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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曲清商,我不想你死。
然而在各自的“道”的面前,生死,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曲清商忽然捧起云随风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而云随风也同样深地回吻了他,唇齿相碰,舌尖纠缠,是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凶狠与用力。仿佛是要燃尽所有的私情、不忍、爱恨与荒唐,将对方永远烙尽心底。这一吻之后,他们是恶人谷的大将与纯阳宫的高徒——战场相会,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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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别,无有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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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随风在茫茫黑夜之中穿过落日岭的山林,晨曦微露之时,他隐约可以看到远处山谷里升起的炊烟,长乐坊的清晨静谧安宁,而恶人谷,早已在百里以外的身后。
没有追兵,没有陷阱,他真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逃离”了恶人谷。
正道联军的各大门派分别驻扎在附近,更有很多应召而来的江湖散人聚集在坊内的酒馆客栈。云随风避开行人,直奔纯阳弟子把守的营帐,他知道纯阳此番率领先锋前来昆仑的正是自己的师父。天色渐明,而帐中烛火未熄,周边还有几个神策打扮的士兵来回逡巡,想必这些天来,纯阳宫与神策军之间的交涉从未止歇。
云随风没有再隐藏自身的行迹,而且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师父的营帐前,不顾门口守卫的师弟以及四周神策士兵惊异的神色,一撩衣摆,双膝跪地。
“逆徒云随风,归来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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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随风将这些日子的见闻一一道来,除却进入密道前后之事,皆告知了师父。后者沉吟许久,问道:“云儿,为师一直相信你是不慎落入贼人之手,断不会与其同流合污,然而扶风郡劫囚一事,你作何解释?”
“为履一诺。”
师父摇头:“你当知晓,对方乃十恶不赦之徒,你之然诺,本应奉以诚心之人,而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从胁迫到同行、从势不两立到并肩拒敌,那个微笑着取人性命的曲清商、那个在阳光中抱着老猫的曲清商、那个与孩童们嬉笑玩耍的曲清商、那个在夜色中转身离去的曲清商,云随风已然分辨不清,诚心之人,究竟是谁。
见他沉默不语,师父不住叹息,道:“过错已成,为师不可徇私,但凭着这几分薄面,尚能为你辩驳一番,我纯阳宫亦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谢师父。”
“云儿,过来。”
云随风向前几步,师父捉住他的手,探脉片刻,又抚开他的衣领,看到侧颈的伤疤,不禁面露痛色,道:“为师知道,你还是那个刚性子的小云儿,初入江湖,年轻气盛,难免会有迷惘之时。你要记住,为师一直在你身后。”
云随风感到胸中一阵酸楚,颤声道:“徒儿……谨记!”
师父拍了拍他的肩,道:“如今战事一触即发,我方派出的斥候无人归还,情况不容乐观。你现在不宜参战,就在为师帐中思过,不得外出。”
云随风再拜,道: “谨遵师命。”
师父又叹了一声,转身出门,在踏出营帐的瞬间,云随风猛然抬头,道:“师父!”
“何事?”
