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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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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意思是,希望咱们在蒙古把战略重心南向前,攻取两江?”张唐惊讶地问。邹洬想的事情,他也曾经想过。但以破虏军目前的实力,他感觉到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处于谨慎,他也没主动提出来。
    吴希爽暗暗点了一下头,他己经明显感觉到,邹洬刚才说话时那种雄视天下的气质。虽然从个人角度上看,邹洬的考虑过于大胆,但相较于当年那个徒有惊人的统率力,用起兵来却粗疏、短视的邹洬,今天的邹风叔,己经给了人一种脱胎换骨之感。
    这才是一方主帅应有的战略目光,至于细节,可以通过参谋部门的配合来弥补。没有这份目光,只顾着眼前这点利益,邹洬就永远成不了丞相大人的得力臂膀。
    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地图,吴希爽朗声说道:“抛开刚才的情报不看,光从形势上而言,眼下的确是攻取两江的最佳时机。一旦取下两江,咱们就等于拥有了五代时期的唐、越、汉、闽四国之地,周边不是高山就是大海。纵使荆楚和蜀地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也可以固守一方,保存住刚刚恢复讨来的元气。再把水师于江面上一横,忽必烈即便起倾国之力南下,也难再重复当年的局势。只是如何快速打败达春,把握住伯颜南下前的机会,还需要大伙好好议一下!”
    “直接出击,我军无必胜把握。像目前这样以势取胜,收效太慢。达春如果成心跟咱们耗,就凭咱们这点儿人,也难把他一战打趴下。如果,如果达春那里……”张唐揪着脸上的胡须说道,心思用得太深,脸上被揪红了一片,却丝毫没感到疼。
    突然,他眼睛一亮,把手指向沙盘上达春的侧翼点了点。“他奶奶的,他人多,心眼儿也多!”
    “仗打到这个份上,探马赤军、蒙古军、新附军相互之间,恐怕已经互相猜疑。如果断其手足,达春会怎么样?”几乎与此同时,邹洬的手伸过来,与张唐的手指顶在同一个位置,问道。
    “恐怕他不想退,也得退了。只要他退过了赣州……”吴希爽点点头,目中透出一股杀气。
    赣州是江南西路之眼,取了赣州,林琦和西门彪的人马就可以与中路破虏军并在一处,由南而北下压,达春只能退向江洲,而那时,己经拿下两浙的陈吊眼,会看不到三路合围的机会么?
    除非,伯颜南下得比预计中还快。
    伯颜是忽必烈的臂膀,一生中,从来没让忽必烈失望过。每当遇到需要有人独挡一面时,忽必烈往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此刻,大都城,右相伯颜在灯下焦急地拍打着桌子,不住地催问道:“来人,给我再催一次卢世荣,本帅的军粮筹各齐了没有?”
    “禀告大帅,属下白天去催,卢世荣说,只能筹到一半。剩下一半,只能待秋粮下来后解决!”一个心腹幕僚匆匆忙忙地跑来说道。
    “各地的蒙古健儿呢,都到了么。大汗从前方撤回的蒙古军呢,他们到什么位置了?”伯颜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愤怒地质问。
    蒙古人南下,汉人北上,这是董文柄临终前给忽必烈的遗策。伯颜并不喜欢这个策略,因为从他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采用这个策略后,将有多少人身首异处。
    戎马半生,伯颜不在乎杀人。但如今大元是天下的治理者,而不是原来的入侵者,每杀掉一户百姓,就意味着来年的财政收入上,又少了一户缴税的。蒙古人凭杀戮取天下,却不能凭杀戮治理天下。
    大汗麾下的汉军,己经把辽东烧杀成了一片白地。乃彦还没有死,汉军们在忽必烈和叶李这条毒蛇的指挥下,还会继续烧杀下去。
    而他丞相伯颜,为了大汗的花花江山,不得不带着蒙古人进行另一场无情的杀戮。当把那些有骨气,有血性的南人杀光后,天下就会太平了。董文柄的遗策也实现了最初报答大汗知遇之恩的目标。
    可天下呢,天下变成了一片废墟。
    伯颜打了个冷战,手握刀柄,站了起来。不行,必须逼迫掌管户部的卢世荣筹集更多的军粮,多一份军粮,就可以减少一份杀孽。
    “来人,给本相各马,我要亲自去拜望户部卢大人!”伯颜雄厚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了,在空旷的院落里回荡。
    他常年领兵在外,大都的家基本是闲置的。偌大个院落中仅有几十名心腹居住,显得阴森森的,虽是初夏,依然冒着股寒气。
    几个亲兵牵出马来,各好鞍蹬。搀扶着伯颜跨上坐骑。伯颜踢了踢马肚子,直接冲向了大门。冲到门口,停了一下,看看高高的院墙,还有空旷的院落,若有所思。猛然,他抬起头,冲着心腹大声喊道:“来人,传我的将令。己经到达涿州大营的蒙古军立刻拔营,开往庐州(合肥)。沿途着大户收集军粮,无论蒙古人还是汉人,皆有供应之责。其他未到兵马,直接到庐州集结!”
