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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一改年前的阴冷,红花大太阳的,虽然还是冷的邪乎,心理上却是教人情绪高涨许多。
出门不久,可巧正遇上任怨过来给张佳木拜年,去年下半年,任怨跟着张佳木可算是跟对了人,先从军余补了校尉,又被张佳木抬举管理坊队余丁,后来有个小旗出了缺,自己调离走人,缺是被武志文给补了,但张佳木有话,再有缺的话,就非任怨补缺不可了。
有了这话,任家上下就是已经感激不尽,况且还有怒闯东厂救人这一出,可以说,张佳木心里最亲近最信任的心腹,就是任怨了。
“恭喜,恭喜。”任怨见了张佳木就拱手,笑道:“新年去看新庄子,这般气象,今年一年也必定是从头旺到尾,佳木,我就不恭祝你发财了,发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再祝你升官好了。”
新年闻好友佳言佳语的祝祷,张佳木心里也甚是高兴,不过他摇头道:“升官?哪儿说呀!还是发财吧,升官是暂且不想了,没影的事。”
倒也是实情。他最近几天因为南宫那档子事,心里不大踏实。其实要说功劳,当然功劳不小,不过太上皇和皇帝兄弟失和,救人的事于太上皇有功,但在皇帝那边实在是大过一桩。再加上杨煊雷击案一事,恐怕更加减分。
连带着,他对开春宫中射柳的事也懒洋洋的不大上心了,就算是自己武艺高强,技压群雄又能怎么着?皇帝不喜欢,再出挑也是白搭。
“不相干,不相干。”任怨倒是很兴头,信心也很足,他兴致勃勃的道:“你可不知道,前几天南宫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文官们的信儿我们不知道,但京营诸卫,提起你来,谁不竖大拇哥来赞你?”
张佳木知道他所言非虚,一则是他确实已经声名在外,有能员干吏之称。二则是对京营诸卫,不管是哪个坊的,都是能照顾就照顾,绝不会因为自己是锦衣卫的红人就扬着脸看人,所以名声好也是必定的。
最重要的关键就是京营诸卫是都是武臣,心眼直,对皇帝薄待太上皇都觉得不大高明,有这种同情的心理在,张佳木一语而救得太上皇出险境,京营诸卫自然是对他青眼相加了。
再加上怒闯东厂,痛殴番子的事,除了锦衣卫内部,京营各卫的武官们也是觉得大为长脸,极为出气。
如此种种加在一块儿,不夸他才是奇了怪了。
过年时,大伙儿互相拜年,消息传的快,但张佳木也没想到,年前一两天的事,居然就这么快传遍九城了!
这般谈谈说说,很快就出了城。到城外,景况却是与城内迥然不同。
张佳木移魂之后也是头一回出城,当时的北京各城门,也就是广渠门最荒凉,正阳门是最热闹的所在,连接内外城八方辐辏的所在。而广渠门原本就是外城门,而且地处偏远,进城的人一般也是从永定门直入正阳门,谁会绕官道那么一大圈跑广渠门这边来?
荒凉是荒凉,但也有荒凉的好处。城门附近还有一些贫民搭的草棚什么的,人家还算稠密,奔出几里地去,虽然刚刚过年,一路只有枯草老树,但麦苗青绿,但见阡陌横连,偶见人家亦掩于密林之后,成天价在地绸人密的京城里呆着,感觉就没有能大喘气的地方,出城就几里路就是碧云天黄叶地,不由得不让人心胸为之一快。
再远一些,人家稀疏,成片的林子越发多起来,张佳木不知道这里就是后来皇太极驻兵之处,但只见风景极佳,天地开阔,心里不觉欢喜起来。更偶见着浅黄皮毛的野兔子在林中窜逃,他兴致大开,回头看看,正巧,任怨的马上带着弓箭,于是张弓搭箭而射,他是何等射术,没一会功夫,就射得三只野兔,几乎是一露头他便开弓,每射必中,当着家人的面如此露脸,饶是张佳木城府极深,也是不知不觉脸上笑意盈腮。
“佳木,瞧着没有!”