“我……”话将出口之时,云随风迟疑了刹那,最终咬牙下定决心,道,“我知道如何进入恶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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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曲终人不见(下)
二四。曲终人不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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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无眠。
云随风独自在漆黑的房间内打坐,思绪一团混乱。正道联军潜入恶人谷的先锋军队已经出发,云随风仍留在营地之中面壁思过,师父不准他踏出房间一步,门外亦有些不认识的人持兵器值守。
经过师父出面斡旋,云随风向正道联军和盘托出了密道的事情,姑且算作将功赎罪。尽管纯阳宫与神策军的交涉绝不会因此而轻易尘埃落定,但当前战事紧要,云随风的事情便暂时搁置,两方名义上仍是联手围剿恶人的亲密盟友。
而云随风却提出了一个条件——以密道机关的破解之法,换正道联军不攻顽童书院。
正道诸派原本就明了是非分寸,对于这个要求自然答应。而有关云随风的处置问题,有人提议他亲自带路前去,有人则怀疑他与恶人谷里应外合,各派莫衷一是,最终看在纯阳宫的面子上,先将他软禁,待战后再行公审。
云随风丝毫不在意即将到来的审判,他甚至期望前辈们能判处他应得的罪名。可他却坐立难安,一个人的名字充斥脑海,挥之不去。
曲清商。
本是敌对,何谈背叛。云随风只是在自己的立场上,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此时的曲清商亦会在战场中毫不留情地残杀正道侠士,与栖身的恶人谷共存亡。
即使置身事外,他也明白今日之战将是正道联军对恶人谷发起的最大攻势,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曲清商一心忠于恶人谷,毫无疑问,他会与正道血战到底,这是云随风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只能等——等待此战结果,或胜、或败;等待一个消息,或生、或死。
他不想等,他一刻也不想等下去。他自认未负正道,而身为盟军之首的神策不顾盟约、再三相逼,方有今日的局面。他曾想以死了结,却终是活了下来——他活下来的代价太重太重,因此,在这条性命存续的时间里,他再无资格彷徨犹豫。
抛去所有的愧疚、道义、恩情、仇怨,云随风心底仅存的,只剩这个人。
无关正道,无关恶人。曲清商——他想要亲手结束他们之间的一切,不论战果,不问缘由。
守在门前的弟子听到门扇“吱呀”一声从内侧打开,门槛之后立着的人白衣负剑,面色沉静如水。
“云大侠,你还不能离开。”
云随风恍若未闻,抬脚跨出门槛。
两柄兵器交叉,拦住去路。
一个纯阳打扮的弟子道:“云师兄,师父有令,请你稍安勿躁。”
“我去找师父。”云随风面无表情地开口。
另一个人是生面孔,语气里带了几分威慑:“云公子,莫要逼我等动手。”
云随风仍旧平静如斯,一字一顿:“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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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同倾洒在枝叶间仿佛碎银,云随风独自穿过茂盛的密林,营地里的弟子早已追他不及,地上的荒草残留着行军的痕迹。不久前他跟随曲清商走过这片山林,从缓坡上挽手疾奔而下,在月光掩映的树木间荒诞缠绵。
恍如隔世。
密道入口静悄悄的,这次突袭行动极为隐秘,正道联军可能已经潜入恶人谷腹地。云随风踏入山洞,岩壁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脚下的积水打湿了长靴与衣摆。机关的排布与他之所料分毫不差,云随风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山洞尽头的石门,迎头便被一阵带着血腥气的热浪冲了个透。
门后的通道与先前潮湿的山洞截然不同,石壁干燥灼热,仿佛两重世界。云随风在漆黑中前行,越接近出口,血腥味越浓重,当他循着不远处的光亮走出密道,借着月色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浑身一震!
咒血河中的熔岩散发着经年不变的热气,山谷两侧的峡壁掩映了月色,寸草难生的赤土上,倒卧着一具具尸体,服饰兵器尽是正道各派的弟子,多半的人身中数箭,显然是突遭埋伏,措手不及。云随风心中一沉,他疾步向前,而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无一例外都是正道联军中人。
为何……为何会如此!
