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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儿点头道:“怪不得接舆师父对他甚是喜欢。他未必能吐纳,却只能习练玄菟法师一门的奇术。雪儿暇时,可授他养颜增力之术。”冬雪点头答应。
商壶笑道:“姑丈、姑姑,你们说的是老商么?”
自此日开始,冬雪便教商壶玄菟灵一门的养颜增力之术,商壶练时如鱼得水,武技剑术又因此大增。
这日,姬仁练完了剑,道:“师父到成周快两个月了,有何不去舍妹府上看看?”
伍封道:“我也没有事情要找梦王姬,若仅为应酬,便不必去了。”
姬仁道:“眼下列国使者,或是过境的使节,只要舍妹一设宴便巴巴地跑了去,唯有师父与众不同,师父到成周以来,舍妹今日已经是第八次宴客了,居然一次也没有去过。”
伍封笑道:“梦王姬宴客,除了饮酒说话外还干些什么?”
姬仁道:“舍妹喜欢与人述谈,譬如治事之道、兵书战策、列国轶事、施政心得,音律、杂玩、农艺,甚至剑术,无一不包,谈事毕后,抚琴待客。非是弟子夸口,舍妹的琴曲委实是天下一绝。”
伍封奇道:“王姬也擅剑术么?”
姬仁道:“剑术倒是不会,不过她见识不凡,与许多剑术大家谈起剑术时却另有一番别出心裁的见解,譬如智瑶、豫让、南郭先生、柳下惠、颜不疑、玄菟灵……”,伍封惊道:“玄菟法师?”
姬仁不知道他为何吃惊,道:“是啊,玄菟法师甚得舍妹敬重,法师还教过舍妹驻颜之术。”
伍封笑道:“玄菟法师是我的岳丈。”
姬仁道:“原来如此。智瑶到成周以来,每次舍妹宴客都去,这人的确才智卓绝,舍妹对他有些另眼相看。听说这人想向父王求亲哩!”
伍封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你三番数次问我何不去梦王姬府上,原来是耽心智瑶将她娶了去。这干我甚事?”问道:“王子是否想我横里打岔,坏了智瑶的好事?”
姬仁面带尴尬之色,道:“天子之女,向来嫁给列国之君,上次嫁给晋世子已经是受晋所迫,不得不然。不过世子是储君,也算合礼。智瑶终是晋臣,怎能嫁他?”
伍封叹道:“这么搞法,梦王姬再嫁便难了。那智瑶气宇轩昂,智勇足备,三十多岁还未娶亲,正是良配哩!”
姬仁小声道:“那日舍弟也这么说,父王却将他大加斥责,后来曾对我说,智瑶自恃其才,目无君父,早晚必生大祸。”
伍封道:“原来王子厚想与智瑶结亲。不过就算智瑶求亲,天子也大可以拒绝,就说天子之女只嫁国君世子就行了。”
姬仁道:“智瑶早放了风声出来,说晋国世子未继位时只算晋臣,世子是晋臣,他也是晋臣。”
伍封皱眉道:“这人倒能自圆其说。当初他想娶赵大小姐,赵氏未允,将大小姐嫁给代君,如今心思又转到王姬身上,天子何不为王姬再觅佳婿呢?眼下列国世子中多半才俊不少,未必尽不如智瑶。”
姬仁叹道:“父王也是这么想,但这人需得让舍妹看得上眼才是。这数年之间,往来求亲者络绎不绝,像宋、陈、邾、薛等异姓之国的世子等等。前年燕世子姬克曾来过成周出使,这人气度宽弘,为人仁厚,父王对他另眼相看,若非他是同姓,父王定会将舍妹嫁给他。眼下曾来求亲的各国世子都已经娶了亲,父王常常遗憾,说舍妹眼界太高了。”
伍封咂舌道:“梦王姬名满天下,除了因其美貌文采之外,只怕与这眼界也有关。”
姬仁道:“这也说得是。眼下智瑶之事甚是难办,偏偏舍妹又对他十分看重。”
伍封笑道:“不过这男女之事我可帮不上忙,王姬怎会听我这粗人之劝?”