正射的过瘾,任怨一声叫,张佳木顺着指示看过去,原来是一只极漂亮的雄野鸡,远远看去,也能看出极肥极大,一身华羽,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九哥,我射了它,拔下尾羽,咱哥俩用。”
当时的人喜欢在大帽顶上加缀野禽的尾羽,最贵重的是天鹅,其次孔雀,这些都是要皇帝赐给才能加饰。比如正德年间的江彬,最得武宗宠信,就特赐给他天鹅翎加饰在大帽上,是难得的恩宠。
至于野鸡尾羽,也可以是很漂亮的帽饰,所以张佳木有此语对任怨说。
任怨对他的射术极有信心,当下也被鼓起兴头来,大笑着答应了一声,并且提前预定好最长最好看的那一根。
听着他们说话,马车里的徐氏娘儿俩也掀开轿帘来看,见此情景,张佳木手中的弓弦一拉,略一瞄准,手中的箭矢如流星赶月般向着那只野鸡飞去。
“中了!”
任怨眼神极好,几乎是箭矢落地同时,他已经瞧见射中,当下高兴的大叫起来。
不过,在他叫喊之后,百余步外的对面也有人大叫一声,声音雄浑有力而粗野,在场众人都听的很清楚,却也是“中了”两字。
张佳木与任怨面面相觑,明明是张佳木先射在前,就算再中,也是后射者争猎,此种行径,却不知道是谁人所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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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石彪
庄小六性子爆,又是一身锦衣卫军余的打扮,更添底气,再加上对方无理在前,他一声喝骂,已经第一个奔了出去。
这会已经看到对方从林子另外一头过来,人数大约也是一二十人。曹翼几个无赖出身的军余已经做好了群殴的打算,他们也算能打,斗殴经验丰富,又加上任怨和张佳木两个超级好手,看清对方人数之后,曹翼几个也喝骂一声,跟在庄小六屁股后头就向前冲。
倒是徐氏念了声佛,向着张佳木道:“一只野鸡也没甚打紧,不要和人吵闹。”
“是,”张佳木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大过年的,为一只野鸡也真不值当。他笑着答应一声,对任怨道:“九哥,我们也过去看看。”
那边庄小六已经和人开骂了:“入娘的,你们眼瞎啊,没看到我家大人的箭先射中?”
对方也不是善主,庄小六一开骂,对方也没回嘴,索性就扬起手中马鞭,“啪”一声脆响,就往庄小六身上抽过去。
“混账东西,伸手就敢打人?”正巧曹翼赶到,一见对方不由分说就动手,也骂了一句,伸手一架,刚好把对方的手给架住。
他们赶到,对方的伴当也都赶到,一见动开了手,这伙人倒也当真彪悍,一声唿哨,各人竟是都把腰间的腰刀一抽,只听得一阵锵然,明晃晃的腰刀就都架在了曹翼等人的脖子上。
要搁以前,这群无赖立刻就得怂。现在好歹也是锦衣卫的军余,后头还有百户大人撑腰,曹翼虽然被人刀架在脖子上,还是破口大骂:“好小子,这就动上刀了?打量大爷是吓大的是吧,你敢动手?京师外头,天子脚下,你就敢动刀砍人?”
正说着,对方队伍中有人叫道:“砍了他,他娘的!”
