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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想起一事来,问道:“姊夫,你那师祖屠龙子眼下在何处?”任公子道:“这个寡人可不知道,不过上年听说他们老人家往吴越一带走了走,多半是去看颜不疑。”伍封道:“自从我与令师董梧大师一战后,时时留心,总觉得屠龙子会来找我报仇。这两年多来毫无令师祖的消息,好生奇怪。”任公子叹了口气,道:“他老人家想什么寡人可猜不到,自从家师与龙伯一战,败而自杀后,师祖便离开了代国,唉!”故人相见,自然是十分亲热,晚饭之后,赵无恤等四人才向伍封告辞。
这时秦失上来,向伍封道:“龙伯,我可要走了。”伍封愕然道:“秦兄怎么要走?是小弟有何得罪之处么?”秦失笑道:“我有些私事要办,是以先要走开,到时候我会自己赶到齐国去,到龙伯帐下效力。龙伯既然当了我是义兄,我自然要尽力辅佐龙伯,否则就愧对了龙伯的救命之恩了。”他在府上养伤月余,伤也好了,只是他与庄战一样,执意不肯与伍封兄弟相称,免得旁人以为他仗着是伍封的义兄而在家中得势,有损伍封任人唯贤之名。伍封知道他肯定不是找智瑶报仇,想了想,笑道:“秦兄想去鬼谷么?”秦失点头道:“正是,我上次去时,答应公子栩春后再去,不料在晋国耽误了,对小儿不可失信,否则小孩儿长大之后,便不知道信义之贵,是以我非得去一趟不可。眼下城门未闭,正好趁夜离开,免得被智府的人瞧见了,胡乱怀疑。”伍封叹道:“秦兄当真是忠信之士。”让人取了口铁剑和若干金贝干粮等物交给秦失,供他一路上使用。秦失见金贝奇多,根本用不上这么多,哈哈一笑,收了下来。他在府中呆了这么久,伍封每日都去瞧他,与他说话,是以了解伍封的脾气,知道他真心待人,再见若要推辞,便不像兄弟了,伍封必然不悦。
秦失走后不久,平启匆匆而来,伍封大喜,上前握住平启的双手,笑道:“平兄,我们可是好久未见了。”平启笑道:“小人与大小姐同来晋国,早就想来拜见龙伯,可惜身有守护之责,不敢稍离。适才大小姐特意让我来拜见。”
伍封挽着平启的手往后院去,道:“月儿他们都时时念叨平兄,非得去见见不可。”到了后院,楚月儿等人正在说话,见伍封和平启过来,楚月儿笑道:“平爷可是好久未见了。”平启向众女施礼,又向梦王姬行大礼,梦王姬不认识这人,见他一身代人衣饰,行的却是家臣之礼,大感愕然。妙公主道:“王姬,这位平爷是代王的弟子,原来曾是夫君最看重的家臣。”梦王姬点了点头。
伍封让平启坐下,细问他这两年多的生活,平启道:“小人与大小姐刚到代国,原是居于王宫,今年才陪大小姐搬到王宫之后的魔山之上。”伍封愕然道:“大小姐怎会由王宫搬出来?”
平启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与屠龙子有关。祖师爷爷屠龙子本来居于魔山,自从董梧大师自杀后,屠龙子便离开了魔山。其后吸血之魔又出现,董门残存的弟子尽被恶魔吸走了精血,弄得代国上下议论纷纷,都说这魔山没了剑中圣人镇守,以致恶魔重现,于是代人不敢再上那魔山,至今谁也不知道祖师爷爷为何会走。”伍封与楚月儿互视一眼,知道吸血之魔定是因支离益以两头蛇吸纳人之精血而致,但他为何会出走,却是难以想象。伍封皱眉道:“支离益是代国前王,他这么一走,不是无意间拆任公子的台么?”
