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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儿老老实实地把寒云玉版笺放在她手中,“呐,小姐,您还是自己看吧。”
清雅的寒云玉版笺上满是笔致遒健、丰腴如玉的玉筋篆,裴惜言看过后眼睛一亮,笑道,“明个咱们去德王府赏花吃鹿肉去。”
红绡见状,心中总算稍微踏实了一些。小姐性子宜静宜动,做事不怕繁琐就烦人多嘴杂。建元城的公侯夫人们不知下了多少贴请她,小姐是一个都不理。如今,偏要去德王府的赏花宴,想来也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总算是笑了。”芸儿掰着手指头说道,“惜言姐,你不是说最厌烦那些病梅鬻松吗?而且,您还说,今又赏花,明又赏花,日日赏花,月月赏花,年年赏花,赏门前花开花落。人不累,花都要累死了”
裴惜言将玉背轻轻往后舒展了一下,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对红绡道,“快替我磨墨,没想到,竟成了一副好对子,嗯,写完给定疑先生送去。”
待红绡研好磨后,裴惜言挽了挽衣袖,手执饱蘸浓墨的湘妃竹狼毫湖笔,墨点白宣,笔走游龙,如云拓过,似纱抚水,辗转光景,尽露芳菲,不久便写好了一阕对子:今又赏花,明又赏花,日日赏花,月月赏花,年年赏花,赏门前花开花落。悲亦拜佛,喜亦拜佛,事事拜佛,人人拜佛,处处拜佛,拜人间佛骨佛影。
写完之后,裴惜言看着自己的字,摇摇头苦笑道,“这屈曲伸展,自由挥洒的草书果然最难。想要钩环盘迂间,游丝生花,任形取势,横扫乖谬,不悖笔画,只怕要再练上几年,或许能有一二进益。”
将笔置于砚上,她微微蹙起眉头,半晌才道,“绿珠,等字干了拿去给定疑先生看看,若是能逗笑他,记得回禀我。”
“诺。”绿珠笑嘻嘻地应承道。
红绡微蹙着眉尖,轻声道,“小姐,明日去德王府要准备什么礼物?”
“非年非节的,送了礼物反倒招人诟病。”裴惜言轻描淡写地说着,“去将我前几日做得酱汁换成暗刻荷花纹梅青釉青瓷小瓶装着,正好适合烤鹿肉吃。”既然德王知道她去了月赢国,想来德王妃也应该知道她会些点酥之事,所以,与其挖空心思想送什么礼,倒不如送些应景的小玩意。
夜沉沉,云散更深,堂上孤灯阶下月,竟是新雪初至。
柳天白和定疑两个人对饮着,淡淡的月光透过泛黄的罗幌洒在桌前,别有一番持觞浴月的风情。薄酒一壶,浅饮微啜。说是小酌,更像是在各自怀着心思喝闷酒。
如果谁有幸听到他们的谈话,怕是会倒吸几口凉气。因为,此刻,他们讨论的正是农耕的问题。没办法,百姓吃饭要粮,赈灾救济要粮,屯兵练兵要粮,国之储备要粮……粮粮粮,不是用钱买就能解决的问题。更何况,无论是身为帝王的孟玄胤还是此刻判户部事的柳天白都不赞成将国之命脉交到他人手中。
商贾位卑,手里却掌握着大量的钱财,他们不但置购公田买卖私田。有甚者,还在各地开设粮行,借此机会低价买粮,囤积于仓,待到天灾**,再高价售出。其中首屈一指的便是霍氏一门。
粮商独孤氏,庆州首富,依靠囤积粮食发家。据说,老孤独氏在前朝被推翻的消息传到庆州后,他认为暴*被推翻之后还会有大乱,而民以食为天,囤积粮食才是乱世发家最可靠的手段。于是便利用官府粮仓无人监管之机,一面偷偷地挖地窖,一面偷偷地将官仓中的粮食私运到自己的地窖之中贮藏起来。前朝灭亡后不久,逐鹿中原的战事一打就是四五年。因为长期战乱,农民无法耕种,土地大片荒芜,粮食价格愈来愈贵,最后,竟至使平时只卖几百钱一石的粮食,价格猛涨到一万钱贫民大量饿死,原来争着贮存珠宝的有钱人,这时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珍宝去向独孤氏换取粮食,独孤氏因而发了大财,富至巨万。
只是这财,若是乱世,自然无可厚非。搁在当下,却是可以颠覆江山社稷的危险所在。国有乱,乱者兵祸也,没有粮草辎重,何人敢起事?国有难,难者灾祸也,没有粮草救济,天下岂能安?
