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知怎地气氛竟忽然如此沉重,幽篁沉默一阵,试图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能不能不要一直人类人类地叫我?我有名字,我叫幽篁。幽篁,是竹林的意思,很大片很大片的竹林,能把天空都遮住。”
酋转头看他。
与此同时,幽篁心里忽然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一个清亮爽快的少女声音。
——我出生在夜安城外的迷踪沼泽里,所以给自己取名叫阿沼。幽篁为什么要叫幽篁呢?
内心暗暗地后悔,如果、如果那时认真回答她就好了。
酋却开口:“……幽篁?我知道。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幽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这又是什么眼神?”
“……这、这是我们人类的诗,讲的是一位爱上了凡人的神明。我只是没想到你读过,居然还会背。”
酋撇了撇嘴,不屑道:“……哼,无聊。”然而语气却少见地柔和,并无几分讽刺的意思。
说话间,那村医已将药物包好,递了过来。幽篁伸手接过,忽觉背后一阵恶寒,似乎正被什么人的视线盯着,回头正见一抹嫣红的衣角从不远处屋宇后面一闪而过。
酋冷哼一声,道:“你先回去。”身形阵风般掠过,飞快地追踪着那道红影去了。
幽篁捧着药莫名其妙,但知道酋既然敢孤身前往,心中必然是有把握的,只得按他吩咐暂且回到岐氏夫妇家中。哪知接连几天那家伙都毫无音讯,跟失踪了似的。幽篁犹豫着要不要去寻找,不料当天却出了大事。岐嫂深夜里不知为何刺死了自己的丈夫,幽篁却糊里糊涂被愤怒的村民当做凶手抓了起来。
被绑在村中央广场的石柱上准备放天灯时,幽篁才开始暗暗后悔。他本觉着自己作为一个死人,如果被捅个几刀也没什么关系,故而才乖乖被抓。可哪知这些村民偏偏选择用火这么残忍的方法,倘若身体成灰,那可就糟糕透顶了。幽篁努力挣扎,终于从紧缚的绳索间腾出一只手来,抓着笔打算召唤镜影。反正镜影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干脆换他来被绑着,让村民烧掉好了。一抬眼,却在愤怒挥舞火把的人群之后看到一道月白色修长单薄的身影。
酋悠然立着,右手习惯性地握着自己左臂臂弯,望着幽篁的狼狈模样,丝毫没打算出手,反倒嘴角微翘,红眸映着火焰亮晶晶的,一脸心旷神怡。
——这混账,老毛病又犯了。
若不是被绑着,幽篁当即便想扶额。但不知为何,见到酋出现在这儿,他便立刻不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心了。果然,下一刻,名叫云横的白衣村长出面,拦住了即将施暴的村民。
☆、疑窦
第六章疑窦
“所以……这一切的诡异情形,都是因为岐嫂被怀光侯更改了记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帮助云横安顿好昏迷过去的岐嫂,幽篁立刻把酋拖进屋子,向他询问一切因由。回忆起在岐嫂梦境中看到的情景,不由一阵后怕:“……我算是鬼魅之身,本来十分擅于制造幻觉,但是如同今日所见那般逼真的梦境,其高明之处,却是生平仅见。”
酋冷哼一声,道:“毕竟也算九幽之主之一,再怎样也总是有些特殊之处的。”
幽篁听他语气,似乎对那怀光侯颇有不屑,道:“怎么?”
酋懒得多说,只答:“你当面见着便知。”
幽篁讶道:“我会见到他?我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他为何找我?”忽地又想到一事,“对了,那时你去追那个红衣女子,一连数日都没有回来,后来怎么样了?她是谁?”
酋的脸色一僵,硬邦邦地道:“你这人怎地这么啰嗦?若换我是你,今晚便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因为接下来几日必定不会太平。”
幽篁仍十分狐疑,同为血色的眸子在酋脸上转了半天,忽然一捶桌子,恍然大悟道:“你、你是不是把那女子跟丢了?!”
