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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友铭在听到医生两个字时,心脏重重地抖了两下!
他强装镇定,笑着对和臻摆摆手:“我还有快递要送,和经理再见。”说罢,大步朝着停在路边的车跑去。
眼角涩涩的,可能风太大了吧。
☆、孤独患者
陆友铭坐在沙发上,望着面前的快递盒子发愣。
他坐上车之后,又神经兮兮地跑回去把垃圾桶里的包裹捡出来,理由是:万一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扔在公司被有心人发现,对和臻影响多不好。他当时的想法很单纯,无非就是被那些因乱丢快递而惹出什么麻烦的新闻所影响。
但是这会儿……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拿出笔把上边的收货地址和收件人名使劲涂黑。其实这样不就行了,干嘛把这东西带回家来?陆友铭耸耸肩,顺手把盒子扔在了沙发一旁的地上。
或许自己是被和臻最后说的那句话刺激到,脑袋不灵光了?自己哪里表现得像个医生了?和臻有见过像自己这么粗鲁的医生吗?
他一边摇头一边走进厨房下面。望着锅里沸腾的面条,陆友铭心里也翻腾起来,和臻说的没错,他应该是名医生的。
陆友铭出身于一个中医世家,他人生中背诵的第一本书,不是《三字经》,也不是《儿歌》,而是《千金方》。
他出生的那个县城,并不富裕也没有什么名气,但是一说起他的父亲陆知问,却是无人不晓。陆知问是一名地道的中医,待人和善,一生清贫乐道。
但是他脾气却很倔,而且非常守旧。这点在陆友铭看来,应该算是优缺参半。
他父亲陆知问原本兄弟二人。陆家是从清朝末年便传下来的中医世家,但是到了陆知问这一代,比他多读过几年书的胞弟却对西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很是推崇。这在观念保守的陆知问看来,是对家族的背弃,两兄弟最后竟因此不相往来。
陆友铭从小便被父亲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小时候放学,别家孩子都是各种放风玩耍,他却要在家跟着父亲学习辨识各种草药,以及背诵它们的药性。好在陆友铭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
随着年龄增长,他也不再认同父亲死守中医的态度,于是大学报的专业是中西医结合。
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顺水推舟般被既定。只是他万没有想到,他的人生中竟会出现一个宋千宁。
他当初辍学的时候,还安慰小宁,自己毕竟有很扎实的基础,等到小宁毕业,他再拾起也不迟。
然而进入社会他才知道,他太天真了,生活远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在艰难的生活中维持梦想,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最初是打算找与中医相关的工作,但是并没有人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去药店打工,但是很快就发现,微薄的收入根本无法支撑他和小宁两人的生活。
经过多番挣扎,陆友铭放弃了。这一放弃就是7年,他今年26岁,还年轻,但是对于想要重拾中医来说,却又是有点尴尬的年纪。
他吃完饭,把尘封在床底下的一箱子书翻出来,有他读大学时的教材,还有古老的、来自祖上的医书药方。
他用手指抚摩着散发出陈旧气息的书,恍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他好像,还没有为自己努力过一次。
*
自从把沐沐的画交给穆云歇之后,陆友铭就待在快递公司,恢复到往常的工作状态,等待开庭。只是他心里开始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天吃午饭,他突然对钟诚说:“阿诚,如果哥把这快递点转让给你怎么样?”
钟诚正夹菜的手一松,筷子掉在地上,他张大了嘴巴:“为什么呀?”
陆友铭帮他把筷子捡起来,冲冲水,说道:“没什么,就是想想。觉得干够了。”
“不干活吃什么啊?”钟诚接过筷子,继续吃饭。
“反正我还有一些积蓄,而且我想干点别的。”陆友铭说。
钟诚把盒饭往旁边一搁,蹲到陆友铭身前,问:“铭哥你又有什么赚钱的好法子了?”
陆友铭拿筷子敲他的头,“整天就知道赚钱赚钱!你小子哪儿那么缺钱?”
钟诚努了努嘴,说:“人家还得挣钱娶媳妇呢!铭哥你以前跟小宁哥在一起时不也整天就知道赚钱?”
陆友铭顿时被噎了一下,他喝口水,兀自笑了笑,立即转移话题:“怎么,你小子谈恋爱了?”
钟诚面上一红,一脸傲娇地说:“要你管!”说完端着盒饭跑其他伙计身边去了。
陆友铭笑,这小子开窍了呀?可他转念又想,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爱人了?
