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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秋白看着他,内心酸楚。她也不知道她在痛些什么,是自己的心事赤|裸裸地摊开在了别人的眼前,还是听到别人说她苦的时候那种隐匿在心中突然迸发出来的委屈。
“就像,我因为感动而选择了跟我不爱的女孩在一起,是为了给她,也给我们一次机会。那么你能不能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呢?”
离开的时候,孟流琛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觉得难过极了。他想起了路西绽在飞机上跟他说过的那句话,她对他说,流琛,我是杀人犯,当年那个按钮,是我按下去的。就是那句话,让他克制不住的泪流满面,让他不顾一切地将她抱在怀中。
他承认,他是一个自私透顶的人,因为血缘也好,因为情感上的偏袒也好,他没办法将这个秘密告诉贺兰秋白,只能替路西绽,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蓝雪梧问他,路西绽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被这件事纠缠整整十年,又为什么会在十年后的今天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人觉得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他只能笑,因为他没办法告诉她,是她亲手按下按钮,让九个包括路书野在内的年轻的生命消亡。
孟流琛想,也许现在的路西绽,最想看到的,就是贺兰秋白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吧。所以作为弟弟,他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很长一段时间,孟流琛逼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努力生活,一直到冬至的时候,他在家里包了饺子,皮薄馅多,连汤都弥漫着浓浓的肉香味。他想着,不论怎样,还是要去看一看乔倚夏的,路西绽已经消失在了这座城市里,但她的爱没有消失,流逝的时光里,他要把她的每一分深情延续下去。
他是一个偏心亲姐姐的人,但当房门打开,他看见那么形容憔悴的乔倚夏时,那种心疼是超越了亲情的界限而从心底迸发喷涌出来的。她的嘴唇惨白,眼圈发青,像一个纸片人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他把她扶到沙发上,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烫的惊人。
“糟了。”他翻出医药箱,从里面找着退烧药。而后烧了热水,想喂她吃下去,谁知被她一把推开,他皱皱眉道,“你生病了。”
她咳嗽了几声,看起来很痛苦,还夹杂着痰声,她并不理他,而是抱过茶几上的电脑搁在腿上,便咳嗽便敲击键盘打着字。
“你再这样烧下去会出事的。”
她苦笑一声:“那不是正好可以陪她一起受罪么。“
她不再说话,孟流琛也不再强迫她,只是坐在她的身边,叹了几声气。发烧也许不是着凉,不是客观因素所造成的,而是因为有心病,而心病,只能用心药来医。
天色渐暗,她扛不住倚着沙发眯了过去,孟流琛把她抱到床上,用凉水冲了冲毛巾,放在她的额头上。虽然窥探别人的隐私不是君子之风,但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扫了一眼笔记本屏幕,这一扫,心中变得五味杂陈。界面是一个国内有名的论坛,黑色加粗的标题格外醒目。
“揭露知名犯罪心理学教授——伪“圣人”路西绽的肮脏面目!”
楼主先是在一楼放了路西绽在心理学领域的成就,包括累积发表的百余篇学术论文,紧接着就是她参与的科研项目和获奖情况,密密麻麻,可见她的影响力之深。后面就是楼主抒发自己个人观点的时候了,孟流琛虽然语文不好,但也还不至于看不出这个楼主想表达的意思,他自始至终不带一个脏字,表面看起来是在赞美路西绽,实则是暗讽她是个道貌岸然卑鄙小人。
前面还有人对此半信半疑,但后面几页楼主结合这次孟氏的假药时间对路西绽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很多没有主见的人便也跟着楼主说起她的坏话来。
孟流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一页一页往后翻着,他发现,有个id叫澧兰沅芷的人对前面每一个楼层的人的言论进行了回复。
——一个人的好坏是非不应该由一个跟她毫无接触对她毫不了解的人进行评判,这种诱导大众对一个人产生曲解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仅可恶,而且可恨。
——别人的优秀,永远不能成为你们攻击别人的武器。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失败者对于卓越人群的嫉妒罢了。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市侩,抱歉,有句话说的好,你看到的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
就算是不看右上角的登录状态,孟流琛也知道这位澧兰沅芷是谁。从假药的事情曝光起,路西绽所受的非议就没有间断过,他偶时也会在一些论坛上看到不明真相的人对于路西绽的污蔑,气恼难忍,后来便索性不去看了。可如今看着乔倚夏认真地回复着每一个诋毁路西绽的人的言论,他既难过,又心痛。
难过路西绽还原了这么多案子的真相,为这个世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总是不被世人理解,看不到她有多好,心痛于乔倚夏对于她的百般维护,感慨于两个相爱的人只能两两相忘。
孟流琛不太开心,但还是细心地帮她换着额头上的毛巾,不吃药总不能强灌她。更何况自己也没那个能耐,只能笨拙地用这种并不科学的方式为她降温。他时不时地低声呼唤她,跟她说上几句话,生怕她会烧的神志不清。
“流琛。”她唤他。