平启道:“祖师爷爷心中想什么谁知道呢?他这一走,代人便有些议论,民心稍乱。大王只好选拔要臣,整顿国事。大小姐不信吸血之魔的说法,亲上魔山,立别宫于山上,每月上山住五六日。说也奇怪,自从大小姐第一次上山之后,吸血之魔便不再出现了,是以代人便说大小姐是圣女,格外尊敬。”伍封问道:“当日残存的董门弟子还有多少?”平启道:“大约有一二百人,全都被恶魔吸干精血而死。”
伍封与楚月儿暗暗心惊,虽然在他们眼中,那些董门弟子不算高明,但一二百人的精力气血加起来是相当骇人的,何况支离益本就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再加上吸了这一二百的的精血,此刻只怕比真正的恶魔还要可怕十倍。除了他们二人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原由,听平启说来,匪夷所思之余,又觉得诡异之极。
平启道:“眼下出自祖师爷和董门的人,天下间只有大王、颜不疑、柳下跖、东郭子华、列九师父和小人。东郭子华多年前便失踪,列九师父在龙伯府上,剩下了三位不是一国之君,便是王子、王夫,这威震天下的董门只怕再不复现于人世了。”说到此处,不免甚有感触。
伍封叹了口气,道:“董门的高手我可杀了不少。原来赵大小姐是因为恶魔出现而上魔山。”平启道:“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自从大王新些要臣,整顿国务,不免时时要与大小姐商议。大小姐的剑术谋略都要比大王胜出一筹,大王对她又是言听计从,是以助大王不少。可这么一来,代人却不喜欢。代国以胡人居多,向来轻忽女人,那些代臣见国政多出于女子之谋划,虽然效用大彰,仍然不悦,时时与大王争执,大王也甚是烦恼。大小姐移居魔山后,先是每月居五六日,后来时间越来越长,眼下一月之间,倒有二十五六天在魔山之上。如今代人已当大小姐为圣女,又时时请大王将大小姐接下山来,说起来相当好笑。”
伍封反觉得代人有趣,笑道:“代人当真是直率,不喜欢大小姐时,也不理她是否王后,公然与大王争执。如今都尊敬大小姐,又盼她与大王更加亲近。由此可见代人坦率毫不掩饰的个性,值得交朋友。”平启笑道:“龙伯看人的法子倒与众不同,不过诚如龙伯所说,代人的确坦率。”
梦王姬道:“梦梦以前未见过平爷,不过今日听平爷说话,便知道平爷十分的坦率直爽,怪不得夫君如此看重。”楚月儿道:“是啊,当日夫君将平爷带到赵府去时,委实心痛。”平启叹了口气,道:“龙伯将小人送到赵府,其实是将大小姐托付小人保护,小人怎不明白?是以小人最要紧的是照顾大小姐,大小姐上了魔山,小人自然要带侍卫上山保护。”
妙公主问道:“那魔山想是因有吸血恶魔而得名了?”平启道:“是啊。那山原不叫魔山,听说一百多年前天降陨铁于此山,大如磨盘,形如巨斧,质地与其他的陨石陨铁大异,重达千斤,坚韧无比,人皆说此物是盘古开天劈地的神物,天降于代国。祖师爷爷后来用了许多年将这斧形巨陨炼成三十六斤的陨铁之精,千斤之铁化为三十六斤,可见其精华内孕,非同小可。其后祖师爷爷遍寻百练精铁,再由东海之底得金英三斤,又加入胡人陨针一根淬合而成,合起来练成百余斤重的‘天照’宝剑——此剑现被龙伯所得。天照宝剑排名三宝之末,只是因这剑宽长沉重,并非人人都能用,不像金缕衣、屠龙剑得之可用之故。此剑在山上时,代国安宁,后来朱平漫强索此剑,携之纵横北地,此后便偶有恶魔出现,唯祖师爷爷居于山上才可能镇压恶魔,是以此山被代人称为魔山。”
