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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重八和老四这爷俩的圣旨里头,经常有“拿住全家,尽数杀了”的话,后世的大明诸帝却是从来没有这么凶恶的时候儿,随着时间推移,祖宗血脉里的那些凶厉的基因也是越来越淡薄了。
倒是这会子果然亲眼看到一个不法阉宦,把皇帝心里的小火堆给点燃了。
金口一开,校尉们也是听令,有人戴上皮手套,开始噼里啪啦的抽打牛玉。
皇帝看的甚是解气,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喝道:“好生打着问,叫他把同党都供出来。”
倒也难怪皇帝,大明律令,sī藏两副甲胃就是斩监候,犯人留待秋后处决。除非是遇到大赦或是别的因素,不然斩监候也是秋后处决,一样要死。
藏甲两副以上,就是立决不待。五副以上,全家都得抄斩。
甲是军国重器,历朝历代都控制极严,牛玉一个死太监居然敢在身上穿甲,还sī藏兵器,这是何等危险的事。
要是有若干同党,挟持后妃或是皇子公主,那乐子可就大了。
好在他的担心没有维系多久,不等人回答,站在乾清宫的高处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大队大队的样尉在宫中四处活动,有领队的手中还持有名单,到处都有叫声叫名的声响,一叫到名字,便有垂头丧气的阉宦被押出来,然后被捆绑看押。
“这是在拿捕牛玉同党么?”皇帝问。
“是,”张佳木答道:“这是万氏宫人、万通、吴琮等人供出来的名单,现在拿捕他们的宫中同党,以防他们狗急跳墙。”
“唔,你做的好。”
皇帝看得张佳木一眼,又是回到自己的御椅中坐好。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半响过后,皇后倒是先开了口,道:“佳木,你过来。”
她虽盲了一目,却无损于端庄威严的气质,又是皇帝元配,南宫之事传遍天下,都称她是长孙后之后的第一贤后。
皇帝还有当初信任王振和土木之变的旧账,叫人不那么彻底的尊敬。至于皇后,却是无比贤德,在人心中是大明马皇后之后的又一贤后。
这般名声和元后的地位,自是使人更加尊敬。
皇后这么一声,张佳木连忙到皇后身前,躬身道:“请娘娘吩咐。”
“不要株连太广,”皇后轻声道:“我亦知道,不在宫中拿捕那些有异心的中官,你不能放心,也说不过去。总不能下次你为国办事的时候,还要防着人在背后yīnsī暗算于你。”
皇后的话也算是大白话了,说的也很诚恳,张佳木心中一动,但面上仍是一无表情,只是把身子又往下躬了躬,答道:“是。”
“外头的事,大宗旨也是如此。现在正在改官制,军制,株连太广,动静太大,不宜于政局军制推行……”
皇后的话,实在也是事先与皇帝有所商量,然后这么说来,看看张佳木是怎么回答。
对方究竟要做到哪一步,才是最为要紧的。
当然,皇室是绝不会一意示弱的。
皇后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张佳木如果要为国做事,就要控制这件事的范围,不要趁机办的太狠。
不然的话,可能牵连太广,中央不稳,地方会乱。那么,他所操持的几件大事,就一定会推行不下去。
“臣的意思,首恶必诛。”
稍微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张佳木便是道:“刘用诚首鼠两端,绝不可再留。自他而下,其侄刘聚,亦要拿捕。不过,四卫旗勇是皇上的亲军,可以皇上再择一中官镇守,以资万全。”
这也算是不小的退让了,虽然刘用诚叔侄是死定了,不过好歹给皇帝留一点兵。
“好吧。”皇帝在一边长叹口气,道:“就这么办了吧。”
……
……
自乾清宫出来,张佳木一路向南,出日精门,再直奔东华门,一路出来时,但见到处都是拿捕人犯的锦衣卫校尉。
也得宫来,也是满街的缇骑正在骑马奔行。
青天白日,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缇骑在抓人,审人,就地关押。万通刚刚已经招拱,现在是由任怨等人亲自带人上门,抓捕郭登这个侯爵。
吴琮这个旗手卫指挥,伯爵,都已经是被囚禁起来了。
这会子,不仅是宫城中的太监和宦官都躲的人影不见,平时人踪不绝,熙熙攘攘的宫禁之中已经俨然死城,现在就连守备宫城和皇城的禁军们也都一个也瞧不着了。
除非是旗手卫和府军前卫中对张佳木向来关系很好,现在索xìng出来卖力气挣一份前程的人,不然的话,都是躲了起来,凡事不管,等尘埃落定了再说。
这样固然没有什么赏赐,可是也稳当,不会出事。
至于皇城之中,各衙门司监府寺的官员溜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下,那些青衣盘领的小吏,平时神气活现,奔走于各衙门之间,此时也是无全踪迹。
这还只是宫城与皇城的情形,外城之中,已经是放眼看去空空dàngdàng,除了偶尔不知死活跑过的野狗猫儿,连在家呆不住的小孩子也是被关了起来。
一年多时间,京师已经经历过几次大变局,血战厮杀,也有不少百姓受了池鱼之殃。
这会子,谁敢还出来乱跑?