独孤氏,虽是粮商,却与豪强一般无二。自成体系,俨然是国中之国,且其手中的草场田庄大多募有私兵,只一处可说是寥寥无几,若是全部聚集起来,那就是军队的规模了。
不过,柳子清和定疑,闲聊的既非朝政又非国务。只是既然说起来,这国之本,真是重之有重,难之又难。对靠天吃饭的农人而言,更是生死攸关的首要大事。
“倒也奇了,自那次酩酊大醉之后,你倒有五六年没有喝过酒了。怎么,今日心情不豫?”夜风掠过罗幌,柳天白的声音变得飘渺而凝思。
定疑那双幽黑的眼珠缓缓转了一下,带着淡淡的悲伤与倦意,“持戒时,戒是戒,破戒时,戒仍是戒。所以说,戒律从未变过,只是人心有了转移。”
柳天白看着他,半晌之后,浅笑着摇摇头,“好端端的,怎么生出这么多感慨?”
“你自己去书案上看看。”定疑冷哼了一声。
“嗯,字很不错啊。”无辜的表情,无辜的语气,柳天白忍笑忍得痛苦。
“她不识字的时候,只是话多些,娇纵些。”定疑木然咬住嘴唇,沉默了半晌,突然说,“我现在宁愿她恢复记忆,也不愿意她成天因为你而歇斯底里的折磨别人。”
柳天白蓦地浑身一震,他看着定疑,轻声道,“你若与我一般入仕为官,有些戒律自然无法再持。但是,心中的准绳从未移转,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这句话让定疑毫无反驳的余地,他怔怔地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既然决定面对,那就拿出面对的勇气。”柳天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宣纸上如锥画沙,狂无定法的字迹,“她是,我是,你,亦然。”
定疑有些不悦地蹙起眉,“我和你不一样。”
“这倒是。所以这次的国试你一定要拔得头筹,这样,言儿去各府行走的时候,才能帮你选一位才貌绝佳的女子。”
“柳——子——清——”定疑咬牙切齿道,“我本来是在读书,找我闲聊的人是你,打搅我的人也是你。现在竟然还倒打一耙……你,你真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连师兄弟的情谊都不顾了”
“为兄担心你的婚事,难道不对么?”柳天白揉了揉眉心,他这个小师弟怎么闹起别扭来这么难搞?
定疑情绪有些失控的大叫道,“现在,我要看书,慢走,不送”
“为兄没说要走啊?难道……你是不好意思了?”柳天白的唇边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带着戏谑,仿佛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
“天呐”定疑把脸埋进了手掌之中,欲哭无泪道,“我只不过调侃了她一句,你要不要这样护短啊”
柳天白困惑地看着定疑,“有么?”
只是,他脸上温暖的笑容,瞬间让定疑僵硬了身子,少年时某些极为悲惨的记忆蓦然涌上心头。
翌日,天微晴。
离府前,裴惜言偶然路过一竹斋,正巧看到定疑在搬书。
裴惜言困惑地仰起头看了看天,然后又疑惑地低下头看了看地,末了对身边的红绡说道,“冬天也要晒书么?我怎么记得六月初六才是晒书日?”
