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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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踪。
    伍封一手紧紧握着楚月儿,刚开始还觉得疾风猎猎,几乎要将人卷起来,片刻后便觉背上渐重,不知道背上有多少黄沙覆盖。天地间除了疾风沙石,仿佛再无它物。他不用口鼻呼吸,自然不怕黄沙覆盖,心里却十分焦燥,耽心着众人,尤其是梦王姬不擅武技,娇滴滴地在风沙中不知如何了。楚月儿似是感觉到他心中的焦急,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伍封心中渐定。他与楚月儿向来共同进退,心意相通,无论遇到何事,只要有这丫头在一旁温言笑语,便会心中安宁。此刻虽然听不到楚月儿说话,但她这么稍稍示意,伍封也大感安慰,心忖还是这丫头最了解他的心意。
    过了良久,伍封觉得一片寂静,背上也安静下来,捏了捏楚月儿的小手,二人站了起来,由沙中钻出。只见风沙早已经过了,周围尽是黄沙,他们一队数百人如同忽然间消失了一般,尽数被埋在沙底,使四周显得格外寂静,仿佛整个天地都死了一般。
    二人顾不上满头满脸的沙尘,忙到先前梦王姬等人的所在,弃下戟矛,用手掘挖沙石,才掘数下,沙底猛地钻出两个人来,正是鲍兴和商壶。二人也急忙掘沙,鲍兴口中道:“幸亏老商有些见识,将小兴儿压倒,否则真是麻烦。”先前风沙来时,他正向支离益放箭,是以未藏得好,显些被风沙卷倒,是商壶将他按倒在车后。
    这时,春夏秋冬四女也由沙中钻出来,四女惊魂未定,脸色苍白,不住地喘着气。伍封见梦王姬不曾出来,心中大急,双手连掘,猛地触到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只一摸便知道是梦王姬。鲍兴等人却怕触及梦王姬的身子,不敢往近处掘挖。楚月儿连忙挖着梦王姬身边的沙石,片刻间梦王姬的头颈由沙中露出来。梦王姬摇了摇头,将沙石摆落,睁眼向伍封微微笑着,神态十分镇定。
    伍封脸上露出宽慰之色,放心道:“幸好王姬无恙。”梦王姬笑道:“你忘了我练过‘坐忘’么?”其实她被埋沙下,也“坐忘”之法应付,一时间也不觉气滞,只是她未练过武妓,没甚力气,才不能由沙中钻出来。
    等伍封将梦王姬由沙中抱出来时,在鲍兴和商壶的协助下,田力也由沙中冒出来。伍封心中稍定,才觉得周围人声渐多,四下看看,只见庄战、小鹿、圉公阳、庖丁刀、巫土等人都不知道由哪儿冒出来,正带人四下掘挖。沙石起伏不断,战马大多自行站出来,摇头甩尾嘶鸣,弄得四处沙尘飞扬,难以视物。
    这时便见出诸人的功夫高下来,土遁者最为了得,一个个钻出厚沙,然后是其余遁者、铁勇也自行出来,那些倭人勇士得众人掘挖相助,也陆续由沙内冒出,那渠牛儿、公敛宏居然不由人相助也能自行钻出来,最差的自然是侍女、寺人,非得由大家将沙石掘开才能爬出。众人七手八脚,顺“龙爪”铜链拉扯,一路飞快掘挖,渐渐地诸般器械、兵车露出,一直忙了两个多时辰,才算挖掘完毕。
    细细清点人手马匹器械,死了五六十多人,其中有四十多名倭人勇士。以这些勇士的身手本不该死,可惜多是压得太实,不能自行钻出,而大家陆续挖掘又有先有后,这四十多人因救得晚了,终在沙底闷死,反是那些寺人侍女因为在车上照顾辎重,躲避风沙时藏在兵车旁边,有兵车挡了一部分风沙,兵车又显眼,易被人挖掘找到,是以都救得早,只死了十余人。战马只死了五六匹,伤了十余匹。辎重之中,财货都用木匣铜盒装着,遗失甚少,随身兵器自然还在,途中携带的兵器捆扎得好,也无遗失。只是兵车压坏了好些,车内用大瓮装盛的食物清水美酒因为瓮破之故,减损了不少。幸好那些土遁者善于挖掘,一个个钻入沙底,尽量找寻各种物品,以致损失不算太多。