而且这是青天白日,刚过午时没多久,这会子看到横刀立马的缇骑就在各坊市之间策骑而过,谁还敢稍lù踪迹?
“下官府军前卫指挥李春,叩见太保大人。”
出东华门不远,府军前卫的指挥李春带着数十从人,骑马匆忙赶到。
他还是在自己府邸听闻此事,又被张佳木派来人的宣召,这才匆忙赶了过来。
当然,李春也是有其余的选择。
他可以从西华门进去,直接到太后宫中。到了那里,又不是谋反的人,张佳木也不便去太后宫中为难他。
这算是置身事外的自保之计之一。
再一个,便是到乾清宫,护卫皇帝。
府军前卫的带刀官原本就是皇帝的贴身近shì,大变一起,就到皇帝身边护卫,谁说不对?
但李春哪儿也没去,就是一路追赶着张佳木过来了。
这其中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不问就知。
“好,你来了就好!”李春算是张佳木的“旧人”,倒不是说有多深的感情,也实在是在他没有发迹之前就帮助过他的人之一了。
能不翻脸,能不和旧人翻脸,自是再好不过。
人是感情动物,能成功最好,为了成功牺牲一些东西也是可以的,但弄的一点温情也没有了,人生也就没趣了。
张佳木现在要去的,就是另外一个“旧人”的家中。
要去的,就是靖远伯府,那里只能他自己走,别人,是不成的。
这一次的叛乱,之所以瞒骗的这么深,在京师内外能动员这么多的力量,王增这个伯爵总兵官,也是占了很强的力量。
以老靖远伯的人脉关系,还有王增在皇帝扶植下掌握的力量,还有他自己的才能,种种相加,才能做得如此大事。
“还真是相煎何太急呢。”
上马之时,张佳木也是摇头苦笑,王增和他,也曾经份属兄弟一般,如果不是出这等事,就算是政敌,也可以维系相当的感情。
而此时此刻,却是必须要处理了。一个政治人物,有时候是不能曲从于感情的。
“但究竟怎么象老伯爷交待?”想到王骥的提拔之恩,张佳木脸上的神情,自是更难看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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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八十九章 集团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八十九章集团
如此一路攒行,出东华门到靖远伯府也并不远,没一会儿功夫便已经赶至伯府之外。
正南坊这里向来是锦衣卫注重的重点地段,新接任的百户官也是经验丰富出自坊丁队的老手,听闻消息,早就带着自己部下把伯府围的水泄不通。
王增现在其实也是封伯开府,但此前已经有消息,最近这一段时间王增都在靖远伯府居住,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
等张佳木赶至伯府门外时,但见四周都是挟弓持刀的锦衣卫校尉,伯府门外那些护院家丁俱是不见人影,只见东南角开的大门洞开,门洞里头摆的条凳上空空dàngdàng,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年锡之随我来,别人都在外头等着。”
到了此时,张佳木心中感慨万千,他一切事业的发端,都在于此。若不是当初老伯爷赏识,凭他一个军余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用。
大明三百年天下,奇能异士极多,但在世袭制度之下想出头,太难太难了。
再大的本事,也不及人家一个世袭下来的关系网,人家生下来便是千户官百户官,凭你一个军余校尉,做的再多,想升级也是千难万难的。
所以靖远伯对他,实有再造之恩。
当然,同时也有袁彬和哈铭,还有皇帝,这一路是贵人提携,打好牢固的根基,才能到现今这般的地步。
所以,以张佳木的xìng格,对如何处置王增这件事上,也是着实犯了难了。
“太保……”
李成桂适才受了点伤,此时脱了甲,包扎停当了穿上武官袍服,跟在张佳木身边。见他要只带着年锡之这个白面书生进去,李成桂不觉着急,上前道:“太保还是小心些儿的好。万一要是如宫中那般……”
“不会的,老伯爷和王增都不是这样的人。”
“可太保身系天下之重!”
事关张佳木的安全,事事听令的李成桂就是非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可。现在京城之中虽然乱,但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现在张佳木一道手令下去,所有人都得乖乖回营,所以,再乱也不怕。
要是张佳木有个意外,这个结果,就算是锦衣卫的自己人都害怕的肝儿颤!