他喜出望外,揽住她的后颈把她轻轻抱起来,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放在她嘴边:“喝点水。”
乔倚夏并没有拒绝,味道有点咸,他应该加了盐。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大男孩,突然觉得,蓝雪梧没有看错人,无论他过于出色的外表怎么都让人放心不下,可谁也没法否认,他的的确确能给人很大的力量,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弟弟,是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更会是一个值得白头偕老的恋人。
她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身上的毯子欲起身,孟流琛给她披了件外裳,在她身后紧紧跟着。只见她缓慢地走进厨房,拉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部分冷冻饺子。孟流琛看了一眼餐桌上装着饺子的自己带来的保温盒,没说什么。
香味很快飘散开来,她的身躯从背后看起来显得格外单薄。
“今天冬至,带去给你姐姐。”她把手中装着餐盒的袋子给他,“在她以前的家里,就算是帮我一个忙。”
她又紧接着用她因生病而十分沙哑的声音说道:“要是凉了,你一定记着帮她热一热,千万别让她吃凉的。”
他咽下了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嗯。”
☆、第127章 危难真情
在路上,孟流琛故意将车速降到很慢,之前去跑马场的时候,他很希望乔倚夏可以将路西绽可能会去的地方告诉他,可是现在,在他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抑或是说,不知道怎样用自己笨拙的言语来安慰她。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座城市,就是在这座城市里,他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姐姐,第一次见到了,那所谓的跟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孟芊芊跟他想象中差别不大,样子算漂亮,但人刁蛮得紧,生怕自己会抢了属于她的小公主的地位似的。
当年他在澳洲过得算不上特别幸福,但勉强算风生水起,姑姑会给他很多生活费,他不用出去工作,每天游山玩水,颓废,但心不烦。后来姑姑把他带回国,让他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贺兰秋白,贺兰秋白先入为主的跟他讲了很多很多,一时间,他不知道对路西绽该爱还是该恨,只是觉得,单单就十年前的事情来说,贺兰秋白的确值得同情。可当他第一次见到路西绽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折磨着自己的不是亲情缺失所造成的遗憾,而是由自己身世所衍生出的一种深深的愧疚感。
这一辈子他这么不幸,也许就是上辈子造孽太深。只有此生把欠下的债全部还完,来生才有机会得到幸福吧。
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他手里抱着饭盒,往深处走去。
来之前,乔倚夏给了他钥匙,所以他径直便走进了栅栏,走进了房内。
房内一片昏暗,窗帘紧拉,几乎没有光线。气氛诡异又阴森,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摸索着想打开水晶吊灯,只听那人说道:“别动。”
紧接着,蜡烛的光芒渐渐让孟流琛适应下来,他朝她走过去,低声唤道:“姐。”
她头发披散着,上面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下面一条暗黑色牛仔裤,像是坐的时间太长,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她斜觑他一眼,径直往楼梯右侧的博古架走去。她娴熟地拿下一瓶酒,光线太暗,孟流琛看不清是红酒还是啤酒。
只听她说道:“过来。”
孟流琛跟着她往厨房那边的吧台走去,看着跟前高脚杯里渐涨的红色液体,轻抿嘴唇:“姐,今天是冬至,我给你带了饺子。”
她只淡淡嗯了一声:“陪我喝点酒。”
说是陪她喝酒,可是除此之外她根本就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一句话不讲,一杯一杯灌着自己酒。待红酒喝尽又去拿了白酒,白酒那过高的度数和灼辣的口感,孟流琛尚且会醉,更何况是路西绽。
“你不要再喝了。”他紧握着拳头,皱眉看着她。
她却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酒。他索性直接夺过杯子,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液体浸湿了羊毛地毯。她瞪他一眼,却不恼,索性直接拿起酒瓶喝起来。孟流琛粗喘一口气,把酒瓶一甩扔出去了好远。路西绽起身又想去博古架。
孟流琛扬手一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也许是未曾预料到,也许是酗酒令她头晕目眩,她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摔在了地上。
她仿佛瞬间清醒了过来,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朝他走近。那双眼睛里藏着锐利的匕首,散发着逼人的寒光,同他第一次见她时如出一辙。她的右脸烙了一片红色的印子,孟流琛看在心里,痛在心底。不待她开口,他就照着自己的脸狠狠甩了好几个耳光。
“打姐姐是我的错,这几巴掌,我向你赔罪。但我不后悔。”
路西绽冷笑一声,凌乱的碎发丝遮住了她的左眼,右眼底下有一片浓浓的黑色阴影,可即便是这样,也丝毫不能削弱她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她看着他的眼睛,充满了不屑和讽刺:“你以为你是谁?一声姐姐,就能取代路书野吗?”
