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彀弽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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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报复吧?谢遥知登时无语,只能在心里干瞪眼。但看苏俭行清浅一笑,又接道:“但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妖鬼精怪,凡事无非因果,都是有迹可循的。”
  “说了半天你不也不知道么?简使郎交给我们这活儿可真够人受的!”谢遥知揉揉鬓角,深感头疼。
  “行了,别发牢骚了,有这功夫赶紧干活才是正事。”说话功夫,苏俭行已将塔阁各处巡视一遍,转向当中金柱。
  金柱连着下层,贯穿全塔,柱顶托一个莲花状的格子,想来便是典座所说放置佛匣之处。若忽视此刻眼前乌蒙蒙的颜色和柱脚凝着的厚厚的蜡花,这金柱其实绝对算得上精巧绝伦的。苏俭行对着那金柱端详半天,伸手触碰。小格是活动的,左右皆可转动,好似机关活扣一般。沿着方向扭了几圈,塔内却并未如意料中的那样,随着金柱的旋停而产生丝毫变化。
  见苏俭行这般奇怪的举动,谢遥知微一怔神,旋即明白,默契的验看起那四壁林立的架墙。未消片刻,便在一面扇架前停下,数家谱般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来。苏俭行倒也不急,索性双手一插,看戏似的瞧着谢遥知和那一堆木架子较劲儿。谢遥知机灵聪慧,对付机关锁钥,向来是她的专长,可惜苏俭行空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偏对此道毫不入门。
  “我当是什么呢,也值得这般费心!”须臾,就见谢遥知扬起挑起嘴角,“这几个卷架是活扇,也就是普通的隔间装置,只是做得精巧就是了。”写遥知说着耸耸肩,颇有几分懊恼,“本来没什么的,就是不巧让大火烧坏了合页,整个扇面落下来,加上高度又高,视线一时不及,倒真架墙一样,险些让它给骗了!——咦,你还在那儿闲着干嘛,还不帮我把这东西推开?”
  烟尘微扬,继而徐徐沉下,余下烛光明明灭灭地摇摆着。谢遥知说得不错,这塔顶四周都是双面的活扇。里扇想来也是放着书籍,此刻只见满满的片状灰烬,无一残余。想这塔中所藏,皆是佛家难得的经卷孤本,便是佛门外人,看着也甚觉痛惜,换做那一寺僧侣,还不得心疼死!谢遥知这么胡乱想着,再回神时,苏俭行已用素帕裹了两撮灰烬,走出塔顶。
  来的时候两侧壁灯尚未点燃,此刻出来,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灼灼华光似水色流过两壁精琢的佛纹,让人眼前顿觉一片清明。原来那僧人心思慎细,念两人在塔顶不知会停留多久,随身烛火未必够用,便提前将这一路上的油灯点亮,以备所需。
  “真难为他想这么细,不过,我们似乎要辜负沙门一片好意了。”谢遥知看看烛华下直畅的主道,又看看通往附塔一侧的幽曲小径,故作感慨。
  “佛家讲求心诚,我们既领了心意,走不走此路,又有何妨?”苏俭行语罢,却见谢遥知一脸无奈地望向自己,满眼分明写着一句话:别跟我掉书袋!苏俭行倒也习惯了,一勾嘴角,随手从灯架上撷了油碗,放进火镰下端特制的支架,权做灯笼。这原是龙墀的习惯,为着行动方便。苏俭行习惯成自然,下意识取了来用,竟难得尺寸契合得正到好吃。
  因侧门而行,幽径曲折,全不透光,幸而手中灯火燃得正盛,行在其中不觉艰难,反生出几分探幽寻胜之趣。侧塔较之主塔少了些金银宝器,明显素雅许多,倒更显古朴敦厚。细看那架上,非但佛经,便是儒道之书亦零星可见,直看得两人暗暗感叹:都说如今三教合一之风甚盛,由此观之,的确颇入人心。这般想着,再看两侧桌案,笔墨纸砚虽收置一旁不用,却甚为齐全。整个侧塔清净有加,纵然有心寻其不美,也只能说长置塔角的些许佛器上浮了层淡若不见的微尘罢了。
  一圈转下来,不觉已至塔底。天光乍明,如流水般涌进塔底的每一个角落,淹没了灯火的光滑。苏俭行眯眼迎着阳光看去,但见塔门大敞,典座早已恭候在门前了。
  见两人出来,典座比丘微一躬身,口中念一句佛:“见檀主许久不曾下来,果然是进了侧塔。”
  “随意转转,劳阿上费心了。”苏俭行口中说着,目光一触,自有一抹光华转瞬而逝。
  “当晚值夜的僧伽已在塔底等候,檀主可是要过去看看?”