    “是!”心腹答应一声,接令而去。
    “来人,传三百铁骑,跟本相去卢世荣家,如果他再推三阻四,给我抄了他的家!”伯颜在马背上高声喊道,双腿一夹马腹,快速向皇城根儿冲去。
    剧烈的马蹄声在夜空中响了起来,如同一阵风暴般,卷过长街,遮断天地间所有声息。
    酒徒注:两更,还账。推荐老友新书《逍遥记》,作者开玩笑。
第二章 蝶变 (八)
    大都督府内一片忙碌。
    虽然通过情报综合与分析,大都督府的参谋们早己推算出北方战事将在今年内结束,届时蒙古人战略中心即将向南转移。但谁都不期望北元的动作太快。
    伯颜南下,意味着大都督府耗费无数财力、物力、人力扶植的盟友乃颜对北元再起不到牵制作用,也意味着刚刚恢复过些元气来的大宋,要与如日中天的北元政权过早地来一场对决。
    伯颜不来则己,一来必协倾国之力,对此,大宋准备好了么?
    没有人能给出肯定答案,文天祥自己也没任何把握。数年来,他之所以能在战略层面,游刃有余地与忽必烈周旋,靠的是文忠记忆中对全局的了解。靠的是对另一个时空历史的熟悉,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优势己经渐渐消失了。乃颜覆灭后,对全局的认知程度,他与忽必烈又站回了同一个起跑线上。
    各自于黑暗中出招,他,能胜过有一代天骄之名的忽必烈么?
    文天祥摇了摇头,尽量将纷乱的思绪赶出脑袋。目光再一次从报信人身上扫过,和气地笑了笑,谢道:“你带了的这个消息对大宋非常重要,大都督府上下都会感谢你家将军的高义。但不知壮士可否让我知道你家将军的名字?两江大战在即,我希望得到你家将军的进一步帮助!”
    “这个?”送信人张山万万没想到大宋丞相会对自己如此客气,目光四下看了看,不知道是否该在如此多人面前泄漏背后主使人的姓名。刚才在文天祥思索时,张山己经偷眼观察了大厅中的人,除了文天祥本人外,没一个人让他感觉可以信赖。站在文天祥左边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带杀气,双眼中的目光如刀一般,每次望过来都好像要刺到你心里去,把所有秘密给挖出来公布于众。张山看着他,身上就起鸡皮疙瘩。而此人还不是最可怕的,站在文天祥右侧不远处那个不笑不说话,一笑眉毛、眼睛、鼻子全挤压到一起的胖子更让人感到恐怖,每当他笑一次,张山就觉得被人卖了一次,卖了之后说不定还要给人数钱。
    除此二人外,屋子内还有一个面目和善,须发皆白的文官。一个英姿飒爽,肩膀挺拔的女将。一个英俊潇洒,举止从容有度的书生,一个身材魁梧,骨节粗大,双眼带着淡蓝色的异族……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人在一处,令张山对自己和主使人的安全感到一百二十个不放心文天祥仿佛知道张山心里怎么想一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妨事,他们都是与蒙古人有刻骨深仇的,每个人的脑袋在忽必烈那里都值十几万贯。你但说无妨,把你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越详细,对两江战局越有利!”
