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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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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证据,也无法明证言顺地将一些人逮捕起来,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文天祥当时为了缓解各方矛盾召开的约法大会,一方面让即将火并的大宋内部达到了暂时稳定,为新政的成长争取到了时间,另一方面,他也保护了衰弱的皇族,让皇家力量得到了修养的机会。如今,小皇帝赵昺已经长大了,随着他心智的成熟和皇权意思的苏醒,他的目光己经落到了军队上,落到了决策圈中。如果这个皇帝是个昏聩的庸才还好,偏偏他拥有同龄少年所不具各的敏锐头脑和超强忍耐力。
    一个聪明且具备忍耐力的虚君,对大都督府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况且跟随着这个少年君王的,还有一大堆负有声望的儒林名士,失意的高官,退隐的宿将,皇族精英,还有一些视传统为天的保守人物。
    烛光爆出一个花,火星落到了桌面上。陈子敬被火花从思考中惊醒,赶紧伸出手,将桌案上星星点点的余烬扫落。随着他的动作,几份案卷露了出来。几个熟悉的名字,随着烛光忽明忽暗。
    陆秀夫、邓光荐、张世杰,这些当年名气和影响力都不在文天祥之下的人物,在新政与传统的争斗中,他们的面孔己经渐渐模糊,如今,谁也弄不清他们到底倾向与哪方。即便站在陈子敬的角度,也分辩不出他们的真实面目。
    岂止是他们,陈子敬苦笑了一下,翻开另一份新送来的报告。散发着墨香的纸张上面,赫然写着几个更为熟悉的名字。新政的支持者也不是铁板一块,所作所为也不是毫无暇癖。按监察院正卿刘子俊的说法就是,文丞相在尝试推行新政时,过分依赖了官员和军队的力量。如今,大都督府的很多高官,破虏军的很多高级将领,本身就是一些大商号的拥有者,大工厂的股东。当权力与财富结合在一起时,他们爆发出来的生命力非常惊人。同时,他们的破坏力也非常惊人。
    已经有很多大的商会和家族,试图独占某个行业。虽然在律法的干涉下,这些图谋没有得逞。但那些商会背后的权力,让其得到了普通百姓难以比拟的优越条件。消息、铺位、运输方面的便利,以及新产品的优先投产权,让这些商会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成为不可抵挡的怪兽。普通百姓的小打小闹,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只有被甩开,被碾碎的份。
    工人夜校、图书馆、最低报酬、限时工作,这些在邵武曾经试行,并得到百姓拥戴的东西,慢慢也被挤压到一个非常低的程度。那些大商会总是能找到不执行保护雇工条例的借口,而地方官员在大多数情况下,对这些大商会无能为力。
    陈子敬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合上案卷。已经是四更天了,他却丝毫没有睡意。自从当年赣州会战,他化妆成出家人逃脱了北元的追捕后。人前人后隐藏真实的自我,就成了他的看家本事。奉文天祥的命令,他扮演着见不得光的角色,从暗处寻找敌我双方的漏洞。这个角色他演得极其投入,也极其吃力。
    很多事情,身为新政创立者的文天祥没预料到。很多阴暗面,忙碌的大都督没看到。但陈子敬、何时、刘子俊等人看得非常清楚。以目前的发展趋势,官员与商人结合在一起形成的怪胎己经越来越危险,越来越背离的新政的平等目标。他们的行为越来越嚣张,甚至让陈子敬这些新政的创始者们怀疑,文丞相当年通过官员和豪门带动工商业发展的做法,是不是在饮鸠止渴。与当初情况不同的是,五年前,大宋己经到了灭亡的边缘,大都督府明知道摆在眼前的是一杯毒酒,也不得不把它喝下去。而现在,大宋己经有了复兴的希望,这杯毒酒是不是该放下,是不是该换成一杯养身滋补的女儿红呢?