说起来,他18岁对小宁的许诺——一定会一辈子对他好,还真是应验了。他们才分手,自己就死了。
只是这重活一次,可没喝孟婆汤,前尘往事依旧压在心坎上,挥也不散。习惯了这么多年两个人生活,突然又变成一个人,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是寂寞吧。
一想起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还有一个身影。纤细的背影,冷淡的表情,那个人也很寂寞吧。
不然为什么那天他问和臻怎么会突然带自己去疗养院时,那个人一向如深潭般清澈的眼眸晦暗了几分,他声音落寞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陆友铭理解为,他是在表达他想有人陪他去,而那天正好陆友铭在他身边。
陆友铭敲出一根烟,点上。他那时的眼神,让陆友铭联想到河边初遇那晚的情景,和臻露出孤独的眼神,祈求自己抱抱他。那晚他是喝醉了,也正是喝醉了,才把自己的孤独和寂寞表现得那么赤。裸。
会对一个人产生关注是很微妙且没有预兆的。可能是你喜欢他,也可能是讨厌他,或者他身上有某一种特质让你觉得想要探究。而陆友铭之所以会关注起和臻,他很清楚,是因为心底的愧疚。他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才能弥补那称得上已经发生,也同样称得上还未发生的过错。
*
几天后,浮尸案首次开庭。
那天,文正自然是到场了,然而文家到场的也只有他一个。陆友铭心里泛起凉意,等下文非走出来,望向听众席,会不会难过?
他还受着伤,也不知道心情怎样?即便文正托了关系,能保证他看守期间,有良好的食宿和医疗条件,但是想起这个19岁的孩子,陆友铭还是一阵心疼。
不过文非比他想象的要冷静得多,他目光很平静地扫过文正和陆友铭的脸,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想必穆云歇和他沟通的很好。
审判开始。最初的公诉人和辩护人出示证据进行法庭调查阶段,和稍后进行的辩护律师发表意见阶段,这期间,双方都显得沉着有序。直到那幅画出现,作为被告方呈上的新证物,显然引起了一阵骚动。
双方开始进行一场有声无形的搏斗。
从最开始的,有关孤独症患者的记录是否能作为物证?到这幅画是否存在失真?最后甚至还怀疑画作伪造。原告方也确实难缠。
但穆云歇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在短短几天内,研究了沐沐所有的油画,并请了专家鉴定。沐沐作为一名孤独症患者,临摹的天赋从6岁便开始显现,现如今她15岁,“复制”过的画作有一千多份,但没有一份存在纰漏或者个人艺术添加。对于景物的“复制”,自然大部分都无法还原场景。但从最近半年的画作来判断,她对景物的“复制”,同样精准。
所以她这幅画完全可以作为还原凶案现场的有效物证。她从某种意义上,算作是“目击证人”。
这一认定,让画作的真实性不再存在任何怀疑。
但是,在此前提下,原告律师提出了质疑——凶手可能是男扮女装?
从画面中来看,凶手身高至少有170公分,站立姿势很中性,重要的是第二性征并不明显,身材看起来跟原本就纤细的文非并无太大差别。单凭长发来判定性别,未免过于草率。
然而穆云歇似乎对他的质疑很是满意,他顺着这个质疑来反推:如果要证明文非男扮女装杀死赵宏义,那么必须找到相关证物——假发和当晚所穿的黑色棒球服。
20分钟内,杀人、换装、自伤。随后被送往医院,还未出院便被警方带走,那么他的假发和衣服必定不会被藏得很隐秘。
案件出现了新的方向。
此次审判,因证据存在疑问,宣布休庭对证据进行补充调查。
陆友铭在听到休庭之时,松了一口气。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整个案件已经开始转向对文非有利的一面。如果非非没有杀人,那么想从他身上再找到相关物证,自然是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案件,全是胡诌全是胡诌全是胡诌,说三遍。目前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个案子?作者只能说这个案子真的不是没有用的凑情节。【不过,我好像是写的有点点过于详细了……吗?
☆、孤独患者
作者有话要说: 把这章补全了。受君的支线开始,会出现多种视角来【算是上帝视角?
报纸上也开始连篇报道起这件案子,有关孤独症患者的画作作为“目击证物”,虽然并不是史无前例,但也算是极为稀奇。
好在所有的报道中都没有提到文非和沐沐的名字,连身份也被模糊带过,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文正在背后遮住了这一切。
然而几天过去,陆友铭从穆云歇处得知,案件似乎没有新的进展,警方始终没有找到相关衣物和假发。但同时,那幅画大概也不能再作为证据。它可以反映案发现场的情况,但是却无法证明画中凶手是否男扮女装。
文非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而且案发时他确实在附近。而关于白玉吊坠为何会在死者手中?他的回答是自己被袭击之后,吊坠才丢失的,这个证词太过牵强,并没有可信度。
其实对于文非一方来说,他们并不关心真正的凶手是谁,因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证明文非不是凶手。
但对于赵明义一方压力就显得大了许多,由于赵明义的偏执,他并没有把精力放在寻找画面里的真正凶手上,而是千方百计想要证明,文非就是画面中的那个人。
其实他的方向,注定了他的失败。
五日之后,重新开庭。
这一次,穆云歇似乎不打算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他在一开始就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死亡时间的重新判定。
法医鉴定,赵宏义死亡时间为3月2日23点至3月3日1点之间。加上赵明义最后一通电话的证词,缩小死亡时间范围至3月2日23点30分至3月3日1点之间。
若凶手是文非,那么赵宏义的死亡时间应是3月2日23点30分至23点50分之间。
但是画面显示赵宏义的真正死亡时间是在3月2日23点45分以后。
穆云歇抛出这个判定之后,全庭一片哗然。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但他面色冷静,眼中甚至还透露丝丝傲气。待法庭恢复肃静之后,他才开始了他的慷慨陈词。
3月2日,农历正月十二,当晚天气状况,晴,无风,有月。
月亮的降落时间为23点53分。
从疗养院二楼的书房往外望去,正对着的是一片没有遮拦的旷野,根据地理位置判断,此处看到的月落时间为23点45分。这一点他已经请气象局人员做过书面鉴定。
而大家再来看看这幅画。
无月。
为什么一个只会“复制”景物的孤独症患者,会在连四周枯草都详细描绘的画作中,漏掉正月十二日那么明亮硕大的月亮?