声音狂暴粗野,正是刚刚叫射中的人,曹翼听的清楚,下意识的就是一缩脖子,再抬眼一看,对方果然没有什么话说,直接已经把手中的腰刀抬起,然后向着曹翼头上猛劈下来。
“饶命……”曹翼魂飞魄散,这会儿可再硬气不起来了。
但对方凶神恶煞一般,根本不理会他的求饶,挥刀直下,势大力沉,竟似要一刀砍死曹翼一般。
可巧张佳木正巧赶到,一见如此情形,立刻将手中马鞭一挥,他运足全力,在场的人只听到砰然一声巨响,那挥刀的汉子被他一鞭抽中,除了刀被抽飞,手腕处的衣衫也被抽的如蝴蝶般粉碎,再看持刀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被抽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鞭之威竟至如此,立刻震住了对方也赶过来的人,一时之间,除了死里逃生的曹翼忍不住瘫在地上破口大骂外,两边对峙,竟都是鸦雀无声。
“来的是哪位大人?”张佳木一鞭之后,也不再打,只是挺和气的向着对方队伍问话。
对方约有十四五人,都骑着高头大马,个个戴着毡帽,穿着箭衣,腰间带有火石、撒袋,弓箭、葫芦等物,马身上还有帐篷,衣包毯子等物。
除了挨了鞭子的那个,其余的人也都下了马,都是面色阴贽眼神狠厉,而且身高体壮,个个佩有腰刀,甚至是佩剑之外又佩刀,马上有不少人带着马槊,铁矛、关刀、大斧和投枪等物。
甚至还有几人带着铁铳,这会儿,正在往铁铳里装火药和枪沙,并且不紧不慢的往铁铳里用通条通着枪管,看那神情作态,眼前这种事也不是遇着头一回了,这伙人根本就没当回事!
这么一看,张佳木心中清楚,遇到的定然不是普通勋戚之家的豪奴与主人,眼前这伙人,一定是不折不扣的大明边军!
庄小六和曹翼几人,已经经过长时间的武艺和军人训练,不管是仪态还是身手,都已经是京营中的佼佼者。但是和眼前这伙人一比,差距可就是大的很了。
张佳木先是看不明白,倒是任怨在一边低声道:“佳木,事情不妙,这是边军!”
“九哥,不消说得,我也看出来了。”
任怨点了点头,不觉也是有点紧张,他道:“有股子杀气,不是在尸山血海阵中杀进杀出的汉子,就不能有这种劲!”
任家的老爷子当年可是从成祖皇帝北伐过的,算是正经的厮杀汉,眼前这伙汉子的气质,他也就是在自己家老爷子和那些同样参加过北征南伐的老头子身上见识过。
大明立国已近百年,京营兵和各地的卫所兵的战斗力一直在下降,土木之变以前,京营还能撑起五十万大军的架子,也有不少曾经参加过远征蒙古沙漠的宿将和老卒。结果土木之变,宿将与老卒尽失,现在的十团营说是有十四万人,但多半是从各地班军操军中调过来的卫所军,不能和当初的京营兵相比。
战斗力已经下降了一大截,人数也远不如当年,所以要论说起来,支撑起北方边境防线的已经不是京营,而是所谓的九边重镇构成的边境防线了。
内轻外重之势已成,无可逆转,并且,这种变化将影响到大明剩下来的近二百年的历史。
现在的九边张佳木说不大清楚,但论说起来,最为精锐的就是大同驻军和宣府驻军,这两个地方,经常会与瓦刺做战,士兵多是百战精锐,驻军人数又多,地域也广,是大明边境中两个最重要的边防军镇。
两边对上,张佳木这边明显落了下风,人数不如人家,曹翼和庄小六几个的身手可能不是很弱,但那种久历沙场,刀斧相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狠劲这几个无赖真的是拍马也赶不上。
倒是张佳木和任怨两人,这会一个放刀于马身,一个手持弓箭,两人都是渊停岳峙,气度沉稳,明显是两个好手,对方也是看了出来,只留下三五个看着别人,剩下的人大多都往张佳木这边凑了过来。
“我说,”张佳木皱一皱眉,道:“要见血的话,我们是不怕。不过,新年伊始,非得动手不可?”