定疑闻言胳膊僵了一下,然后急匆匆地离开,那架势,就跟碰着瘟疫差不多。
这下,裴惜言就更迷惑了?她奇装异服了?她衣冠不整了?平日里,虽然她和他总是不对付,好歹招呼什么的也是有的。所以,她很严肃地对绿珠道,“一定是你给我梳了一个绝顶奇怪的发髻,不行,这要是出了门吓哭小孩子怎么办。赶紧回房,就按照我平时的样子随便弄一个。”
“惜言姐,这样很漂亮啊”芸儿羡艳地看着裴惜言,若有一日,她能有机会穿上这些华服,戴上这些首饰,想来绝不逊惜言姐分毫……
“实在是太累赘了。”裴惜言觉得脑袋上就像是顶了一袋子米,身上就像是背了好几斤面,走路倒是莲步轻移了,问题是,这样的速度让她很焦躁。
“小姐,今日去德王府赴宴的夫人小姐们各个都等着看您的第一次亮相呢,您想想先生……”红绡小声劝道。
“唔,想想柳天白……”裴惜言长吁一口气,努力振作精神,“哼,不就是看看花,吃吃饭么,有什么难得……”
红绡眼睛一亮,刚要继续鼓励她。
裴惜言她又垮下肩膀,烦闷地说,“不会耽搁太久吧,我还要回来给柳天白做晚饭呢”
“小姐”绿珠在一旁听得急死了,“您再不动身,别说是晚饭了,就是夜宵也没希望了。”
“哦,好吧。”裴惜言嘟着嘴,一万个不情愿地走到马车旁。看到汝嫣错正要牵马出去,她连忙喊住他,“再帮我看看脂粉铺子啊,咱们得努力攒钱养家。”
汝嫣错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将缰绳往马背上一扔直接走过来,“小姐,不想去就不要去了,何必如此为难。”
不想去上班的人,也还是要上班啊,否则谁给她开钱,谁给她饭吃。同理,官场嘛,夫人团也是个小群体,到底有多大用不知道。但是,既然有枕头风一说,想来,也不会差哪儿去。
所以,裴惜言用白绫花鹤氅紧紧地裹着自己,浅笑道,“这么冷的天谁都想躲在房里烤着火,但是,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你得继续出去找店铺,我得出门去应付那些夫人们。虽是不愿,也只得无可奈何的去做。”
汝嫣错看着她,轻声道,“不若由在下陪小姐去吧。”
“你确认?”裴惜言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小姐确认?”汝嫣错反问她。
裴惜言嫣然一笑,宛若枝头绽放的花蕾,“哈哈,福安,今个你可以歇着了。”
如果说建元城虚幻摇曳的光彩让裴惜言有置身蜃楼幻境的错觉,那么德王府散发的宁静气息则让她有种破开灰暗的疏隔看到素馨的澶湉。
亭台砖瓦构成的宅院古朴清幽,虽是冬日,地上、檐上都是莹莹的白,却仍有一片绿意葱茏。裴惜言想,一个家,是冷还是暖,是浅淡还是浓郁,从它的颜色就可以看出女主人的心。
步下白石台阶,穿过九曲回廊,走过垂花门,这才到内府的花厅。裴惜言跟在引路的侍女身后走上石阶,正巧看见德王妃身边的女官瑞夫人走出来,毕恭毕敬地行礼,请其通报德王府,允她入内拜谒。
瑞夫人神色略显惊讶,但声音依然温雅清晰,“柳夫人请稍候。”
约莫有盏茶的时间,德王妃身边的侍女出来请裴惜言进入花厅。
而此时,花厅之中,德王妃邀请的夫人们差不多都已经到齐,大家都好奇地等着看这位深受夫君宠爱的体弱多病的柳夫人到底是何等模样。
琳琅环佩撞击之声有若天籁传来,纱幔轻掀,走出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的少女,身后跟着一名穿着月白圆领对襟窄袖襦袄,樱草色高腰团襦裙的俏丽侍女。
却见这名少女,头梳流苏髻,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至肩膀,其间嵌着一只粉绿的说不上名字却开得甚艳的花朵,又有一支悠悠白莲玉步摇在鬓间随风轻颤。额上一朵红莲渲染出娇艳芬芳,眉若新月自是楚楚纤然,嘴唇榴齿浅笑时却似霞光灿灿。脱了白绫花鹤氅,里面穿着一件粉白窄袖交领短衣,胸下束着水绿染边的罗带,云水绿绣层层浮云的长裙清雅浅淡。与众人一一见礼后,便默然跪坐在席上,有问有答,不问不答,倒真是个话少的。
看她举止言谈虽然不俗,身体却有些怯弱不胜,众人不由得心中一叹。怪不得各府下的帖子这位柳夫人都不愿出席,实在是身量尚小,年纪尚轻。可家里夫君大人交代的事情又不得不做,只得拉着裴惜言左一句右一句的聊着。
德王妃见众人说得热闹,也笑道,“府里的绿萼开得正好,今日特备下了几杯薄酒,大家吃吃笑笑,方才有趣。”
裴惜言披上白绫花鹤氅带着红绡跟随众人迤逦前行,未见梅花却先嗅得冷香浮动。入得梅苑,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现下虽是寒冬腊月,朔风如刀,可这花雪似海,香胜春风,也不输于熏风娇软时那小艳疏香。又有几株绿萼,青枝碧叶萼绿花白,层叠若雪冷艳香寒,果然是碧色隐然,清雅疏淡。
刑部尚书冯秀仰的夫人不由得笑道,“你们看这绿萼,像不像一个人?”