只有一个解释,案发当时,月亮已经降落。
由此可推:赵宏义的死亡时间在23点45分之后。
而此时,文非正被乐队成员发现而送往医院,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不仅如此,包括警方现在转向的嫌疑人目标,方宜以及其他乐队成员,也同样脱离了嫌疑。23点50分之后,所有乐队成员都在医院,寸步未离,医院监控为证。
标准的穆云歇作风,另辟蹊径。他总是如此地让人出乎意料。
最后经过短暂的休庭,合议庭评议后做出最终判决:证据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文非当庭释放。
这个结果招来了赵明义的强烈不满,甚至在法院门外就差点起了冲突,但是,此刻他的愤怒,已经对文非造不成任何实质的影响,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
这起风波总算是平息了。
当天晚上,文正在文华酒店摆了酒宴,主要目的是为了感谢穆云歇,也邀请了和臻和陆友铭。陆友铭作为文非的表哥,这种时候自然也是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的;而和臻,若不是和沐的那幅画,大概这场官司不会这么快就胜诉。
晚上七点,他如约来到文华酒店。这是陆友铭第二次来这里,对于他来说,大概除了送快递,他是不会也没有机会来这样的豪华酒店的。
他一进门,前台接待便询问他是否有预约,他报了文非告诉他的包间名字,便被服务员引着往电梯走去。电梯门被装饰得犹如古代的窗花木门,四角还有镂空雕花,雕刻的很精致,他心想,还真是讲究!
他站在电梯里,梯柜内壁是粗纹壁纸,花色淡雅,让人放松。但是陆友铭还是感觉有些拘谨,他低下头审视着身上的黑色西装,觉得自己很陌生。
他很少穿西装,也不太会打领带,这会儿脖子很不舒服,于是不自在地松了松领带。其实这套西装还是很久之前小宁给他买的,但是除了陪小宁去西餐厅穿过几次,他从来没有动过。今天找出来穿上的时候,他才发现好像已经不是很合身了,腰身有些宽松,而裤子似乎有点短了。
他已经26岁了,难道还在长个子不成?
他僵直地站立着,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电梯口的服务员对他做出请的手势,他才愣愣地跟着出去,被引着来到包间。
他来的还算早,只有文非一个人。见他进来文非便拉着他坐到一旁的软榻上,挂在他身上,头枕上他的肩膀闭着眼,一言不发,很疲惫的样子。
陆友铭眼角有些湿润,他抿了抿嘴唇把泪意憋回去,轻轻摸着文非的头,问:“伤好了吗?”
文非没睁眼,仍旧靠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陆友铭深吸一口气,往后仰了仰身子好让文非靠得舒服些,心里有些酸涩。
非非是陆友铭的小姑姑陆知灵留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她当年因为爱上已有家室的文锦添被赶出陆家,谁知接着又被文锦添抛弃,从一个颇有前途的女星沦为街井妇人,最后患癌症去世。
第一次见到非非那年,陆友铭12岁。早就跟陆家毫无联系的陆知灵突然带着已经5岁的非非回到陆家,没有哭闹也没有自怨自艾,安静得像一片苍白的雪花。
那时候她气色很不好,骨瘦如柴。父亲虽然面上依旧冷冷清清,但私下里却弄了不少上好的补药,要母亲炖了汤给她端过去。而那时的文非也好不到哪里去,黄黄瘦瘦的,头发很稀少,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却非常活泼,很懂事。就是特别粘人,尤其喜欢粘着陆友铭,那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与亲近,似乎这些年都没有孩子跟他玩耍一样。
但是陆知灵只待了半个月就离开了,尽管走的时候母亲已经在劝她留下来,她还是毅然离开了,连母亲塞给她的钱也没有带走一分。
后来陆友铭才知道,那时候姑姑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她只是回来看一眼,看一眼而已。
而再次见到非非,是上大学来到平湖市之后,在一场大型商会的会场中心,陆友铭作为兼职的员工,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