楚月儿道:“等我们去了代国,月儿倒想上魔山去瞧瞧。”梦王姬等人吃了一惊,道:“明知是魔山还去?”伍封摇头道:“山上未必有魔,就算有,我携‘天照’宝剑上山,自然是群魔辟易。”平启道:“代人心中有两座山,一座是这能见的魔山,还有一座是见不到的圣山。代人都说‘生不至魔、死必入圣’,意思是说活着的时候千万不要到魔山去,死了以后一定要往圣山。这魔山连大王也不敢去,大小姐上这魔山,代国无人敢相随,小人带上山的侍卫全是大小姐由晋国带去的亲随勇士。”
妙公主道:“平爷是代人,怎么就敢上魔山去?”平启苦笑道:“其实小人也不敢上魔山,但有龙伯的重托,小人怎敢不侍护大小姐左右,只好顾不得了。眼下在山上住了许久,才渐渐安心。”伍封赞道:“平兄果然是忠义无双,代人之中只有你敢上山,可真是了不起。”平启摇头道:“是以代人送了小人个外号,唤作什么‘山鬼’,委实难听。”说着黑黑的脸上露出笑意来。
众人大笑起来,说了许久的话,平启见天晚,起身告辞。伍封等人将他送出府外,平启向众人施礼后,上马欲去。楚月儿忽道:“平爷!”平启回过头来,问道:“小夫人还有何吩咐?”楚月儿摇了摇头,道:“没事,不过月儿心中忽然有些不痛快,仿佛日后再难见到平爷一样。”伍封在一旁道:“三日后我要与无恤兄同去常山,到时候会请任公子亲自送我们回齐国,平兄说不一定也会相送,自然又能见到。”平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策马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回府坐定,梦王姬问道:“夫君,三日后我们去常山么?”伍封将与赵无恤和任公子所谈的事说了一遍,道:“我总是耽心支离益会来行刺,我们与无恤兄同行,权作赵氏与代国立盟的见证。这事大利于代人,支离益是代国前王,这期间断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等和盟一成,我便让任公子亲自送我们到齐国,他是支离益的亲侄,有他护卫着,支离益也不好意思下手。一回齐国,支离益想下手便难了,如此这一路上便可平安无恙。这就迫使支离益跑到莱夷找我,那是我们的地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虫,他要动手,最终非葬身莱夷不可!”众女都不住点头。
伍封道:“不过我们这一路上辎重甚多,各国的馈赠不少,单是上次月儿在绛都四处闲逛,便捞了不少东东,何况还有王姬的嫁妆,公主的衣饰玩物,这一路行程甚慢。明日我想先派人将大部分辎车押回去,我们轻装简行,也正好四下看看。”妙公主笑道:“这样最好了。”梦王姬笑道:“我们人多了,途经哪一国都会让人暗生惧意,分开而行最好。夫君想派谁干这差事?老商可不要派走,否则谁为我驭车?”楚月儿笑道:“正是,小兴儿也得留着,有他和老商跟着,路上正有乐子。”妙公主道:“小鹿儿也留下来,我由齐国到成周,一路上全靠他护卫。”
伍封笑道:“各人都有个喜欢,小刀和小阳自然是要一路同行的。看来只好让小战带着小虎、小基回去了。”梦王姬道:“小战可是个极好开路先锋,他要走了,谁司其职?”伍封道:“这就有些难办了,单是小虎、小基与巫金他们,一路上要经过宋卫两国,他们可不擅与官儿打交道,我怕他们难当大任。”
梦王姬笑道:“何须用自己太多人?只要你向智、赵、韩、魏任一家说起,请他们派人相送便够了。”伍封恍然笑道:“正是。我倒想起那田力来,他路径极熟,口才便结,有他相随最好。”让圉公阳到赵府借人。圉公阳回来道:“赵将军答应让田力明日带三百士卒来,一路护送。”
伍封将庄战、鲍兴等人叫来,道:“我们一路上人车辎重实在多了,如同搬家,本来也无所谓,不过我们还要到代国办事,行走不便。我想分为两路,派人将辎车押回去,明日便由小基、小虎率七百勇士押车,赵府派了田力带三百人相送,你们一路打着我和赵氏的旗号,途经他国,全由田力去应付就成。”