迎面砸来的是酋手中随意抓着的几根筷子:“……啰嗦!!”
第二日果然异象丛生,村里一个被称作盈姨的女子居然要淹死自己亲生儿子。幽篁和云横连忙过去阻止,正一片混乱间,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又来了。
酋这次反应极快,白影一闪便消失在村外树丛之后,随即便传来女子惊叫声。幽篁到达时,只见一名红衣女子被掐住脖颈按在一棵树上,正苦苦挣扎,抬手间一柄镇魂灯“嗵”地摔在地下,碎成两半。
酋见幽篁过来,手指紧了紧,那女子立时便发不出声,一张艳丽的脸孔憋得通红,表情痛苦已极。幽篁惋惜道:“哎哎,你这人,白白长了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却当真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情结。”
酋道:“我可不是人。你要怜香惜玉,便自己来啊。”
幽篁掏出毛笔凌空一点,只见一团墨色火焰般的东西飘飘然嵌进了那女子胸口。酋立时松手,女子软软跌在地上,抚胸咳嗽不止。幽篁对她笑笑:“这位姑娘对不住,在下刚刚在你体内点了一滴墨种,也就是我做鬼时的怨气。接下来呢,只要你轻举妄动,墨种便会破体而出,夺你性命。但你乖乖的回答问题,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女子缓过气来,见酋负手闲闲立在一旁,也不敢如何放肆,只揉着喉咙低声道:“我是怀光主上座下掌灯使,奉主上命令,邀请二位赴永夜城一晤。”
幽篁有些诧异地瞟了酋一眼,未想他竟然说中了,只得问道:“怀光侯见我作甚?”
掌灯使道:“主上的命令,我们向来只知执行,不敢多问原因。二位若有疑问,不妨等见到主上,再亲自询问不迟。”
此时树丛拨开,又一人行过来,却是云横。白衣村长打量了一下眼前情景,见掌灯使在他二人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眼中一亮,喜道:“我知你二人修为不俗,却不料如此厉害。尤其是幽篁先生,为人侠肝义胆、热心快肠。故而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
幽篁眨眨眼,不知自己怎么便“侠肝义胆、热心快肠”,但既然人家这样说,也不好推辞。不料之后云横告知他整个夙影村正为噩梦幻境所苦的事实,并以性命相托,请他相助刺杀怀光侯。
被云横甘于自我牺牲的精神感动,于是幽篁便真的“侠肝义胆、热心快肠”了。酋在旁边听着,半晌悠然道:“……一介凡人竟敢挑战九幽之主?我记得你原本是打算活着回家的?”
幽篁不服气道:“你不也是九幽之主?我不是还赢了?”
酋一脸不虞,冷声道:“前前后后多少次,我出于惜才之心,甘愿忍让于你?不想你倒得寸进尺。”
幽篁知他仍在计较过往之事,心中多了那么一丝丝愧疚,不自在地哼了哼:“如果可能,我自是想回去的。性命固然万分重要,但若能为这一方百姓尽些绵薄之力,便是舍了,想来也值得。这世上偏偏就有些人愿意牺牲自己,维护他人。你这类冷血无情的妖魔,才不会懂我们人类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气节。”
他这话说得有些冲,但酋却丝毫不觉冒犯,只道:“我自是不懂,更不需懂。……不对,我忘了,你是鬼墨,早就把自己的性命折腾没了。刚才的话算我没说。”
“你……你、你——”幽篁一口气堵住,抬手指着他,又不知该反驳些什么,偏偏自己的确是个死人,只得恼道,“你这混账!我不与你说话了!!”
酋脸上的神色分明写着四个字:求之不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夜,又发生了一件更加糟糕的事情。
酋听到幽篁房中传出诡异动静,一把推开房门。饶是他千年征战见多识广,也被眼前情景骇了一跳。床上空无一人,只一道隐约似人的黑影立在一旁,青面獠牙,眼中红芒闪烁,狰狞如地狱恶鬼,浑身邪气竟似实体一般,化成浓墨弥散在四周空气之中。
酋心下一怔,本能地后跃避开那鬼物袭来一击,立刻明白,惊道:“幽篁!”