    伍封让人将死了的五六十人安葬,神情甚是沮丧。这一次由成周出发,已经死了六七十人,是这几年间减损下属最多的一次。公敛宏检视了大瓮,将美酒清水食物整理,空出了大半陶瓮。伍封让他将空瓮留着,一路带走。梦王姬让人将伤马杀了,诸马刺血,收集在翁中,其余马肉分割藏好在瓮中,以备路途之用。坏了的兵车也拆卸带着,可作营火。
    损失最多的是信鸽,虽然冬雪预先将鸽笼放在那大铜浴盆底下盖着,可沙石覆盖得密实了,等将浴盆挖出翻转,信鸽已经大多闷死,只余下两只还活着。冬雪极是心痛,不住垂泪,觅个地方将鸽尸深深埋下。
    楚月儿忽道:“那支离益被风沙卷走,若是葬身于沙漠,也算是老天爷为我们的勇士报了仇。”伍封点了点头,道:“我们一路上死了不少人,这都是支离益之过。”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二人却知道支离益武技盖世,未必不能逃脱。
    众人稍作整束,继续往北赶路。众人眼见风沙之可怕,无不叹息天地之威,只盼尽快走出这鬼地方。可沙漠前行十分艰难,一来行走不易,二来要珍惜马力。只走了十余里,天已经昏暗,众人只好在沙漠扎营,人马进食,立帐休息。
    伍封坐在帐中,心痛这一路亡者不少,又对支离益的剑术十分忌惮,甚感沮丧,没精打采地坐着。众女见他心情甚差,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梦王姬走了过来,坐在伍封身边,缓缓道:“夫君自从出仕以来,似乎一直顺利如意,战无不胜,是何缘故?”楚月儿道:“自然是因为夫君的剑术武技高明。”妙公主道:“夫君还诡计多端,别人可比不上他。”梦王姬摇头道:“这不是主要的。梦梦由绛都回到成周,心如死水,从无再嫁之念,然而终为夫君所动,嫁给了夫君,并不在于夫君的剑术武技和智谋兵略。”妙公主点头道:“唔,王姬定是看上了夫君的高大雄俊。”梦王姬忍不住微笑,摇头道:“夫君最与众不同的,是他的信心。这信心是天生的自信,是以豪迈之时又不损谦和。不像有的人,以狂妄自大、横蛮无理当成自信,就像智瑶、夫差之流。梦梦时时宴宾,见过这样的人太多了,哪有一人如夫君这般真正自信的人?”
    伍封知道梦王姬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梦王姬又道:“人之一生,总有艰难之时,未有克服进取,才使人生多姿多采。梦梦研究学问便是如此,每解决一个难题,便觉心下舒畅,或者人便是因此而活着。唯有经历艰难后,才知生存之不易。唯有受挫,才知顺境之难得。不经历战事,便不知道以和为贵。夫君若能克服此难,方能更有所成。梦梦不懂武技,也知道那支离益必定是厉害无比。不过支离益也是个人,他的剑术必定不是天生的,也是自己练出来。夫君天赋异禀,又谙老子之学,支离益能练成的剑术,夫君怎练不成?何况支离益虽然厉害,但与夫君和月儿数战,受伤的却是他,便知道支离益并非无懈可击。”
    伍封闻言心动,立时又恢复了信心,站起身来,向梦王姬深深一揖,道:“多谢王姬指点,为夫明白了。”众人见他复返常态,都放下心来。
    这沙漠甚怪,眼下是深秋之际,白天依然很热,晚间却清冷如冬。晚间四处尽是“沙沙”之声,夹杂着远处的风啸,令人觉得四周死气沉沉。伍封和楚月儿都睡不着,干脆出了帐四下巡视,往各帐中看看,到营门时,见庄战正带着士卒当值,众人坐在营火之旁,都是闷闷不乐。庄战执着铁剑,无精打采地往沙上砍下去又拔出来,反复如此,极是无聊。
    伍封随便看了看,见庄战挥剑如同他打铁,剑下时微微一转,以致沙中出现寸余宽的长坑,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禁怔住。楚月儿见他若有所思,好奇地看着他。
    庄战等人见了伍封二人,都站起身来。伍封挥手让他们坐下,也与楚月儿坐下来,心中不住地寻思:“上次见小战打铁之时,锤头微微转动,便有所感,究竟是为什么?”又想起白天一路盘旋而来的风沙,之所以惊天动地,未必全是因为夹带沙石之故,心想:“莫非风沙之威主要是因其盘旋而来?”