    张山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向上挺了挺,无端多出了几分信心。自己家将军对属下己经是极其宽厚,部下个个愿意为他效死力。可与眼前的丞相大人比起来,自己家将军对人的尊重远远达不到这种推心置腹的程度。想了想,他低声答道:“我家将军姓李,原来是夏贵大人麾下的指挥,不合被夏将军协裹着投了北元。这些年忍辱负重,好歹熬到了下万户职位。本来打算回家养老了,达春用尸体害人,我家将军看不过眼……”
    “可是李甄将军!”没等他的话说完,站在文天祥左侧那个冷脸将军上前一步,抢先问道。
    “正是,大人怎知我家将军的名字?”张山吃了一惊,瞪大双眼问道。
    “早闻李将军有古之名将之风,可惜明珠暗投!”冷脸将军微笑着回答,“在下刘子俊,对你家将军仰慕很久了,却没料到,他心里至今未忘故国!”
    “您是刘,刘……”张山更为紧张,差点把刘阎王三个字直接说出来。军中传言,文天祥麾下有个刘阎王,专门负责行阴暗之事。近几年来南北各地官员被刺的案子都与他有关联,甚至连一军主帅李恒,也在三军护卫之下,被刘子军取了首级。在他口中听到“仰慕”二字,八成没什么好事。
    想到这,张山背生冷汗,拱了拱手,慌不及待的冲文天祥解释道:“当年在河水中下毒之事,我家将军曾极力反对,无奈人微言轻……”
    “不妨,有今日一善,己可胜过所有昨日之非!”文天祥大度地摆了摆手,安慰道。旋即把话题转向了达春所统带兵马人员构成方面,把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和新附军所占比例,将领、布防情况问了个遍,甚至连江南东路的吕师夔是否与达春联系密切,两支兵马相互之间往来情况也问了个清清楚楚。
    张山是李甄心腹,自从主将与达春失合后,就开始留心元军内部的事情。对文天祥所问问题尽量的给出了答案,对自己不太清楚的,则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清楚”或“所知不准确自从披上新附军号衣后,他这是第一遭与人说话如此谦虚。不知不觉间过了两个多时辰,文天祥、刘子俊、杜规等人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文天祥命人取来一身细环软甲,一柄断寇刃,亲自捧到张山面前说道:“壮士冒死前来,文某无以为谢。金银之物,想壮士亦不爱。功名富贵,提起来徒污你耳。这一身软甲,一口钢刀,都是为大都督府近卫人员定做的,望壮士不嫌其粗陋,穿上它沙场称雄!”
    “张某岂敢受丞相如此大礼!”送信人躬身,哽咽道。他知道破虏军不兴跪拜之礼,所以也不做屈膝之事。只觉得文天祥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能如此与自己说话,下一刻即便是战死沙场,也不枉在人生走上一遭了。
    “壮士不必客气,如果可行,恐怕过些日子,还需壮士潜回敌营,为国家大事奔走。这软甲穿在号衣里边,旁人轻易看不出来。穿上他,才能保你担此重任。”文天祥不容置疑地说道,仿佛算准了张山不会推脱为破虏军效命。
    闻此言,张山也不再客套,接过铠甲刀剑,深施一礼,说道:“丞相但有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文天祥点了点头,命人安排张山先去休息。待参谋人员把刚才交谈的主要内容整理出条目,再次翻看了一遭,然后用平静的声音向众人问道:“看来辽东这盘棋,马上要收宫了。伯颜不来则己,一来必将是雷霆万钧。参谋们把形势图己经描好了,诸位看看有什么良策,可以在伯颜南下之前,把战势推到于我们最有利的局面?”