鬼物身形微微一顿,似乎听见,又似乎没有,喉间发出似泣似号的诡异声音,随即又是一击。波及整个房间,一面石砖砌成的厚重墙壁顿时轰塌半边,泥土夹杂碎砖稀里哗啦地洒落下来。酋连忙躲到屋外,须臾之间那东西也跟出来,身上邪气更重,墨黑中夹杂猩红血气,直冲天空。巨大的动静引来村中居民注意,四周房屋灯火一盏接一盏点亮,声音渐杂,有村民举着火把过来探看。
“怪……怪物!!”不知谁惊声尖叫。
眼看村民越聚越多,明亮的火光似乎让那鬼物极不舒服,倏忽往后退却,隐入村外黑黢黢的深林之间,只余两声哀哀嗥泣,满含幽怨悲愤,听得在场者心中均是一阵冰凉。
酋定定神,找身边一村民借了柄长刀,循着方向跟了过去。
☆、心魔
第七章心魔
一路草木倒伐,土崩石裂,尽被毁坏得彻底,看不出原样。
酋一路走,一路内心感叹:那个死书呆子平时一副温吞模样,没想到发起狂来居然这般厉害。
天边曙色微明,方才在山坳处的一小片竹林里找到人。
幽篁有些疲惫地靠坐在几棵折断的竹子旁,身周邪气尚未完全散去,腾起一片若隐若现的黑雾。雪白的中衣沾染了血迹,又被树枝挂得破破烂烂,看来直比乞丐还要狼狈几分。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幽篁抬起头,眼中尽是血丝:“你……你来了?我可伤着你没有?”
酋原地止步,摇头道:“……就凭你?”
幽篁想了想,似乎觉得不放心,又站起来走到酋身旁,小心地扯开他衣襟:“……我看看。”
酋岿然不动,任由他细细检查自己胸口包裹的绷带。过得半晌,幽篁才抬起头,笑道:“果然没事,没事便好。”
酋忍不住问:“昨夜究竟怎么了?那就是传闻中因邪气失控而化出的墨妖?”
“是……”
“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真没出息。”
幽篁右手摸摸自己鼻尖,神色颇为不好意思:“呵,抱歉,这情况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了,我事先也没料到。”
“你还能变回来?”
“整个门派里就我一人能。但终究有一天,会再也变不回来的。”幽篁回答,神色平静,“……昨夜里,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死去时的情景。”
“……怪不得,大约是怀光侯那小家伙搞的鬼。”
“小家伙……?”幽篁疑惑地重复,忽地想起什么,“对了,因为我亦擅长织造幻境,故而当时多少看出了点端倪。我……的确看到了个小孩子,披着长长的黑袍。那时候我已经不太受控制了,似乎冲上去使劲挠了他一爪子。”
酋看他的眼神立时诡异起来。
“怎么了?”
酋不答,转而望着周围的竹林,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倒开始对你有点好奇了。”
“嗯嗯?真难得。”
“……鬼墨向来以内心怨恨作为力量之源,而你身上邪煞之气尤其严重,甚至连我见了都要忌惮三分……”酋顿了顿,才接着作出判断:“你当初大概死得极惨。”
话音落下,两人间突然一阵沉默。风起,竹间飒飒微动,骤起穿林打叶声。
好一会儿,幽篁才再度发出声音。
“……凌迟。”
“……”酋听到这个词,眉角一跳。
“……我因凌迟而死。死后浑身的骨头碎肉都一起扔进了凝墨池,你说算不算惨?”