姬仁道:“舍妹的心思我倒有些明白,其实自从晋世子病故之后,舍妹并无再嫁之念,要嫁的话早就嫁了。但舍妹喜欢学问,凡有学问见识者她都另眼相看,对智瑶便是如此,未必真是喜欢他,不过接触久了,说不定会被智瑶所惑,有些不妙。”
伍封与姬仁说了这许久的话,反觉得有些含糊不解,问道:“既然王姬不想再嫁,王子又何必耽心智瑶呢?智瑶若是真的厚颜求亲,大可以凭此推脱。”
姬仁叹道:“父王和我当然可以推脱,但我们却盼舍妹终能觅一佳婿嫁了,若推脱了智瑶,日后怎好嫁其他人?舍妹小我十五岁,从小便美丽可爱,幼时我常抱她四处游玩,可不忍心由得她孀居一生。”
伍封点了点头,道:“这也怪不得,若换了我恐怕也会这么烦恼。”
姬仁道:“其实以弟子的想法,舍妹若真的要嫁时,师父才是真正的良配,像师父这样的少年英雄还从哪儿可以找去?”
伍封吃了一惊,忙道:“梦王姬怎看得上我?再者说了,我已经有了嫡妻,天子之女自能与我为妾?何况我的身份也不合适。”
姬仁叹了口气,道:“这就叫造化弄人了。父王对师父十分喜欢,若非身有微恙,定会每日将师父招进宫去作彻夜之饮。”
伍封道:“听王子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兴趣,今晚我去梦王姬府上坐坐,看看名满天下的梦王姬是何模样。”
姬仁喜道:“正好,弟子便作向导,带师父前往。”
用过晚饭,伍封与楚月儿等人说了一会儿话,换了身白衣,披上黑色的狐裘,由姬仁引着,乘车径往城东的王姬府。离府还有数十步,便见府外十余支大烛立在大门两侧,远远地笑语欢声传来,姬仁先下了其车,等伍封从铜车上下来时,让御者带着鲍兴将车驶到侧门的车院之中。
伍封见府门口站着八个雄壮的家将,由一个白须老者迎着,在门外接待宾客。
姬仁道:“这老者是舍妹府上的总管,名叫庄城,原是楚人。舍妹从生下来时便由他带人服侍,随舍妹陪嫁到晋,又跟着回来,十分忠心。”
两人说话等着,鲍兴与姬仁的御者出来,四人一起向府门走去。
庄城见到姬仁,笑道:“王子今日来得晚些。”
姬仁道:“庄兄,这位便是我的师父、名震天下的齐国下卿龙伯。”
庄城见伍封年纪轻轻,生得罕见的高大,微微有些惊异,笑道:“原来龙伯如此年少,真是稀客哩!”
伍封笑道:“在下这种粗鲁客人还是稀些好,免得冲撞了王姬的文秀。”
庄城道:“听说龙伯早来了成周,不过今日是第一次到王姬府上,小人领二位进去。”
众人跟着庄城往内走,姬仁随口问道:“今日来了些什么人?”
庄城道:“王子厚一早便陪了智伯前来,秦国的世子利、宋、卫、蔡、莒、邾、鲁、郑各国的使者均已经来了,另外还有刘公、单公和梁婴父先生,十分热闹。”
伍封道:“庄兄,可否觅个不显眼的地方,我们悄悄坐下去而不让人知道?”他见姬介对庄城十分尊敬,故而也唤他为“庄兄”。
庄城不解其意,愕然道:“龙伯是大国贵人,理应上座才是。”
姬仁笑道:“庄兄,师父不喜欢应酬,我好不容易才请了他来,找个僻静处也好。”
庄城点头道:“小人便带你们由侧厢进去,坐在两柱之间的暗淡处,这便没有人注意了。”
他们由庄城带着由侧厢转进去,坐在右侧两中柱之间坐下,鲍兴和那御者便坐在他们身后的席上。两柱之上的大烛甚亮,不过他们身处中间,正是最暗淡处。
本来,这位置虽然仍能看到整个堂上的光景,但处在堂中最暗的地方,向来没有人喜欢此处,每每空着,堂上众人正欢笑说话,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这时候便听姬厚在大声说话:“依在下之见,如果列国都像秦人一样不许吏人带剑,人们便不会这么好勇斗恨了,天下岂非安定了许多?”
