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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把戏。一旦谎言被大宋君臣识穿了,恐怕连个骨头渣都剩不下。
李治亭有心不去,想想自己刚才己经换了祖宗,做了屠城者的孝子贤孙。若真惹恼了伯颜,恐怕巴邻族的家法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咬咬牙,认贼作父的家伙说道:“牧仁愿为兄长一行,只是不知道我大元要些什么彩头,才能使大宋相信我真的与其议和?”
“停战,各自令百姓修养。此外,大宋给大元粮食、岁贡,要比当年加倍。第三,也是最重要一条,要大宋拿出议和的诚心来给我看。如若不肯答应,我必提倾国之兵南下,一举荡平残宋!”伯颜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自己面对的就是大宋和谈使者。
“若大宋君臣不肯答应呢?”李治亭又追问了一句。“如今大宋权柄尽在文天祥之手,即便他分辨不出议和只是一个圈套,以此人的性格,恐怕也不会答应!”
“谁叫你去找文天祥来,你随商队潜去泉州,想办法找负责礼部事的陈宜中丞相。我想,大宋皇家此刻也盼着有一个和议吧!”伯颜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大宋皇家?”牧仁·李又是一愣,他分不清楚大宋国和大宋皇家的区别。但以他的心机,很快明白了伯颜这么做的道理。先让张天师去造谣,然后让大宋君臣看到苟安的希望。这样一来,文天祥和破虏军的用途和威胁性相比,恐怕在宋帝心中,就很难区别哪个更大了。
功到雄奇便是罪,文天祥的“罪”,恐怕己经远远超过了岳飞。即便赵氏杀不了他,可关键时刻经历如此一场风暴,破虏军还有暇对外么?届时,蒙古军倾力南下,谁能挡其锋樱呢?
巴邻部的牧仁·李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战场,看到了自己如何大展身手,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报负。他笑了,欣然接过伯颜写好的手令。
“轰,轰,轰隆!”天际间滚过阵阵惊雷,一场夏日的风暴就要来了。
红的、绿的、蓝的、白的、紫的,一道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在暴风中来回晃动的营帐。天上的云很厚,厚到遮住了所有星星的光亮。四下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在每一道闪电落下的瞬间,天地间都会骤然亮一亮,待到霎那间的光芒散尽,一切又沉入墨一般的黑暗中,无边无际。
“去,把格根将军请来!”右丞相伯颜从一堆战报中抬起头,大声向外边吩咐道。一道闪电恰巧在此刻把天空照亮,映得他的脸青黝黝的,宛如刚睡醒的恶鬼。
“是!”亲卫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召唤下万户格根。蒙古人名字少,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但侍卫们绝对不会弄错伯颜希望见的是哪个格根。那个薛粮格部的小子最近在伯颜面前炙手可热,风头己经把诺敏等世袭的武将都压过了。
诺敏又在陈吊眼手中灾了跟头,这是昨天送李治亭等人走后,伯颜收到的最新消息。也是他召唤格根的原因,如今,一场针对南方的布置己经展开,伯颜不愿意两淮再出现其他变数。
