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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此刻我跟你走,又算什么?再者说了,兄弟这一去,说不定会与越人有战事,姊姊终是越人,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总之三年之后,我再随你去,如何?”
伍封寻思了半晌,摇头许久,叹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勉强,我留些人来照顾你。”西施又取了件红色大氅出来,道:“你那大氅穿了好多年,破损不堪,这些天我新造了一件给你。那件旧的我便留下来,日日看着,也……”,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伍封接过大氅,长叹一声,让楚月儿将商壶再叫进来,道:“老商,适才我心情不好,出声恶了。你说想留下来,是怎么回事?是小常留你吗?”商壶摇头道:“不是仙女留我,是老商自己想留下来。老商随姑丈和姑姑好些年了,大场面见过不少,天子的官儿也当了,如今想安安心心过了平静日子。老商见这夷州地大人少,风景又好,是以想留下来。”
伍封和楚月儿均感愕然,想不到商壶这人一向浑浑噩噩,猛地说出这些话,就好象忽然间看透了人生一般,而且连说话也变得十分清晰起来。伍封叹道:“人生一世,不就是图个安稳么?我和月儿想如此,可事情太多了,不能脱身。你能这么想,是最明白不过的。我不会阻你,你便留下来吧。姊姊要留在夷州住几年,你和小常便要好生照顾她。”商壶点头道:“姑丈放心,老商自然会照顾好施姑姑,不会让人欺负了她。”
伍封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让人去请盘丁和夷余二人来,又让圉公阳在新归附的吴民中挑了二十家人以及十个寺人、十名宫女,留在岛上专门服侍西施,并供奉吴祀。
盘丁和夷余来后,伍封向二人躬身一揖,道:“姊姊喜欢夷州,想在此地住几年,在下却要远去办事,便要托二位好生照顾了。”盘丁和夷余都道:“龙伯尽管放心,我们自会照顾好令姊。”伍封又道:“老商如今成了亲,想长留岛上,这人生性耿直,说话遂心所欲,如有得罪,二位请看在下薄面,多多担待。”盘丁笑道:“老商是吾义弟,又是夷余少保的女婿,与我们是一家人,这个就不劳龙伯说了。吾与少保商议过了,正想在两族中挑选百人为守境之卒,余者农耕渔猎,原想请龙伯割爱,将老商留下来,代管岛上士卒,他是天子亲赐的中校尹,正当其职。如今老商自己愿意留下来,哪是最好不过的事。”
当晚伍封和楚月儿等人恭恭敬敬将历代吴王的灵位送到山顶潭边新筑的祀中安置,往灵位施礼告罪之后,又到盘丁为西施新筑的住处看过,见地方虽然不大,却整洁干净,连同周围的新室住得下百余人。楚月儿早为她准备好床坐几案让人带来,圉公阳和庖丁刀带人在室中铺筵摆席,四处安置金铜器皿,卧室还放些玉石珍玩,这都是伯嚭的家产中所有的,无所不备。伍封又送了数车礼物给盘丁和夷余,以谢答应照顾西施之德。
次日一早,伍封等人的大舟准备出发,在岸边与西施、商壶、盘丁、夷余、小常道别,伍封向西施和商壶罗罗嗦嗦叮嘱了许久,小常带人上来,道:“龙伯,这是义父和盘丁太保送给龙伯的礼物。义父说了,古越族无甚好物,唯有古越王遗下的旧玺一印,是越王的凭证。太保送的这一包是面战神大旗,说是以助龙伯军威之用。”
伍封谢道:“多谢多谢!小常,老商为人粗鲁,心地却好,他不大懂世务,这些事情还劳你这‘仙女’多多费心。”小常抿嘴笑道:“龙伯放心,小常理会得。”
因为商壶留在岛上,缺了人手,伍封让乐浪乘任飞鱼之帅,让天鄙虎任神风之帅,将鲍兴夫妇调到大龙上来充三舟总管,自己这主帅乐得清闲,放手让他们打理海上行舟之事。