智瑶道:“王子说得有理,不过这佩剑之举乃是礼仪中的一项,不全与好斗有关。”
梁婴父笑道:“只要佩了剑,便不能不学些剑术,否则佩剑干什么?大可以佩美玉铜镜。”
一人问道:“以智伯和梁先生之见,天下间的剑术,以何国为首?”伍封见这人生得粗壮结实,容貌颇有凶恶之意,小声问姬仁道:“这是何人?”
姬仁道:“他便是秦国的世子赢利。”
便听梁婴父道:“若说剑术之高,首推剑中圣人屠龙子支离益。以国而论,剑术至高之地也在代国。譬如天下高手除支离益外,董梧、任公子、颜不疑、市南宜僚、南郭子綦、东郭子华、朱平漫等人都出身代国,任一人都可与列国的一流剑手一争短长。”
赢利却摇头道:“剑术第一高手或是支离益,但其他的人未必极高,在下听说董梧、计然、市南宜僚、朱平漫都死在齐国龙伯之手,任公子和颜不疑也多番败在龙伯手下。这诸多高手都败于一人之手,恐怕齐国的剑术才是列国第一吧?”
伍封见他们说到了自己的身上,与姬仁对视了一眼。
智瑶点头道:“龙伯自然厉害,支离益更是了不起。不过要说哪一国的剑术厉害,却不能因一二人来衡量。譬如齐国除了龙伯之外,其余高手仅玄菟灵、田恒这一二人,那位子剑先生名气不小,其实剑术并不甚高。以国而论,剑手之多、剑术之高自然是以晋国为首。不过各国人材辈出,譬如卫有浑良夫、孟厌、石乞三大剑手,浑良夫被杀,孟厌、石乞死于楚国,只道卫国再无剑手,偏偏又出了个石圃大夫,石大夫,你说是不是?”
伍封暗暗点头,他与许多高手比过剑术,也看过许多人的剑术,的确以晋国的剑手普遍高明些。这些人中又以智瑶最高,梁婴父虽然名列晋国第二,却比智瑶差得远了。
便听一人道:“智伯过奖了,在下是后生晚辈,剑术只怕不及智伯一成,何足道哉?”
伍封见这人生得精瘦,年纪才二十五六岁,却显得十分干练。姬仁向伍封道:“这人是卫国的石圃,一直在晋国为质,据说剑术仅次于浑良夫,还在孟厌和石乞之上,前不久才回卫国去,这次任卫使来贺寿。”
智瑶笑道:“石大夫正当年少,剑术便称雄卫境,再练剑十年,只怕要胜过智某多矣。”
石圃叹道:“眼下卫国正是多事之秋,在下还哪有余暇练剑?”
这时,本来嘈杂的人声突然静了下来,便闻香风扑鼻,耳中环佩声响,十二个白衣美婢拥着一女出来。
伍封仔细向这女子看去,只见她长眉细如柳叶,凤眼微微斜往上飞,鼻挺而窄,美丽之中带着飘然之意。
姬仁小声道:“师父,这就是舍妹梦梦。”
梦王姬微笑道:“各位久等了。”声音清脆有如银玲,令人觉得带着和蔼而生亲近之意,在众人七嘴八舌地答应声中,梦王姬缓缓坐在中间的席上,此刻她眼珠往场上扫视了一遍,虽然相距颇远,伍封仍能见到她眼角中两颗漆黑的眼珠如明珠般晶莹而清纯。
伍封见梦王姬之美色直逼西施,心中不禁一动,小声叹道:“世间传闻不错,王姬果然是天下罕见的美女,怪不得一听说王姬宴客,人人都急癫癫跑来。”他这话当然是对姬仁而说。
梦王姬忽然向伍封看了过来,笑道:“龙伯甚不易来,既然来了,为何静悄悄坐在昏暗处?”
伍封心中微惊,不料自己在这里悄然坐着,连智瑶也不能发觉,这梦王姬一眼就看到,还将他认了出来。自己与她素未谋面,她又怎会认识自己呢?
堂上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一起向伍封看来,智瑶愕然片刻,笑道:“龙伯何时来的?此处佳客甚多,怎不来打个招呼?”