酋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张灰白的脸上殊无表情,却平添几分鬼气森森,便没往下接。
幽篁自己倒笑了起来,道:“怎地突然这么严肃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若你当时在旁边,说不定还挺喜欢看的,我叫得可凄惨了,当真是流血五步——”
听到此言,酋蓦地皱眉,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总之那酷刑的名称并未让他多兴奋,反倒觉得与眼前这性子活泛的书生格格不入,淡淡道:“也许吧。”伸手去摸幽篁脑袋,“……死都死了,别想了。”
幽篁乖乖地任由他摸,发髻未盘,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乌黑中混杂几缕雪白。忽而从腰间抽出一物,递到酋手里,冰冷坚硬,竟是阿沼的骨刃。
幽篁道:“接下来的几日,我不会睡觉。但若我依旧压不住邪气,再度化身墨妖为害他人,你就用这个杀死我。”
酋接过骨刃,未及答话,幽篁又道:“我……我如今这样子,不能回村子了。”从袖中伸出两手,只见十指指甲宛若妖魔般漆黑尖利,更有鲜红的血气沿着双臂经脉在灰白的皮肤上翻腾流转,一时间说不出的邪异奇诡。
酋在那双手上盯了一会儿,转开目光道:“既如此,我们便直接去永夜城。那掌灯使被关在云村长家里,你在村外等着,我把她带出来领路。”
不知为何,幽篁发觉酋接下来对待他的态度似乎体贴了不少。因为他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不仅仅是红衣的掌灯使,还有给幽篁的一整套干净衣衫。朝雪山前进时,也一反之前事不关己的态度,主动料理了几头不长眼凑过来的雪狼。甚至在永夜城长留殿里,顺手又帮幽篁挡了一枚侍女扔过来的暗箭。
故而当怀光侯的专属饲灯使,弈剑听雨阁前掌门卓君武回过头来,看到面前一人一魔的奇诡组合时,脸上的惊异神色丝毫不亚于幽篁。
“……夜歌受伤了,你们不要吵醒他。”卓君武道。
幽篁一脸莫名其妙,直到他蹑手蹑脚靠近纱帐萦绕的大床旁侧,看到蜷在上面那孩子的相貌衣着,方才明白过来。酋却一拍他的肩膀,心情显然十分愉快:“做得很好。”
“好什么啊——这么小的孩子,我竟然伤了他……”幽篁咬着牙齿道,尽力压低声音。
“怀光侯夜歌可不能算小孩子,他比你要大至少几百上千岁。如果不是你那一爪子,我们来的路上可没有这么轻松。”酋拉着幽篁要远离大床,哪知夜歌受伤之后睡眠极浅,些微动静就惊醒了他。
“谁……?”小小的魔侯坐起身,迷糊地揉着眼睛,若非浑身上下苍蓝色的皮肤与脑袋上两只尖角,便活脱脱是个玉雪可爱的人类孩童。
红衣的掌灯使小心翼翼地迎上,躬身道:“启禀尊上,属下把您邀请的两位贵客带过来了。”
“贵客……”夜歌重复,蓦地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啊……!!”
酋施施然站在他床前,右手捏着左臂臂弯,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温柔:“说起来,我们有三百五十一年没见了,是不是,小东西?”
下一瞬间,却是小魔侯猛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卓君武身后,扯住他衣襟,才惊声叫道:“你、你竟然真的出来了!!夜安城主,无寐侯酋——!!卓叔,救我!!”
幽篁觉得自己肯定是不小心弄错了什么,抬头,看到卓君武也一脸类似的表情,一只手抚摸腰间佩剑,不断来回打量正在对峙的两位魔侯,完全拿不准下一步该如何行止。
☆、怀光
第八章怀光
愣怔间,夜歌抬手,一阵奇异恍惚,酋忽然僵在原地,血色的双目茫然望向半空,竟是一不小心被陷入了幻境之中。
小魔侯立即极兴奋地从卓君武背后跳出来,喜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把无寐侯困住了!!卓叔,你快点动手,杀了他!!他可是幽都王麾下的重将!!”
“这……小歌……”卓君武不由犹豫,抬眼瞧瞧幽篁。
幽篁对怀光侯不知深浅,心里其实极为紧张,手一动,笔下便抖出一团翠绿:“……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