他手持弓箭,对方阵后有个火铳手刚上好枪药,正往上举铳,张佳木一声冷笑,搭弓射箭,几乎没怎么瞄准,动作也是熟极而流,各人也就是眼前一花,一支铁箭就是呼啸而过,弓弦啪一声响过之后,疾若流星,迅如奔雷,那个刚刚举起火铳的家伙哎呦一声,手掌已经被利箭射穿,掌心开了一个大大的血洞,一蓬血雨在半空中飞洒开来。
这个距离,射中不难,但难得的是这种劲道和快疾,眼前的箭衣大汉们一时间都变了脸色,各人都退了一退,脸上都露出郑重的表情。
适才那一箭穿掌而过,那个火铳手的一只手掌算是彻底废了。
“不错,”有人从阵后疾驰而上,暴喝道:“没想到京师里还有这样的好身手,通名报姓吧,”与声相随,一个大汉纵马上前,狞笑道:“你老子我叫石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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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冲突
“我老子已经往生仙界去了,”张佳木淡淡一笑,道:“你要找他估计找不着,石大人,你杀人太多,估计得下地狱。”
“呵,看你的打扮和年纪,你才是多大的官儿?”石彪也是笑,他道:“谁他娘的给你挺腰子,让你这么对我说话?”
“有没有人挺倒是无所谓的事,就现在,一张弓一支箭,谁再敢充我的老子,我就真格叫他下去寻他老人家……有没有人愿意去,包准快!”
张佳木说话之时,手中弓箭猛然抬起,弓弦微开,铁箭搭于弓上,可以说,石彪只要稍有异动,一箭飞出,非得将他脸部射穿不可!
石彪的脸抽*动了几下,他今年三十余岁,在边关戍边已经十余年时间,身经百战,厮杀无数,手下亡魂不知道有多少。自己身上亦是伤痕累累,光是脸上就有三道明显的伤疤,抽*动之时,伤疤跟着脸部肌肉一起扭动,甚是骇人。
但越是经验丰富的人,越能判断对方是虚言恐吓还是当真敢做。石彪现在不知道张佳木是谁,但他知道,对面的少年人是下定了决心,只要自己再出侮辱之语,必定就会一箭射将过来。
他在大同时,遭遇蒙古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如张佳木这般善射的,也得是千中选一,甚至是万中选一。
这么近的距离,他没有把握躲开这一箭!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石彪在京城有石疯子一说,在大同,是连总兵官和巡抚并镇守中官一律都不买账的豪横人物。
但今天受制于一弓一箭,虽然窝囊,但却是无法可想。
“好,今天看你弓箭的份上,就这么算了。”
石彪说出这种话来,身边的伴当下巴掉了一地。他们自然不知道,石彪当着张佳木的弓箭在前,无形之中受制于人,那种滋味感觉极为难受,使得他急于脱身。
事后张佳木想,也是侥幸的很。大约是石彪没想到他射术如此犀利的同时,胆子也大的惊人。以他的身份,还身边这群手下,张佳木居然敢以弓箭威胁他,这使得惯使英雄欺人手段的石彪无从发挥,自然也谈不到惯用的那些法子了。
石彪说出这种话来,自己心头当然不舒服极了,他冷冷看了张佳木一眼,问道:“少年英雄,敢通名报姓否?”
“下官姓张,”张佳木笑笑,答道:“锦衣卫试百户。”
“姓张,锦衣卫试百户……”石彪尚在沉思,他身边有一个伴当上前低语两句,石彪眼神一亮———他已经知道张佳木是谁了。
他用极好奇的眼神盯视着张佳木,再三打量了几眼之后,才点了点头,慢吞吞的说道:“原来就是你。”
石彪这等人物,少年戍边,从叔父石亨一起为边军,杀人越货的事不知道干了多少。土木之战也先来犯北京,石彪一支大斧所向辟易,不知道多少鞑子死在他斧下。杀蒙古人他行,祸害自己也是一把好手,这等无法无天的人物,已经在张佳木手中吃了两回亏。这股怨气,是再也压不下了。
他的脸色阴沉极了,脸上的乌云浓的能挤下水来。那些箭衣伴当都是石彪的亲兵,在大同杀人越货的事也不知道干了多少,每次一见石彪这种脸色,便是杀人的先声,当下各人都紧了紧手中的刀枪,准备动手。
再有两个心腹神情紧张,盯视着张佳木手中的弓箭,准备随时帮着石彪挡箭。
正是剑拔弩张的当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一队衣甲鲜明的大明禁军旌旗飘扬从远方赶来。
“又是那个老厌物!”
石彪往地上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