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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藏经的佛塔反而成了僧伽们的禁区。或许,那些守夜的僧伽,或许也并非真正的僧人呢!”
“也因为旁人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一旦名单丢失,首先被怀疑的就是侧塔中的各位使郎,而典座更是首当其冲。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使郎们绝不会轻举妄动,尤其是典座,为了身家性命自会时刻监视任何意图靠近名单的人。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是平衡总有被打破的时候——譬如,典座和各位使郎联手。使郎们若想安然得脱离龙墀卫,就必须先毁掉名单。既要洗清嫌疑又要毁了名单,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制造一钞意外’。”
谢遥知点头赞同:“所以,他们设计了一场大火,藏起了佛宝,为的就是让人以为是有外人混入,为盗佛宝放火引开注意。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佛宝无从获取利益却还有人冒险盗取的问题,因为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此。”
“所以佛塔走水后,紧接着又出了天火袭塔之事。”苏俭行淡扫一眼,接道。
“等等,阿苏。”谢遥知皱了皱眉,忽又想起什么,“使郎们想脱离龙墀卫,为什么不在放火盗宝之夜一并施下这金蝉脱壳之计?”
苏俭行停了停,缓声道:“俗话说,狡兔三窟,鹿鸣寺是存放龙墀卫名单之处,可龙墀卫名单不一定只放在这一处——初次放火,也是试探。我想,那日之后,使郎们一定是得到了上峰的某些指示,认定名单已毁,因而才有了之后的行动。”
“佛宝案后,名单已经毁去,于是他们开始谋划金蝉脱壳之事。他们算好神都此季多雷雨。而佛塔又是山上高点,一旦避雷设施被破坏,很容易引来雷电。所以昨夜,他们寻来了自己的‘替死鬼’,杀了他们,布置好现场。但就在他们要离开时,却发现他们自己被锁进了侧塔。”谢遥知声音滞涩,“他们背后,也有一双眼!他们费尽心思,却是为自己掘了个坟墓。”
苏俭行长叹口气,放眼窗外澄空:“你还记得我问龙墀卫制度吗?龙墀卫大总管下对外宣称有采微、甄明、镜鉴三台,”摇摇头,又道,“还有一台,在暗处监视龙墀卫自己——它叫鹿鸣寺!”
谢遥知一怔,诧异地迎上那幽深的眸子:“难道不是龙墀卫占用了鹿鸣寺吗?”
嘴角轻抿,不知是苦笑还是戏谑:“大错特错,鹿鸣寺就是龙墀卫背后的那只眼,所以龙墀卫名单才会存在鹿鸣寺。而安排使郎们在侧塔办公,一来是对他们的监视,二来也是对他们的考验。”沉默片刻,一声轻叹,“可惜,他们太想离开了,忽视了背后的一动——这是一场,局中局啊!”
原来,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遥知低眉垂眼,沉沉问言:“那么,龙墀卫名单被毁了吗?”
“如果被毁了,他们还会死吗?”苏俭行轻抬起一盏茶,倾手,静静看着茶水酹下。
“那究竟是谁下的杀令?”
苏俭行静静回身,迎上那黯然的目光:“谁有能力将鹿鸣寺布置成这样?谁有能力知悉龙墀卫的异动?又有谁不允许背叛?”苏俭行停了停,片刻,长叹一声,“阿谢啊,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猛地一震,谢遥知猛然抬头:“那你打算怎么交代?”
目光清明,恍若波澜不惊的静水:“遥知,今天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想——你,明白吗?”
青冥净彻,碧云横天,不见雁影。
鸿蒙为枰,世事为棋,谁在谁的局中?
天地为炉,万物为铜,谁又不是在其间苦苦挣扎?
……
(九)非有与非无
流杯殿,弄香园。
倾曦大好,华景穿过净透的天宇,化作枝丛水波间跳跃的金光,明丽中又带了几分晴冷。
“起来吧。”女皇注视跪拜在眼前的两人一会儿,悠悠移开目光,落在一旁悠然葳蕤的枝丛间。御手缓抬,拈一片沃叶,不经意在指尖念碎:“苏俭行,三天期限已到,你想给朕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臣惶恐。”苏俭行微微垂首,呈上一盒血红珠玑,“臣愚钝,只追回了丢失的佛宝。”
女皇拂袖转身,冷冷道:“这就是你给朕的解释?”