    他凝神苦思,头脑中总是闪现着昨日那场风沙,楚月儿等人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都不敢打搅他。楚月儿小声吩咐庄战等人,让他们回帐休息,须知这人迹不见的沙漠之上,敌人自然是没有的,即便是有,有伍封和楚月儿在营门,除了支离益外谁也不怕。
    庄战等人经过白天的风沙,着实有些疲惫,见伍封点头,起身回帐,庄战一路走着,小心地将剑插入鞘中,唯恐发出声音来吵了他。剑身映着火光,在伍封脸上一闪而过,伍封微微一惊,忽地想起家传的伍氏剑诀来:“父亲留下的七式剑招都是运剑之法,前六招都已经悟到,唯有最后一招极为简单,纵握剑柄,刺出去却是平着的剑身,莫非是要在刺剑之时将剑身转一转?这不就是小小地盘旋一下么?”想到此处,面露喜色。他想起自己的剑术和手指擒拿打捏功夫,将伍氏剑诀的前六式化进去后,威力大增,若在动作中加入小小的盘旋,又会如何?
    伍封若有所悟,伸出手掌抚在沙地上,用力下按,入沙数寸,便觉沙石中隐含着绵力,虽然力道不剧,却颇有些像支离益剑上的缠绕牵引之力。他抽回手掌,又再用同样的力道下按,只是发力之际,手紧微微旋动,便听沙石隐隐一声闷响,手掌并未陷入沙中,提掌看时,只见手掌下一个圆形的大洞,深达尺许。
    伍封不禁吃了一惊,他只用了些许微力,先前直按只能入沙数寸,此刻却在沙中击出了一个深洞。用的是同样的力道,威力却大了一倍多!伍封渐明其理,反复相试,豁然大悟:“原来这逻旋之力是最为厉害的用力之法!不仅力道爽脆爆烈,而且力道最能深透,还能在寸许动作之间发挥巨大威力,以此出招,剑刺出一寸距离还胜过剑移数尺的缩臂猛刺!”又想:“如此妙诀,父亲怎不告诉娘亲?是了,小时候见父亲使剑,剑术中似乎并无此法。父亲年轻时练剑有成,后来家国生变,终日耽心国事,所虑极多,无暇练剑,这旋力妙诀定是只悟其理,还未得其法,是以所遗七诀之中,以此诀最为简单。”
    他站起身来,使了套空手搏击之术,此术夹杂着五指扣打之法,只是每一招使出时,都用上新悟的旋力,只觉威力倍增。楚月儿看了好半天,见他招式与以往相同,只是使出来时略有异处,威力却显然倍增,一时间不明其理。
    伍封又坐下了,拔出“天照”宝剑,将剑尖放在沙上,微微前刺,用新悟的旋力用于这一刺之中。虽然他的剑头只刺前了一寸,却听“嗤”的一声,一道剑痕由沙上爆开,沙尘扬起,这剑痕向前裂过去,竟在沙面上留下了长达五尺多的一道剑痕。
    楚月儿惊道:“剑气!”伍封想了想支离益的剑术,心道:“支离益的剑气厉害,能及丈外,我这剑上的威力还不足与他相抗。”忽想起楚月儿的话,在这沙石之中行走甚难,正如支离益的缠绕牵引力一样,心想:“我若以沙练剑,凭此旋力,说不定能练出应付支离益古怪诡异力道之法!”他不停地挥剑击沙,渐渐明白旋力的诀窍,初时剑气只到五尺,后来剑痕越来越远,竟达丈外。
    伍封大喜,起身挥剑,将旋力用于剑招之中,自觉威力大了倍余,练了三四遍,蓦地浑身一震,终于尽数掌握了旋力的窍要,不禁仰天大笑,心忖天下用力之法无过于此,以此力使用空手剑戟,便可与剑中圣人支离益剑上诡异的力道一抗了,虽然就目前的剑术还不及支离益,但所欠的只是经验,单以运力而论,只怕支离益也不如自己!
