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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白的中单早已被渗出的血染上绯色的花,妖娆张扬地让人胆颤。秀美如云、飘逸留香的青丝一缕缕散落,纷飞染尘,却是万般缱绻。看在众人眼中,竟像是即将香消玉殒的鬼魅般惑人又诡异。
连掌刑的大力内侍都不忍再打下去了。
天空不知何时,渐渐飘来一大块浮云,遮住了太阳,压在众人的头顶。
起风了。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近毓淑殿。他看了眼趴在条凳上挨打的裴惜言,冷声道,“这是怎么了?亲蚕大典出岔子了?”
彩云和彩瑛连忙跪倒在地,“奴婢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玄胤又看了眼条登上的女子,不知为何,总觉得格外眼熟。所以,他停下脚步,随意问道,“这个宫婢犯了什么错?竟惹得你们娘娘动用杖刑?”
彩瑛犹豫了半天,小声道,“不是宫婢。”
“不是宫婢?”孟玄胤的视线缓缓落到彩云手中的翟衣上,他眸子突然一寒,大手立刻钳制彩云的脖子,厉声问道,“这翟衣从何而来?”
彩云被掐得头晕眼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孟玄胤目眦尽裂,捏住彩云脖子的手猛地一紧,几乎顿时就要将她的脖子捏断。
彩瑛连忙回道,“是裴郡君的。”
胸口仿佛被猛的剜去一大块,生生疼的他差点咬碎了牙。孟玄胤手指一用力,然后直接将彩云摔了出去。
德贵妃在毓淑殿内闻听皇帝陛下驾临,连忙出殿迎接。可走出内殿,她看到的却是她的夫君伸出手臂抱起奄奄一息的柳夫人,那张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写满了惊慌失措。
她听到她的夫君在说,“惜儿,惜儿,醒醒,我是无逸啊”
无逸……
那是陛下的表字,自他登基以来,再没有人叫过。
还有,他为什么要用我,而不用朕?
泪水来不及流淌,德贵妃只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重击着,突然喉头感到一股腥甜,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身体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娘娘”
第一卷 第八十八章 凄其以风
第八十八章 凄其以风
如果,不幸福,如果,不快乐,那就放手吧;如果,舍不得,放不下,那就痛苦吧。
——水玥颜呓语录
感觉着怀中女子的虚弱,孟玄胤心头卷起一波*无助。昨日暗卫还说她又变着法子将礼部派去的教引嬷嬷哄走;昨日还笑着跟她的侍女说,应该用金箔裹了纸做成簪钗这样才轻便;昨日还是笑着的活生生的她——此刻竟然气若悬丝
到底出了什么事?
平日里,她不是最怕麻烦,最会装傻充愣的么?
还有,为什么她不肯求饶?为什么她不肯服软?
然而接下来的便是一个帝王的滔天怒气,本就毫无暖意的瞳孔此刻更加布上冰霜,缓缓扫过场中众人表情各异的神态,唇畔勾起嗜血的弧度,薄唇轻启,下达死亡的诏令,“今日参与杖责之人,领受活剐之刑。”
毓淑殿顿时哭声一片,内侍宫女纷纷跪倒求情。
孟玄胤冷笑着看着嘴唇颤抖喃喃自语的德贵妃,目光冻结成剑,“如果惜儿还活着,朕会给你解释的机会。”说完小心翼翼地将裴惜言抱上他的御舆,旋即离去。
后宫与前朝自古以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毓淑殿这一场惊天的闹剧很快就传遍朝野乃至整个建元城。
柳天白在吏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已经阴沉得像暴风雨来袭前的天空般阴霾。他立刻将卷宗收好,然后向章寿麟告假。
章寿麟看着他在身体两侧,紧握着微微有些颤抖的拳头,安慰道,“宫中杏林高手无数,令夫人必会化险为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令夫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切记切记。”
“下官明白。”柳天白拱手抱拳,微施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一旁的度支郎中走过来对着章寿麟苦笑道,“怪事年年,今年特别多。可是下官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好的事情,柳夫人怎么就不愿意呢”
“好么?”章寿麟手捋长髯,叹息道,“子清洁身自好,对裴氏更是一往情深,否则,你我怎有机会见他心焦如焚的模样?”“诶,老大人此言差矣,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理,裴氏如此这般,实在是妒妇悍妇所为,不妥不妥。”
不妥?