三艘大舟扬帆出发,如今已是盛夏,海上南风正急,三舟顺风北上,片刻间便去得远了。
伍封站在大龙船尾,怅然看着夷州,楚月儿在旁边陪着他,也没说话,直至连岛都看不见时,伍封才怏怏地带着楚月儿回到主舱。
用过了饭后,楚月儿收拾盘丁和夷余送的礼物,先打开夷余所送的那包东西,见有一方古玉,上面篆了些字,拿给伍封看,伍封道:“这真是古越王的故物。等小鹿当了越国太子,我们便将这方印玺送给他,以为贺礼。”楚月儿点头道:“他们这越王之位是抢来的,若有古越王之印玺,便名正言顺了。”
楚月儿又打开盘丁的那包礼物,见胡乱裹着一面旧旗,皱眉道:“怎么这么胡乱包着也不叠好,不成样子!”拿起来抖一抖,忽地由旗中间迭落一个小包来,愕然道:“这是什么?”打开看时,却是一面镶着赤玉、似金非金的黑色兽皮,微光溢动,透出森森的杀气。
伍封吃了一惊,忙拿起来抖开,叹道:“盘丁这份礼太过厚了,我怎敢收下?”楚月儿道:“这东西十分古怪,是什么?”伍封道:“这就是远古时蚩尤的战甲,是用金犀之皮所制,刀枪不入,又能避水。”楚月儿听他说过由潭中为盘丁觅回宝甲的事,道:“原来战神之甲就是这么件软绵绵的东西,虽然光彩彩的大有杀气,却不大像盔甲,倒似一件衣服。”伍封道:“当年蚩尤穿着这甲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才有如此杀气。”
楚月儿拔剑在甲上刺砍数次,果然刺砍不入,笑道:“这真是件宝物,难得又十分轻巧,比夫君原来那黑甲还神气。”伍封道:“这是盘丁祖传之物,我怎好收下来?”楚月儿笑道:“话不是这么说。你不是说过,眼下蚩尤的后人都身材矮小,只怕穿不了这战神之甲。就象那金梦花一样,战神之甲不给人穿,何以为宝?盘丁多半是这么想,才会送给夫君。夫君若是穿着战神之甲,举着战神之旗,在战阵上所向披靡,这才不误了蚩尤这战神称号。”
她拿着甲在伍封身上比了比,又强给他穿上,将与甲连在一起的头盔也替伍封戴好,又将郑国胡夫人所送的革带系在伍封甲腰之上,离开数步上下打量,不禁喝彩道:“极好!这甲就像专依着夫君的身形所制一样,大小十分合适。王姬若见了,只怕更会喜欢。月儿知道王姬最喜欢看夫君浑身甲胄的样子,若再披上西施夫人制的红色大氅,便更威猛了。”又拿了面铜镜给伍封照。
伍封低头看了看,见这身如同金器的黑色革甲上光彩溢动,的确十分神气,再看镜中,那头盔也配合脸形恰当,尤其是那根朝天指着的犀角,显得高贵之极。最难得的是这战甲因是金犀皮制成,虽然能防利器,穿着却软绵如衣,轻盈舒适,坐卧行走毫无妨碍,绝不像平日穿那铁甲时那么感到累缀不便。
伍封叹道:“我将铁甲改小了送给盘丁,盘丁却将祖传的战神之甲送给我,这真是没想到。”楚月儿道:“那铁甲你一向十分珍爱,这样的东西都舍得送人,盘丁怎会不以厚礼回送?”伍封喟然道:“那铁甲是迟迟亲手所制,其实我可舍不得送人。只是我们摘了金梦花,这花是高野人的重宝,只送些一般的金贝为偿十分不妥。金梦花用来救人,铁甲是用来上阵杀人,人命珍贵,以杀人之物换救人之物,迟迟想来不会怪我。只是盘丁反送了战神之甲给我,我却有点愧受之意。”楚月儿笑道:“你无端端送了个太保的官爵给盘丁,让他与刘、单二卿相列,他又何曾想到?这太保和少保之爵,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破头也想得到呢!你还送了盘丁无数宝货,盘丁如此升官发财,受你大恩,送宝甲也是理所当然。”
伍封穿着战神之甲,将西施给他的大氅披在外面,在舱外走走,鱼儿和鲍兴等人都大赞神气威武,伍封甚为得意,对楚月儿道:“你有剑中圣人的金缕衣,我有这战神之甲,算是十分相配,这甲是金犀之革所制,不仅轻软,听说还最能避水,日后与你在海底游玩,你便不用耽心了。”他高兴之下,问鱼儿道:“鱼儿,这些天你们在舟上干什么?”
