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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将军在说什么?”上千户毕力格见高丽翻译和夏平江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以为二人在密谋,有些不快地问道。
金正男狠狠瞪了夏平江一眼,转过身来,点头哈腰地用蒙古语说道:“夏将军想给您谏言,他认为您目前的打法不正确。”
“喔,让他说说正确打法是什么?”毕力格脸上明显出现了一层阴云,冷冷地说道。光用新附军和探马赤军的尸体堆不过城墙,这一点,此刻所有在奉新城外的蒙古将领都知道。但佯攻的计划不能透漏给新附军。否则,本来就怕死的他们攻城时就更不卖力,很容易让城中宋军猜到元军的真实意图。
“卑,卑职建议在每五百新附军之间,夹杂一百蒙古武士。新附军本事差,胆子小,没蒙古武士带着,鼓不起战斗的勇气来。”统军万户夏平江虽然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并非没有主见。看穿了毕力格拿新附军士兵当炮灰的企图后,反过头来,硬攀上了蒙古军。
听了这话,高丽翻译金正男又瞪了夏平江一眼,却不敢不如实翻译。斟酌了一下,用尽量婉转的口气把夏平江的建议翻译给了毕力格。
“你说,要让蒙古人参与攻城?你说,你们新附军没有胆子?”毕力格的手按在了刀柄上,阴沉着脸问。
“是,末将正是这个意思。如果丞相大人命令将军佯攻的话,将军必须让一部分蒙古人参与攻城。否则城中守将总看不见蒙古军,就会怀疑奉新城外是一座空营,推测出丞相的真正主攻方向不是这。”夏平江听完翻译的话,站直身体,大声回答。
临近的几个被伯颜从荆湖强调来的新附军将领听见了夏平江的话,一同凑上前来。一个多月来,他们的部属也折损了很多。大伙全是凭手中人马多少混饭吃的人,彼此之间难免有些袍泽之谊,此刻见夏平江主动出面指摘毕力格,纷纷出言附和。
“是啊,是啊,我等奉丞相之命前来助战,却没能力担任主攻的。”
“对啊,咱们不能误了丞相大事。”
这一来,弄得毕力格反而不好发做了。伯颜虽然安排四万多新附军供他消耗,却没说他可以把新附军给逼反。奉新城外驻扎的蒙古军不多,真闹起兵变了,说不定自己要吃大亏。
仔细权衡了一下厉害得失,上千户毕力格终于答应了夏平江的要求。但他却不愿意自己麾下的蒙古武士被白白浪费掉。吩咐人去组织十个新附军千人队,把两个蒙古军千人队打散了,放在新附军千人队中间。然后命令操炮手、弓箭手准备,一刻钟后先由火炮对奉新城进行轰击。最后命令参与行动的蒙古军和新附军将领,利用硝烟的掩护,十个千人队一拥而上,争取在一次进攻中给守军造成最大杀伤。一旦有人攻上城头,则赏金加倍。一旦有人给城墙造成可见破坏,则明日三军休息一天,第三天再继续攻城行动。
“是。”众将答应一声,分头去准备。一刻钟后,由二十门青铜野战炮组成的元军炮队,率先对奉新城发动打击。
“噌、噌、噌。”铜质炮弹和炮管磨擦的声音格外凄厉。城墙上下,炮弹接连爆炸,随着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一片片被血凝成块的泥土飞上天空,石头、碎木还有死者的肢体来回飞溅。
城墙上的火炮不甘示弱,立刻进行了反击。破虏军所配备的火炮质量远远超过北元,双方炮手在熟练度和瞄准技巧方面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几排炮弹呼啸着掠过天空,在元军炮群中间轰然炸开,两门火炮被炸了个正着,只听“轰隆隆”。声巨响,炮手、炮车还有没拆箱的炮弹化做了一团烈焰。
爆炸声过后,尸体和废铜烂铁洒了满地。被炮火波及的元军士兵倒在地上,鼻子、耳朵和嘴巴同时流出血来。侥幸没被炸死的士兵没时间为同伴哀伤,收起炮架,拉来驽马,将炮车套在马背上赶紧转移阵地。