片刻后,满身是水的格根出现在军帐里。外边的雨很大,他的蓑衣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水,百十步的距离,布袍子己经湿得贴在了身上。这下更显得他身材匀称,一条条有棱有角的肌肉块从衣衫下透出来,几乎涨破洗得发白的征袍。
“去,给格根将军取一套新绸袍子来!”伯颜推开身边的公文,大笑着站了起来。眼前的青年将军就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然外表粗陋,在行家眼里却处处透着与众不同的光泽。每当看到他,伯颜就想起自己少年时与忽必烈初次相逢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亦是如此朴实,如此不拘小节。是忽必烈慧眼挖掘出自己,从此君臣二人在这世界上书写了一段传奇故事。
格根身上,唯一和自己不同的就是血统。自己出身于高贵的巴邻氏,而格根出身于一个草原与雪域相交处的小部落。
“不知大帅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在侍卫的帮助下脱掉了蓑衣,格根冲着躬身施礼,然后低声问道。
“诺敏又输给陈吊眼了,损兵三千。再这样下去,本帅给他的五万人马就丢尽了!”伯颜笑着,递过几份机密战报,“如今,两淮大乱,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格根愣了愣,接过战报,在灯下一份份翻看起来。水滴顺着他的袍子角流下,一会儿就把地毯润湿了一大片。伯颜的侍卫很不满,走上前想请格根先换了袍子再看战报,却被伯颜用手势拦住了。一个好统帅要的就是这份对战争的痴迷,舒适的地毯与华贵的征袍影响不了战争走向,而主帅在战局投入程度,却直接关系到战争的胜负。
一字不落地翻了两遍,格根放下了战报,快步走到伯颜的帅案后。那里挂着一份新绘好的羊皮地图,地图上,敌我双方位置、攻击迁回的路线和方向,标识得清清楚楚。在淮南东路靠近附近,接连打了几个红叉,其中有两个力透纸背,显然是伯颜带着怒火打上去的。
格根以大拇指和食指为尺,在几个红叉之间量了量,又估算了一下陈吊眼部与诺敏所部人马之间的距离,沉吟片刻后,摇着头发出几声苦笑。
“来,先换了战袍,别着了凉。你可是咱们蒙古军中唯一还穿布袍的将军了!”伯颜亦摇了摇头,不问格根对策,而是将话题扯到了他处。
“谢丞相赐袍!”格根施礼,接过丞相亲卫递过来的绸袍。地道的苏绸贴在皮肤上有一种非常细腻的感觉,很舒服。随着帐外吹进来的风,衣角前后飘摆,居然把一个沙场武将衬托得身上生出了几份儒雅气。
“这,这可比我那棉袍子凉快多了,也干爽多了!”格根用大手摸着自己的袖口说道。他族里穷,人又清廉,数年来征战所得大部分送回了部落,所以手头一直没什么积蓄,无钱享受南方汉人的奢侈品。这倒让他在诸多豪门出身的将领中显得与众不同,少了几分浮华,多了几分沉稳。
“绸缎这东西,在咱们草原上穿,又滑又凉,绝对没棉和毛来得实在。在大江两岸,却是最适合不过,干爽透气!不同的东西,就要用在不同的地方。用人么,也要量其才,取其长而避其短!”伯颜笑呵呵地说道,如不是满帐篷的兵戈之气衬托着,光看神情,真的像一个老人跟自己的子侄辈在唠家常。
“丞相说的极是,格根受教了!”下万户格根无端红着脸,汕汕地答。数日前他曾献计,劝伯颜以重兵先击溃陈吊眼以稳定后方。伯颜采纳了他的计策,却不肯让他领军,而是让上万户诺敏带兵前往。这让格根觉得很不公平,私下里也没少抱怨伯颜处事不公。听今天伯颜关于“丝绸使用地点的”的评论,格根知道,自己那些牢骚话己经被人添油加醋报告给丞相大人了。
正在忐忑不安间,又听见伯颜笑着问道:“若是我派你去替代诺敏,你能快速剿灭陈吊眼么?”