鱼儿道:“父亲,我们除了学水战外,每日都下海练体力,又学弩射。”伍封喜道:“你们最差的便是弩射了,左右无事,便考较你们的弩艺。”
大龙在中间,飞鱼和神风在左右两侧。伍封飞身由空中越到飞鱼和神风两舟上,在两舟甲板上立好靶,又让甲板上的人都到舱中去,避被流矢误伤。
众铁卫一一在大龙上叩弦张弩,往飞鱼和神风的靶上射去。伍封和楚月儿分别检查铁卫的射艺,见他们每人射往靶上红心的箭中,十中八九,至少也能射在红心之旁,不少人每矢皆能射中红心。
伍封大喜道:“你们这弩射之技十分高明,看来没少下功夫。我们这一路往齐国去,还有两三个月,你们还要多练练水下的战法。月儿,你每日带他们下海练刀,勤习水战。”楚月儿道:“岂非要停舟下水?”伍封呵呵笑道:“那倒不用,你用两艘救生的小舟拖在大舟之后,铁卫不是有铜链子么?便让他们将铜链子挂在小舟上,人人拖在水中练刀,既不影响行舟,又可练习刀法。我有暇时下水去练拳脚剑术,也用此法。”楚月儿笑道:“咦,这么简单的法子,我怎么想不到呢?”
伍封笑道:“你的好处就是从不多想,遇事自然而然,性合于道。若是整天心里打着主意,那你就不是月儿了!”忽瞥见鲍兴脸上有些怅然之色,问道:“小兴儿,你想着老商么?”鲍兴叹道:“是啊,老商明知道我们这番回齐国,定有一番争斗,就这么留在岛上,委实不像样。”伍封笑道:“老商与你小兴儿不同,别看他行事胡闹,其实天生不生事端,禀性好静,近乎于道,与庄周那小儿是一类,只是不如小周聪明。如今他有所领悟,留在岛上,早晚必成老莱子、接舆先生一类的高人。”
鲍兴笑道:“以龙伯看来,小人日后又是啥样子?”伍封笑道:“你小兴儿生性爱惹事,有你在处便热闹非凡,是以能交朋友,不然家中上下怎会都喜欢你?若非你这性子,小红也不会嫁你了。你有一样最大的好处,便是知足,是以整天都乐呵呵的不知道忧愁,十分难得。”小红在一旁笑道:“龙伯对小兴儿可真是了解得透了,他就是这么个人。”伍封看了看小红,见她脸上虽笑,眼中神色却若有所思,问道:“小红,你又想些什么?”小红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楚月儿在一旁道:“小红定是记挂她那孩儿,想尽快到镇莱关去。”小红点了点头。伍封看了看天际,道:“也不知道小宁儿和小英如今怎样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勾践,这人雄才大略,又有范蠡、文种为辅,他们灭了吴国,声势之大天下无国能及,若是挥军北上,意图必在齐鲁。鲁国小弱不能敌,齐国虽大,以田恒和田豹之智,只怕也非勾践三人之敌。”
楚月儿道:“是啊,我们往来夷州一趟,耽误了好几个月,越军如果北上,我们只怕赶不及。”伍封道:“以齐国之大,勾践绝不能一举而灭。唉,就算我赶了回去又有何用?不说田恒已经变成了仇人,就算让我统领齐军,也没有丝毫把握与勾践、范蠡和文种这三大智士在战场上抗衡。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先赶回去看看情况,再定良策。哼,鲍大哥这仇……”
说起鲍息,伍封忽想起那擒来的闾申。擒下这人之后,先是与鹿郢说话,再有西施毒发之时,便忘了这人,此刻问道:“是了,那闾申现在何处?”