    没人敢轻易向文天祥进这个谏言,因为谁也不知道,当新政能体现那些高官、名将,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们的家族利益时,这些人会追随新政打倒一切敌对势力。当新政威胁他们的利益,试图更多的倾向与底层小民时,这些人会不会毅然决然地成为走向新政的反面?
    陈子敬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外边的漫漫长夜。已经是四更多天了,正是夏季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灯光照耀下,他可以看到树枝上,有一些虫蚁正慢慢沿着树干向上爬,边爬边吞噬着树木赖以成长的枝叶。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谁也分辩不清黑暗里,有多少蛀虫在狂欢。
    大都督府如今需要弥补的漏洞太多了,除了摆在他桌案头这些,还有混乱的军制,匆匆建立起来却软弱无力的地方衙门,完全依赖对外贸易支撑的府库,这一切,都急需大都督府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整理。所以,在这样一种条件下盲目与北元决战,不得不说是一种冒险。
    但陈子敬也知道这个险大都督府必须冒,北伐的最大好处并不体现在军事上,而是体现在权柄争夺上。只有北伐,才能让各方躁动的心暂时安宁下来,才能把那些看向内部权力的目光,暂时吸引开,盯向前方战场。
    “唉,难啊!”陈子敬又长叹一声,不知道是说别人,还是说自己。在他眼中此刻前方和后方,同时在进行着两场激烈程度相似的战争。两场战争紧密相连,无论哪一仗,大都督府都输不得,也输不起。
    眼下,大都督的人力、物力、和军力,都己经用到了极限。也许唯一可以借助的,只有民心了。虽然古语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但谁曾看到民心真的发挥作用?
    “报,总监大人,北方有密信到!”从属的报告声,将陈子敬纷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他回过头,看见了负责敌方情报收集工作的下属曹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哪边送来的,是不是何大人的谋划的事情有了结果?”陈子敬顾不得跟属下说几句安慰的话,接过被折成细条的密信,边展边问。
    “封印上盖的是何大人的密章,是从江南西路那边用飞鸽送回来的,属下没敢拆封!”曹质躬了躬身,低声回答。
    何时是长江以南的细作总头领,专门负责刺探敌军情报、扶植地方抗元武装以及分化瓦解敌军事宜。在破虏军建立之初,何时、陈子敬还有另一位神秘人物的工作起到了难以估量的作用。正是凭着他们出色的运作,破虏军才能在当初那么艰难的环境下给养无缺。最近两年,随着破虏军在战场上节节胜利,谍报人员的贡献和影响更大。一些地方豪门甚至通过盐帮主动与何时联络,为破虏军提供各种支持,以求在不远的将来为自己的家族留一条后路。
    陈子敬点点头,不再说话。对着烛火把何时的信细细读了一遍,一丝笑容慢慢驱散了他脸上的阴云。站在他旁边的曹质见总监大人面带笑容,急切地伸长脖子,希望能看到密信上的一半个代码。虽然没有密钥,他读不懂上面的内容,但这样做,至少让他好奇的心能得到些许满足。
    “你回去歇息吧,让弟兄们除了当值的几位,都回去好好睡一觉。告诉大伙,江南西路战事,咱们赢定了!”陈子敬心情大阅,不追究曹质出格的举动,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
    “为什么赢定了?”曹质的心情愈发急切,伸手去摸桌子上的代码本。
    “不该问的别问,这是咱们这行的规矩!”陈子敬伸手,将曹质的胳膊推开,笑着呵斥道。
    虽然心痒难搔,曹质却不得不退了出去。边退,边在脑子里不停地琢磨,“何大人到底送来什么信?真怪,为什么陈大人一看他的信,烦恼之色全部都没了呢?真奇怪?”