听了这话,格根的心猛地一跳。本能地想大声说一句“末将愿往!”可话到了嘴边,又被理智强压了回肚子。伯颜为什么不派自己而派诺敏领军,其中原因格根也很清楚。统领五个万人队,需要主将有足够的人望,否则无法让大军步调一致。而人望方面,正是他自己所欠缺的。以他低微的出身和官职,绝对指挥不了塔赖等血统高贵的老将,弄不好,没等跟陈吊眼交手,自己人内部己经乱成了一锅粥。
“如果现在我派你把诺敏换回来,你能保证我的后路不出闪失么?”伯颜见格根半晌不说话,知道他己经明白了自己当初的用心,换了个方式问道。
“丞相恕末将无能!”格根红着脸,后退了半步,说道。
“唉!当初虽然你一再提醒,本帅还是小看了陈吊眼!”伯颜长叹了一声,说道。内心深处,他现在也很后悔当初派诺敏领军前往的决定。如不是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被陈吊眼耍得团团转,自己摆在江畔的两路大军也不至于处境如此尴尬。
但现在的蒙古军不是当年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军,那时候整个蒙古族是在高速扩张时代,兵越打越多,地盘越打越大,无论你出身哪一个部落,只要善战,就可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而现在,蒙古族的积蓄了几百年的力量己经用到了极限,东西方的大汗们己经断绝了联系。随着扩张的速度放慢,一些部族内部的痼疾也跟着显现出来。管理一个国家与管理一个部落不同,其人才选拔不应该依照血统而应该依照才干。大元朝却恰恰做不到这一点,在这个快速崛起的国家中,几乎保留着部落的所有陋习。
作为大元右丞相,伯颜深知大元朝现在人才日益凋零的状况和用人过分注重血统不无关系。朝廷没有宋朝那样规模宏大的科举制度,立国以来时断时续的几次科举,都是针对蒙古贵胄子弟的。作为培养军官的怯薛制度,也是豪门大族的专利。像格根这样小族出身的人无缘涉身期间,自然也无法快速被人赏识提拔起来。
但伯颜对这种恶习根本无能为力,说实话,除了忽必烈汗之外,其任何人都无法违背传统,否则必然被习惯的力量碾得粉身碎骨。所以,在明知道格根比诺敏更适合领兵迎战陈吊眼的情况下,他只能向传统妥协。
“并非丞相之过,陈贼有备而来,我军仓促应战。开始难免处处被动,只要耐住性子与其周旋,时间久了,陈贼未必讨得到好去!”格根见主帅叹气,赶紧出言劝解。
“你且说说,我军要如何才能胜得了陈贼?”伯颜摇摇头,把所有不相干的优虑赶出脑海,带着几分鼓励的表情问道。
“丞相且看陈贼的行军路线,几乎是一道锯齿,总是不肯离开江畔太远,总是不时的要回到岸边!”格根本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受到伯颜点拨,又见丞相如此赏识自己,心中的些许怨气早己烟消云散,指着帐壁上的羊皮地图,大声说道。
“据诺敏所言,陈吊眼每次到江边,都将大批挟裹的百姓送往江南!”伯颜没看明白格根的意思,按战报解释道。
“恐怕来往都不是空船。战报上说,陈吊眼军中手雷,小炮,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甚多。他与我军比拼速度,显然无法带那么多辎重在身边!”格根摇摇头,说道。
“所以他每战之后必然到江畔兜圈子,实际上是进行补给!”伯颜的眼神刷地一亮,惊叫道。
这是他一直没注意到的问题,收到诺敏的战报后,他一直懊恼破虏军的攻击犀利和行动迅捷,却没想到,维持如此强大的攻击力需要什么条件。随着降将黎贵达等人的努力,火炮、手雷等新鲜产品对大元将士来说以及不是神秘之物。虽然这次南征兵马没带太多火炮,但火器在战场上的优势和弱点,伯颜还是了然与胸的。
“所以,要打败陈吊眼,首先不是追他,而是切断他与南方的联系,逼着他向北走!”格根重重地敲了下地图,大声道。
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佳方式,一旦陈吊眼与江南的联系被切断,他的补给就会出问题。没有了补给,也就没有了犀利的攻击力。没有了犀利的攻击能力,陈部也就无法保持那么高的移动速度。