伍封苦笑道:“在下正是见此处太多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若是人人哼哼哈哈,‘阁下别来无恙乎?’抑或是‘久闻大名’云云,只怕要闹一整晚去,不免误了诸位的谈兴。只好鬼鬼祟祟地往这里一坐,本想胡乱混在人群中听王姬抚琴,不料被王姬认了出来,可谓壮志未酬。”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哄然而笑。
梦王姬格格轻笑,道:“龙伯倒是个爽直的人,都是梦梦不好,坏了龙伯的计谋。既然如此,还请龙伯和仁大哥上坐。”
伍封只好与姬仁移席前列,姬仁执意不肯坐在伍封上首,伍封便坐在左手的第一席上,与智瑶相对。各国使者都在席上与伍封拱手致意,忙了好一阵。
梦王姬对伍封虽然客气,却不甚在意,此时问那卫使石圃道:“石圃大夫先前说卫境多事,贵国庄公新丧,公孙般师已经复了君位,正是修政养兵之际,未知还有何事?”
石圃道:“卫人虽然复立了公子般师,但上月齐国田恒亲领大军入卫,般师被擒,立了公子起为君。国君继位次日便派了在下为使,在下一路兼程赶来,想是这消息还未传到成周,难怪王姬不知道。”
伍封暗暗吃惊,自己不在齐国,想不到出了这事,转念又想:“卫事全看齐晋二国,般师是晋人所立,出奔后又再复位,这卫国便成了晋人的势力,怪不得田恒会带兵擒他。不过齐人立公子起为卫君,晋国又会不悦。”
梦王姬叹了口气,道:“当年卫懿公好鹤,厚敛于民以养鹤,狄人伐卫,卫人毫无斗志,以致卫灭。卫民集于曹邑而重立,卫文公初立时,民五千人,车三十乘,后来迁于楚丘,发奋图强,败狄灭邢,卫文公晚年时,国有车三百乘。本来卫国复比于宋、鲁,不料因庄公蒯瞶之故,齐晋相与插手,政事交错,君位轮换不迭,只盼再出个卫文公,否则卫事就难办了。”
众人纷纷迎合,道:“王姬言之有理。”
智瑶点头道:“卫君若能勤修政事,练养兵锐,国势未必不能复振。”
梦王姬问道:“石大夫为卫国重臣,未知道有何策复兴卫国?”
石圃道:“以在下之见,当除苛刑,修仁政,轻赋税,施爱于民。”
智瑶却道:“卫国甚弱,恍如重病之人,卫大夫之策虽然甚好,毕竟缓了些,智某以为,除修仁政之外,此刻最要紧的是整兵备武,练天下悍勇。”
梦王姬点了点头,问道:“二位之言有理,卫国境小民少,该如何整兵?”
伍封一直静听他们说话,此刻心中一动:“周与卫国境相仿,梦王姬每七日便宴客,常与人谈论政事,莫非是想觅个重兴王室的方策?”
梁婴父插口道:“如要整兵,自然是觅良将练习兵车战阵,教以剑术箭艺,再配以利锐厚甲,使士卒一可当十,便成了天下精兵。听说越王勾践集宗族子弟六千,习巧艺、佩利器,称为君子之卒,为越军之最强。”这人并非卿大夫,却能在众人面前插言,可见他在成周的地位甚高。
单骄不住点头,道:“士卒之技击最为要紧。昔日吴王阖闾也曾练勇士为前锋,用于荡阵决机,十分了得。”
赢利却道:“技击固然要练,不过最要紧的却是军令。注重一卒之能,不如放眼一军之强。为将者军令严整,一军使动如臂使指,这才算得上强兵。”
一人抚掌笑道:“世子利之言颇合兵法。当年孙武初入吴国,阖闾却不信其本事,命他训练宫女为卒,以二姬为首领。孙武颁行军令之后,众女不听号令者三,孙武杀吴王二姬,众宫女肃然,俨然训习多年的士卒。由此可见军令最为要紧。”姬仁小声告诉伍封,这说话人是郑国使者,名叫游参,是郑国的公族。
智瑶道:“各位所言均有道理,不过有一点最要紧的没有提到,那便是士气。士卒无斗志,就不会苦练技击,军令也不易整肃。譬如卫懿公好鹤之时,卫人深深怨恨卫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