云随风忽然踉跄几步,险些跌倒。他在遍地的尸体之间辨认出几名熟面孔的纯阳弟子,记忆中阿林插满羽箭的残破身躯和惨无血色的面容再次浮现,他感到一阵窒息。
惨烈的一战缓缓在他脑海之中成型——正道联军由密道潜入,却在出口不远处遭遇埋伏。山道狭窄,后撤定然腹背受敌,已无退路之下,联军只能选择付出巨大代价,强行突围。
恶人已经全然知晓了正道的进攻计划,前方还有多少陷阱,师父他们能支撑多久……云随风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发抖,身处熔岩的热气之中,他却如坠冰窟,下意识攥紧长剑,提气跃上山壁,向前奔去。
山壁的一侧正是熔岩流淌的咒血河,另一侧则是尸横遍地的山谷,泛白的夜色下,宛如地狱。
他正身处无间。
嘈杂的打斗声划破死寂,云随风猛地发觉狭长的山谷到了尽头,豁然开朗的原野之上,两军交锋,杀气盈天。
正道联军中浴血拼杀出来的残存力量,正遭遇恶人谷的全面围攻。那些赤袍如血的恶人谷弟子,本是各地不为正道所容的恶徒罪犯,此时聚集在一起,从进退号令到阵法布局却是尽显军队的恢宏之气,辅以出人意料的机关冷箭,将正道弟子逼得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恶人谷卧虎藏龙、能人辈出,实非虚言,其中定有高人坐镇指挥,这场战斗早已从正道的剿灭行动,变成了恶人谷的单方面猎杀。
云随风俯视着凄惨的战场,深知以自己一人的能为无法挽回战败的定局,他此时能做的,只有冲入敌阵,尽力回护盟军撤离。
他拔剑出鞘,忽然被一道熟悉的剑光吸引了视线——他看到师父的身影,发丝斑白的剑者扬剑指向潮水般汹涌的恶人,道袍之上鲜血淋漓。寥寥几名纯阳弟子背对背迎战,却被四面而来的箭雨逼得左支右绌,逐渐不敌。
云随风捕捉到弓弦绷紧的声响,从山壁上一跃而下,雪白的袍袖在月色下宛如仙鹤展翼,向浴血奋战的纯阳弟子扑去。伴随风声锐响,无数箭杆被看不清的剑光纷纷击落。从天而降的白衣道子昂然伫立,一挥袖,凛冽剑气穿云破月,令对面的敌人都不禁悚然生寒。
云随风剑动如影,将一众同袍护在身后。箭雨铺天,生死一线,他却在这漫长的须臾,看清了箭矢的来处——军阵之后,那黑衣的身影。
男人立在远处的山丘顶上俯视战场,鸦黑长袍鼓满夜风,墨发飘飞如藻。那是战场上不染血尘的修罗,他高高在上,于无间中玩弄生死于股掌,明暗摇曳的火光映衬出那明艳的容貌与噙着笑意的唇角。
看到那个人的笑容,云随风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这一路上曲清商看似机警的隐瞒,到头来却是有意泄露给云随风的破绽——贴身的图纸、密道的存在、机关的解法,曲清商擒下他、又放其离开,让他将密道机关的信息带回正道,只为布下最后的杀局。
将联军亲手送入死地的,不是什么奸细,而是他自己。
包裹在那一吻里的真心,剥开后,终是彻头彻尾的算计。
云随风的闯入势若风雷,无疑令正道联军节节溃退的战线稳住了些许,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仿佛注意到他的到来,曲清商微微低头,视线正正与他撞在一起。
——小郎君,好久不见。
那人无声地开口,执着令牌的左手,却是毫不留情地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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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疾呼,另一道剑光替他斩落了身侧趁虚而来的利刃,原来他竟是在那一刹那恍了神。
而在那片刻的锉退之后,恶人谷军势更盛,云随风望着师父血色尽染的道袍与难掩疲惫的面容,深知拖延并非正途。当下之计,唯有——擒贼擒王!
在身后同袍们的惊呼声中,云随风望准了对方因为先前自己的闯入而被撕裂一个小口的防线,一剑刺死一个冲到面前的恶人弟子,足尖点地,折身跃起,直接杀入对面的战阵之中!