“那你倒是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啊!”孟流琛丝毫没有被她吓到,反倒咆哮了起来,眼底弥漫着红血丝,“与其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吗,这么久以来,我之所以‘怕’你,不是因为你是路家的小姐,不是因为你是人人敬畏的教授,不是因为你有多了不起,我怕你,是因为你是我姐姐,你值得我去呵护。”
“这里没有你教训我的份。”
“那么路书野有没有呢?”孟流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铿锵有力地说道,他上前捏住她的肩膀,泪流满面,“他都已经为了你结束了他的生命,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吗,你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她像是痴傻了一般,愣愣站在原地,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握住她的肩膀:“你可以不为我们任何人,但是为了路书野,为了那个守寡守了十年的贺兰秋白,为了他们,请你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眼睛明亮却失落,她往后退了几步,看起来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把头深深地抱紧了自己的臂弯里。蜡烛燃尽了,整个屋子又重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黑暗,可这一次孟流琛不再害怕了。他闭上眼睛,用自己的真心去感受着这恰如其分的黑暗。
“我对不起她。”
他蹲下身子,伸手捋着她的头发:“其实,大嫂她也很关心你。而且,失去大哥,你的痛苦,不比她少。”
“‘只要你过的不幸福,那就够了’她曾这样对我说,但我没能做到。”
“那,倚夏呢……”
提起乔倚夏,虽然只有一瞬间,可孟流琛还是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柔情,那柔情里,夹杂着无以言表的爱意,令人心醉。她抬起头,痴痴望着天花板:“跟她在一起,我没法不幸福。可跟我在一起,她再也不会幸福了。”
孟流琛鼻头一酸,差点流了泪,他狠狠摇了摇头:“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啊。你不是路家最聪明最年轻有为的女博士吗,哪个女博士,会说出这样傻的话……”
“如果时间能够倒转,我当初不会回国。”
“都说女博士心肠硬,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哪有你这样做姐姐的,你要是不回国,怎么遇到我?我又要去缠着谁?所以,你怎么可以不回来啊。”他努力开着玩笑,可话说出口他才发现,此刻再好笑的话,也不过是徒增感伤。
在孟流琛的记忆里,那一天他们一起在地上坐了好久好久,没有说话,就只是那样坐着。比起原先那个总是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姐姐,他发现现在这个会脆弱会伤心的女人才是她最真的样子。
“你走吧。”
孟流琛没有赖着,点点头,起了身。他知道,老虎即便受了伤也还是百兽之王。他逼不了她的。他伸手指了指餐桌:“那是她包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她过的不好,很不好。”
路西绽从地上起来,走到餐桌旁,打开餐盒,看着饺子娇小又精致的样子,不由得弯起了嘴角。第一次教她包水饺的时候,她总是捏不成形,可现在手艺却越来越好了。饺子已经凉了,路西绽没有去热,生怕失了她的味道。一口又一口,她其实吃不出什么味道,加之方才喝了太多酒,胃里翻腾的厉害。乔倚夏像是怕她吃不饱似的,为她煮了好多,好多。
路西绽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因反胃而呕出来。一面胃已严重超了负荷,一面却还是把她煮的每一个饺子吃完。
豆大的泪珠滚落到饺子汤里,也许是因为太过炽热,竟为这冰冷了的汤水平添了几分温热。十年了,十年前那场事故,她再也没有哭过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以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都让自己落泪。几千个日夜之后,再次触动到她心房的,竟是一碗冷了的水饺。
可是,十年,真的已经过了十年了吗。
那天之后的一个星期里,乔倚夏一直高烧不退,孟流琛和蓝雪梧有时间就会去轮流照看她。约莫过了八天,那一天,本来有退烧趋势的乔倚夏体温升到了40c的高温,甚至说起了呓语,而孟流琛终于将失去意识的她送到了医院。
“姑姑,你别太担心,姐姐会没事的。”蓝雪梧揽着乔母的肩头,柔声安慰道。
“我不该逼她。”
“姑父,这不是你的错,我相信姐姐也不会怪你的。”
乔一海叹了声气,转身出了病房。
“是谁啊?怎么一直在给姐姐打电话。”乔倚夏的手机被孟流琛拿着,本来为了她好好休息,他们调了振动,他们毕竟是外人,总不好替她接电话。
“写的是商陆。”孟流琛道。
“给我。”不知道是梦话还是醒过来了,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就乔倚夏的身上。孟流琛愣了愣,还是把手机给她了。
没有顾及乔母和蓝雪梧的呼喊,乔父的追逐,甚至于孟流琛一个二十几岁年轻力壮的大男孩都追不上她的步伐,一个发着高烧的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精力?会跑的这样快。她手机攥着车钥匙,径直跑到了停车场,孟流琛开了另外一辆车,在后面紧紧追着。
“妈的!会出事的!”驾驶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孟流琛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他亲眼目睹乔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