    此刻,心中有很多疑团未解的,不止是曹质一个人。远在数百里外,建昌军统军万户武忠,也在灯下紧锁着眉头。
    破虏军与达春血战夕地,距离他驻扎的地方不到三百里。半个月来,武忠都隐约觉得,自己能听得见风中的炮声,闻得到空气中的硝烟味。手底下,能动用的力量几乎都被他动用了起来,期待着能早日判断出战局走向。但是,每天匆匆赶回来的斥候,细作,只能给他带回一句话,“破虏军和元军在对峙,不分胜负!”
    “对峙,对峙,有完没完啊!”武忠懊恼地将书案上的密报,统统扫到了地板上。他的万户府装潢很华丽,用得都是市面上最昂贵,最流行的建筑材料。墙壁是穿过白灰,又涂了漆层的,窗户是打成拇指大小格,嵌了彩色玻璃的。桌子,椅子,是从南洋运来的玫瑰木打造的最新款式,就连地板,也是采用船甲板材料精心拼起来的。
    有人曾戏言,但从华丽程度方面而言,武忠的万户府已经超过了当年的阿合马。但所有这一切,没花费他武万户一分一毫,忠心的老师爷兼管家一手包办了这些事。当然,管家苏灿包办的还不止是这些,几年来,建昌军在老人的打理下,俨然成为一个世外桃源。达春在福建与文天祥打得死去活来,建昌只是派了几百人的队伍,到武夷山边上“牵制”了一下敌军,就匆匆撤了回来。作为回报,破虏军北上南下,也从来不经过建昌,即使偶尔有人借一次路,留下的买路钱也足够武忠封部下的口。
    在一个乱世,不受战乱波及的地方总是显得特别繁荣。南来北往的商旅,去福建投靠亲友的读书人,怀揣着全部身家寻找安身之所的富豪,总是在这个太平之所盘恒上几天,直到打听清楚了外界风向才再次远行。过往的人流带走了是南边急需的粮食,留给建昌军的是如山财富。在这个有山、有水、没战火的桃源里,管军万户武忠渐渐忘记了自己所处的时代。
    可慢慢靠近的战火,又将他的记忆从桃花深处唤了回来。望着花格玻璃窗外边己经放亮的天空,武忠发觉自己平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比判断不出战局的走向更令人烦恼的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哪一方获胜。如果达春赢了,与福建一山之隔的建昌,则依旧可保全其走私货物中转站和南逃人员滞留所的功用。建昌各地就可以继续在这乱世中病态地繁荣下去。但那样,武忠知道自己并不开心,虽然,他自己现在是大元的万户,吃着忽必烈朝廷刚刚“想起来”颁发的俸禄。
    “如果达春输了……”武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达春怎么可能会输呢。破虏军在江南西路投入的分明是一支牵制力量,他们今年的重点攻击的方向是两浙。达春大人凭着手中十几万大军,可能输给三万多破虏军么?
    武忠不相信这个假设,心中却又涌起几分渴望,期盼这个假设的成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期盼,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荒谬想法。
    如果达春输了,我该怎么办呢?武忠拼命抓着自己的头发,想不出任何结果来。达春不相信自己,关于这点,武忠很清楚。否则达春也不会到了如此重要关头,也不下令让建昌军前去增援。“可达春如果带着溃兵逃到我的地头上来呢?我是保护他平安北撤,还是……”
    “我不能做这种落井下石之事?那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行为。”武忠命刻否决了一个刚刚闪起的可怕念头。“可他是鞑子,他杀了那么多宋人,连抛尸体入河传播瘟疫的事情都千了。如果我背后打他一闷棍……”
    那个危险的假设继续诱惑着他,仿佛无数人在他耳边呼喊着,“报仇,报仇,此仇不报,你算个人么?”
    “来人,请师爷,快点儿把师爷请回来!”武忠抱住几乎要炸开的头颅,冲门外大声喊道。
    门口陪着武忠熬夜,熬得两眼发蓝侍卫赶紧跳起来,撒腿向西跨院跑去。“终于想起请师爷了,早把师爷请来了大伙早就不用受罪了!”无数人在肚子里暗叫。
    “老爷,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半个时辰后,从睡梦中被换醒的师爷打着哈欠问。
    见到师爷火烧眉毛了,依然是一幅懒洋洋的样子,武忠心头火起,冲着外边大喝道:“来人,给师爷打一盆冷水来洗洗头!”