“以诺敏将军目前的追击方式,永远也追陈吊眼不上。末将听人说,文贼把耽罗岛上的马匹,大部分给了陈吊眼,那都是三、四岁口的良驹……”顺着最初的思路,格根的分析越来越贴近事实。江南的潮湿天气不适合养马,所以破虏军的骑兵很少。但陈吊眼部这次跨江北进,带的居然全是骑兵。破裂军的战马要么是与乃彦交易而得,要么是从耽罗岛大元的牧场打劫而来。无论是哪个来源,马匹质量都高于诺敏所带的骑兵。伯颜这次集结大军过于仓促,很多蒙古武士的战马都是自各的,家养的战马当然跑不过耽罗岛上那些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所以从身后追,累死诺敏也追陈吊眼不上。
“有道理,可诺敏现在兵马大损,士气低落,怎样才能挡住陈吊眼,不让他靠近江岸?”伯颜捋着胡须问道,目光里除了赞赏,还有对后生晚辈的成才的期待。
“依末将之见,两淮那么多新附军,见了陈吊眼的旗号就躲,实在太过分。野战拦不住陈吊眼,但他们驻堡垒而守,等待援军还做得到吧。要他们盘查路人,别让人给江南带信总做得到。如果这点力都不肯出,恐怕这些人的心思早己经不属于大元了!”格根的语调一转,阴阴地说道。
蒙古军人多,如果再挟裹上足够数量的新附军做傀儡,打造一道封锁线并不难。关键是让那些新附军找不到消极避战的借口。处理这种事情,任何蒙古将领都很在行,不过是一个“杀”字。不力战者杀,临阵脱逃者族诛。伯颜所部都是蒙古族将领,对于新附军和两淮百姓,他不会心存一丝怜悯。
“甚好,你去以本帅的口气写封信。把详细战法都告诉诺敏,告诉他,如果他依然拦不住陈吊眼,就不必领兵了!”伯颜拍打着格根的肩膀,说道:“本帅今天才发现,没让你去追陈吊眼是多么正确的一个选择。本帅老了,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将来,还要多凭你们这些年青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格根若再不明白伯颜的栽培之心,就等同与白痴了。他感动地再次向伯颜施礼,拜谢丞相大人的知遇之恩。刚刚跪下去,却被伯颜一把拉了起来。
“不必谢,本帅为国,而非为私也。我会保你为上万户的折子己经送到了大都,监国太子很快就会批复。你将来好自为之!”伯颜笑着说道,随即,把几分南边送来的情报塞到了格根手边。“这是南方细作发来的情报,还有一些紧急军情,你先看看,然后仔细给本帅一个说法!”
格根郑重地接过了情报,以他一个下万户的身份,在参与局部军事决策之外,还能参与对整个战局分析,这是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殊荣。丞相伯颜的培养之心清清楚楚,这份厚爱让他感动之余,更觉得肩头责任重大。
格根的所有表情,伯颜都看在眼里。凭一人之力,难以改变整个蒙古族传统的选才方式。但凭一人之力为国家培养一些栋梁,伯颜觉得自己还能做到。与南方汉人之间的战争也许是一个长期的僵持,汉人的韧性强,人数庞大,其中像李治亭这样的打着儒学名义谋一己之私的伪道学和张宗演这类装神弄鬼以求富贵的教主、神棍固然不少,但像文天祥、李庭芝这样的民族脊梁更多。这一代的争斗结束后,还要看下一代,战争未必全部在疆场上,一个民族的胸怀、抱负、对世界的认知和治国之道等,都是竞争的手段之一。蒙古人和汉人之间必然有一方被另一方击垮,哪怕是战争延续几百年。
“达春大帅己经无法救,丞相打算如何应对江南战局?”过了一个多时辰,格根才将面前的情报看完,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
“若你领兵,欲如何?”伯颜不答,反问。能一眼看出达春无可救便放其为弃子而不顾,格根的冷静和镇定比起其他叫嚣着三日之内杀到乐安城下的其他将领,己经很是难得。但伯颜更期待格根能给自己一份详细的答卷,能站在大局角度快速击垮残宋的答案。大元己经消耗不起了,临南征时找卢世荣催粮,伯颜在卢世荣的账本上清晰地看到帝国的窟窿有多大。阿合马靠掠夺民间财物支持国库,卢世荣比他高明一些,靠处处增设关卡,把官道和路桥变成收钱站敛财。这样下去,民间早晚会承受不起,大元早晚会像历代王朝那样毁于活不下去的暴民手中。
“如果达春将军己经不可救,整个江南战局就得重新考虑。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