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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误会啊,奇怪的意思是……她只是讨厌在我身上看到的自己吧。而我也只是讨厌在她身上看到自己……被欺负前的时候,我也欺负她。可惜那段记忆好淡薄了,我只能记得我越来越灰暗,而在彩色那段时间,要记起来我欺负过她这件事真的很困难。所以一切都是善恶有报,对吗。不存在无缘无故的欺负。”
吴樱秾说着居然轻松起来了。
“不是欺负人就是被欺负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我也还清了我的罪孽吧!用这些时光,用我的青春陪葬我的原罪!!”
寻找我的意义,寻找我的力量。
“然后,你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不可思议的光。摇落在天地间的灯,黄昏时初归的火。是深山里风中的修竹,是薄袖单衣下的浪漫。要不是我内心极度的不信任,在那时就可以制造出属于我们的故事,填补那份缺憾。这世间无疾而终的故事,背后都有血刻怨深的刀痕。
吴樱秾吸着鼻涕看着殷沓沓。不知道是冷,还是想哭,她觉得有水要从鼻孔里流出来了。
“我跟在你身后嗖嗖地走,你就哗哗地跑。我不记得了,是跑还是什么。总之你走得很快,没有理我。天黑下来了,我预感到了不祥,我很焦急。你的身影模糊成了一片,我只有急着往前跑,气都急了才能追上你。你说你不爱我,我很绝望。”
吴樱秾快要融化成了一片绿色,静静地贴在地上。钢筋铁骨城市,好像变成了一片草地。无际的草地,她宁静地看着殷沓沓。
“沓沓啊,不爱我,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
“那么我苦苦追寻你,为的又是什么呢?”
“那问你啊。”
“你总是这样不给我答案,我好辛苦。我好心酸,我多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啊。哪怕就告诉我可能会爱我也好。你永远都跟我无关,不管我做了有多么的多,你都不看我一眼。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快要死了。焦急的感觉等待着我,宁静的死亡等待着我。
“那好吧。”她撇了一下眼角。很奇怪的动作。“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尽量和你有关,你问我什么,我都会正面回答,给你一个安慰。一定会看着你的。”
那是她的承诺。她做到了。她认真地践行着她的选择,可惜,她都忘了,再也不需要。呵呵,真讽刺。
不过她还是在努力地做着。收拾着文件,在桌面前忙忙碌碌。在深夜开会后,站在玻璃幕墙前往外看,是城市的沼泽。被那么深地埋没,记忆一切都埋没在漆黑的历史里,早就被遗忘。嘲笑自己之后,回家洗澡。在浴室里,搓头发的间隙,停下沾满泡泡的手,忍不住再次回想。
所谓的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吗?那么为什么连我欠你的,你也记不起来了。你也根本不需要那笔钱了,对吗?
我所做的一切都再次变成了无意义的。当我无感情时,这是无意义的。当我有了感情,这又是无意义的。
我啊,在原地转圈。
“难道我错了吗?”
在那片草地上,她死了。她的尸体倒栽在河边,头沉入水里,四肢伸展开。血从身体里汩汩流入河中,像是温暖的瀑布。这样问自己,晚纱坐在河边陷入沉思。
多少年后她又在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下沉思。所谓死掉就是遗忘,记忆的中断造成了生命的断层,是这样的吗?
或者说是生命的中断,才会导致记忆发生改变。遗忘不是起因,而是结果。引发遗忘的条件不是时间,而是感情。被人工切断的感情,才是一切的源泉……
感情。
吴樱秾不愿承认自己的困惑,所以假扮孱弱。逃避是为了遗忘自己的虚弱,孱弱的背后是不断自我暗示的强壮。被压下去的自我意识反弹,射到退缩保护的壁障上,引起疼痛。
所以不应该作任何道德评判,这是一个心理学上的问题。
记忆的中断源于感情的死亡。在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被我最信任的好朋友杀死了。但是在那之前我也杀死了她对我的信任。或许她更爱她的女朋友,哦,当然。我是说尽管她爱她的女朋友,但是她也需要更多的社会交往,需要用更多的,相对浅薄的爱来维系自己的群体性。啊不,这些都是废话。”
吴樱秾拿着怀思草在山坡上走来走去。夕阳还没上来,比傍晚更早的时候,下午,她拿着自己给她的草张开手臂跑来跑去,作出飞机一样的动作,“哦,跑喽!”她欢乐地像小孩子一样玩耍着。
吴樱秾死了。
这就是晚纱思考的结果。只是一个单纯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在伤害与被伤害辜负与被辜负自私和痛苦的碰撞里使交织的孽缘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按理说早死了,可她还活着。她问我能不能拯救她的恋人,我说不能。因为我真的不能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来找我告解自己的罪,我只能告诉你们,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你们说我有神性……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神性。我只是缺乏感情。”
“真的吗?没有感情的就是神啊。神就是天,天就是公正。公正的东西,是不能有感情的。感情会影响人对事物的判断。”
“这样啊。”
“所以你果然是神啊。”
殷沓沓低下头,看到跪着的痛哭流涕的吴樱秾。
“我的神啊,原谅我吧。”
“原谅你什么?”