“臣惶恐,当日塔中不自量力,是臣狂妄,臣愿凭陛下处治。”苏俭行垂眼,声音恭敬却又不卑不亢,沉静从容。
“苏俭行,当时要查的是你,如今查不出的也是你,你当朕是三岁的孩子。可欺不成!”女皇声音沉缓,却自是透着一股寒意。
“回陛下,当时臣请查案,实因使郎惨死,臣身为龙墀卫一员,不能不庶竭驽钝,忠心辅上。而今无果,臣不敢推脱,只自恨才疏学浅,难当大任。”
女皇探寻地回过身来,目光落在那恭立垂目之人身上,微挑的嘴角带了几分玩味:“你当真不知?”
“臣等办事不利,陛下降责,臣不敢有怨言。”
谢遥知一直恭立一旁,听这一问一答心里暗自吃紧。女皇步步追问,苏俭行若实话实说,必触圣上逆鳞,若答不知,便又是坐实了欺君之罪,真真是进退维谷。而今她回话句句圆滑,不正面接应,虽是巧妙,然在圣上这前朝后宫沉浮多时,历人无数,果真就看不出来吗?此刻一片岑寂,连一声大气都不敢出,鼻观口,口观心,只觉背后冷汗涔然。
这确实是一场赌,一场豪赌。
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女皇轻嗤两声,接着笑声渐响,直笑的人心下惊惶不定:“苏俭行,你好,你很好。”一甩衣袍,乍然转身,“想不到简绍一个小小的使郎,倒□□出这样通透的人儿来——你,抬起头!”
沉静的目光不慌不惧地迎上,女皇微微颔首:“甄明台,简部,随习龙墀卫苏俭行是吗?”
“是臣。”
“好,你的回答朕很满意。”女皇眼中含笑,尊贵的容颜一如高不可测的九天,“简部不能多日无主,即刻起,由你接任简绍之位,简部改做苏部,谢遥知任苏部副使郎。”
漆黑的眸子乍然一缩,两人齐齐拜倒:“臣谢陛下培植。”
女皇定然看着一切,就像曾经多少次将一切操控在掌中一般。曦华普照,映在园中凉亭石桌上,恰是一局已近尾声的残局。
……
天边鱼白渐显。
苏俭行洒完最后一盏卮酒,长叹一声,敛衣起身。
“阿苏……”身后谢遥知轻唤。
“遥知,他是我父母的挚友,我的师友,我却不能为他收尸,只能在这无人之地,为他立一座衣冠冢。”坟头石碑上,朱笔题写的简绍两字鲜艳刺目,仿佛天人血泪。“他是太爱自由了,哪怕是明知希望渺茫,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或许,他可以无悔了。”苏俭行苦笑,“阿谢,我本以为这一天虽然迟早要来,却不至于突然地让人手足无措,原来,还是我天真了。”
谢遥知垂首肃穆:“走在岸边的,早晚要被河水湿鞋。不过阿苏我不明白,圣人为何会让你我,这等完全没有资历之人来接手龙墀卫?”
苏俭行叹一口气,放远目光:“阿谢,这才是圣人啊!你若为她效忠,这便是一步登天,无上的恩宠;你若怀有异心,这便是警告,鹿鸣寺侧塔就是下场。圣人不杀你我,并不代表信任我们。”苏俭行说着,微微摇头,“阿谢,对于你舍不得又不放心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自然是随时抓在手里。”
“这就是了,圣上她,是百年来难遇的巾帼英才。”目光回转,“大德那日之言,我今日才算是懂了。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啊,命是皇命,天是天子。”
苏俭行深深望着那石碑:“他如今走了,有我们送他,他日我们去了,可会有谁来葬我们?”
谢遥知静静望着那落寞的身影,心中一动,自转向天地相衔的远方:“阿苏,未来太遥远了,可是你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呢!”
天边一线间,一轮玫红的骄日正冉冉而起。曦华遍染,好似明堂佛光,宁静,深远,普照人间。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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