可以说,要是真的张佳木在靖远伯府出事了,靖远伯府一个活口留不下来不说,皇宫大内再到京中勋戚百姓,恐怕都要遭殃。
这个雄都大城,非得如汉时洛阳唐时长安一般,被一火焚之不可。
这个结果太严重,连张佳木也不好固执已见,当下一笑摇头,只道:“那你也跟来,再带几个高手跟着就是。”
这般安排还差不离,李成桂忙答应下来,点了几个卫士,随着张佳木一起入内。
一路行来,倒真是满眼凄凉。
原本极热闹的地方,特别是景泰年间,老王骥那会儿当权,府门前左下马石右悬灯杆,车马从府门前排了老长的一长溜,根本看不到边。
后来是老伯爷下来,但又多了个王增,所以伯府权势不减,仍然是正南坊中一等一的热闹所在。
可现在一路进去,过照壁直趋入二门,却仍然是一个人影没瞧着。
还好,远远望过去,但见正堂房檐下有人群站立,待稍近一些儿,却是看到穿着一品武官袍服的都督佥事王祥扶着须发浩然的老伯爷,四周几十个下人垂手而立,簇拥着王骥和王祥二人,似是正在等候自己。
张佳木眼一热,连忙快步上前。他和王骥也是好多日子没见了,一个年老,已经衰颓老病,没多少日子了,也不便老会客。另外一个则已经握天下之权,掌全国政务军制,更是忙的脱不开身。
回想起来,张佳木在执掌正南为百户官时,倒是几乎天天上门,每天来老伯爷这里求教领训。
不过是寥寥数年时间,却已经叫人大有物是人非之感了。
“见过老伯爷!”
仍然是和以前一样,张佳木用武官见上司的礼节,单膝屈地,打千请安。
尽管已经很久没用这个礼节,不过仍然是用的潇洒漂亮,干净利落。
他是自己没觉着怎么样,跟在身后的锦衣卫诸人却都是吃了一惊的模样。在他们的记忆中,张佳木这个太保已经早就位高权重,除了上朝见皇帝,任是谁都是只有向张佳木行礼的份,没有张佳木给人行礼的时候儿。
现在看着他向王骥打千行礼,各人都有点匪夷所思之感。
而伯府中人,却也有不少人在暗中点头。看来,太保并不是那种忘本的人,最少在礼节上,张佳木这个太保对王骥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而原本有不少人在战栗害怕,唯恐王增的事连累了自己,到现在这会儿,也是终于定下了心。
“佳木,这个礼,老夫已经受不得了。”
话虽然是如此说,但王骥挥挥袍袖,就算是回礼了。等张佳木起身之时,却是看到厅中门前已经垂首跪了一人,垂头丧气,倒也是个老熟人。
见他目光望向里间,王骥便也省得,当下便道:“喔,这也是个老熟人了,佳木,你们的事,老夫不插言,如何处置,一由你自己主之。”
王骥的话也是极为直接,很是光棍。跪着那厮,却是张佳木的旧上司门达。
说起来,门达虽然是只因为张佳木的办事能力而赏识,给了一点点助力,但好歹也是他的旧上司,以前有几件事,都是彼此留了情面,没有破脸。
原本门达就是锦衣卫世家,后来算是被张佳木挤走,干不成实权指挥。于是出走,奔在刘用诚麾下效力。
反正锦衣卫亲军和四卫旗勇军是一码子事,都是皇帝的亲军,只是一个权高权重,一个就差着那么点意思罢了。
但好歹都是皇帝的亲军,相差也不大。
只是门达越hún越是底儿掉了,刘用诚叔侄驭下严,又刻忌寡恩,所以门达虽是好歹hún到了佥事都督,也算正二品的武官了,但论起实在的职权风光,还真的不比他在正南坊干百户时强什么。
现在这会儿,张佳木已经是太保权臣,门达却是老老实实的跪在门前等发落,这人生际遇,可就是差的很了。
“你倒还有脸在这儿?”
既然门达已经跪下在这儿,张佳木便也是不客气,到得门达身边,笑道:“万通已经供出你来,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以你我的交情和了解,应该知道,这件事便是跪烂了膝盖,我也不能饶你的。”
说毕,看看门达,张佳木也是摇头,因叹息道:“不过你好歹是我的旧日上司,对我不薄,法理不外人情这句话应该分开来说,法理是法理,人情是人情。我虽不能学孟德,说什么汝妻子我养之的话,不过你可以放心,不会株连你的家人,将来我会看顾他们,不使你的后人冻饿就是。”
说罢这些,原以为门达该识趣退下。因为只要了解张佳木的人都会知道,他的话这般说出来,就必定不会更改,绝无再改的可能。
但门达却是抬起头来,竟是狡黠一笑。
“咦?”张佳木诧异道:“你有什么话说?”
“回太保的话。”门达斟酌着道:“卑职参与其事,并不是要反太保,而是奉命去卧底查案,查出实情来,再上禀详情,所以卑职,实在是有功无罪啊。”
他躲在王骥府中,又是下跪,不料想居然又是说出这等话来。
张佳木又好气,又好笑,因道:“真是一派胡言……”
不过话一出口,再看门达的神sè,他便是明白过来。此人虽然小人,但不会行此无益之举,如果不是真话,门达不会这么笃定的。
“hún账东西!”以张佳木之智,这会儿自然是明白过来了。
门达到王骥这里来,不是托庇请求保护,而是在事起之后,前来通知王骥与王增,其结果如何,自然是不问可知。
至于门达反正,向谁报告,自然也不必多问了。
事实上没有徐胜的告秘,恐怕锦衣卫中也是有人在前两天就知道这件事,恐怕要不是张佳木自己发觉,也会有人密报上来。
这人是如何想法,张佳木也是心知肚明。
看来就是成天想着当从龙功臣的一派人所为了。明知此事,拖延不报,等候时机,一下子发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