“轰、轰、轰!”城墙上的火炮仿佛被激怒了般,对着元军发射炮弹的位置猛轰不停。又有两辆炮车在转移途中被掀翻。炮弹殉爆炸起的泥土夹杂着硝烟高高升起,遮断了半个战场。
“冲,弓箭手抵进城墙漫射。其他人架云梯、冲车,挖地道,把火药安放在城墙下。”毕力格恼羞成怒,将所有攻城招术同时使了出来。他没想到攻了一个多月后,守军的炮火依然这么激烈。眼前这个弹丸大的小城中不知道储藏的多少炮弹,仿佛永远打不尽一般,每次都给攻击方的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
在硝烟的掩护下,一万多新附军蝗虫般爬向城墙。没有人相信自己的队伍这次就能真的把奉新城攻破,但有提高了一倍的赏金和休息一日的鼓励,新附军士兵们多少被激起些干劲儿。为了有效对付城墙上的火炮拦截,他们不敢把队形排得太密。为了能集中力量冲上城头,他们的队伍又不能排得太稀。在炮弹、钢弩和弓箭的攒射下,攻击队伍不断以生命为代价进行调整,在途中丢下近五百具尸体后,冲在最前方的士兵进入了火炮射击死角。
“整队,整队,把云梯抬起来。”一个身穿百夫长服色的人大声喊。话音未落,城墙上的虎蹲小炮冒出一股青烟,几十粒铁沙同时阎在了他的脸上,把眼睛和鼻子一并抹成了平面
己经接近城墙的新附军士兵尽力将云梯竖起来,有人用肩膀抗住云梯子脚。有人把弯刀咬在口中,奋力向上爬。城墙上,则不断有羽箭和钢弩飞下,将爬到一半的攻击者射落到地上。
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响过,千余名蒙古弓箭手利用防守方忙于对付步兵的机会,趁乱靠近了城墙。在奔驰中射击是蒙古人的拿手好戏,涂了毒药的狼牙箭雨点般落到城墙上,守城的将士猝不及防,登时倒下了一大片。
“驽队,反击,操炮手,对准马群…盾牌手,掩护民壮把伤员抬下去救治”破虏军校尉吴宇林大声招呼。一队藏身于垛口后的破虏军士兵闻令,立刻放弃城下的北元步卒,把钢弩转向了骑弓手。几门可以近射的虎蹲小炮也快速装上了专门对付骑兵的葡萄弹,调整炮口向骑弓手射去。
“轰,轰,轰。”随着葡萄弹的炸裂声,钢珠飞溅。蒙古人的骑射手倒下了四十几个,剩下的调转马头,迅速逃向远方。
数百支钢弩追着战马脚步,将逃得慢的蒙古弓手留在沙场。零星几支羽箭跟在钢弩后从城头射下,没命中目标前却失了力,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稳住,稳住,弩手和操炮手警戒,防止骑兵折返。”关若飞大喊道。城墙上的破虏军数量太少,无法在第一波打击中将骑射手击溃。而协同作战的民军显然对蒙古射手十分畏惧,每当马蹄声临近时,城墙上秩序便一片混乱。
几处云梯上冒出了元军特有的铁帽子,两个前来抬伤员的民壮捡起一根长矛,合力捅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云梯。刚刚露出头来的蒙古武士被长矛当胸刺穿,惨号着跌落下去。
在城墙另一角,参战的民军却没有抵挡住攻击者,一个蒙古武士跳上城头,弯刀急挥,将一个匆匆跑过来的堵缺口的破虏军士兵硬砸到了城下。
转瞬,几根长矛刺中了那个蒙古武士,将他挑起来,高高的甩向了半空。
爬上城头的元军越来越多,一刻钟后,双方开始胶着。在第一波爬上城头的北元士兵鼓励下,陆续有人亡命爬上了城头。城墙角,几队新附军士兵依赖铁甲伞车(攻城武器的一种,顶上有铁板为盖,下可藏人)的保护,蹲在地上猛挖墙角。在他们身后,则有人将火药罐子一个个送上来,准备直接炸毁城墙。
关若飞组织手雷兵进行了反击,将靠近城墙的伞车“优先”炸毁。然后组织起一小队重甲步兵,赶赴城墙各个角落抢险。重甲步兵身披关键部位用弧形钢板加固过的锁子甲,手持带有三尺多长柄的特制断寇刃,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十分惊人。所到之处,冲上城墙的元军士兵纷纷被砍翻。