  苏俭行闻道略一点头,无复多言,径自向主塔去了。
  主侧塔门看上去相隔甚近,但真行在其间才知道,那塔身蜿蜒回转,竟是将视线恰到好处的分隔开,彼此互不相见。及至门前,果见那塔底候着五六名僧人,看那衣着气度,也都是寺中颇有些资历的僧侣。
  见三人过来,几名僧人齐齐合十施礼,苏慕二人插手回敬:“打扰诸阇梨清修了,我二位前来,是为了寺中佛宝丢失之案,还望沙门不惜赐教。”
  这话说得是极客气,众僧又施了个礼,并无异议。
  苏俭行见状颔首,眸光一转,又向典座道:“有劳阿上了。”
  “那贫道先去了,檀主如有需要,请随时召唤。”典座见状,识趣地避开。谢遥知回头看了一眼,向剩下的几名僧人问道:“请问,最先发现火情的是谁?”
  “是贫道。”其中一名小僧微微欠身。
  谢遥知眉眼一弯,点了点头,俨然一只精灵古怪的小狐狸:“那么,昨晚此处僧伽是几时坐定的?”
  “按照惯例是亥时三刻,昨日并无特别,不曾延迟。”
  “你是几时发现火情的?”
  “大约子时左右。”慧空略一思忖,回答道。
  “哦?”苏俭行闻言眉梢一挑,目光倏回,“我看这塔底并无更漏,方才你回答时,也并未说出确切时间,只说如惯例,想来是因为无从确定准确时间。那么当晚在塔底坐了许久,你又怎知是子时无误?”
  似叹服于苏俭行的细致,慧空抬头细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因为时常守夜,久了便注意到,这个时节海灯中填满油,一夜刚好燃尽,贫道出去时,见灯油燃了一半的样子,所以估摸在子时左右。”
  苏俭行略点点头,不再言语,由谢遥知继续问道:“发现火情时,火势大吗?”
  “是不小,不过——”慧空想了想,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谢遥知见状追问。
  慧空念了声佛,躬身道:“一些无从确定的念头,还是不必说了。”
  “你不必顾虑,是否确定都无妨,但说便可。”
  慧空闻言,似稍觉宽慰,遂道:“贫道一直在塔顶救火,只觉得,初时这火好像越救越大。不过后来到底还是扑灭了,可能是心急故而耳目不聪不明吧。”
  苏俭行没做声,但上前两步,环视塔中众僧:“可有哪位注意到,塔顶大门打开时,门边的长脚灯是立的还是倒的?”
  “是倒着的。”其中一名僧人回答。
  苏俭行闻言略一点头,陡然转了话题:“你可知道,塔顶都存着什么东西吗?”
  “佛塔为佛骨而建,自然存放佛骨,檀主不也为佛骨之事而来吗?”僧人怔楞了一下,显然是被这奇怪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
  “塔顶藏有佛骨,这是众人皆知的,但是,除了佛骨呢?”
  “还有一些孤本经卷。”
  “这些经卷,你可能细数?”苏俭行抬手拂过衣袖,眸心渐深。
  僧人又是一愣,赧然摇头:“塔顶经卷即为珍贵,不许随意翻阅,故我等实不清楚。”
  “那么,这塔顶什么人有权进出?”
  僧人们面面相觑,凑头窃语片刻,方有一人出来说道:“应该只有大德和典座。不过,大德很少管事,几乎不到佛塔这边儿来。日常事物,一直都是典座打理。”
  “佛塔经卷都是叶书吗?”
  “是,塔中只存梵文叶书,卷本另有存处。”似觉偏题太远,僧人诧异地探眼看向苏俭行,“檀主怎么问起经卷了?”