    许夫人很少参加破虏军的会议,这次前来福州与文天祥商议新光复地区的地方武装安置事宜,刚好赶上。听见文天祥向大伙发问,想了想,率先说道:“丞相凭何判断此人不是达春故意派来的死间?”
    “派往北方的细作早就把伯颜在大都整顿兵马的事情报了过来,只是不能确定伯颜南下的具体时间罢了。此人也没能给出具体时间,所以是奸细的可能性不大。况且无论消息是否准确,蒙古军大举南下的行动己经定局。咱们必须赶在蒙古军渡江前,做好充分的准备!”文天祥细致地向许夫人解释。
    把兴宋军融入破虏军体系后,大都督府尽力让兴宋军的高级将领不感觉自己被排斥在核心之外,所以破虏军的日常运作方式,组织结构,都需要向新来的将领解释清楚。许夫人平素忙于地方治安和朝庭保卫事务,没时间理会这些事。碰上机会,文天祥觉得理所当然让她融入破虏军的中心。
    “咱们在北方安插了大量眼线,那边朝廷上有什么大动作,十天之内咱们这里就有消息!”刘子俊接着文天祥的话头跟许夫人解释道,“伯颜逼迫海都签订和约后,随即奉忽必烈之命调集各地蒙古军将士,准备进攻江南。他己经筹备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因为北元财税吃紧,一时拿不出太多的粮草,也造不出充足的火器来,才有所耽搁。从目前情况分析,恐怕达春这里一现劣势,伯颜立刻会带兵扑上来。即便准备不充分,也好过待咱们全取两江后,再赶来救火!”
    “伯颜是成名己久的大将,无论能力、声望,都不是达春能比。这个人几乎一辈子没打过败仗,并且非常有远见,当年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位,就是他提出先取下临安,再北上凭灭宋之功夺权的!”福建安抚使陈龙复在旁边补充,虽然作为敌对方,他依然非常佩服伯颜的谋国之才。
    “该死!”许夫人愤恨地骂了一句。平宋,在蒙古人眼里是大功,却包含了多少南方百姓的鲜血。
    “祸害活万年,他这种人老谋深算,无论在朝在军,都吃得开。没那么容易死掉。据情报显示,他这次把培养了多年的旧部都带了出来,己经集结在涿州的蒙古军就有十一万多,各地还陆续有兵马向涿州运动。忽必烈急眼了,他不想再跟咱们耗下去……”文天祥继续介绍。
    “他以倾国之力前来,咱们必须以倾国之力相迎!”许夫人大声建议,猛然间想起前一段时间幼帝赵昺“劳军”和陈宜中,张世杰等人最近急切的小动作,神情暗了暗,眉头轻轻地皱做了一团。
    “是啊,倾国之力!”文天祥看到许夫人似蹙非蹙的柳眉,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事情。这种若有灵犀的感觉让他心里一紧,摇摇头,笑道:“大战当前,咱们必须把一切力量调动起来,皇上那边,我会抽空去一趟……”
    约法大会的召开,避免了大宋内部的一次自相残杀,尽最大可能把各种矛盾掩盖了下去。但约法大会的负面作用是,那些隐含的矛盾随时都可能被激发起来,从内部将大宋割裂。偏偏为了约法的威严,大都督府不能做任何防患于未然的违法举动。
    许夫人抬起头,刚好对上文天祥那包含着淡淡忧虑与孤独的目光,无端心里感到一软,一痛,想说的话都忘记了。慌乱地侧过头,大声承诺:“丞相放心,有碧娘在,任何人掀不起大的风浪!”
    “难为你了!”文天祥心里亦是一痛,目光扫向众将,言不对心地说道。却在不知不觉间,忘了称呼许夫人的官职。
    “陈某身为大宋保国夫人,为国出力,怎么算难为。前方的事情,我也不懂。但后方的事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许夫人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文天祥语态的不对,坦然一笑,回答。
    “若是如此,关于前方运作,末将倒有一个想法!”参谋统领曾寰恰到好处地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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