连夜开始整顿诸物,伍封一众路上还要花费,他们都是豪阔惯了的,自然要留不少金币宝货,不过以便于携带的黄金、宝物、玉器和各地的钱贝为主,另外还有干粮、草料、帐幄、兵器、庖具、医药之类,较大的东西除了大匠尹所送的纯铜浴盆外,都先送回去。
天鄙虎道:“龙伯,天子所赐的大旗颇重,是否也运回去?”伍封道:“这面旗交给小战,随我而行,此旗与众不同。你们若打着这旗号,万一支离益要行凶,必定以为我与你们在一起,到时候上去追杀,你们可不是他的对手,甚有凶险。他要行刺的话,还是由我来应付。”
眼见他们正将铜管封好的楚地稻种也准备运回,伍封想起一事,道:“这稻种放我这边。上次在中山时,二哥想改中山之制,日后以耕种为主。未知他是否有良种,这次我想过中山一趟看看,若无良种,便送给他。最多我们日后再由楚国弄些来便是。”既然将稻种留下,那渠牛儿也留了下来。妙公主由齐国来时,带了不少大瓮装盛美酒、清水和食物,都是伍封家中的“须惠陶器”。由成周出发时,又买了不少来装盛食物清水,伍封这一路回去,自然也用此物存放水粮,他见大瓮甚多,想起那公敛宏专学了两年陶艺,便将公敛宏也留下来照看。
这时,梦王姬正说道:“老商,这四十瓮海盐分一半留下来。”伍封奇道:“怎会有这许多海盐?”妙公主笑道:“夫君,你忘了渠公是干啥的?老爷子走在哪里都要带不少海盐,我们一路由齐国来时,未花一个钱贝,除了列国所送的水粮外,其余所需全是靠盐向人换来。”梦王姬点头道:“是啊,这次渠公老爷子到吴国前将盐都留了下来,说此物有时候比金珠宝贝还管用。我们一路回去,连一瓮盐也用不上,不过多留十余瓮总是好的。”
妙公主道:“夫君,这一路上我们可以骑马么?”伍封笑道:“与无恤兄一起时便乘车,到代国后便改骑马。是以车马要足备,牛行得太慢,不用辎车,将辎重放在马车上,与人同载,过代国改骑马时,兵车便全成了辎车,可轻快许多。说不好我们回齐国时,小基小虎还没有到哩!”
小鹿和鲍兴将人马分拨,留下了四十五名遁者、三十铁勇和三百勇士,圉公阳、庖丁刀留了侍女寺人各五十,都是会些武技骑射的人。其余的宫女、仆佣等都随大队回齐国去。伍封让庄战率巫金等四十五遁者,鲍兴管铁勇,小鹿领三百勇士,圉公阳管侍女,庖丁刀管寺人,商壶只管联系传讯。
次晨任公子与赵飞羽带代人先回国。卯时刚过,田力便带三百赵府士卒赶来,伍封命天鄙虎和满饰基率七百勇士和那些下人一起动身赴齐,沿途听从田力的号令。田力道:“龙伯放心,小人便尽心尽力,连人带物安然送到莱夷去。”伍封笑道:“如此田兄多费心了,你们这不是去打仗,大可以轻松而行。一路上要顾及人畜,大可以慢行,切不要只顾赶路让人畜累得病了。”
田力等人走后,到第三天,伍封一众与赵无恤一起北上,赵无恤身边只有高赫带了百名侍卫,相比而言,伍封这四百多人显得浩荡得多了。赵无恤看着伍封这一队人,忍不住好笑,道:“龙伯大队人马遣了出去,居然还有这许多人。”伍封摇头道:“没法子,单是在下这几位夫人便要许多人侍侯,不过辎重全用马车载行,是以比前些天要快捷数倍。”忽见一乘香车由后面转上来,伍封看时,原来田燕儿也一路同行。
赵无恤笑道:“昨日忘了一件要紧的事,忘了抱犬子赵浣给龙伯瞧瞧。燕儿,将浣儿抱来给龙伯瞧瞧。”田燕儿抱着小孩儿过来,伍封伸手抱过,见这小孩儿肥头大耳,十分壮实,与田白有些相似,十分喜欢,恍如抱着的是伍早儿一般。
田燕儿满脸笑容,眼光在伍封和赵浣身上转来转去,赵无恤看着伍封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龙伯身材雄壮高大,这孩儿又小,这一大一小衬起来甚有意趣。”妙公主在一旁也笑道:“是啊,当年夫君抱着早儿也是如此,总让我想起大象和蚁同在一块儿。”
众人都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