  明明是来查佛骨的案子,到扯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这一问,连谢遥知也觉尴尬,干咳一声,正打算岔开话题,却看苏俭行微然一笑,全不在意:“随口问问而已。”略一停顿,又道,“塔顶定期清扫?”
  “是,佛器都是每日清洁的,典座会亲自前往,检查无误后才上锁离开。”
  “那么两侧附塔多久清扫一次?”
  “这……”
  见僧人回答不出,苏俭行亦不再追问:“有劳诸位阇梨,不多打扰了,请回吧。”
  待众僧散去,苏谢两人信步踱出主塔。塔底视野极好,除了主侧塔门相互张望不见,其余各处皆可尽收眼底。从主塔向两边走出十几步,便可见来时的侧塔大门。门已上锁,硕大锁环挂在门前,好似一头困兽瞪着铜铃大眼怒视来者,好不唬人。
  “遥知,这锁你看如何?”伫立片刻,苏俭行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
  “这样的锁看着吓人,其实多半不值一提,不过——”谢遥知说着,走上前去,使劲儿拉了一下门锁,金属摩擦撞击的声音立时便刺入耳中。谢遥知一歪头,摊手望回。
  眉峰一蹙,恍如风过青帐,微澜一现便复平静。“不能轻点么?”
  “铜环和门锁明显不是一套,门环偏小。不使劲动不了,一用力就有杂声。依我看来,解锁不是难事,但是要悄无声息把锁弄下来才是难事呢!”
  谢遥知摆弄机关锁钥的功夫不敢称绝顶,起码也是数一数二的,她说不成的东西,苏俭行自知不必多想。何况两塔之间相隔甚近,如今夏暑未消,僧人夜间也不闭户,稍有动静便会发觉。
  苏俭行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锁的问题上反复纠缠,抬眼远视,但见典座比丘已在不远处的乔木丛边候着了。“让阿上久等了。”
  “无妨,檀主还有什么需要吗?”
  苏俭行微微欠身:“阿上客气,佛塔各处我等已经看过,只是临行之前还望能到大殿瞻拜佛祖,聊表敬意。”
  “檀主有心了。”典座号声佛,侧身让路,“檀主请。”
  大殿在佛塔之后,殿型平阔,虽未有佛塔的精巧灵秀,却是恢弘大气,尽显皇家寺院的华贵庄严。大殿昼夜明灯,灼灼烛华混着焚熏的佛香,映得四周一片金碧辉煌。苏俭行信手拈过三炷香,在火上燃了,向佛前拜了拜,上了香,略尽仪节,便出了大殿,向典座比丘辞行。
  出寺时候,夕阳已没入群山,余光残留在云边,笼着一片薄薄的妃色,渐没进微沉的夜色中。华灯初上,数点萤火散落山脚,仿佛空中棋布的繁星。暮钟阵响,苏俭行回望那群山暗影里的鹿鸣寺,眸心渐渐拢上尘霭。
  “阿苏,我有一种感觉。”谢遥知望着山下星点灯火,神色肃然,“我觉得,佛塔失火,实则是贼人为了盗取舍利而设计的。就是说,有人为了偷盗佛宝,故意放了这把火以借机混入塔顶!”
  苏俭行眼眸轻抬,示意谢遥知继续说下去。
  “我们也看到了,不论从主塔走还是从侧塔绕,通向佛塔都有两道锁,现在看来,要想悄无声息地通过任何一道锁都是近乎不可能。因而,与其自找麻烦,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放一把火,把人的注意都引到火上,同时借救火进入塔顶,在混乱之际趁机盗走佛宝。”
  “依你所言,偷盗佛宝之人,必在当晚参与救火的僧伽之间喽?”见她并不反驳,苏俭行淡然移开几步,又道,“这无失于一种可能。但你别忘了,盗宝之人要放火,也需得先进入佛塔——他是如何进入的?而盗宝后又将佛宝藏于何处?这些我们眼下都无法解释。”
  “如果此人在僧伽之间,他自然不会随身带着佛宝。只需先将其藏于某处,让人们以为佛宝已经丢了,等到风头过去,再取出便是。或许,佛宝现在,还在塔中的某处呢!至于他是如何放的火,这正是需要我们设法解决的问题。”谢遥知咬唇思忖,倒还真让她想出点儿什么来,“先前你也问过,塔门两侧的烛台在僧人开门救火之前便已经倒了,很明显不是应有的状态,我想,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谢遥知一口气说完,再抬头去看苏俭行,却只望见一个清寂的侧影:“怎么,不对吗?”