    “别洗,别洗,卑职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师爷见武忠生气了,赶紧讨饶,揉了两把脸,强打着精神说道:“清醒了,清醒了。老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师爷虽然生性懒惰,但在智计方面可是百里挑一的。武忠被他疲癞的样子气得哭笑不得,偏偏拿他没有办法。倒背着手转了几圈,气哼哼地问道:“破虏军与达春在雩山打得热闹,你知道么?”
    “这么大的事情谁不知道,大人不是每天都派细作去探风声么?”师爷又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回答。
    “我说的是胜负,谁胜谁负。光探有什么用,仗打完了,咱们再准各就迟了!”武忠见师爷不开窍,只好放弃兜圈子,直截了荡地说道。
    “那还用猜么?肯定是破虏军赢!”师爷苏灿这回破天荒地没有诱导武忠自己想答案,而是直接给出了一个他不敢相信的结果。
    “为什么?”武忠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问。
    “很简单啊,大人想想,三年前达春在哪,破虏军集中了多少人马应付他。眼下达春在哪,破虏军又集中了多少兵力陪他玩?”师爷苏灿笑嘻嘻地说道,仿佛输赢结果就明摆在大伙眼前般。
    “三年前,眼下……”武忠略一沉吟,即明白了苏灿的意思。能做到管军万户的人,心智自然也不差。三年前达春在福建,破虏军需要集中全部力量对待他。而现在,破虏军一个师在两浙,一个师在两广,只腾出三分之一兵马来,己经让达春吃不消。如果再投入些新生力量,达春确实必败无疑。
    “那,那咱们怎么办?”猜出了结果的武忠茫然地问道。
    “将军打算怎么办?”老军师苏灿没有回答,反问。
    “我,我……”武忠的茫然的表情就像一个迷路在野外的孩子,想按本选择方向,又不知道将来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这可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赌博啊,一旦输了,所有财富,老婆孩子,都得赔进去。
    “有关破虏军队在两浙的一个故事,将军听说过么?”苏灿摇了摇头,皱纹纵横交错的老脸上充满了爱怜之色。
    “什么故事,陈吊眼么?他打得不错,过瘾!”提起与自己不相关的两浙战场,武忠立刻来了精神。内心深处,他不止一次把自己想象成了陈吊眼,想着如何把敌军打得丢盔卸甲,想着两浙百姓如何夹道相迎。“那样,才不枉做一回将军!”无数次,他心中如是想。
    “不是打仗,我听人说,陈吊眼在两浙,有这么一条规矩。如果在他大军未至前先易帜,算起义,相关将领可保留自己的家财和一部分兵马,纳入警各军编制,根据所部兵马多少和功劳大小授军职。如果兵临城下再易帜,只能算投诚。兵马要全部解散,人也放回家去做富家翁。如果打不过再请降,就连投诚都不算了,算俘虏。兵马解散,家财大半充公,只能保住一条命在!”师爷装做漫不经心地说道,边说,边偷偷打量武忠的脸色。
    武忠的脸色随着师爷的每一句话改变一次颜色,当他听到财产充公这个结果时,面色瞬间变得雪白,颤抖着发青的嘴唇,问道:“您,您老的意思是,咱,咱最好起义了!”
    “大人英明!”苏灿长揖到地,大声答道:“这么多年了,咱这万余弟兄吃的,喝的,都是文大人的。将领们在山那边,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产业。您再带着他们打破虏军,他们能答应么?况且了,这些年来受蒙古人的窝囊气,咱也受够了。眼下蒙古人败了,咱再不冲上去踩他一脚,也太不像个爷们了!”
    “你倒想得周全!”武忠看看师爷热切的目光,突然悟到了些什么,上前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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