但是,沉重的铠甲也限制了重甲步兵的行动速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冲上城墙的元军士兵逐渐聚集成团。几处破虏军战士招呼不到的城墙上,民军连连退避,几乎把整段城墙让给了对手。
“难道长生天保佑我了。”在城外用望远镜观战的毕力格惊讶得合不拢嘴巴。早知道把新附军与蒙古军混编能收到如此奇妙效果,他宁愿在最初混编时把麾下所有蒙古武士都派出去。眼看着冲上城头的士兵越来越多,他开始犹豫自己是否该率领全军冲上。
就在此时,几十枚黑色的弹丸落入他的视线。
“手雷。”毕力格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名字。没等他闭上眼睛,城门处涌起一团浓烟,正在用冲车撞门的新附军、探马赤军和蒙古军被炸得人仰马翻。
紧接着,浓烟中冲出了一匹战马,马背上,高高地挑起一杆战旗,“破虏。”
“嘀嘀——嗒嗒嗒。”随着激扬的唢呐声,一队银甲骑兵城门口冲了出来。雪亮的马刀在阳光下泼开一团金光,齐整整地劈入了元军当中。
第二章 国战(三)
“宋国的骑兵?”上千户毕力格感觉到头有些晕,第一反应居然是敌军在城内隐藏了骑兵。直到更多的铁骑出现在他的千里眼内,他才明白过来,死守的宋军开始反击了。
爆炸产生的硝烟,第一波破虏军骑兵冲出城外。虽然只有一个都,三十几人,但是骑术非常娴熟,借着战马的速度冲出城外五十几步,立刻马打盘旋,在高速行进中组成一把利刃,斜向左侧攻城的元军切过去。
没等城门左侧的元军作出正确反应,又三十骑从城门冲出,挥起向右侧攻城的元军猛砍。紧接着,又是三十骑,出门后冲向城左,刚好和第一波骑兵保持了五十步左右距离。随后,第四波骑兵冲向城右。
一波波骑兵潮水般击打着攻城的元军,前面的骑兵用马刀将元军劈散,第二波骑兵立刻与第一排交错着冲来,将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剁翻。刹那间,攻城的元军阵势大乱,负责掩护的忘记了射箭,搀扶云梯的忘记了用力,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城墙下。
城墙下发起冲击的骑兵总计不到一千人,但是破坏力极大。攻城的元军猝不及防之下,组织不起有效防御队形。而失去队形的步兵就是骑兵的活靶子,在高速冲来的铁骑面前如同被沸水渡过的残雪般散了开去。
己经爬上城头的元军勇士失去了城下的有效支援,登时乱了阵脚。几个落单的士兵转身欲逃,却发现墙头的云梯早己被自己人推倒。转身欲顽抗,又看到雪亮的断寇刃沿着城墙扫了过来。走投无路的他们只好跪地投降,附近杀红了眼睛的民军却不愿抓俘虏,挥动着竹竿、铁枪,把他们一一从城头捅落下去。
不到一柱香时间,破虏军骑兵将城墙下的元军杀了个对穿。领军的将领张狗蛋一摆马刀,带着骑兵自远方又兜了回来。这一回比方出城时气势更胜,几队骑兵相互留出五十步左右距离,交错着马头,浪潮卷向元军。
“砰!”三十几个骑兵撞在元军队伍中,队形稍稍一滞,扔下十几具尸体继续向内部冲去。没等幸存的元军站稳身体,第二波战马己经奔到近前,碗口大的马蹄和雪亮的马刀同时从半空中砸下。
“砰!”元军被砸得人仰马翻。侥幸没被马蹄踏到亦没被马刀砍中者,却再也提不起迎接第三波铁骑的勇气,扔下同伴,撒腿就往回跑。
攻城的元军全线崩溃。此时再分不清谁是蒙古族武士,谁是汉族豪杰,谁是新附军奴隶兵。大伙只恐落于人后,混做一处没命地向本阵逃回。在他们身背后,得了手的破虏军铁骑紧追不舍。
“毕力格将军,把真蒙古兵压上去,把真蒙古兵压上去,否则大伙全玩儿完了!”夏平江不顾身份尊卑,俯在惊呆了的毕力格耳朵边大喊。领军打仗最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溃兵,一旦他们倒冲回来,整支队伍都得被冲散掉。
高丽翻译金正南也给吓傻了,楞了好一阵,才把夏平江的建议精确翻译成了蒙古语。听了翻译的建议后的毕力格如梦初醒,连连挥动令旗,把手头上剩下的所有蒙古士兵调了上去,“快,拦住溃兵,让他们向大营两边跑!”