还真是不妥。
现在的裴惜言,已经是建元城中已婚女子的偶像,待嫁少女的楷模。连那ji馆娼寮的歌伎舞姬们听了,都惹得泪水涟涟。
一场口舌之争也因此而起。
不知有多少人,眼看着后院失火,却也是无可奈何。光是趴在案前,写奏章为裴氏求情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至于各位御史大人们,纵然有心想写点什么,但是想想家里的女人们,各个都装了失忆,还患了伤风感冒。
就连德贵妃的娘家,高高在上的左相大人,也是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老夫怎么养出一个这么不争气的丫头丢人,丢死人”
而温室殿中,几名司药的女侍医正在忙碌地清理着裴惜言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
孟玄胤在罗幌外瞧着俯卧在床榻上的血肉模糊的身体,伤口涌出的鲜血,将被褥染红一片,触目惊心。竟然有种仿佛有利器在心中划过的心痛感觉,掀开罗幌,他抓住一名御医的手,怒道,“怎么样了?”
“陛下,柳夫人伤得不轻,可能已经伤到了筋骨和内脏,臣只有尽力而为。”御医被孟玄胤眸中闪过嗜血般的暴戾吓得心里发寒,不住颤抖。
“尽力而为?”孟玄胤慑人的视线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黑瞳中有东西暗暗翻滚,“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你们每一个人的九族给她做陪葬。”
御医们一听,都吓得半死,虽然,榻上那人受伤太重,已奄奄一息,几乎连心跳也没有了,却也只有硬着头皮治下去。
终于,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陛下,柳夫人醒了。”
孟玄胤一惊,快步抢上,来到床头,果见裴惜言星眸半睁,心中不自禁的一喜,大声道,“惜儿惜儿”
岂知,裴惜言目光迷茫,只睁了一下,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孟玄胤大惊,道,“快,看看她怎样了?”
御医连忙隔着床帏伸手抓住裴惜言的手腕,不禁大惊,“天啊,柳夫人没有脉搏了。”
“什么?”孟玄胤听到御医的断语,心越来越冷,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一齐涌上心头。
他一掌挥开没用的御医,就在这时,内侍总管邹常喜急匆匆走入内殿,高声禀报。“陛下,柳大人和他的朋友定疑在宫外求见。”
“定疑?宣”孟玄胤紧握着裴惜言冰冷的手,沉声命令,“让他们二人素来温室殿。”
这个该死的笨女人怎么没一刻老实的走入内殿的定疑整个人都怔住了,清冷的眼眸几乎喷出火来,“子清,扶好她。”他飞快地从药箱中取出一套灸针,捡出一支长约三四寸的毫针已经扎进了漪房的头顶百会穴。
“定疑?”看着他将那么长的金针贯入人的头部,孟玄胤忍不住右手一伸,准备截下他拿出的第二支四寸长短的燔针,可定疑的左手却像闪电一样,将针扎在天宗穴上。
紧接着,他的手法一变,出针速度又加快了许多。看得孟玄胤一阵眼花缭乱,在他眼中仿佛就象是千万只手臂同时在施针。
最后,定疑从贴身的玉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毫不客气地硬塞入裴惜言口中。
苦死了
苦得死去活来
身上好痛,就像是全身的骨架散开了一般。
下巴也好痛,就好像被人捏碎了一样。