鱼儿道:“父亲,这人一直关在底舱,与浆手在一起操浆,有我们看着,又在大舟之上,他就算想逃也逃不了。”伍封问道:“他想逃走么?”石朗摇头道:“这倒没有。小人每日都留意着他,未见他有逃走之举动。”伍封道:“晚间你带他上来,我有事问他。”
晚饭之后,石朗果然将闾申带到主舱来。伍封正斜倚在几上与楚月儿说笑,见闾申进来,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闾申,若是数月之前被我见到你,我必会一剑将你杀了。”闾申脸上变色,跪下道:“小人、小人并未得罪龙伯……”,伍封道:“哼,你怎么与田豹合谋,诈死逃走,却说是小琴杀了你?”
闾申吃了一惊,大呼冤枉,道:“这真是冤枉了,小人是因为与家父吵架,一怒之下离开了齐国,才投到伯嚭府上。小人又怎知道后来的事?是了,小琴怎样的?”伍封见他满脸茫然之色,似乎并不知道田豹陷害鲍家的事,便将事情说了一遍,道:“如今息大哥亡故了,鲍家也因此没落,说去说来,都是你惹出的祸事。”
闾申脸色惨白,道:“小人与小琴和小笛向来交好,怎会害他们?何况小人年纪还轻,犯不上诈死,否则日后怎么会齐国去,岂非要一辈子埋没异乡?”伍封心想这话也有道理,便问:“那你为何要与你父亲吵架,以致于离开齐国?”
闾申道:“龙伯知道小人也是子剑先生的弟子,招来是小人大师兄,这事说起来,是因招来而起。”伍封皱眉道:“这与招来有有何关系?”
闾申叹了口气,将事情仔细说了一遍。原来,招来给伍封当了家臣,经历了数番战事,名声渐播,即便是随叶柔和招来同去的几个师兄妹也成了莱夷军中的将领,在平莱夷四盗之役中多番立功,也有了些名气。子剑也常向馆中弟子说起这几个弟子夸口。后来招来在中山任显官,成了中山国的重臣。有一日派人送了若干礼物给子剑,那时候子剑和恒善去了晋国,闾申在馆中,代为收下,又问了许多有关招来的情形,心里十分羡慕。
当晚回家,闾申向父亲闾邱明说起这事。闾邱明当时便骂他:“你这不成器的小子,与田盘、招来同拜一师,田盘是田相之子,你不如他便算了,招来只是个鲜虞人,如今能为一国重臣,大有出息,列国间也有些名声。你自小是闾氏豪族,整日只知道流连女闾,成何样子?日后你继承闾家,也是仗了父荫,不是真本事打出来的,早晚这家让你败了去。”
闾申见师兄弟们中除了田盘,其他人的身世都不如他,偏偏这些人靠自身本事颇有出息,而自己年过三十却一事无成,本来就心下触动,想发奋干些事迹出来,为闾家挣名。正因他心有此志,才会回家向父亲说起招来的事,不料惹来闾邱明一顿臭骂,忍不住反口道:“这些人为啥有出息?因为他们跟了龙伯当家臣。龙伯战功显赫,爵高威重,在列国广有名声。跟着他当家臣,水涨船高,自然有出息了。别人当家臣都是如此,我是你儿子,跟着你三十余年,一点出息也没有,还不是全因为你的缘故?当年在艾陵一战,别人轰轰烈烈,你却当了吴人俘虏,最后用金帛换回来,令我被人笑了这么多年。”
此言一出,正好说中闾邱明的这块心病,闾邱明自然挂不下脸来,当下怒不可遏,盛怒之下挥拳便打。其实闾邱明只有这一个儿子,自小把他看得比天还大,这还是第一次动手打儿子。闾申虽然剑术比乃父高,却不敢与父亲真的动手,当下挨了两拳,被踢了几脚,气愤愤冲出了门。
当时他心想,不如在它国去混一混,等混出点名来,再回家中,否则还真是不好厚颜回齐国去,于是乎到了吴国,投到伯嚭府上。
伍封听了这许久,大皱眉头,道:“你纵有上进之心,大可以投往我处,怎么跑到伯嚭府上去了?”闾申苦笑道:“师兄他们随龙伯立功,我若照学便无甚意味,投伯嚭府上是小人思之再三的,总觉得大有好处。”
楚月儿忍不住道:“伯嚭是个一等一的佞臣,天下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