一切为时己晚,在外围观战的蒙古武士和毕力格一样,都没有想到宋军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起反击。很多人连马肚带都没扎紧,接到毕力格的将令后,手忙脚乱地收拾坐骑。饶是大伙平日训练有素,也难做到闻令即出的地步。好不容易凑出两个千人队摆在了中军前方,马还没加起速度,逃得最快的溃兵己经撞将过来。
“站住,冲上去,笨蛋,胆小鬼!”下千户乌力罕大声叫骂着,试图用皮鞭唤醒溃兵的尊严。鞭子刚抽下去,肩膀突然受大一股大力,整个人被几个溃兵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没等他从地上站起,无数双大脚直接踩到了他身上。“笨……!”乌力罕发出一声低吟,很快没了声息。他麾下的六百多蒙古武士没等从震惊中绥过神儿来,己经被溃兵卷了个七零八落。
另一支前来拦截溃兵的千人队下场也不见好,带队的下千户朝鲁勉强支撑了片刻,转眼间,被溃兵协裹着冲向了自家中军。
“弓箭手拦截!”关键时刻,毕力格终于下了一个明智命令。两千多名各族弓箭手站在本阵前,对着逃回的溃兵兜头一阵乱箭。
急着逃命的溃兵没料到自家主帅如此绝情,瞬间倒下了一大片。没被射中的士兵却不知道闪避,低着头,哭喊着,继续迎着箭雨飞奔、
“放!”毕力格咬着牙挥舞令旗。
又一排羽箭射出,放翻了数百名马上冲进中军的各族士兵。紧接着,又是一阵箭雨。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们此时方显出了威力,转眼间,每人己经五箭离手。
溃兵的脚步终于出现了停滞,同伴的鲜血和生命唤醒了幸存者的理智。他们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羊毛大纛,不知下一刻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逃离生天?
“绕行,向本阵两侧跑!”统军万户夏平江带着几个侍卫纵马冲出,对着溃兵们大叫这一声听在溃兵耳朵里无异于梵唱,幸存的五千余新附军将士发了一声喊,撒开双腿向左右两翼散去。混在人群中的蒙古溃卒虽然听不明白汉语,求生的本能却与新附军士兵丝毫不差,跟着人流,迫不急待地冲向两翼。
乱军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夏平江看不到追兵与元军本阵有多远。刚刚给溃兵指点了一条明路准备向回走,猛然间,看到一匹战马从烟尘中钻了出来。
突然相遇,敌我双方俱是一楞。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夏平江拨转马头,新附军将领的手一抬,举平了一个三尺长的黑铁管子。
“砰!”随着霹雳声,一股黑烟从铁管中冒出。夏平江只觉得脸上一热,随即便发觉自己飞上了天空。烟尘下发生了什么他看不清楚,只见自己的侍卫纷纷落马,随着侍卫落马的,还有一具只有半个脑袋的身体。
“冲,直捣中军!”张狗蛋将打完了子弹的手铳向腰间一塞,带着骑兵们继续向前杀。身后总计只有八百多骑,他却好像带着千军万马般,根本没把十倍与自己的敌军放在眼里。
负责稳定自家阵脚的北元弓箭手很快发现了骑兵在靠近,不待毕力格变更命令,主动开始放箭拦截。冲在最前方的张狗蛋和十几个破虏军士兵身体一歪,跌下了马背。
“放箭,射,射,别放走一人一骑!”毕力格疯狂地喊。他感到嘴巴有些苦,喉咙有些干,心里同时有一股说不出的惶恐。把好端端的佯攻打成了这番模样,即便将出击的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