眼皮沉沉地,想睁开眼睛,却又觉得万分艰难。一次,两次……终于,经过无数次努力后,裴惜言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迷雾中,柳天白的脸,在眼前渐渐清晰。
一时,委屈、难堪、愤怒全化为悲愤,纵然全身痛得要死,纵然平日里怕得要死,裴惜言还是忍不住愤怒地瞪了柳天白一眼。“混蛋柳天白,你……你又让定疑给我吃了什么药”骂完以后,这才重新晕了过去。
混蛋?柳天白抱着裴惜言微微一愣,忧心忡忡的眸子中总算放下些许沉重。
御医们却是一愣,死而复生的事情,还是头一次见到。片刻的愣怔后,终于回过神来,继续隔着罗幌指导着女侍医清理伤口。
只有定疑,还是那副冷漠模样,从怀里掏出个青玉盒。这是那名叫汝嫣错在他入宫前塞给他的,说是治疗外伤的圣药。他打开闻过,的确是罕见的好药,比他自己平日惯用得,犹胜一分。将药交给女侍医,指示她们在清理干净伤口后如何敷药包扎。心中却在猜测,这位自称是被裴惜言所救的男子,到底是何背景。虽不喜自夸,定疑却也笃信,天下间论医道能胜过他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他的师门本就不是……
伤口收拾妥当后,定疑再一次执起裴惜言的手腕问脉。虽然止了血,但是脉象已有所好转。总算缓过来了,他心中稍安。可那张黯淡的娇颜,不知为何竟扰得他心中十分不快。“陛下,柳夫人已经……”
看着孟玄胤的脸,定疑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他淡淡道,“现在只是昏睡过去,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孟玄胤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柳天白一直坐在裴惜言身旁,紧握着她的手。万般滋味涌现,意再难平。凛冽的目光一扫,他寒声道,“定疑与子清留下,其他人退到殿外候着。”
在令人窒息般的沉默中,响起了孟玄胤幽幽的声音,“朕微服出访一事,因果你们当已猜出。至于惜儿,朕已认她做义妹,虽未昭告天下,但这个妹妹,朕护定了。所以,今日之事,朕会给柳卿和惜儿一个交待。”
柳天白跪倒在地,眼中有痛有忧有怒有怨,但他仍是低声道,“自处乃陛下寝宫,拙荆在此多有不便。还请陛下恩准,臣携拙荆回府养伤。”
孟玄胤双眸微敛,声音里隐隐带着那么一点怜惜,“惜儿这样,从紫宸宫到柳府,根本是再要一次她的命。朕,不准。”
柳天白愣了一下,他沉声道,“拙荆在宫中已经挨过一次杖刑,凭她的性子,难免没有第二次。陛下若真对拙荆有半分怜惜,还请恩准臣带拙荆回府养伤。”
温室殿内没有任何的声音,安静得犹如坟墓一般,只能听见风的叹息。
“定疑作为医士暂时留在宫中。”孟玄胤从腰上摘下一枚玉佩递给柳天白,“每日,卿可凭此玉佩入宫探望惜儿。”
停顿了一下,孟玄胤继续道,“朕知道国试一事惜儿帮你出谋划策。这件事,包含了太多人的心血,卿当尽心。否则,又有何面目见她?”
柳天白捧着玉佩,沉默。
孟玄胤转过身去,华美的龙袍随风拍动,簌簌作响,声音里有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冷傲,“惜儿醒来以后,朕会将她送至一旁的栖梧斋,静养。”
柳天白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沉重和悲哀,或许还有苦涩。因为,冷意已经穿透他的肝肠,直抵内心。他回眸看了一眼龙床上依旧昏迷的裴惜言,“请陛下允许臣守到拙荆清醒,再行离去。”低声轻吐的话语,犹如叹息,他信她,从来都信她。
为了爱,她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值得怀疑和介怀?