    楚月儿看得又惊又喜,起身道:“夫君突然间剑术武技倍进,是何缘故?”伍封道:“月儿,我由先父遗诀之中,终想出了那最后的旋力剑诀。练成此诀便可破支离益剑上的诡异力道,我来教你。”
    这旋力之诀看起来简单,其实是以伍氏剑诀的前六诀为效用,也是用力之法的最奥妙窍要,练成此诀,其余的用力之法便不足为道了。未练过其它伍氏剑诀的人,便无法学这旋力法诀,何况这种透力寸劲之法,如无吐纳之术相助,用之也难凑效。是以除了楚月儿外,再也无人能练。伍封细心解释,不多时楚月儿也尽悟旋力的窍要,武技猛然倍进,居然也能发出剑气,远达六尺之外。二人又取来铁戟铜矛比试,将旋力之法尽数掌握。
    楚月儿见夫君新悟的旋力之诀极为高明,兴高采烈之下,道:“在这沙中练习自然是好,不过如果在水中练习,最怕更胜过沙石之中。”伍封眼中一亮,笑道:“月儿聪明得紧,下次我们在海中练习数月,便能及得上支离益了。”楚月儿笑着摇头,道:“我是不成的,不过夫君要多练练,早晚会打败支离益,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中圣人。”伍封道:“我倒不喜欢这剑中圣人的名头,何况那是以后的事。眼下我们剑术大进,却还不及支离益,仍要小心应付。”
    此刻天已经亮了,营中众人陆续起身,伍封与楚月儿入大帐准备用饭。由于水少,众人也不好盥洗,只是略擦擦脸而已。妙公主见众人都是灰扑扑的,叹道:“这一次可狼狈得紧,若找到有水的地方,非得好生洗洗不可。”楚月儿笑道:“若只找到个小水坑,公主想洗浴也难。”伍封想起那大匠尹送的铜浴盆来,笑道:“无妨,我们还有个大浴盆,到时候装满了水,将公主塞进去搓搓揉揉便成。”妙公主笑道:“你当我是衣服啊?”
    梦王姬见伍封和楚月儿心情大好,奇道:“咦,夫君和月儿怎么突然高兴起来?”楚月儿笑嘻嘻道:“昨晚夫君新悟了武技,眼下虽然还不及支离益,但也不会怕了他。若是我们二人联手,足以抵挡支离益。”
    众女又惊又喜,妙公主问道:“在这沙漠之中,夫君怎么能想出新技?”伍封笑道:“我这法子其实是伍氏祖传,可惜先父也未得其法,是因昨日那风沙而想起来。”
    梦王姬喜道:“如此说来,我们是否该回程往南?若一路北上,还要东行千余里饶过沙漠,路程太过远些。”伍封沉吟片刻,摇头道:“还是北上为好。眼下支离益或杀不了我和月儿,我们却杀不了他,万一他羞恼起来,不守诺言,向你们下手怎生是好?这人神出鬼没,难以防备。”秋风道:“昨晚他未追来,说不定已经被风沙埋住死了。”伍封叹道:“盼是如此,不过他善土行之法,就算他被埋于沙底,只怕也能出来。”庖丁刀小声道:“龙伯,眼下不仅食水少,连干粮也不足,虽有那些马肉,但也只能应付个四五日了。是否将以前让渠牛儿保管的稻种拿来作干粮?”他提起稻种,伍封便想起来,道:“咦,我倒忘了这稻种。那日二哥飞跑来报讯,忘了交给他。这稻种先留着,暂不要用,万一没了干粮再说。等我们出了这沙漠,见有人处便买多些食物。”对妙公主道:“公主,我们这酒可不多了,等觅到了绿地,你可否酿些美酒?”妙公主笑道:“眼下食水都少,夫君还有功夫想着酒?我带了不少酒曲,既然我们有麦有粟,等觅了清水,便酿些酒出来。”
    一路前行,说不尽沙漠行走之艰难,一天只走了五六十里,连行两天,清水已经极少了,伍封和楚月儿靠翡翠葫芦中的美酒支持了两天,不敢多饮,也觉得有些焦渴。
    晚间扎营,众人颇显委顿之态。伍封找来田力细问,田力道:“这千里沙漠东西长二千余里,南北长四百里,眼下已经走了三百二十多里,明日稍稍多走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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