  “阿谢,你说,这个人为什么要偷盗佛宝?”苏俭行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背了手兀自问着,“舍利子被佛家视为圣物,然寻常市行并不识货,因而舍利虽然珍贵,却无价。何况皇家寺院舍利被盗,不出一天,消息便会传遍神都,就算是有识货之人,又哪敢此时接手?如此想来,盗宝之人这般费尽心思,并不值得。何况,塔中诸多金银器物,任取一样也是价值不菲,可这人,却不丝毫不曾染指。”
  “那么,此人定不是为利而来。”谢遥知总结道,“或许是哪个好佛之人呢?”
  “好佛之人又怎舍得毁那一寺孤本?”苏俭行立时反问。一言散在风里,须臾便消弭无迹,一如那渐没在松林间的寺院暗影,“遥知,你觉得,这件事的重点,真的在佛骨上吗?”
  “难道不是吗?”谢遥知不明所以,但望向苏俭行。目光落处,却见那沉静的眸心,竟似有一瞬的迷茫。
  “我去大殿礼佛的确不是诚心。可这佛塔上下,实在太奇怪了……”
  ……

  (三)云深不知处·上

  夜幕四合,玄月初升。
  起伏的群山化作一片连绵的黑影,静静守卫着东南角灯火熠熠的皇城。一点明灭的星火,蜿蜒进山脚,一转便隐没不见。
  山脚旧园,乍看去废弃已久,普通无奇,深入其内,才使人发觉不同:两侧院庑排置有序,似齐列的军士,沉沉没在夜色中。四下无声,偶有一点火光,一闪眼便寻觅不见。
  苏俭行回驻地复命时,夜已渐深。简使郎房门半掩,却不见光亮。苏俭行料想简绍并不在内,站了一会儿,正欲离开,一个淡静的声音却堪堪传入耳中:“进来吧。”声音甫落,一线烛光便透过门隙,安然洒出。
  苏俭行推门进去,但看简绍穿一件随意的牙色襜衣,趺坐在案前。案侧归一些不慎重要的的文牍,案中铺一方青丝手帕,中间散着些灰白的末屑。
  “简使郎。”苏俭行插手行个礼,径自在一边跪坐下来。苏谢一批新进的龙墀卫由简绍习教,而苏俭行与简绍之间又颇有些渊源,两人亦师亦友,故而无人时,也不拘礼。
  简绍收了方帕,抬眼看一眼对面坐下的苏俭行,微微笑道:“怎么样?”
  “恐怕到时候,还需要使郎的帮助。”苏俭行无奈摇头。
  “我说过,这次考核要看你们自己,谁都不能例外。”
  “我明白,我们已经做好不能通过的准备了。”苏俭行扬首迎上对面略带不解的瞳孔。
  迟滞须臾,简绍收敛目光,信手拨了拨烛芯:“事情很难办吗?”
  苏俭行沉默片刻,忖度着话意道:“若只是佛骨,我还可勉力为之,但我总觉得,事情远非这么简单。”苏俭行垂首,烛光下微微拨了拨葱白的指尖,“记得大使郎说过,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多想多问,但我还是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探究竟。”
  “你是想在身陷泥潭之前,让我帮你抽身?”说白了,还不是变着法儿说服我由着你查吗?简绍情知苏俭行打得什么算盘,不由暗暗腹诽:我教你适可而止你不听,倒是把这以退为进学了个十足。欲笑欲嗔,一时静竟也拿捏不定。片刻,方肃容道:“你知道,龙墀卫里,有些事情我可以一手遮下,但更多时候,我也不过是沧海一舟,苦苦求渡罢了。这些事情,做到什么程度,只能你自己来决定——我不会拦你,也不会帮你。”
  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倏然而过,再看时,烛前那象牙般秀美的面容却笑着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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