殿外,不知何时又下起的雨,淅淅沥沥转急,雨水漫过云纹瓦当,檐下垂落细流如注。殿内,孟玄胤一甩衣袖,声音低沉却语气严厉,“你是个明白人,也知道她是真心待你。所以,媵之事,免。”
“谢陛下。”
孟玄胤看看外面的天色,又想到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话也不宜说得更白。虽不愿,却仍旧狠心站起身,“今日之事就此揭过,至于德贵妃那里,朕自会处理。”
柳天白和定疑齐声道,“臣(微臣)恭送殿下。”
孟玄胤走到门口,顿住,“定疑,朕和子清将惜儿交给你了。”
“微臣遵旨。”定疑的声音清冷如旧。
孟玄胤再度回首望了望那层层叠叠的间隔着她与他的罗幌,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脚离开。
月影如纱,淡淡笼着哭声一片的毓淑殿。
跟在德贵妃身边将近十年的彩云死了,被孟玄胤直接将脖子扭断,命丧黄泉。所有参与杖刑的人,全部活剐,怵目惊心的血迹,斑斑。
德贵妃在昏迷中柳眉紧蹙,声色凄厉,冷汗连连。彩瑛站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之中有说不出的懊恼和困惑。只因为她小小的念想,一个虚幻甚至是渺茫的念想,却连累娘娘被陛下责骂,还有彩云,就那么死了。
何时会轮到她呢?
陛下的雷霆之怒若是用她的死就能熄灭,死又算得了什么?
德贵妃霍然惊醒,翻身坐起,双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那股淡淡的愁死依旧纠结于心。适才,似乎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只有悲哀,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反反复复,纠缠不休。想要遗忘,却已深入骨髓;想要记起,偏又无迹可寻。
看着她神情恍惚的模样,彩瑛跪倒在地,“娘娘,今日之事皆因奴婢而起,奴婢罪不容赦,还请娘娘赐死奴婢吧。”
德贵妃的笑容中充满了阑珊的寂寞,轻声道,“死的人还不够多么?”
“娘娘,这样危机的时刻,您的仁慈将成为绊脚索。”
“绊脚索……”德贵妃轻叹着摇头,她站起身走到几案前,盘膝而坐,将瑶琴端放于腿上,十指轻舒,拨动了宫弦。琴声初时低婉,像幽冷的泉水滑过青苔,泉下陡壁,渐至高昂,溅溅复泠泠。她修长的手指轻拢慢拈,清冽悠悦的音调,流露着悲伤的气息,剎时如水银泻了一地。
彩瑛静静地望着垂首抚琴的德贵妃,几度张口欲言,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爱妃好兴致。”孟玄胤缓缓走入寝殿,眼神冰冷的让人毛骨悚然。
德贵妃手指轻颤,清秀雅致的脸庞苍白得近乎无色,她转过身跪倒在地,“嫔妾参见陛下。”
“不过是个宫婢,裴氏不愿收就随她去吧,为何要动用杖刑?”孟玄胤的声音平缓而沉静,像一泓无波的潭水,没有任何涟漪。
德贵妃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裴氏冒犯了天家尊严,嫔妾不得不责罚她。”
“不得不?”孟玄胤犀利的眼神扫过德贵妃,她被那森冷的阴戾所怔住,将后面要说的话生生咽下。
孟玄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悠然的笑意,“朕知道她的性子,爱妃若不是将她逼急了,她会敬你十丈百丈。”
德贵妃怔了怔,贝齿咬了咬下唇,“嫔妾只是见陛下对柳子清宠信有加,所以,才想将身边的贴身侍女赏给他为媵。”
“为了朕?为了文家?”孟玄胤冷哼一声,桃花眼中笑意散尽,然后眼角微微挑起,注入一股戾气,“还是为了爱妃自己?”
“是啊,为了谁呢?”德贵妃的心抽痛了一下,她喃喃自语道,“真奇怪,她也曾经这样问过嫔妾。”
“哦?那么,爱妃是如何回答的?”
熏炉中溢出丝丝缕缕的香雾,洗淡了昏黄的灯光。烛泪沿着琥珀烛台缓缓地淌下,落到花梨木的桌面,凝成了一粒相思的红豆。
“嫔妾没有回答。”德贵妃淡淡地笑了,笑容中仿佛有几分无奈,“因为,嫔妾根本没有想得那么复杂。这世上,很多事情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