“原谅我对你的自私。”
“为什么呢?”
“我总是希望你是为我而存在的……”
“可我真的是为你而存在的啊。”
殷沓沓看着手心里荧荧的绿光。植物的脉络在身体红色的血里游走,天天长大。“我就是你的幻想啊,我说过要实现你的幻想的。你那对爱情的幻想,全知全能的优美恋人,不是吗?”
“不,不,那只是幻想……”
“那不是幻想。”殷沓沓加重语气说,“机会就是要做到全部。一旦机会出现了,就要用全身心去对待。那是你教会我的事。”
“天啊,不是……”吴樱秾仿佛在梦中。“不是,人应该去奉献,而不是索取……”
“是啊,奉献才会快乐,对啊,你教我的。”
殷沓沓转过身去趴在了栏杆上。
“难怪被爱的时候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呢,也不觉得有人追随是种幸福。因为被爱是被动的事,而人的幸福在于主动。当我主动去爱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的可爱之处,像个黄黄的玉米馒头,香香的。”
“真的吗,我很可爱?”
“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嘛?”
“可是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有时候,嗯啊。因为我也不清楚。自从来到这儿以后我也变得脑子不清楚了。这就是我要服用抗抑郁药的原因……”
“啊啊。”
吴樱秾敲击着地面。
“因为你教我了所以我要回报你。”
殷沓沓说。吴樱秾想,哦天哪,这是真的吗,神要回报我?
这是神的眷顾吗……
“鱼仙啊鱼仙,请保佑我明天的考试能过,拜托了。”
吴樱秾将鱼仙夹在筷子里,筷子一松,掉下了——这就是信仰的起源。因为人无法做到某事所以求助于比自己能量更大的某种东西,那就是神。有神的话神为什么要保佑你呢?所以神是不存在的。
已经不上学了的吴樱秾还是会遇到无法解决的困惑。没办法解决的问题真的没办法解决,只有向神求助。但是神真的能解决问题吗?用鱼仙占卜的事情,也没有几次灵验过,尽管都是小事……
所以神就是把自己的问题都丢过去的垃圾筒。吴樱秾成功地制造了一个神,所以当神不灵验的时候她就有了除了哭以外可以干的事:骂那个神,恨那个神。为什么向神祈祷了事情还是干不好呢?那是神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尽力了。借此,吴樱秾完成了对自我的净化。自我完成了,无法做到,无法办到事的那一部分,无能的自我被驱逐出了身体,自我的安全感回来了。但是情感的生命线也断掉了,因为虚假的神性以噩梦的形式纠缠着她。梦里的殷沓沓满脸血地质问她,你为什么要杀了我?惊醒的吴樱秾在白日里瘫坐在血泊的街道用手掌撑着地面双腿发软大声吼着不要过来,害怕地想要逃跑,恐惧地面对她的目光,想逃却无处可逃,光天化日……
实际上殷沓沓是那般温柔,她像婴儿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充满了混沌的善,和混沌的恶。善告诉她为爱直前,恶告诉她,满足野性的血欲。血的欲望是占有,摧毁,圈养……神性在羊水中沉浮,尚未出生,永远也不会出生。但那是李哀蝉所见到的……
秉持神性而生的拯救者。第一个要拯救的,就是自己。将自己从无法获得情爱的有如泥塑木胎的地方拯救出来,去见识人类的有情世界。这是一个从头开始的故事,中间不能中断。中断了等于是切断了有效线索。从头开始计算,把被不合理割舍的部分找回来,连通分析,才是对的,才是完整的。那么从头开始,是从那个地下室开始,从那条街道开始的……
吴樱秾决定走进那个有着提示的黑暗的地下室的楼房里,那个楼房隐没在阴影之中,与外界危险地隔绝。但是她走进去,是为了实现信仰。信仰可以随意变化,但是信仰本身的意义,“人为之奋斗的目标”才是其本质。吴樱秾在信仰的指引下深入她害怕的地方,说明她开始具有勇气。在那里她遇见了彼时最原始的殷沓沓,可是值得一提的是——两人的初遇已经提示了他们之间宿命的“控制”。
“你是金发,金发的啊,为什么不是黑发,或者绿发,或者银发呢?因为我觉得金发最好看啊,又强势,又美丽,所谓金发尤物,体现了一种奇妙的,玩物的形态。我为什么要向一个玩物求助,且信任呢?究其原因当然是那个玩物体现了我的意志,所以我其实是在向自己求助。”
殷沓沓在黑暗的地下室等待着她早就等到的恋人。虽然那时她们还不是恋人。她拥有一头金发,傲人的三围。在吴樱秾那透视般的眼神里早就看出了这件事的本质——你在我手中,我拥有你的控制权。这就是宿命,这就是当下还没体现出来但是久久埋藏的真相。如果有轮回,不是在她死去之后,而是在她出生之前。
所谓宿命,就是被注定。
殷沓沓被注定要为她所制,无论是用残暴的,还是温柔的方法。爱情不是一个结果,爱情是一个借口。假爱之口实行控制之名,才是那个女人喜欢做的。
而她还装作楚楚可怜,装作不谙世事,装作仰望着你。虽然她自己意识不到这都是假的,她那么相信自己的卑微却从不主动记起自己强大的控制权。她遗忘巨炮航母在身后,呈献出玻璃心肝。
在背着书包一晃一荡到黑暗的地下室是她开启世界之门的剪影。那儿藏着多年未闻的秘密宝藏。
吴樱秾口齿伶俐但是那一刻失了魂,就从那一刻开始。看到那个女人,她就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东西破碎了然后被忘记了。那一刻开始就是一切身份被置换,一切有序的变得无序的时刻。
“嗨,你好。”
“你好。”
她冷淡地抬起眼睛,一切由此开启,由此关闭。这个环要很久之后才能解开,在伤害与被伤害辜负与被辜负自私和痛苦的碰撞里使交织的孽缘浓郁至极达到顶峰。
作者有话要说:
☆、自我之私
说爱你,珍视你。敌不过乱来的心,纵情肆虐的暴力,背离。我的欲望一切以破坏为指向,破坏为美感。一切都沉淀下来,我也该死了。然而我却还想要找到一个平衡,说我爱你是具有正义性,永恒性,正确性的,是不是很可笑呢?