白衣道子的身影如同擂响的战鼓,联军中亦有几名正道弟子紧随其后。云随风挥剑斩杀一切挡路之人,白影过处,剑光血雨,所向披靡,生生将恶人的军阵一分为二。
耳边风响呼啸、杀声震天,无孔不入的兵刃冷箭在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而云随风恍若未觉,他的视野里只有一人——
曲清商注视着那修罗场中厮杀而来的白衣道子,一杆判官笔从袖中滑出,在手中打了个旋,慢慢举至身前。
剑势恢宏,于夜色中劈开一道极亮的光辉,直取黑衣之人。一声清脆的锐响,如玉石相击,是曲清商举笔挡住了云随风的全力一剑,霜寒剑气四散而出,沾身刺痛,四周恶人弟子一时间竟无人敢接近。
曲清商左手轻轻一划,卸去长剑的万钧力道,随即抽身后撤。云随风的攻势紧随而上,剑光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迫得人几乎没有呼吸的空隙,脚下亦铺展开霜白的剑气,拉扯着敌人的步伐。
墨色气劲绘成催命的笔触,凌空泼洒,忽的曲清商右手一扬,一蓬带着异香的轻雾自袖中散出。云随风早领教过的种种手段,长袖一挥护住头面,同时剑气横扫,将毒物荡开,护住身后的同伴。
几个神策将士亦在他的保护之中,此时皆是神色复杂。而云随风却丝毫没有注意他们,以攻为守,再度欺近曲清商的身前。
二人身体交错的一刹,云随风一把握住曲清商的右腕。那人的手心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力气却大的惊人,在陈旧的伤口上狠狠碾过。那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亦是云随风熟稔于心的破绽——只见曲清商的动作微微一颤,电光石火,胜负已定!
长剑闪耀着寒芒,劈开黎明前最后一丝混沌,笔直地刺来。持剑的白衣道子周身笼罩着罡烈剑气,漆黑的眼瞳中是至纯的杀意,亮若晨星。
仿佛初见之时,那绝杀的一剑。
微不可闻的轻响——长剑透体而过,直至没柄。剑尖从黑衣的背后穿出,鲜血淌过血槽,慢慢地滴落尘埃。
四周的喧哗似乎全部隐去了,东方的天际逐渐染上赤红,他们在朝霞中相对而立,仿佛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曲清商轻轻地咳了一声,血线从嘴角涌出,然而他仍笑着,像疲惫的归客,倚在对方的肩头。
“恶有恶报,我殉我道,”曲清商伏在他的耳边,声音轻的发飘,“对小郎君,我虽有愧疚,却不后悔。”
云随风微微一怔,而曲清商猛然推开了他,长剑从胸口带出,喷涌的鲜血染了白衣满身,溅在对方宛若冰雕的面容上,顺着脸颊缓缓淌下。
曲清商踉跄着向后退去,直至悬崖的边沿,他抬起手,露出握在掌中的玉牌。
神策统领猛然踏前一步,却又硬生生顿住。在四周诸人的注视下,玉牌的中央蓦地裂开一道缝隙,纹路逐渐蔓延,终于,整块玉牌碎裂殆尽,化作齑粉。
“武崇云已死……从今以后,云随风只是云随风。”
曲清商展开手掌,微弱的声音与玉屑一道飘散在风中,不留半点痕迹。
云随风一颤,不由向前几步,似乎想要伸出手。而曲清商却只是望着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仰面倒去——断崖之下,灼热的熔岩流淌不息。
黑衣墨发的身影宛若折翅的飞鸟,无声无息地坠入咒血河中。
云随风孤身立在悬崖之巅,手中的长剑鲜血淋漓。崖下数丈黑暗,再见不到那人的身影,而在他的身后,朝阳跃出云层,晨曦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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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江上数峰青
终章。江上数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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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急雨方过,长江水浩浩汤汤,峡壁上林木萧森,空谷之中偶有猿啼传响,泠泠不绝。沿江的码头人声喧嚣,各路行商游子、迁客骚人来来往往,有如浮云流水,聚散无踪。
茶铺酒馆,三三两两尽是暂宿歇脚的旅人,互相交换着天南海北的见闻。堂前的说书先生手执一方抚尺,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些寻常人好奇又向往的江湖轶事。
“且说那恶人谷一战,中原武林损失惨重,各大门派纷纷派出精英弟子,组成了浩气盟,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