣厂地女孩子们裙袂飞舞娇笑连连。国子监地太学生们在湖畔绿荫中饮酒读书。临安城御街之上。应是人流如织。那先施百货地灯光经夜不熄。三轮车和黄包车地车夫们聚在广场一角。等着自己地生意……
他虽不是临安人。但早就将临安当作自己地故乡。在临安城中也为自己置下了宅院。此次回去之后。他便可以得到一大笔赏钱。天子待人最宽厚念旧。这下半辈子便不愁了。在家中养上一条狗。每日晚饭之后牵着狗儿在西湖畔转转。看着湖光山色。听着画舫之上歌女们若有若无地歌声。若是有合适地。还可以娶上一房媳妇。再生下两三个儿女。待到垂暮时。可以和孙子外孙们吹嘘自己在蒙胡地间细经历……
然而就在这时。唐凡听得身后马蹄疾驰地声音。他回头去看。却见数十骑狂奔而来。
“休走了奸细!”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喊起。正是那个汉奸地声音。不过那家伙骑术最差。落到最后头。
唐凡心中一动,也不知是哪儿出了差错,他回头望了望河面上,那小船显然也是觉查到不对,划得更快了些。唐凡心中焦急,也等不得船靠岸,便自己跳入水中。他原本会水,只是这几年未如何游了,故此初入时有些不利落,但很快就游得飞快起来。
若他未曾入水,蒙鞑或许还有些疑心,而往水中一跳,却是将自己的罪名座实了。
四月底的辽河水虽是不冷,水流也不急,可这百余岁也不是好游地,而那蒙胡百夫长又精于骑术,贴在马身上仿佛粘住一般,催着那马飞速狂奔,瞬息之间,便到得河边。
唐凡慌乱中回头望了一眼,见着那蒙胡正在驱使部下入水,他扑腾得更快了。那蒙胡百夫长叫得虽凶,可手下没几人会水,这些蒙胡骑马倒是一等一的好手,但下了马便连走路都摇摇摆摆的,何况去水中扑腾。看来看去,好死不活地那汉奸此时冲了过来,结果便被那百夫长一指:“你,下水!”
“我我我我……”那汉奸登时慌了,他虽然曾学过两下狗刨,在一人深的小沟里倒不会淹死,可在这大河之中,莫说抓人,便是游过去也难啊。
“下水!蒙胡百夫长可不管那么多,继续逼道。
那汉奸知道,这些蛮子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若是不下水,只怕他真能拔刀出来将自己砍死,毕竟随着会说汉话的蒙人越来越多,象他这般货色的重要性已经大打折扣了。
他拖拖拉拉地脱了衣衫意欲下水,好不容易才游了两下,那边唐凡已经离船不足十步了。百夫长见情形紧急,便摘下弓眯眼搭箭,唐凡听得船上一声小心,心中惊觉。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潜水自保,而是摘下自己的帽子,将之甩了出去。
那帽子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险些落入水中,不过撑船的艄公探出竹篙,将之勾了过来。
就在这时。百夫长松弦放箭,他的箭术甚准,随着破空之声,利箭直飞向唐凡地脖子。唐凡丢出帽子后,立刻开始潜入水中,箭自他身影消失处贯出水里,片刻之后,唐凡在船边上爬了起来。
“快上来!”艄公拼命去拉唐凡,将湿漉漉的唐凡从水里拉起来后。刚待说话,便听得岸上又是一声弦响。
这一次唐凡未能躲过,箭穿过他地背。从前胸冒了出来,他身子一挺,血从口中喷出,恰恰喷在那艄公手中的帽子之上。艄公顾不得照顾他,拾起橹拼命摇晃,将船远远划走,而岸上的蒙胡都纷纷射箭,脑子不好使的还跟在江边追了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