众人都回头去看裴惜言,笑道,“如今才知何谓‘淡极,因而始觉花更艳’。”
裴惜言自觉脸皮不是特别薄,也被这些个夫人们笑得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吏部尚书章寿麟的夫人到底老成,更何况这几日听他的夫君对新任吏部侍郎柳子清赞誉有加,也就存了帮她的心。正巧德王妃身边的小世子高平郡王孟斯迥直嚷着饿了,因而笑道,“王妃娘娘,我们这些有年纪的人也就吃些牛乳蒸羊羔,倒是郡王爷年纪尚小,吃几块鹿肉总不妨事。”
德王妃轻轻一笑,连忙请人备饭。
裴惜言长吁一口气,跟着众人到了毓琅苑。谁知,趁着这会空闲,倒有几位随着母亲前来的千金小姐提出要赛诗。
她就知道
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茶,她若是应承了一样,最后没准得样样都比。
所以,裴惜言盈盈一笑,“今日前来王府拜会王妃,实不知该备下何种礼物,能拿得出手的唯有点酥之事,不若由臣妇替郡王爷烤些别有风味的鹿肉尝尝。”
“这……”德王妃沉吟道,“柳夫人纤尘不染,怎好为了小儿去沾染那些烟火之事。”
“王妃娘娘言重了,臣妇驽钝,实在不会作诗,只得寻了这么个法子遁走,还请王妃娘娘恩准。”
德王妃身边的几个孩子喊道,“母妃,母妃我们也要去。”
“既是这样,就麻烦柳夫人了。”德王妃转过头对瑞夫人道,“带孩子们和柳夫人去听雪轩吧,要好生服侍着。”
嘻嘻,再刁钻的孩子也比一堆虎视眈眈的贵族小姐好伺候。赛诗?对她裴惜言而言,哪儿是赛诗,根本是考记忆力嘛
不过……
看着身边这群雀跃的孩子们,裴惜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幼儿园看孩子什么的,早晚会轮到她头上。
仆妇们拿了铁炉、铁叉,铁丝细网来,还有两个抬了碳来,瑞夫人在一旁看着实在是不放心,忍不住又叮咛了那群孩子们两句。
裴惜言过府赏花自然不会带着她的雪见,所以净手之后管婆子要了刀,就要切肉。
一个年纪大些的婆子忙拦了她,“夫人娇贵,怎么能做这些粗事,还是我们来吧。”
裴惜言笑着摇摇头,“洗手作羹汤是每个为人妇的女子该做的事情,哪儿有什么粗啊细啊的说法。”说着话,她手起刀落,片刻间,早已将鹿肉切好。
几个在王府中管着小厨房的婆子看到她的刀功,不由得啧啧称奇。
裴惜言转过头,浅笑道,“府里若是有松蕈、鳕鱼和新鲜的蔬菜也拿来些,这些都可以烤着吃。”
婆子们连忙去小厨房找东西,红绡则是帮着裴惜言将鹿肉、松蕈和蔬菜穿到铁丝上,几个孩子见状也要来帮忙。
裴惜言连忙道,“扎了手可是生疼呢,还是坐在这里等着吃吧。”开玩笑,这些孩子年纪不大,但是各个