“啊,对,为什么你要给我那块玉,那也是有原因的。我看红楼梦之前就很喜欢玉啊,玉是中国古文化的温润的初始象征,简直没有比这更帖切的东西,水晶,钻石,翡翠,都不够,它们没有玉的内敛,它们缺乏内涵。所谓内涵就是你看不清,道不清,你知道你有,但是你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你不明白它的意义在何处,但是你知道她很美。”
她在地下阴暗潮湿的办公室里跳舞。孤独的灯光照亮她的校服。金发的殷沓沓坐在墙边靠着椅子用轻亵赏玩的眼光看她,她也跳得很起劲。吴樱秾那时候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单纯地相信爱能抵抗世界,也相信爱没有必要抵抗世界——这是世界的爱,是温柔的阳光,何处不在?心怀信任的人必然柔软可爱,直到僵死在土里,被地壳运动的变化深埋。
但是没关系,这一切现在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我总是犯傻。可能是犯傻犯多了,也认识到自己的傻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殷小姐你是这个样子,而不是那个样子的呢?如果你表现得对我好,那么我就会想,为什么你要对我好,富人不是都很高傲,看不起穷人吗?虽然进一步想想——你以为世界上富人都是一样的吗!难道不允许富人平等待人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啊人家都对你好了你还不高兴,你真贱。这可能是,不,绝对就是因为我意识到了这是一出戏剧,而不是真实,我,开始对手下的木偶产生怀疑了吧。我看着我手里的木偶的小肢体,拉拉绳子,犯嘀咕地想,这家伙不该摆这姿势啊,诶,应该再让它动哪儿呢?”
吴樱秾若有所思地点着嘴唇。
“问题不在于殷沓沓你是什么样的,而在于我想让你是什么样的。富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其实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吧。富人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跟其它属性一样,就像男人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女人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殷沓沓是一个富人,所以她应该是坏的,而她是好的,我就很不安心,觉得这是一种假象——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根本的原因不在于我怀疑她的好是假的,而是我从内心里就希望她是坏的!!”
吴樱秾激动地喊着,克制地咬着嘴唇。
“殷沓沓为什么要是好的?因为我希望她是好的。殷沓沓为什么要是坏的?因为我希望她是坏的。实际上我更喜欢坏的殷沓沓,我也说不清楚,如果她野蛮地,不讲理地,残暴地对我,我会感受到比温到底哪个是我更本质的需要?我想是前者。是性,性才是最直接的欲望。不是吗。粗暴,在白天的层面,是伤害,在夜晚的层面,是刺激,是渴望的爱。粗暴这个行为,在不同的情境里的语义截然不同——这取决于我究竟是身处社会之中,还是身处混沌的自我之中。”
夜晚,白天——在这两者间切换的吴樱秾。吴樱秾果然还是更想躲到黑夜里面去。黑夜不是躲藏,是回归。这是性的力量,弗洛伊德说的力比多,libido。实际上吴樱秾所有的爱情体验都是从性这儿散发出来的,弗洛伊德说人类所有的能量都来自于性。
吴樱秾很害怕欲望,但欲望控制着她。如果不能控制欲望就会被欲望控制,吴樱秾就是很害怕这一点。不能制约自己是很可怕的,这意味着欲望会横流肆意直到没法收拾。吴樱秾想着,一定要制约欲望。不可以自己来,那就让别人来。吴樱秾把自己的意志注入殷沓沓的体内,让殷沓沓代替她说“不要净化自我,纯洁身心的目的。而殷沓沓是——“不可控”的,这样的殷沓沓就算要打破她自己说的话,她要做爱,也只能由她。吴樱秾是这样想的。不是我的错,我可以放纵一次。因为这是殷沓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